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蛇蝎心肠?十七他就从来没见过哪个美人不是蛇蝎心肠的……哦除了一个,苏大美人——那容貌那气质那性情,哎,但是我们无缘呐。
至于心理变态?
十七肯定菲斯特是个严重的心理变态外加极度精神扭曲虽然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当年皇族内乱他将十六选帝侯依次钉上十字架,然后竖在海洋广场火刑示众,再是剜了十七的心脏又放他走人,那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情么?
十七殿还没看见,那死变态菲斯特现在已经是变本加厉登峰造极,养了满满一后宫的人鱼不说,把帝王殿变成了海洋博物馆,整个就是一荒淫无道的昏君典范。但是除此之外恶魔界却又是一片繁华蒸蒸日上,眼看王都的繁荣气象,十七心知再无必要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如此甚好。少觉安慰,忽然间看看小十八的念头一闪而过,十七连忙摇头,别说他不想见那个死变态,要是K知道了自己也肯定没好果子吃。想看看他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变态——如果是,十七惆怅地扶额叹息:本少罪孽深重……
心灵扭曲的人往往都喜欢设定一些让人费解的游戏规则,当然天才往往也是如此。比如菲斯特,他有个习惯,当有人求救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以恶魔交易师的身份出现,给人送上两个选择:交易灵魂,或者交易心脏,二者选其一。他喜欢看人们在得失中反复权衡徒劳挣扎的样子。
并非偶然,有一次他见到遭遇海难的一男一女人类贵族。菲斯特向漂亮的小公爵提出了他的选择题,后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交易灵魂,然后要求他同时救起自己的未婚妻。菲斯特笑了,像毒蛇露出了信子,他在他脖子上留下一吻契约印记。然后菲斯特找到了那位公主,非常坏心地向她提出了同样的选择题——
恶魔就应该是像菲斯特这样。
卡特琳娜缓了很久才从近乎窒息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她的指尖都在不住地颤抖,说不清是愤怒,仇恨,痛苦还是害怕,那场海难记忆犹新。菲斯特笑得谦和文静,他养的人鱼将头温顺地靠在他的胸口,菲斯特一手抚摸着人鱼耳后的头发,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稍稍弯起,瞳孔如无穷无尽的深潭而你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里存贮着多少毒液。毫无疑问,那道二选一的选择题绝对恶毒——
救两个人要付出全部二十一克灵魂,然后契约生效,被诅咒的肉体开始在光明处腐烂,损毁,直至尘埃。一旦她变成那个样子,西泽尔还会爱她吗?她不相信,或者说她没有那种超凡的自信和勇气去承受这些。选择交易心脏,契约生效,她忘记心中所爱的人,但她知道西泽尔还会爱她,即使她不爱他。他们有婚约,他们会结婚,会生子,会在一起一生一世,总有一天能得到幸福。菲斯特微笑着欣赏着卡特琳娜的挣扎和抉择,正如此刻他愉悦地享受着卡特琳娜从契约中觉醒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魔王暗红色的蛇眼凝视着卡特琳娜,他用目光无声地对她说:
“你想起来了吗?后悔了吗?痛苦吗?”
在别人的痛苦中可以得到慰藉、快感、陪伴以及救赎——菲斯特百分之一百是吸血鬼和恶魔的合体。
卡特琳娜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发冷,那条蛇还在她面前优雅妖娆地游弋着,吐着信子散发出毒雾。西泽尔感觉到卡特琳娜的异常,但他无从知道菲斯特对卡特琳娜说了什么,康拉德有些惊讶刚想问,卡特琳娜忽然转身往原路而去,径直出了帝王殿。
十七从殿顶上跳下,几个弹身翻转后着陆在帝王殿的外走廊上,面向远处的殿门犹豫着,他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进去。
第五十二章 愉快
忘记你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卡特琳娜压抑着走出帝王殿,用尽力气咬紧嘴唇才没有痛哭出声,她用左手紧紧按住胸口的位置,所有的记忆涌到了心口,将出未出,拥堵着得不到一个出口。它们压得她呼吸困难。
现在她终于知道。
看见西泽尔之后她就开始醒悟,再见菲斯特她终于想起来一切出了什么错,她真的是错过了什么伤害了什么。深刻的后悔像一条剧毒的蛇游行在她的血液里,她往前勉勉强强走了几步,浑身瘫软地跪在地上。一滴眼泪吧嗒落在手背上,卡特琳娜用手背盖住眼睛,把身体蜷缩起来,发出很小很小的声音,一遍一遍低声说:“拜托让我想起来吧,让我想起来……”右手的指甲嵌进手掌中,红色的血丝细细地流出来。
“哟,大小姐~”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就在她身前响起,卡特琳娜猛地颤了一下。她慌张了一秒,然后迅速镇定下来,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十七摇头晃脑地说着,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美丽的公主殿下,我有这个荣幸扶您起来吗?”
