0408 - 44

　　叶翔站在三十层高楼的顶端，攀着栏杆向下看去，享受着高度带来的晕眩感。
　　强劲的风速吹得他长衫下摆喇喇作响，他放开抓着栏杆的双手，考验自己的平衡能力。
　　他喜欢高的地方，好像随时可以飞上天。
　　闭上眼睛，叶翔回想昨天晚上跟叶天不晓得第几次的交手。
　　五十六，昨天他多撑了五十六招。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
　　我没办法赢他。
　　一种难以克制的恐慌油然而生。以前赢不了，现在更加赢不了。而每一回的失败，代表的便是一整夜的折磨。
　　前几天叶翔用暗藏的小刀难得的致伤了叶天，结果被整得第二天下不了床。
　　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夜晚使他害怕，细微的声音会令他绷紧每一根神经，而每一次和叶天的亲密行为，都会让他隔天吐得七荤八素。
　　好几次他都想要一走了之，也曾在极度沮丧的情况兴起自我了结的念头，可是他不能走，也不能死，他放不下小成。
　　叶天说过，若是他不在，他绝对会让叶成生不如死。
　　如同被困在一个没有出路的巷子中，他没有退路，也不能前进。
　　叶天不会真的在他身上弄出很严重的伤，所以外表上他和平常无异；他的伤在心里，他已经心力交瘁。
　　这种感觉，叫做绝望。
　　他一个人徘徊在悬崖边，四周空无一人，空无一人。没有一个人会伸手拉他一把。
　　默希一上到天台，就看到站在栏杆上的叶翔。顶楼风大，叶翔的脚步有点摇晃，瞧得他胆颤心惊。
　　渐渐西斜的阳光照在叶翔平举的双手上，幻化成翅膀的影子，有那么一霎那默希几乎以为他要往下跳了。
　　虽然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去反射神经过人的叶翔未必会受伤，但默希还是会担心。
　　“翔，下来！”
　　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他，手心的温度传进了他心底。
　　默希手上一用力，叶翔就掉进了他怀里，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默希听到了极细的，几不可闻的啜泣声。
　　他先是一阵手足无措，即心疼又怜惜，过了好一会儿，才喏喏的说：
　　“你不用……一直那么强。偶尔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温热的液体在下一瞬间沾湿了默希的肩膀。
　　叶天说，你要站得比别人高，就要比别人强。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并不需要一直扮演强者的角色。
　　叶天说，不要哭，你会习惯的。
　　从来没有人允许他软弱的哭泣。
　　原来他要的，也不过是有一个人跟他说：没关系，你可以不用一直那么强。
　　待叶翔心情慢慢平复，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中场休息结束，会议要开始了。”
　　默希被他的一板一眼弄得啼笑皆非，可是就连叶翔这种爱装酷的个性他也爱死了。
　　“没错，还有十分钟。”他配合的看看表。叶翔也许是还不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不介意等。
　　“走吧。”
　　啥？真的要回去开会啊？
　　默希闷闷的跟在叶翔身后，遗憾之前准备的台词全没登场的余地。
　　他们刚转出天台的门，就看到倚着楼梯扶手的龙堂靖站直了身子。
　　“嗯咳，龙堂……我们正要去会场……”默希想到之前一溜烟把他丢下，就心虚起来。
　　龙堂没有理他，在叶翔经过身边时，他淡淡的开了口：
　　“叶翔，我们首领叫我传个话给你。”
　　停下脚步，叶翔望向他。
　　“衣莱要我跟你说：最强的力量不是毁灭的力量，而是守护的力量。只要一直想着需要你守护的东西，你就会变得更强。”
　　沉默了半晌，叶翔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受教了。”

