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之欧罗巴的天空----琴挑
  发于:2009年09月25日

关灯
护眼

  说完这句话,我深呼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了不少。
  用那破碎的身体背负沉重的爱固然可怜,但以爱的名义替人背负不爱,也不会好过到哪里。
  “你说……说什么?”
  我听到那声音在颤抖,可我依然害怕看他的脸,怕另一种绝望,顷刻就能摧毁在教父死后,他赢得家族夺权的胜利笑容,好不容易建筑的骄傲。
  “我说什么?唉,真是困难啊。”我又一次叹气,不得不直视他即将而至的绝望:
  “强尼,他死了。”我尽量保持平淡的语气,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维托,他被沃里亚囚禁后,为了不让被利用,自杀了,用枪,指在这里……”我用手比划出开枪的姿势对着自己的太阳穴,重复了那姿势:
  “这里。”
  眼前的面孔瞬间惨白了,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作被暴雨打湿成了一张褪去颜色的画纸,渐渐灰败,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眼皮轻点了一下,还没有蓄积的过程,泪珠就立刻滚落。
  “你说谎……你说谎!”
  他嘴唇颤抖得更厉害,哽咽着情绪失控,可是错位的五官却回归了正途,在我看来,这样的痛苦反而比父亲的逝去还要真实一百倍。
  是不相信维托的自杀,还是不相信要我转告的那个爱的宣言?
  “我没有说谎。”
  他的表现已经证实他的确相信了我的话。
  “不,你说谎!”
  他靠着墙,伸出五指用力在空中一挥,然后低头啜泣。
  “还有,我不知该说不该说,因为下面要说的和转告的话相矛盾……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他还说,遇见你,是幸运的。”
  仿佛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最后的遗言是致命的,他抱起头滑落在地上,把头深深埋在支起的两膝之间,双肩在一下一下地耸动
  ————
  我想,我干了一件比夺人性命还残忍的事。

  教父之死

  安图拉不相信教父这么轻易就送了性命,我也不相信,虽说教父的心脏病确实能要了他的命,可是他一直都把药带在身上,出门有保镖在侧,在家有儿女傍身,他叱咤风云的一生没理由就这么随便葬送了。我暗中向帮里的其他元老和干事打听此事,他们也都口径一致,称教父确因心脏病发作无药可治,死在了自己的房里,因为发现时已经没了脉搏和心跳,所以没有送医院,就在家里接受了牧师的祷告,然后按照教父生前的遗愿,遗体被拉到火葬场火化。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三天之内,这位年过六十的黑暗世界的帝王,仅用了三天,就从他自己的王国里彻底消失了。
  强尼给我们看了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安图拉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了,他灰着脸对我说:
  “还真是麻烦,老头子不是被你所杀,看来你与沃里亚大人的交易要重新谈判了。没办法了,我这就通知他,安东尼奥已死。”
  他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教父死了,就表示我与沃里亚的交易筹码失效,只要他知道了这点,能放佩洛的几率几乎为零,我必须立刻找到新的筹码代替,或者不让他知道教父已死,那么可选择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马上杀掉安图拉,可是杀掉安图拉,沃里亚联系不上他,也会怀疑我的叛变,佩洛仍有危险,这么看来只有……
  “我饿了,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
  安图拉点头同意,再冷酷的杀手也抵挡不住饥饿的侵袭。
  我告诉强尼我和安图拉会在家里住上一天,然后还要赶回那不勒斯处理工厂的事。我计算好了这两天被沃里亚接手的三家毒品工厂将会受到警察们的拜访,所以在沃里亚为此暴跳如雷之前我必须要把佩洛救出,否则他会在盛怒之下毁掉我们所有的君子协定。
