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海盗 下----猫锦
  发于:2009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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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一听立即抬头看看四周,不远处,夜神殿变成一片碎石瓦砾场,神像荡然无存。金色水池中一滴水也不剩,地面龟裂,草木枯焦。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十七问青鸟。
  青鸟看了一眼K,“是K找到你的。”
  十七看向K,K从地上起身,“夜神殿倒塌,殿下当时在地宫门口。”
  十七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谁在我身边?”
  K垂着头,黑色的袍子裹住了全身,看不见他的一切情绪,只听他说,“没有人,殿下,只有您。”
  十七半眯起了眼睛。一群小恶魔缩着脖子你看我我看你。
  这时山下又有战歌传来。
  “……
  白骨化为荒沙
  战旗焚成神话
  夕阳 烈火
  鲜血 融化
  ……”
  十七皱起眉,歪过头仔细听了一会,“我没幻听对吧?为什么我听见了教皇远征军的战歌?”
  不等K回答,十七摇摇晃晃地往乱七八糟的碎石台阶上爬上去,站在一堆残垣断壁上,极目海边一片灰黑色的烟与烬,夕阳如血,巨魔在海滩边站立不动,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丘,风卷过,雄壮的肢体化为灰烬散落,如山的身躯倾塌。
  王城里已然沉寂下来,近海处只见白骨枯木铺遍,所有的东西都被焚烧殆尽——
  圣光过处,万物升华。
  圣器庇护下,不过一场屠杀。
  十七一个没站稳差点从乱石堆上摔下来,睁大眼睛再看,远处海面上十字白帆缓缓远去,沉重的号角声宣告着远征的胜利。十七跌跌撞撞地跑下来,青鸟迎面上去拦住他,K说,“已经结束了,殿下,教皇的人已经走了。”
  十七一把推开青鸟,往地狱山下跑去。
  园林焚毁,宫殿倾塌,百年之前亦是如此,战乱之后,王城一片死寂。
  帝王殿残留一地残渣,墙壁破损,紫色的纱帘从其间忽簌飘起又一闪而逝,净化的余温依旧灼热,深红色的大门上凝结着黑紫色的血痕,摇摇欲倾。
  一瞬间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而来,十七心慌意乱地冲进王殿。
  “魔王怎么样了?”
  “你们的王呢?”
  “菲斯特在哪里?!”
  王宫喋血,周而复始因果报应。十七越走越慢,渐渐地大气也不敢出,幽深的宫殿里,轻盈的纱帘边溅上赤血,华贵的地毯上尸山倒塌。
  十七双膝一软摔倒在水池边,金色的水池映照着重重黑紫色的幕帘,池水清澈,台阶上高高矗立着冰冷的王座。王座上空空如也。台阶上人鱼姬温顺地跪在主人身边,十七一眨眼,眼泪就滚了下来。
  一步一跌地走到他面前,十七喊,“菲斯特。”
  懒得理他。
  十七一边吸鼻子一边喊,“小十八……”
  疲倦地抬了抬眼睛,“猫哭耗子,我讨厌你。”
  十七一把将菲斯特抱进怀里,已经变冷。血在台阶上已经流成了溪流,凝滞不动,十七磕磕巴巴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没事的……”
  菲斯特闭上眼睛,无力地笑,“怎么谁要死了你都是这句话?”