　　0408 - 45

　　委员大会将在玫瑰酒店一连举行三天，间中包括两个晚上的酒会。
　　第一个晚上，趁着叶天忙于应酬宾客，叶翔和默希在酒会一开始便双双从后门离开。
　　这些日子以来首次获得自由的夜晚，叶翔抬头凝视夜空里微弱的星光，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展延在他脸上。
　　默希当然也高兴的要命，被龙堂逼着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今天也算是他首个获释的晚上，而且还能跟最最喜欢的小翔在一起，他都快要认为是他之前差点丢命的补偿了。
　　约会，约会 ，去约会。
　　“去哪儿好呢？”默希笑得夸张无比，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好心情。
　　“我想去小成那里。”叶翔说。
　　欸……就知道。
　　他只敢在心里嘀咕，外表上绝对看不出他的失望。况且今天叶翔才哭过，别说去看小成，就算叶翔突然心血来潮说想上月球，只要能逗叶翔开心，他也会想尽办法给他办到。
　　一踩油门，默希的奥迪R8箭一般飞驰而去。说到飙车的兴趣，这点他和叶翔不相上下，他们就是因为一场意气用事的赛车比试而结识的。（请参照0408中部）
　　来到华特的公寓，叶翔一反常态没有爬窗户，他乘坐电梯上了五楼，循规蹈矩的按了门铃。
　　不过没有人在家。
　　“等一等好了。”默希说。
　　他们回到楼下，为了避免过度引人注目，两人都坐进了车子里。默希扭开音响，一支熟悉的旋律在暗夜中飘送。
　　你的爱，让我的世界没有光明；在阴影里躲躲藏藏，从此被摒弃在天堂之外，徘徊在永恒之中……
　　“艾力斯很喜欢这首歌。”叶翔开了口。他曾经不只一次听到艾力斯在车上播放这支曲子。
　　“翔，我可以问吗？”默希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
　　叶翔脸上的表情让他立即将问题打住了。
　　“因为我最信任的人是他，但是他背叛了我的信任。”叶翔到现在都不明白艾力斯为什么要那样做。
　　对于爱情，叶翔终究是无法体会。他不知道爱一个人到极致，会令人疯狂，进而毁灭。
　　默希望进叶翔的双眼里。
　　“我不会背叛你的。”就如中古时代的骑士，自爱上叶翔的那天起，他便发誓要永远爱护他。“请你相信我。”
　　叶翔不语，双手的拳头握得更紧。
　　他还能相信任何人吗？即使默希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们回来了。”默希用手肘碰碰他。
　　华特走在前头，叶成则跟在后面，两人手上都拿着一堆杂物。大概是东西太多了，叶成抱着的一只罐头滚了下来，华特帮忙捡起，不晓得说了什么，叶成仰头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是叶翔久违了的笑容。开怀无心机的、带着全心全意的依恋和信赖。
　　“他们似乎……过得很好。”叶翔怔怔的注视着前头嘻嘻哈哈的两个人。
　　留意到叶翔语气里的失落，默希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手。
　　“放手吧。小成比较适合和人类在一起。”
　　没错，他早该放手。
　　叶翔推开车门，向首先看到他的华特点了点头。手掌中美妙感觉消失的默希也哀怨的跟下了车，他笑着对叶成打招呼：
　　“晚安，我们又见面了，小成。”
　　一行人进了华特的公寓后，直到华特端出可口的茶点，都没有人说话。
　　“你们买了好多东西。”默希尴尬的想打破沉默。
　　“对啊，晚餐我们要弄火锅。”华特没有吃过火锅，那全是小成的主意。
　　“火锅？哦，太棒了，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我们可以一块吃吗？”对火锅为何物半点概念也没有的默希随口起哄，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你们留下来吧。”虽然邀请的是两个人，但叶成的眼睛只看着叶翔。
　　对于叶成的邀约有些意外，叶翔先是挑了挑眉，接着慢慢露出他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我……我们很乐意。”