卡特琳娜面色苍白如纸,却坚持着高傲地昂起头,微微颤抖,她推开十七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冷哼一声,“看到我这个样子阁下似乎非常开心。”
十七咧嘴一笑,“哈,你说对了。”
卡特琳娜目露凶光地瞪着他,刚开口说了一句“你……”就忽然往前一倒,十七手忙脚乱地接住她,目瞪口呆地喃喃道:“不是吧……”他一手抱着卡特琳娜一手无奈地挠挠头,嘀咕着:“有没有搞错哇,我就这么说了一句也能给气昏了,你太不好玩了吧……”
帝王殿内。菲斯特的人鱼忽然攀住魔王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那个公主晕过去了。”菲斯特抿嘴一笑,宠溺地摸摸人鱼耳后的腮,低声对他的小人鱼耳语道,“我能感觉到她很痛苦。痛苦到她的心无法承受。”
“你能感觉到吗?那真是一种非常愉快的感受……”人鱼姬像是无骨的藤萝一样依附着他,靠在他肩头点点头笑得无比娇媚,“我当然能。”
康拉德与费迪南德都不安地皱起了眉,法穆尔的一双鹰眼则始终注视着西泽尔的一举一动。西泽尔想了想表情微冷对菲斯特道,“我想知道你对卡特琳娜殿下做了什么?”菲斯特轻轻摇摇头,月牙儿眼中温和的笑意依旧不减,“什么也没做,公主殿下只是受了点刺激,公爵大人不去看看她么?”
康拉德吃了一惊,立即转身追了出去。西泽尔眯起了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落在菲斯特的脸上,翠绿的眸子里寒光隐没,菲斯特一笑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低头温柔的注视着他怀里的人鱼。须臾,西泽尔向他欠了欠身,“失陪了。”语毕也径直出了帝王殿。一出殿门,入眼只见走在前面的康拉德急急忙忙地往前奔去,然后就看见某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半跪在廊上,卡特琳娜倒在他的怀里陷入昏迷。
康拉德一把拨开十七,抬起卡特琳娜的脸,急道,“卡特琳娜殿下!”十七摊摊手站起来退到一边,对康拉德嬉笑道,“又不是你的老婆紧张成这样干啥?”正说着,一抬头三步之外西泽尔正冰着脸看着他,漂亮的脸蛋像下了霜一样冰冷雪白,深碧色的眼睛好似发了怒的猫,绿得惊心动魄,西泽尔侧头对康拉德寒声道,“你带殿下到金星宫去。”说完擦着十七身边走过,低声道,“你给我过来。”十七吐了吐舌头,晃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大摇大摆地跟上西泽尔,经过帝王殿的外走廊,穿过几道精致的雕花铜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殿后的园林。
路两边高大的阔叶植物遮天蔽日,时值盛夏,有青翠的绿叶落在小径上,一片片饱满多汁,还有阳光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下一道道金黄的光柱。越走越幽静,西泽尔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步履优雅倒像是在散步,十七调侃道,“我说公爵大人,你找我来约会的吗?”西泽尔忽然转身,睁大一双碧绿的眼睛,珍珠色好看的嘴唇先是抿紧,然后又松开,语气不爽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十七失笑,“大美人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我的恶魔界,怎么反而我自己到王都来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西泽尔的眼睛里依旧烧着一把冷色的火焰,执意问道,“你为什么不等我?”语气里有理所当然地恼怒,十七还想继续笑,可是他的表情已经控制不住地冷了下来,最后干涩地嘻嘻哈哈几声,“……等你?等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吗?”看西泽尔抿着嘴不说话他冷冷道,“换句话说,你到恶魔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十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西泽尔垂下长长的睫毛,刚开口说了个“我……”十七就打断他道,“你只要回答我,圣座使者团的目的是不是和第六道源泉下面的皇家宝藏有关?”
