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纹知道叶天不在房内，管家马修告诉她叶天去了温室。她兴冲冲跑来这里是想给叶天一个惊喜，等着让他看看默希给她的药的效应。
　　叶翔没有回答。
　　权衡形势，他晓得自己目前打不赢叶纹。况且他的心情正差，一开口肯定没有好话，因此决定什么都不说为上。
　　叶翔破天荒不顶嘴，叶纹疑心更甚。
　　她绕过叶翔闪身进房，眼前的景象令她立即傻眼。
　　叶纹不是没有杀过人，但那些人不是同伴。
　　艾力斯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比她和叶翔身为人类当姐弟的岁月还久，在叶纹心中，艾力斯比叶翔更像是家人。
　　叶翔……他怎么能够！！
　　“给我站住！”
　　叶纹悲怒交集，她快步拦在叶翔身前。
　　“你这个疯子！为什么？为什么？”叶纹从来没有这么懊恼于无法窥探叶翔的思想。不管叶翔的理由是什么，她都绝对无法原谅他！
　　“让开。” 结果叶翔连个解释都没有。
　　叶纹举起的手在中途被一个声音所喝止，她咬一咬牙，冒着违背命令的风险，仍然一拳向叶翔击去。
　　叶翔没有避开，可是叶纹也打不着他。
　　一只铁钳般的手阻挡了她的攻击。
　　“爹爹！艾力斯他……他……”叶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叫人收拾一下就是了，干嘛大惊小怪？”叶天皱了皱眉。
　　叶天冷血到极点的发言让叶纹一时间无言以对。
　　叶翔抬了抬眼，神色木然，仿佛叶天说的不是跟了他近一世的贴身侍从，只是路边的猫狗。他推开叶纹，一语不发往自己房间的楼层走去。
　　“叶翔有什么问题？”叶纹总算感觉到不对头。
　　“哪有问题？他有了很大的进步。”叶天放开了女儿的手。
　　“进步？”叶纹尖声叫了起来。“他杀了艾力斯，这是你指的进步？”
　　“不在情感上依赖任何人，摆脱对一切人事物的眷恋，方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叶天认为他对叶翔的教育取得了初步的效果。
　　叶纹后退了一步，“你要他像你一样？”
　　无血无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
　　“像我不好吗？”叶天笑了。叶翔是他的儿子，理应像他。
　　“爹爹，你和他……上过床了？”
　　忍住欲裂的头痛，叶纹捕捉到了叶天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片断。
　　“小纹，不要再做这种无聊事。”叶天危险的眯起眼，一只手抵上了叶纹的额头，越发剧烈的疼痛马上在她脑袋里迸发，叶纹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听好了，别去骚扰叶翔，明白吗？”
　　叶纹勉强点了点头，即便叶天移开手指后，她的头依旧疼得嗡嗡作响。
　　她最害怕的一天终究是来了。这是叶天首次如此公然的表态，她为他付出了所有，最后叶天还是选了别人。
　　她和她的弟弟，果然不能够共存。

　　0408 -- 34

　　叶翔一跨进房门的领域，就冲到浴室里抱着盥洗盆大吐。
　　刚刚进到他胃里的血，艾力斯的血，还温热的，几乎全被他吐了出来。
　　一整夜的疲累和煎熬，加上一段时间没有进食，叶翔不但觉得脱力，而且有站不稳的晕眩感。
　　扭开蓬蓬头，叶翔脱下被血弄脏了的衣裤，任由温热的水柱冲刷全身。
　　也不知道在里头呆了多久，直到热气令他原本就混噩的思路变得更加模糊，才步出被雾气熏得白茫茫的淋浴间。
　　心不在焉的擦干了水渍，叶翔习惯性的走向床铺，因为他一洗完澡艾力斯就会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
　　他的床上的确有一套衣物，床边还站着一个人。
　　“你是谁？”叶翔停下脚步。
　　那是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孩子，身高和他差不多，褐色卷发，有着小狗般无辜的大眼睛。
　　“二少爷，我叫路卡。”瞥见叶翔不着寸缕的身体，路卡可爱的脸蛋一红。他赶紧垂下视线，即便如此，仍难掩他眼里的崇拜之情。“首领让我来伺候你，请……请尽管差遣我。”