　　0408 - 46

　　这真是一顿热闹非凡又乱七八糟的晚餐。
　　华特虽然相当擅长烹调，不过他没弄过火锅。
　　“啊，不行不行，那是生肉，要用公筷夹，不然会拉肚子的。”叶成提醒他，俨然成为餐桌上的指挥官。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用啊？”默希稍为一使力，筷子马上断为四截。
　　“你弄断我们家最后一双筷子了！”华特猛翻白眼，一付嫌他很笨的表情。
　　“小翔……”默希求助的望着叶翔。
　　“用叉子啦。”叶翔根本懒得理他。
　　呜……不管！叶翔会的他也要学。回去之后就买个一百双来练习。默希赌气的想。
　　这么多年来，叶翔已经不记得大家一起吃饭是什么感觉了。
　　看着叶成夹进他碗里的食物，都是他以往爱吃的，一种被遗忘的幸福滋味莫名的溢满胸膛。
　　叶翔几乎没有动筷，吸血族无法吸收这些东西，但他喝掉了大半瓶酒。
　　晚餐过后，默希自愿帮忙收拾，和华特两个在厨房里头叽里咕噜的斗嘴，叶成则拿着蕃茄汁到阳台找叶翔。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个……是果汁。”叶成将杯子递过去。番茄汁的颜色和血倒是挺像。
　　叶翔接过杯子，顺口道：“下次你用玫瑰汤招待我就行了。”
　　话一出口，两人之间闪过一丝不自在的气氛。
　　“小成，”把杯子搁下，叶翔问他：“你想起什么了吗？”
　　“片断而已，”叶成低下头，“你的样子……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就算没有叶翔是他哥哥的记忆，不过他肯定眼前这个人跟他有莫大的渊源。
　　“这些天你很忙吗？”叶翔没有来，他便开始惦记。“我把你给我的书都看完了，真的很有趣。”
　　“我有点事。”叶翔云淡风轻的一语带过。
　　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静默。
　　“我……”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你先说。”
　　他们齐声笑了起来。叶成愣愣的想，叶翔长得这么好看，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这样的人居然是他哥哥，他怎么会完全没印象呢？
　　“小成，有很多事……”叶翔无意识的将双手握紧又放开。“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眼下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叶成点点头，等他说下文。
　　“这里不安全，我要带你离开，到一个……有人好好照顾你的地方。”
　　叶成的眼里出现惊骇的阴影，“不安全？”
　　玫瑰村一夕被毁的景象又在他脑海里倒带重播。
　　看出叶成在害怕，叶翔几经犹豫，终于还是伸手将叶成拉近身边。
　　“小成，你相信我吗？”
　　叶成很惊慌。距离叶翔这么近，他能够明确的感觉到那股死亡的气息。可是，他同时也感觉到另外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
　　他是怕，但他知道叶翔不会伤害他。上次叶翔来找他打电动时也一样，叶翔的杀气清楚的传递出来，但他就是明白叶翔的目的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是要保护他。
　　“嗯。”
　　他相信叶翔，相信这个让他害怕的人。
　　“谢谢你。”
　　叶成不晓得的是，他的信赖对叶翔的意义。
　　离开华特的公寓后，叶翔对默希道出他的打算。
　　如果叶成决定相信他，那他应该也可以相信默希。这是他从小成身上学到的第一件事。
　　“好，我跟龙堂说，由他去知会首领。”叶天用小成来威胁叶翔？了解其中原委的默希义不容辞的答应帮忙。
　　虽然叶翔对叶天胁迫他做了什么三缄其口，然而从他在天台上如此失控的表现看来，默希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开车吧，我必须在十二点以前赶回酒店。”叶翔强忍着盘踞心头的惧意，轻声道。
　　有勇气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侯，只是当某些事物凌驾了他的恐惧，而他选择面对这份恐惧时，才能显示出真正的勇气。
　　勇者不是永远无惧，勇者是勇于面对恐惧的人。这是小成教会他的第二件事。