西泽尔沉默。
“是不是?!”声音由轻到重,又问了一遍。西泽尔抬起眼睛,微怒,“是。”
“靠!”十七怒起跳脚,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到还真好意思说!”西泽尔挑眉,十七瞪他,“那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打开宝藏?”
“知道怎么样?”两人杠上了。
十七气得直发抖,眼睛充血,“和我交易前五道源泉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西泽尔嘴唇发白,“你居然不相信我……”十七咬牙迸出几个字,“你要老子相信你什么?!”手握紧了拳,忍了忍又松开,再握紧,反复好几次最后暴吼一声转身,西泽尔在他身后道,“你想去哪?”伸手刚要去拦冷不防十七回身一记重拳,其实他本意不为伤人,只是拳风扫到,西泽尔小公爵在十七面前脾气一向不好,被他一激怒火暴起,只听噌的一声金玉鸣动,耀眼的白光闪过,教宗剑架在了十七的脖子上。
十七傻眼几欲吐血:“西泽尔,警告你别太过分!”西泽尔眼神森寒声音冷硬,“十七,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那些,没关系,你现在立即回路迦城,以后你就会明白。”
“让我回路迦城?”十七气极反笑,“你想的好哇!妈的你把你老婆都带到这里来了把我踹到一边凉快去?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啊?!”西泽尔一时无语,十七炸了毛,抬起手就握住了教宗剑的剑刃,圣剑遇上恶魔,顿时灼烫起来,肉体被烧焦发出嗞嗞的的声音,西泽尔惊骇间撤剑不及,十七的左手手心顿时横贯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他赌气地用那只染血的手推开西泽尔转身就走,西泽尔看着白色的胸襟上那一道鲜红色血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教宗剑叮咚一声落在地上。
帝王殿的金色的水池中,一尾蓝紫色的人鱼在优雅地游弋着,菲斯特坐在池边,雪白的手探入水中轻轻拨动了下,他对人鱼轻轻唤道,“莉亚,过来。”美丽的小人鱼浮出水面,对他微微一笑游到他身边,菲斯特俯下身,银色的长发像泉水一般倾泻入水,人鱼抬高了漂亮的头颅在他的唇上缠绵一吻,菲斯特抬着他的下巴,宠溺地说,“为什么这么高兴?”
莉亚笑道,“我刚刚感觉到有很多人在痛苦,后悔,愤怒,互相猜忌。”
“所以觉得愉快?”菲斯特摸摸他的头,莉亚妩媚地点头,他伸出珍珠白的手轻轻拉住菲斯特的银发,“陛下,把记忆还给那个公主吧,因为这样她会更加痛苦。”甜美地微笑着,人鱼又说,“然后她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痛苦。”菲斯特抓住他的手,洁白的手臂上连着浅紫色的鱼鳍,十指修长,柔软如同水草,菲斯特轻轻一吻,说,“你会很高兴吗?”