　　“不用了。”叶翔脸色一沉，“你出去。”
　　“这……”路卡面露难色。
　　叶翔不再理会他，拿起衣服穿上。路卡不敢多看，背转了身子，不过他也不能就这样走出这个房间。
　　为了争取待在叶翔身边这个职位，他可是认真努力了很久。
　　“二少爷，会不会口渴？我帮你倒水好吗？”
　　路卡步履轻快的来到小巴台，伸手要去拿架上的杯子，却被叶翔先一步抢了过来。
　　“谁准你动这个杯子的！”叶翔怒道。这是艾力斯专用的杯子，是艾力斯的……
　　“是，是，我不动就是了。”被叶翔凶神恶煞的表情吓着，路卡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不满意这小家伙吗？”叶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挥了挥手，示意路卡先行离开。
　　“你来干什么？”叶翔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杯子，似只全身弓起的猫。
　　叶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了艾力斯你会非常不方便的，路卡能帮你处理生活上的琐事。”
　　叶翔的少爷脾气他很清楚，艾力斯不在，叶翔恐怕连车钥匙放在那里都不晓得。
　　“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叶翔的声调拔高了几个音阶，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到他声音里那份尖锐。
　　“不干什么。”叶天故意挨近他身边，暧昧的说：“就算要干什么，也是晚上的事。”
　　叶翔忍无可忍，手中的杯子被他一捏而碎，也不管碎片扎手，他握拳挥向叶天那张欠揍的脸。
　　叶天一把捉住了叶翔的拳头，叶翔想也不想，另外一只手随即攻上，可惜同样被叶天举手逮个正着，叶翔刚要举脚，叶天已经后发先至，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这样一来，叶翔四肢有三肢落入敌人手里，而为了维持站立的姿势，他根本也无法使用唯一自由的脚进行攻击。
　　在‘回光球’的威力下，他无论在力道还是速度上都大打折扣。
　　“你的脾气真不是普通的坏。”
　　叶天嘴上调侃，一手捉牢叶翔，另外一只手去剔除叶翔手掌心的玻璃碎。
　　碎片被拔出来的刺痛令叶翔的眉头一皱。
　　糟了，艾力斯的杯子……他手上的伤很快会复原，然而这杯子却永远不能恢复原状了。
　　“你不觉得路卡和艾力斯很像吗？”叶天终于放开了他。
　　叶翔回想了一下。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卷发，以及小动物般的眼睛。
　　“这世界上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叶天意味深长的说。
　　只要掌握了力量，人人都可以被取代，人人都可以被淘汰。
　　叶翔心中一阵烦闷，他转身要走，叶天从后头叫住了他。
　　“十二点以前回来。”
　　“什么？” 打从几时开始他有了门禁时间？
　　“别忘了你的身体状况，到处乱晃是很危险的。”叶天语带威胁的警告。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叶翔冷声应道。他的字典里还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叶翔，你没得选。”叶天笑了，“你不想小成出什么事，对吧？”
　　叶翔霍地回头，瞪住叶天的双眼像要喷出火来。
　　“很好的表情，你让我……”叶天倏地移动到他面前，轻佻的勾起他额前一撮黑发。“现在就很想要你。”
　　在叶翔发作以前，叶天早转到了门口。
　　“如果不想继续侍寝，你就该专注于如何杀了我。”
　　留下呆若木鸡的叶翔，叶天大步跨出了气压降至冰点的房间。

　　0408 - 35

　　路卡，吸血族族龄四岁。
　　对路卡来说，当叶翔的侍从是他打从成为吸血族之後最大的梦想。而他自认是个经得起任何打击的乐天派，无论叶翔多冷多怪，他都可以不当一回事。