  小时候就决心要保护他,任是怎样被他伤害也不舍得伤害他。
  菲斯特一生树敌太多,十七总想护他周全。可是菲斯特不要他。
  十七把魔枪送给他,“……当年教皇领邦和你结盟将你送上王位,今天你不再接受他们的控制,杀你的人随时随地都会动手……”
  十七想他自保,“……想杀你的人很多,关键是他们还有圣器。”
  十七对西泽尔说,“如果你要杀恶魔界的王……虽然我也知道他欠虐,但是却不能看着他死。”当时菲斯特在他身后弯起了一双月牙眼,笑吟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是防不了这一劫。好像全身上下都在渗着血,又好像已经无血可流。致命的伤无法愈合。十七的眼泪自来水一样往下滚,菲斯特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烦。”这个人从小眼泪就想不要钱一样说来就来,要多假又多假。
  “小十八,”好像除了这句话十七就再也说不出别的东西,“小十八……”一遍遍地唤着。
  “是圣剑伤的你吗?是谁?他为什么……”
  “吵。”说了一个字,菲斯特再也不想看他一眼,靠在他怀里睡着。十七吓得一下子收了声,胆战心惊地摇了摇怀里的人,“菲斯特?”
  没有回声,十七吓傻了,过了很长时间,菲斯特悠悠地睁开眼睛,满眼疲惫地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小时候曾经喜欢过我?”
  十七呆了呆,然后用力一点头,眼睛里的水就滴了出来,“喜欢。”
  “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惨淡地一笑,菲斯特仰着头看着十七的眼睛,深黑色的,没有一点瑕疵的黑色眼睛,四百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去,总是湿漉漉的,目光澄澈的黑色眼睛。真的非常好看。
  菲斯特把头靠在十七的肩膀上,好累。近一百年束缚在王座之上,这个位置,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要过。
  怎么能不累呢?从小时候就开始一刻不停地努力,总希望做得好一点,就能得到喜欢的东西,总希望做得好一点,喜欢的人也能喜欢自己。付出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最后掩埋的是自己。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寂寞。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依靠,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回归。
  如今靠在这辈子最恨的人的肩膀上,一切负累,一切疲惫都走到尽头了。
  解脱了,最后的最后,他最爱的人送给他一道致命的重伤。
  他不难过。伊苏是对的,他要的是解脱。
  他也不会告诉十七是谁。
  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接着有那么多泪水如泉般涌出,滚烫的,清冽的泪水,干净透明的泪水,把脸上的血污冲得干干净净,血泪流干了,这一次,他的泪为他自己而流。
  据说流泪的时候要认真睁大眼睛,可以看到整个世界从模糊变到清晰的过程,隔着一层透明摇晃的水膜,整个视线里就只有十七一张哭得皱皱巴巴的小脸……“你小时候曾经喜欢过我?”“喜欢。”“多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坚持不喜欢一个人是错,坚持喜欢一个人还是错。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才是对,到头来负隅顽抗了一辈子,还要死在最恨的人怀里。
  菲斯特认真地说,“我要是喜欢你就好了。”
  十七睁着一双泪眼,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菲斯特重复道,“十七,要是那时候我喜欢的人是你就好了。”
  十七无法回答,他呆呆地看着菲斯特,菲斯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唯一一个喜欢他的人也没有等他。到最后,他还是孑然一身。
  错过了。
  十七颤抖地轻轻晃着他,小声地唤着。
  意识陷入黑暗,勉强抬眼,看见那个人来了,伊苏在十七身后冷眼看着他,菲斯特半眯着眼睛笑了,他断断续续地出声,“十七,低下头,我有话……”
  十七赶紧抱着他俯下身侧脸对着他,菲斯特说,“有一件事情,我是骗你的,可是我到死都不会跟你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爱的人是……”
  十七一时没明白。他刚要开口问,菲斯特忽然狡黠地一弯眼,“你不要误会……”菲斯特忽然用尽力气一挣,在他唇边轻轻一吻,然后颓然松懈下来。
  他冲十七身后一笑。
  伊苏一双蓝紫色的水晶眸子像是冰封了一样,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宛如北方蕴含着极地风暴的海洋。
  菲斯特不再看他,闭上眼,他语气幽幽地对十七说,“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最后,再利用你一次……”

  番外:犯罪心理学

  部分高智能连环犯罪者的第一个通解:他们一般看起来纯然无害,温和有礼。未成年时期曾经经历过比较严重或者一般严重的精神压抑,他们通常比较腼腆内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在自负的同时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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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斯特一直执着于一个问题上想不通:一开始明明是他先遇到伊宓利嘉·苏这个人,为什么也不讲究个先来后到呢?