  安图拉无论如何都不肯离我左右,所以我们只好一起住在我的房间里,幸好我的床很大,可是两个男人再要好,如果不是那种关系,睡在一张床上都会让人浑身不自在,何况,我们又是监视与被监视的关系,我无法忍受与他同衾而眠,便把自己舒适的大床让给了他,在长沙发上搭了一个床铺,打算将就一宿。
  在睡觉前我让玛丽亚送来了一瓶我最爱的法国红葡萄酒,准备了两个酒杯,并在其中一个杯上暗暗作了些手脚。还记得我在去那不勒斯前佩洛给我的那小瓶毒药吗?我没有用在维托身上,这回打算用在安图拉身上,我并不想毒死他,他死了比不死更麻烦,所以我控制好了量,很少很少的量,他不会被毒死,却会被毒得动弹不得。我当着他的面把葡萄酒倒入他的杯中,以消除他的警惕之心,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以为同样的酒我不会给自己下毒,就放心地喝了,殊不知,下毒的地方不是酒,而是酒杯,我把那毒轻点在杯底,无色无味,悄无声息地混入红色液体中。
  这酒,如此甘美,如此香醇,我一点点喝着,看他因为口渴而一饮而尽,跟着,也一饮而尽。
  安图拉舔了一下嘴唇,说了一句:
  “这酒……还不错。”
  我也照样舔了下嘴唇,附和说:
  “是啊,真不错,上等的法国宫廷佳酿。”
  于是不久,他在美味的毒药中进入了梦乡。
  到了半夜,我悄悄来到他的床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不动,我又加大力气拍拍他的胳膊,也不动,我把手指凑近他的鼻底,幸好还有呼吸,他没有被毒死,可是暂时不会醒来,希望他醒来之后舌头没有变硬,否则我就会因他无法及时与沃里亚汇报而功亏一篑。
  我用被单把他捆牢固定在床上,再用枕巾塞住他的嘴,安顿好他之后我把房间的门锁好,通过走廊悄悄来到教父的书房。
  我得尽快召集人手,而时间紧迫,来不及下达所谓的任务书,只好就近找几个人直接用电话联络,看看利用我的领导身份,能不能说动他们破例进行这次营救行动,而他们直接的联络方式,只有教父才有。
  教父的秘密记事簿就放在书房书柜的一个机关里,只要抽出那本柏拉图的《理想世界》就能启动机关,这个秘密记事簿就放在书后的暗格里。记事簿带有密码锁,那个密码我是无意中窥到的,自此便深深牢记,因为那一串数字我太熟悉了,是父亲被处决的日子:19500305。
  在知道这种巧合后,我曾经震惊过,也怀疑过,可是迄今为止我并为从两者之间找到任何联系,或许它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我打开了写字桌上的台灯,借助昏黄的灯光拉出了柏拉图,暗格立刻开启了,记事簿还在,拨开密码锁,记事簿里密密麻麻记载着许多信息。
  我粗略的看了一下,有些是教父在政界的关系户,有些是采取非法手段所需的毫无干系的暗杀者,有些则是贸易分类信息,用不同形状的记号注着各种标识。在其中一页,我找到了暗杀集团的人员信息,上面有他们各自的住址和电话。
  我注意到其中有三人就住在罗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退伍军人,一个是乞讨者,住址不详,但有联络电话。我立刻抓起电话按照记录顺序先拨通了医生的号码,响了很久终于从听筒里传来一个心不在焉的声音:
  “教父,我在听。”
  我略略有些吃惊,忽然想到这个电话一定是教父与杀手们的秘密联络电话,所以对方一接听就立刻判断是教父。
  “以k帮教父的名义我需要您的帮助,路加西医生。”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我以为断了线,哪知对方在沉默之后忽然问道:
  “黑鹰,是你么?”
  我又是吃惊,那些人从未见过我也从未与我交谈,按理说不该这么容易就识别我的身份,但是没时间想明白每个细节了,我直接提出要求: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救一个人。”
  “什么人?”
  “麦克,安东尼奥教父的小儿子,他现在被那不勒斯的克拉莫抓了起来,关在塞拉迪蒙大街124号,在明天傍晚之前,请务必把他救出。”
  “黑鹰,你知道没有教父印章的任务书我无法行动。”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多余时间给你们寄任务书了,人命关天,如果明天傍晚之前不能救出他,教父的小儿子就等于间接死在您的手上,您还要任务书么?”
  这句话是关键所在,对方已经动摇了。
  “那……为什么教父不亲自通话?”