　　不过，事实证明梦想和现实之间是有差距的。
　　“谁让你坐那里的？”叶翔伸手拿走了钥匙。
　　叶翔对帮他在车库找出车钥匙的路卡完全不假辞色，路卡要上驾驶座时也马上被骂了。
　　“那……我坐旁边……”
　　叶翔自顾自上了车，不管是驾驶座还是副驾驶座，都是艾力斯的位子。
　　“二少爷，等我。”路卡不及细想，身手敏捷的跳进跑车的後座。
　　“喂！”叶翔从望後镜狠狠地瞪他。这小子干嘛？把他当司机吗？
　　“没有地方坐了，不然……”路卡哭丧著脸，“行李箱？”
　　“是叶天叫你来监视我的，对不对？”叶翔森然问。
　　“咦？是首领叫我来的没错，我自己也想这麽做啦……”路卡不好意思的承认。他对叶翔崇敬之至，心态就像个小粉丝。不过……叶翔为什麽用‘监视’这个字眼啊？
　　“你不怕死吗？”叶翔转过了头。
　　“我当然……”路卡挺了挺胸，声音却低了下来。“怕。”
　　他很想在叶翔面前表现得很能干，可是在对方可怕眼神的威迫下，他真的有点怕。
　　“但是无论发生什麽事，我会保护二少爷的。”路卡情真意切的保证。他听说叶翔仇家甚多，叶翔这麽问一定是在试探他。
　　这小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叶翔几乎要动手撵人了，只是由於实在太累，他决定不浪费力气。
　　也不等车库的门完全开启，叶翔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的疾速前进。
　　待叶翔闯过不知道第几个红灯，在西城最大的玩具城停下时，路卡的脸早变成了绿色。
　　叶翔喜欢速度感，也持有驾驶各类飞机的执照，经常把车子当飞机开，所以艾力斯一般上不大愿意让他开车。
　　路卡在路边还没干呕完，叶翔已经推门走入玩具城。
　　“二少爷，等一下。”路卡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十五分锺後，路卡捧著大包小包上了车。
　　换我来开……路卡这句话还没有机会出口，他另外一趟云霄飞车之旅又启动了。
　　直到进了华特的公寓，路卡仍然有晕淘淘的感觉。
　　叶翔指示路卡把东西放下，对躲在华特身後偷看的叶成说：
　　“这是电玩，陪我玩一下好麽？”
　　叶成没有接触过电玩，但现代科技的方便在於操作简易，尤其有路卡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指导，叶成很快便掌握了其中诀窍。
　　那是个打怪过关的游戏，画面逼真，血腥暴力，叶翔反应快技巧好，怪物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在旁边摇旗呐喊的路卡完全不认为叶翔和另外一个少年玩在一起有什麽不对，然而看在华特眼里，这却是古怪到极点的景象。
　　叶成似乎不那麽害怕叶翔了……华特有些郁闷。叶成和叶翔这样席地并肩而坐，还颇有兄弟的感觉。
　　还有，艾力斯到哪儿去了？平时他跟叶翔不是形影不离的吗？今天怎麽换了个吵得要命的小鬼？
　　“艾力斯呢？”华特忍不住发出心中的疑问。艾力斯如果有来，等一下他们可以一起去喝一杯。
　　叶翔手一停，他操纵的角色被怪物老大狠狠击中。
　　“啊！快点使用万灵药，要死掉了！”路卡大叫。
　　叶翔没有补救危机，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银幕上出现‘游戏完结’的字样。
　　“好可惜，最後一关了。”
　　除了路卡的评论，屋里一片安静。
　　“你……”叶成笨拙的开了口。“别难过。”
　　叶翔转过头看著叶成。
　　“我觉得……你好像很伤心。”叶成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我没有伤心。”
　　“嗯。”叶成不再说什麽，他只是对叶翔微微一笑。
　　如触电般，叶翔手一颤，控制器掉在地上。
　　叶成的笑容跟以前一样，像春暖花开；他明明很害怕，还想著要安慰令他害怕的那个人。
　　也只有叶成，看得到他内心的风景。
　　就和来的时侯一样突然，叶翔没有道别就直接离开了华特的公寓。