  皇家恶魔船黑塞壬号的首航,十七殿乐得石榴开花满口白牙,从船头滚到船尾地找他,他一个人爬到塞壬雕像的肩膀上,斜眼看着下面的小十七急得滚来滚去,心里一阵暗爽。
  可惜天不长眼总是要折腾他,好端端的风和日丽忽然就起了狂风大浪,他只听有人喊了一声“塞壬”就刺溜一下子掉水里去了。
  被人湿淋淋地捞上来,菲斯特就像一只掉进水里的小猫,滴着水缩成一团呆在成年的海妖身边,小的可怜。
  孤零零的礁石上风吹得他直发抖,他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发怔。
  塞壬长得不是一般漂亮。
  额上一抹白金冠,沙金色的长发灿若流星。蓝紫色的大眼睛是人鱼族的特征吧,小十八傻了吧唧地数了数他眼尾的鳞片,一千多少来着?菲斯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清澈宛转,却很能撩拨人的迷恋。
  “菲斯特。”老老实实地回答,暗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塞壬也在看着他,目光温温柔柔地,带着一点隐约的笑意。
  菲斯特低下头去看他的下半身,不是尾巴吖?他不是塞壬么?想了想觉得奇怪,直愣愣地就伸出手去摸了一把,穿着紫色衣服的塞壬,长着完好的两条腿的塞壬,菲斯特不解地抬头,正遇上塞壬有些错愕的目光,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见面就摸人家大腿吖。
  菲斯特问,“你是谁?”
  塞壬扑哧一笑,凤眼儿弯成月牙,“伊宓利嘉·苏,你可以叫我苏。”说着抬起菲斯特的脸,举止亲昵,菲斯特小脸涨红,缩回去磕磕巴巴地说,“我叫你伊苏行不行?”
  伊苏愣了愣,随即温柔地一点头,“好。”
  通常这一类人有极强的戒心和独占欲,小十八回到船上,十七殿惊惶失措地蹦跶来问他出了什么事,菲斯特头一扭,“没什么事。”十七抠抠手指,扒着门框不舍得走,“今天塞壬出现了,你看见了吗?”
  “没有。”
  “他们说塞壬长着鱼尾巴,可以变出八个胳膊和十几双眼睛,你说是不是很吓人呐……”十七喋喋不休地寻找着话题,菲斯特把他推出门外,十七不甘心地喊道,“喂喂,你让我把话说完呐~”
  “我对塞壬不感兴趣。”啪的一声关上门,菲斯特决定不把伊苏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只要没有人知道,就不会被人抢走。
  可是这里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就算没人来抢,伊宓利嘉·苏,那也不是他的吖。
  伊苏经常会带着他到七海各地,菲斯特发现追随伊苏的人数不胜数,在他身边总有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这让菲斯特尤其不爽,塞壬有一百四十四只妖媚非凡的人鱼姬,一天换一个还不带重样儿的。
  菲斯特看着坐在塞壬怀里的美人儿,眼神极度不善,人鱼姬察觉到他的目光,莞尔一笑,抱着伊苏的脖子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了什么,伊苏听了弯起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
  菲斯特冷冷地别开了脸。
  伊苏轻轻对人鱼姬说了句话,美人儿笑了下离开了两人,还暧昧地关上了门。菲斯特脸一红,站起身来刚要走,伊苏就拉住了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没有。”
  “那你是喜欢她?”
  菲斯特愣了愣,忽然发现伊苏说的是他的人鱼姬,愤然否认,“不是!”
  伊苏弯眼一笑,“那你觉得她漂不漂亮?”