莉亚微笑,菲斯特于是浅笑着说,“那么我就让她把一切都想起来吧。”
第五十三章 空想家(上)
“无论睿智或是愚蠢,贫穷或是富有,卑贱或是高贵——每一个人都有梦想。”
王子和乞儿,贤哲和愚者,所有人在梦想面前生来平等,但是梦想本身却有着天壤之别。有些人实际,梦想的东西就在眼前,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个东西,他们往往甘于平庸容易满足;有些人虚妄,渴望的东西虚无缥缈,他们总是为遥远的幻想所累,一生只追随着一个伟大而虚幻的影子,他们是空想家,诗人,先知,殉道者,艺术疯子和圣殿骑士。
两旁的门童为西泽尔一左一右挑起了水晶帘子,他走进去的时候卡特琳娜正背对着他站在茶几前,一手提着水晶长颈瓶往杯子里倒樱桃汁。西泽尔走到窗台边,拉开帘子,房间里亮起来。卡特琳娜回头,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西泽尔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长颈瓶:“这种事情殿下应该让一个侍者代劳。”
卡特琳娜放下杯子,轻轻弯起眼睛,“我还没有虚弱到那种程度。”她拿起另一个空杯子,“我给你倒杯樱桃汁?”西泽尔微微摇头,“不需要,谢谢。”卡特琳娜叹了口气,“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西泽尔漠然,她咬了咬嘴唇,抬眼凝视着西泽尔,“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西泽尔在她专注的视线中转开了眼睛,侧身靠在窗台边,姿态慵懒,“我来是有事情要问你。”声音清冷的好似冬季下着雪的北方海洋。
卡特琳娜装作不在意地一笑,“你问吧。”
“你和魔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说完他又补充道,“我并不打算干涉你的隐私,只是这件事情很可能事关全局,我不得不问。”
卡特琳娜摆了摆手,“没关系。”虽然这样说着她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凝视着西泽尔的侧脸神情晦涩莫名,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像是忽然惊醒似的回答道,“没有任何事情。”西泽尔挑了挑眉,“我希望你对你自己说的这句话负责。”
卡特琳娜笑笑,“我可以向教皇旗上亚历山大十八陛下的徽章发誓,我的事情只是我个人的问题,绝不涉及教皇邻邦的利益。”
西泽尔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表态,神情莫辩地向门口走去。刚走出几步肩带就从身后被拉住了,西泽尔也不禁有些意外:“殿下,你非常失礼。”
卡特琳娜松了手弹弹手指,“你知道我从小就不是很懂礼貌。”西泽尔回头,非常疑惑地看着她,卡特琳娜从他身后一步的地方退开,走到桌边,用问天气一样随意的语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忽然变得很奇怪?”
西泽尔皱起了眉,但是没有回答,卡特琳娜靠在桌沿,端起杯子抿了口樱桃汁,“我只是偶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说着她翻手就将月白色的瓷杯倾倒,杯中紫红色的液体连成一线落下,在地面上流淌成细细的溪流。卡特琳娜忽然间带上了些微微娇俏的神气,像是突然变成了小女孩一样,她用手指撑住额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上清亮的红色液体,眼睛发亮,渐渐地,紫红色的液体悄无声息地写出了一行古老的花体拉丁文文字:
“圣伯多禄之城池,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暗灵退散,天佑吾皇。”
西泽尔表情只是淡然,漠不关心道,“这是圣器铭文。”
卡特琳娜笑得有些开心地说,“这是你教会我的。若是在心中向圣灵呼唤力量,圣器将会回应你的祈求。”西泽尔不置可否,“我很高兴殿下还能记得。”卡特琳娜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顿了顿她说,“我记得,你是被三样圣器同时选中的人,那一年你教会我读圣器铭文。”
“我记得当时教皇陛下曾经问过你梦想是什么,你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西泽尔看着地面上那行渐渐模糊的字迹,稍稍点了点头,“愿罗马得永恒。”
“你曾经打算为罗马统治七海,你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而现在罗马的城墙即将分崩离析,你的梦想还是一样吗?”
“……从未改变。”
“那么教皇陛下的决定你都会毫无保留地接受吗?”
“……”西泽尔抬起眼睛来犀利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殿下说的是婚约的事情,另当别论。”
卡特琳娜先是怔了怔,转而释然,没有计较什么。她看向西泽尔的眼睛又道,“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西泽尔微微一笑,“殿下,我们都已经过了把梦想挂在嘴边的年纪,真正的梦想应该是不可阻挡地被实践和推进,我只相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