　　站在车子旁，叶翔凝视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二少爷，要去哪里？”路卡抢先一步霸住驾驶座，拿出副钥匙发动了引擎。若硬要说他有什麽优点，无惧打骂绝对是其中一项。
　　这回叶翔没有异议，挥手召来计程车，丢下叫唤他的路卡，上了车对司机说：
　　“教堂。我要去教堂。”

　　0408 - 36

　　开车的大叔由于昨晚值夜班，本来已经不想载客，尤其叶翔要去的地方还是偏远的郊区，一来一回要花上不少时间。
　　可是在看到叶翔打赏的数目后，他马上改变了主意。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跟钱过不去。
　　从望后镜里他不断打量后座的乘客，心里暗暗惊叹。
　　多年在这个城市各处穿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如此俊美的男人还是让他开了眼界。
　　“先生，你有朋友住在那一带吗？”司机一边调整空调，一边企图打破沉默。自叶翔上车后，车子里的温度好像下降了不少。
　　“还是教堂那儿有聚会呢？”
　　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的叶翔没有回答。他不喜欢陌生人，也讨厌乘搭公共交通系统。
　　车里有个怪味。叶翔皱起好看的眉，戴上手套摇下车窗。
　　善于察言观色的司机闭上嘴。奇怪的客人，这么明显嫌弃的表情实在有点无礼。
　　“怕脏就开自己的车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叶翔漂亮的双眸红光一闪。
　　“没办法，我有点饿了。”
　　“什么？”司机以为他听错了。叶翔却不再开口，转头望向窗外。
　　司机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他不晓得的是，他没有听错，这是他最后一次载客，教堂将是他的终点站。
　　身为人类时叶翔便是个优秀的猎手，不过他打猎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吃掉猎物。成为暗族之后，他也经常狩猎，目标有时侯是人，有时候是同伴。他是暗族的执法者，专门惩治违例的族人，以及抹煞必须消失的人类。
　　为了吃而出手，这是第一次。
　　这滋味……恶心透顶！
　　艾力斯是怎么办到的？这些年来他都间接从艾力斯那里取得他需要的能量，完全忘了吸血族基本上和血蛭没有很大差别。
　　叶翔吐掉咀里的血肉，恶心的感觉仍挥之不去。
　　艾力斯的血美味多了。叶翔闷闷的想。
　　他现在的情形和欲求不满很相似，而这个欲望必须用适合的鲜血才能填满。
　　跳上种在平楼旁的大树，叶翔从窗口窜进默希的房间。
　　正在床上等待魔术师消息的默希一看到他所担心不已的对象，顿时忘了本身是个重度伤患。
　　“感谢老天！”默希跳了起来，全然将主治医生的警告抛诸脑后，一把抱住了叶翔。
　　“没事吧？你要不要紧？”
　　“这里有玫瑰汤吗？” 叶翔居然没有把他当瘟神似的推开。
　　“啊？”
　　好像是专程来吃东西的，叶翔将默希冰箱里的玫瑰汤喝了个干净。
　　“你怎么回事？”勉强把嗜血的冲动压抑下来，叶翔总算注意到默希身上缠着足以媲美木乃伊的绷带。
　　“你才是怎么一回事？”默希盯着好友，心里怦怦乱跳。叶翔……有点不一样了，但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又说不上来。
　　“关于‘回光球’，”叶翔答非所问。“你是不是没有跟我说实话？”
　　“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他只是稍微隐瞒了一些不想说的事实。
　　叶翔侧头想了想。没错，默希并没有义务把详情都告诉他。
　　今天会发生这些事，全是他咎由自取。由于不够强，所以无法保护好身边的人，就连他最珍惜的小成也可能因为他的关系遭到危险。
　　“翔，发生了什么事？”默希强忍着伤口的痛楚，在叶翔旁边坐下。叶翔脸上的表情令他心惊。
　　那冷漠的容颜下，有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茫然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