　　0408 - 47

　　尽管叶翔再三警告，回到酒店后无论他看到什么都不能插手，以免打草惊蛇破坏计划，可是当叶天公然在叶翔房外亲吻他的时侯，默希的脑袋还是立即轰的爆出亿万瓦特。
　　他明白了！
　　叶翔这些日子受的是什么样的委屈，他突然全明白了。
　　王八蛋！
　　默希刚打算冲上去杀人，一只柔软但有力的手猛地将他拉到柱子后头。
　　“放开……”
　　“别吵！”叶纹恼怒的警告。“你要全部人跑来看热闹吗？”
　　默希也是满脸怒容，“叶天他不能……”
　　“为什么不能？这是他的地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那么希望叶翔颜面扫地，你就嚷大声一点！”
　　默希天蓝色的双眼已经完全变得血红，全身都在发抖，显然正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叶纹放开了他，对出现在阴影处的龙堂努努嘴。
　　“你们二统领在等你。你和叶翔是要私奔、还是出游，千万别跟我说，我什……麽…… 都不知道哦。 ”
　　待叶纹走远，龙堂靖才从暗处踱了出来。
　　两人互望一眼，龙堂抢先道：“你先冷静一点，别让叶翔的忍耐白费了。”
　　“帮我联络首领。”默希咬牙切齿的说。
　　“知道了，我会安排。” 龙堂颔首。
　　今天他总算明白衣莱为什么看好叶翔能担当大任。一个人若是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头，那他便符合成为光族领袖的一半条件了。
　　第二天晚上，叶翔和默希同样在酒会一开始便开溜。
　　依照和叶成约好的时间来到华特的公寓时，饶是不常有情绪反应的叶翔，在看到等在楼下的阵容后，也瞬间傻了眼。
　　“二少爷！”路卡三步并两步的跳到叶翔身边。如果他有小尾巴，大概也会马上摇起来。这两天由于委员大会他没有办法跟在叶翔旁边，简直快把他闷死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叶翔沉下脸。对于路卡，他仍是很有保留的。
　　“大小姐命令我来的。”对叶翔冷淡的语气完全不以为意，路卡轻快的回答。“大小姐说，要是首领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把我煮了。”
　　叶纹？叶翔沉吟。
　　他的确没有去想叶天会怎么对付路卡。
　　“还有，大小姐要我跟你说……”路卡迟疑着，最后下定了决心似的重复叶纹的话。“她最讨厌你了，她叫你滚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再回去了。”
　　哼！摆什么姐姐的款，我才讨厌你呢！叶翔心里嘀咕。
　　“那你又怎么解释？”叶翔眉心打结，瞅着整装待发的华特。
　　“我受过正统的野外求生训练，对你们应该会有帮助的。”华特一本正经的说。
　　“你以为我们是去郊游吗！”叶翔冒火。不过看到叶成紧紧拽着华特的手臂，他就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要叶成和一堆吸血族待在一起实在太勉强了，华特再不济，好歹也是和叶成最相近的族类。
　　“你呢？不要说你也要来。”叶翔冷睨着默希。他真的只是想让默希带个话，没有要把他卷入的意思。
　　“我要去。天涯海角，我跟定你了。”默希故作撒娇状的往叶翔身上蹭。昨晚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他不插科打诨一下，恐怕就要当场抱着叶翔哭。
　　“少恶了！”叶翔十分嫌弃的推开他。
　　玩笑归玩笑，叶翔正色的说：“默希，你要是被扯进来，事情会演变成战争。”
　　到时这趟旅程，就不再是他和叶天的恩怨，而会成为暗族和光族的血斗。
　　“战争就战争，叶天为难你，就是为难所有的光族。”默希也严肃起来，他双手一击，一付尽管放马过来的模样。
　　“什么意思啊？”叶翔愣然。为什么叶天为难他就是为难所有光族？
　　“呃……这个以后我再解释给你听。现在该出发了不是？”默希赶紧转移话题。“你看你看，我给你准备了最新款的‘悍马’ H3型高机动越野车，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