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不知跑了多久，楼下终于没有再有水淹上来了。众人还是不放心，硬撑着又往上爬了几层，才停了下来。虽然距楼内初次淹水到现在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楼内的人却死伤过半。本来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理应互相帮助互相照应，但自从超市抢食物一战之后，楼内的幸存者们迅速结成了很多小帮派，团体之间互相提防，如同防贼一样。眼下远有水患，近又多了蛇患，众人的神经都绷得紧得不能再紧，生怕稍不留神就丢了性命。
　　郑思一按下手表上的夜光键，发现此时已是晚九点。楼内漆黑一片，各团人马都迅速找间空房钻进去，把门锁得严严的，生怕有人来抢粮食，也怕那大蛇突袭。
　　“我们也尽快找间房子躲一躲吧！”李金桥对众人说。
　　突然，黑暗中出现一道黄色的光线。原来是楼长不知什么时候在超市里顺来一把手电筒。
　　楼长先是把电筒对准楼梯两边的墙上扫了一圈，只见墙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侧的较高处有几个鬼画符般的标记，不知有什么含义。
　　“你往墙上找什么呐？”冯安问他。
　　“我想看看我们这是在几楼哇！”楼长说，“可是这墙上也没有数字，只有那几个看不懂的字符……”
　　“难道这些字符就是这栋房子的建造者留下的？”冯安好奇地猜测道。
　　“是他们留下的也没用，反正我们又看不懂，刚才只顾着逃命，也没数一共跑了多少层楼，现在我们恐怕没办法知道这是第几层楼啦。别在这儿站着了，招来恶人就不好了！赶紧找间房进去！”乔松拉着他就往前走。
　　众人随便找了间空房进去，把门锁上。这房子虽说建于未知的史前时代，门锁的结构却与现代人们用的锁没什么差别。众人将背包放在地上，借着手电筒的亮光打量起房间内的东西。
　　墙壁雪白雪白的，摸起来很光滑，不知是用什么奇特的材料建的。屋子大概有半个教室大小，还连着一间小厕所。楼内有厕所，却没有供水系统，这房子的建造者到底是怎么想的，实在是让人纳闷不已。屋子中央有张长方形的大桌子，桌边有几把造型同样方方正正的椅子。桌椅的颜色都与墙的颜色一样，而且这三者还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立方体，有棱有角，看上去死气沉沉。窗子很大，外面漆黑一片，一点光亮也没有。
　　“靠，这是谁设计的啊，一点美感都没有！”楼长不屑道。
　　郑思一借着手电的光清点一下人数，发现除了牺牲的小胖之外，还失去了另外几个女生，现在跟他们一起的只有三个女生——吴叶、小扬，还有另外一个大三的学姐。
　　“好了，我数完了，你把手电关了吧，省点儿电。”
　　众人都已累得倒地不起，见他数着人数，都想起了不久前为了舍身救了吴叶后葬身蛇腹的小胖，倍觉伤感，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吴叶更是又伤心又内疚，眼泪不由自主就成串地往下淌。
　　这时，屋子里响起了抽泣声。这抽泣声不是吴叶发出的，而是来自小扬。
　　“我受够了！除了爬楼梯、还是爬楼梯，我好累！食物也不够吃，等了两天还没人来救我们，这些我都受够了！”小扬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决了堤，哭叫道，“我想家！想我爸爸妈妈！我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我们这么倒霉，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回家！”说罢又是一阵呜咽。
　　“你闭嘴！”房间里突然有个人暴怒地一跃而起，破口大骂。
　　是楼长的声音。
　　“你哭个屁！小胖会死，都是你们这群没用的女人害的！”楼长痛失好友，把怒气都发泄在仅剩的三个女人身上：“关键时刻你们只会给人填麻烦！要是你们动作迅速点，都跑得快一点，小胖也不用为了救人而就那么——那么死掉！留你们有什么用！我要是他，我才不会救你们这样光会吃不会做的废物！遇到问题了就只会哭，哭有毛用！我们这些人，难道就你一个人有家有爹妈？其他人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就你想家，我们就不想了吗！”
　　楼长这么一骂，吴叶心里本来就内疚，这会儿自然不敢出声反驳；倒是小扬被他这么一骂，哭得更凶了。
　　“都冷静点，别吵了……”白悦最怕见到的场面还是出现了，他急忙出声劝架。
　　“我还不屑跟她吵呢！”楼长突然冷笑道，“哼哼，你现在就算是哭天喊地也没用，看外面这个样子，就算其他地方没被淹，至少广东省是好不了了！你爹妈肯定已经没命了！”