  “一点也不漂亮。”
  伊苏笑出了声,抬起他的脸将他轻轻抱进怀里,“也是,我也觉得你比她漂亮。”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迷乱,菲斯特难以拒绝也难以启齿。一瞬间心里的情X苏醒了,此后过了两百多年不断重复。
  “你喜欢我?”
  “我没有。”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菲斯特有一点不理解,十七晚了他整整两百多年才遇见伊苏,可是依然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抢走伊苏,这是不是有一点太不公平了?
  犯罪心理学说,这一类人往往极度偏执,常常纠结于一个问题不可自拔,他们坚持一个看法绝不改变,无论理智上是否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偏激。
  菲斯特最恨的人,十七。
  对,没有错。自始至终,没有一点点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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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分高智能连环犯罪者的第二个通解:他们的犯罪行为没有任何可预测性和逻辑性,或者说他们的逻辑不能被常人理解。通俗来说就是,他们不可理喻。
  菲斯特说,“我没有口是心非。”
  深紫色的丝帘垂下,床上铺着深紫色的丝绸床单,因为混乱无章法的扭动已经堆砌出了层层波浪。
  大床微微发出咯吱的声响,床绝对够大够奢华,而床上运动的人还偏偏要挨在床沿。
  一条腿绷紧了小腿的曲线吊在床边,光裸的脚趾前端着地,指尖绷紧。
  菲斯特跨坐在伊苏的身上,身下的人雪白的肢体衬着深紫色的丝绸异样的妖冶,嵌在身体里的器官高热惊人,水蚺一般钻进身体,一点一点往里深入。
  “你没有口是心非?”
  伊苏对于菲斯特忽然停下了动作没有一点不满,这个人似乎已经把肉体的欲望从身体里剥除,但是菲斯特有点不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接受他的勾引?
  伊苏放松地躺在他身下,重复着问了一遍,“可是我觉得你一直在口是心非?”
  菲斯特稍稍撑起腰,再缓缓落下,“你想要听我说喜欢你?”
  伊苏笑了笑,忽然起身将他按在身下,一手扶着他的腰,有条不紊地动作着,“不是,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对十七说你吃掉了他的心?你明明只是封住了他的记忆而已。”
  菲斯特仰面看着他,慵懒地眯起眼睛享受,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恶毒地笑道,“是,他根本就不爱你。”
  伊苏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有些疑惑地问,“你似乎并不希望我爱上你?”
  菲斯特喘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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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大多数高智能连环犯罪者的最突出的一个特征:并非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罪恶,只是他们无法控制自己,当凶器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不得不顺从内心的渴望。
  他们永远也不会有任何悔罪的表现。
  看着自己的血顺着伊苏的手流下去,菲斯特什么话都没有问。
  倒是伊苏扶着他逶迤而下的身体,淡淡地问,“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能放弃自己到这种程度?”
  有些时候一件事情纠结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死结,非死而不能解决。
  比如他们三个人,有些事情再也说不清楚,不如永远不说。
  菲斯特对十七说,“如果我那时候喜欢的是你就好了。”可是其实他并没有后悔,如果后悔了他就会告诉十七真相,他是惯犯,永不悔改的连环犯罪者。
  他说,“有一件事情,我是骗你的,可是我到死都不会跟你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即使是临死之前依然坚持要惩罚十七,不是偏执狂是什么?
  恶意地在十七唇边轻轻一吻,伊苏看在眼里,他盯着菲斯特的眼睛零下一百四十度寒冰,菲斯特笑得妩媚,他如愿以偿地看见了伊苏的冰冷的怒火,可是这是因为谁,他却不知道。
  最后的最后,潮水般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他几乎无力承受。
  四百年的纠缠不清,所有的画面一幕幕从眼前飞过,全都是那个人,额上一抹白金冠,紫色的水晶,温柔的眼睛,妖艳的鳞片反射着一层层细密的光阴,他总是微笑着问他,重复了两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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