　　“你闭嘴！你这冷血的家伙！”小扬嚎哭起来。
　　楼长的话刺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这两天他们一直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件事。眼下被楼长轻易挑明了讲出来，就像是用刀子生生地捅在了自己心口，不安、恐惧、无助的情绪立刻伴随着痛楚喷涌而出。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奇异的沙沙声，间或还有什么东西撞到别的房间的门和墙上的咚咚声。女人的尖叫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又怎么了！”楼长正在气头上，不耐烦地大步朝门那儿走去。
　　“楼长别出去！碰上危险怎么办！”白悦低声想喊住他，而楼长却没理会，直接扭开了门锁，将身子探了出去，打开手电。
　　“哇啊啊啊——那蛇又来了！！”楼长发出一声惨叫，这呼声惊动了正在走廊里游走窜行的大蛇。它扬起头，甩了几下，如闪电般向楼长直扑过来！
　　“楼长！海蛇有趋光性的！快扔掉电筒！”郑思一惊呼。
　　楼长欲把手电筒扔掉，却晚了一步。那巨大的蛇首一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张开了大口。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楼长已经被蛇整个吞下了肚。只剩下那个手电筒，落在了地上，骨碌碌地向前滚了出去。
　　屋内的众人皆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小扬差点就放声大哭，吴叶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小扬发不出声音来，拼命地摇着头，双脚乱蹬，却也马上被郑思一按住，不敢让她引起一点动静。
　　此时那大蛇就在门外，门还半开着，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把门关上。幸好那手电筒滚得挺远，大蛇很快就往前去追逐那个光源去了。靠近门边的李金桥一个健步窜上去，把门死死地关上，双手颤抖着扭上了门锁。
　　由于李金桥太紧张、关门时过于用力，门在合上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刚坐定，只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撞在了门上！还没等屋内的众人缓过神来，那门又被撞得砰砰作响。紧接着，外面的东西有规律地对这扇门发起了撞击，看样子是想把门撞破、冲进来。
　　大家马上反应过来——撞门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条大蛇！它肯定是被刚才关门的巨响吸引过来的！
　　众人缩在离门最远的墙角处，纷纷抱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只盼着那门足够坚固，能够阻挡大蛇的撞击。
　　白悦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只觉得身上冷汗淋漓，被和自己同样僵直的身体紧紧抱住，不知道是抱着他的是蓝启央还是郑思一。
　　就这样僵持着，时间每过一秒都如同过了一整年一样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那撞击声终于停了。蛇的鳞片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逐渐远去。众人这才松懈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谁也没敢开口说话，甚至连动一下都不敢，生怕再把那怪物引过来。
　　白悦感觉满脸都湿湿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一个晚上，就有两个同伴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这种感觉太可怖、太悲惨了。他只能紧紧地咬住牙关，不让悲鸣从自己的喉咙中泻出。
　　每个人的耐力都到了极限。即便如此，却没人敢睡，大家都在黑暗中大睁着眼，静静地耗着时间。他们这两天里拼死拼活才保全了性命，实在不甘心在这个时候被大蛇或洪水所吞噬。
　　漫长又难捱的夜晚终于接近尾声。依旧乌云密布的天空稍微透出些光亮。
　　“太可怕了……”不知是谁先说出了这一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狼狈不堪。
　　这么多人在一个屋子里呆了一宿，屋内的二氧化碳浓度直线上升，现在众人都感到胸口发闷。
　　那个大三的女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用力推开了窗子。
　　“哎，你们看！下雪了！这雪——居然是黑色的！”她惊呼道。
　　众人连忙跑到窗边，往外一看——只见天空上正有无数黑色的絮状物纷纷扬扬地飘落，窗外的温度比屋内明显低了很多。不少人都被突然袭来的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冷战。
　　“这……这是雪么？雪怎么会是黑的？”蓝启央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
　　白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地盯着一片落在窗上的“雪花”看了很久，直到它完全融化，才说：“这结构，应该是雪没错……总之就是符合大气固态降水的形式。”
　　“可这雪怎么会是黑色的呢？”开窗的女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了几片落下来的黑雪，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雪接触到温暖的皮肤，很快就化了，她的手上只留下几点黑乎乎的水迹。
　　“这么看……它确实与普通的雪无异，闻起来也没有味道……只是它为什么是黑色的呢？”
　　白悦见此情景，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天上降下来的黑雪，与科幻小说中描写的大规模核爆后的情景异常相似！

　　第 21 章

　　白悦正被自己的念头轰炸得晕头转向，这时只看见蓝启央也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黑色雪花，急忙上去一把拍掉他的手，厉声道：“别乱碰！万一对人体有害呢！”
　　蓝启央被他一吓，迅速把手缩了回来。旁边那个已经摸了黑雪的女生顿时紧张起来，问：“怎么……这、这雪有毒吗？”
　　白悦皱眉道：“先别打岔，让我好好想想……”说罢就无视众人，径自陷入沉思。
　　当初自己把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归结为海啸，之后听了郑思一的分析又觉得应该是两极冰川融化、海平面上涨的结果，但是这两种猜测在理论上都有缺失之处，因为这水涨得实在太高、太快了；直到此刻看见天上飘下了黑色絮状物，他才有了另一种猜测——这一切可能是由于大规模的核爆炸导致的。整整两天了，楼内的人都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天空永远是阴云密布；眼下又飘起了黑雪，这些景象都能与人类预想中的核爆后果划上等号。但是，要毁灭世界，一枚原子弹或氢弹肯定不够，只有大规模的核爆才能有如此的威力；然而直到他们进入大楼那一刻，世界局面尚处于总体和平状态，难道在他们看了个电影的工夫，第三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白悦一个人在冥思苦想些什么。郑思一看了看现在身边剩下的这些人，心里暗暗叫苦：只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他们失去了老实可靠的小胖不说，还失去了身强力壮、战斗力最强的楼长；现在剩下的人中，白悦冯安乔松这三个都是长期宿舍蹲的宅男，身体素质不行；蓝启央那样的自不必说，大家都没把他当男人看；吴叶和小扬一向是娇生惯养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另一个女生看起来也是文质彬彬的，关键时刻肯定是不能指望这三个大小姐的了；现在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剩李金桥还勉强能委以重任。现在他们这一帮乌合之众不仅要面对洪水的威胁，还要时刻提防那巨大的海蛇，前途真是暗淡无比。
　　“白叔你想了这么半天，有什么结论么？”吴叶推了推尚在出神的白悦。
　　白悦觉得就算把自己想到的告诉这帮成绩不好的家伙们也没用，但此时大家都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命悬一线，多一个脑袋就多一份主意，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众人听。果不其然，他刚说完，众人就炸开了锅，冯安第一个叫道：“是哪个混蛋国家往我们这儿扔了这么多核弹啊！”
　　“啊，核爆的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白悦急忙对他说。
　　“不！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冯安激动地叫道，“要不然怎么可能突然整个世界都被灭了……而且从我们逃难开始，这天就一直没晴过，肯定是爆炸后的黑雾把大气层都遮了！”
　　“前苏联的核弹头不都拆了么，如今还有哪个国家有这么多核弹啊！”乔松皱起眉头。
　　“不是伊朗就是朝鲜！只有这两个国家总是搞小动作！”
　　“但是这两个国家不可能往中国扔核弹啊！伊朗自古以来就跟中国关切良好啊，丝绸之路嘛！朝鲜跟我们一样都是社会主义阵营的，它还管中国叫老大哥哩，它即使要扔核弹，也应该往美国扔，怎么会攻击我们？！”
　　听着两人的争论，白悦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且不论国家之间的关系好坏，当今世上谁都知道，贸然发动核战争的后果很可能是毁灭全人类，试问天下有哪个领导人这么傻，想让自己的国家和敌国同归于尽？
　　“哎！你们别在争论这场灾难的起源了，反正现在情况都已经这样了……”吴叶打断他们的争论，认真地对众人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水上涨的时间是有一定规律的？”
　　众人一听，都跟着严肃起来，请她继续说下去。
　　“第一次水涨上来的时候大致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第二天早上由于我们一早就爬了二十层楼去超市抢吃的，所以没看见水从下面涨上来的样子，但是等到傍晚我们离开超市的时候，水已经从100楼开始继续往上涨了，我估计在早上水还涨过一次——不过早上是否涨还不能确定，目前只能确定的是，每天傍晚水都会涨一段时间。你们不觉得，这水涨很像潮汐吗，每天都有规律，在固定的时间涨水……”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道：“说得也有道理……”
　　“对呀，说不定这涨上来的水就是因为楼外的大海涨潮了……”白悦赞赏地望着吴叶。他的“同类相惜”之心又泛滥了。
　　“那照这么说，早上还有可能涨水！我们是不是得继续往上逃了！”李金桥一拍大腿，高声说。
　　“可是……万一那条蛇还在楼梯的某一处，我们可怎么办啊……”蓝启扬惴惴不安地问。
　　“我记得书上说，一般海蛇是不能离水太久的，所以那条蛇应该已经回到有水的地方去了，它可能会在水涨的时候才会出现……”郑思一沉吟道。
　　“你也会说，‘一般的’海蛇才是那样的，这条海蛇可是异常巨大的变种啊……”蓝启央想起昨晚那恐怖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白悦突然想到，假如“核爆论”的猜测成立的话，那这条海蛇的身躯为何如此庞大，可以得到解释了——核爆后放出大量辐射污染了海洋，海里的生物在辐射的作用下大部分都死了，而还有一小部分则发生了突变，长得格外巨大。
　　不过再想这些理论也没有用，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该如何摆脱大蛇的纠缠。只要这蛇存在一天，他们就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水淹死、不被蛇吃掉，也会心力交瘁而吓死。
　　他郁闷地看了看手表，差一刻五点。等等……如果吴叶的猜测是正确的，这水涨就是海水涨潮的结果，那么海水每十二小时多一点就涨一次潮，昨天涨水是大概是下午的五点钟左右……这么说，现在快临近涨潮的时间了！
　　“先别讨论了，如果吴叶猜得没错，那么现在离涨潮的时间不远了！！大家放手一博，冲出去再说！”白悦急忙提醒众人。
　　“那……那遇见蛇了可怎么办……”蓝启央怯怯地追问。
　　“姑且就信郑思一说的吧，只要不靠近水，就不会遇见蛇！”白悦边说边收拾好背包，率先朝门走去。反正现在也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出去可能被蛇吞掉，不出去就会被水淹死，那么就赌上一把吧！
　　“对了，郑思一，海蛇怕什么？”白悦走到门前时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啊，好像怕海鹰……鹰会吃掉它们……”郑思一苦苦回忆教科书里的内容。
　　“哎呀现在上哪儿找只鹰来！我是问你，它怕什么东西么！比如陆地上的蛇怕硫磺啊，那海蛇有没有什么畏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