  他们都不知道,看来强尼完全封锁了教父去世的消息,以免引起家族之间的利益厮杀。
  “教父再也不能与您通话了,他在三天前因心脏病去世,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希望您也能保守秘密。”
  对方沉吟了一下说:
  “好吧,我接受你的任务。我将于明天早上赶往那布勒斯,您只需等在这里,救出人后我会设法联系你。”
  “不行,我也得与你们一起行动!”
  “黑鹰,你是知道的,任何行动我们才是执行者,你只需下达任务并等候结果……”
  “这次不同……”我坚决否决他的提议,“你们要救的那个人,连一分钟我也无法等下去!”
  他再次沉默了,好半天才说:
  “既然如此,那么明天早上七点钟,教父庄园的大门外,我将届时恭候。”
  “你愿意破了规矩与我同去?”我指的是身份高度保密的问题,而他说:
  “既然是破例,那么规矩也可以破例。”
  挂掉电话后,我又联系了其他两人,和医生一样,这两个人起初也不敢没有教父任务书就采取行动,在我的威胁下他们才勉强同意。
  布置好一切后,我回到了房中,安图拉仍在昏迷中,我谋划着如果明天早上到了他与沃里亚汇报的时间还不醒那该怎么办。
  这时我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我警惕地通过门镜向外张望,结果很惊讶,敲门的竟是玛丽亚,她神色慌张,左顾右盼,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玛丽亚?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皮耶罗少爷,我想跟您谈谈,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说,请您开门。”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我把门打开,她走了进来,捏着裙摆有些不安。
  “少爷,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说完她朝里张望,看到安图拉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张大了嘴巴。
  我知道这“很重很重要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否则她也不必深更半夜跑到我房里来,而且一定要避讳克蕾丝和强尼。
  “他癫痫发作,必须得固定住。”
  我解释道,为了不引起她的恐慌,只好把下毒事件说成安图拉羊癫风发作。
  “啊,您的朋友还真可怜。”她唏嘘了一下,走到我身旁。
  “少爷,关于老爷的死,我得向您汇报。”她是吸一口气:
  “其实,其实,老爷心脏病发作跟警察无关,是强尼少爷,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下午他跑去书房跟老爷争论,他们争论得很凶,门没关严实,正巧老爷要我给他端杯茶来,见到他们正忙,我就没敢进来,躲在门后悄悄地向里张望了。我看到老爷因为生气面红耳赤,他捂着胸口,一只手着急地掏口袋找药,可是因为发抖,药掉在地上,强尼少爷捡了起来却并没有还给他,一开始老爷命令他,他不给,后来老爷受不住了,就哀求他救救自己的老爹,强尼少爷仍无动于衷,就这样眼睁睁地瞅着老爷支持不住晕倒在地。后来他把药塞回老爷的上衣口袋,把他抬回了房间,还吩咐我去请神父给老爷作祷告,老爷就这么死了。皮耶罗少爷,我认为是强尼少爷谋杀了老爷,至于他的动机我实在想不出,儿子居然杀老子,这天理不容。如果您感激老爷待您的好,我想您该为他讨一个公道,被自己的亲儿子杀死,他怎么也不能瞑目的。”
  玛丽亚的一番话让我万分震惊,我猜到教父的死可能与强尼有关,但没想到,导致教父死亡的直接凶手竟然就是他,虎毒不食子,子又焉可弑父?
  而他的动机,当然是不满父亲对自己的不重视,和对一个半路得来的儿子的嫉妒。
  对于教父的死因我暂时无暇追究,就让强尼暂且逍遥法外吧,把佩洛救出后,我会还我的养父一个人情,不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以此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第二天清晨,我先弄醒了安图拉,逼他给沃里亚报平安电话,就说一切进展顺利,教父已经被我射杀,傍晚之前就会提着他的头颅赶到那不勒斯与他交易。
  “你用什么与他交易?用老k的骨灰,还是你自己的头?”
  他语带讽刺,我不以为然:
  “恰恰相反,两者都不是,我要用沃里亚的头与他交易。”
  他使劲摇头,对我的自大感到无奈:
  “你杀不了沃里亚大人的,虽然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执着,但那是不可能的,比你强许多的人都杀不了他,何况你一人?”
  我一边动手用枕巾塞住他的嘴,一边对他说:
  “还要委屈你在这个房间里待上一阵儿,等我把我的朋友就出来,就回来释放你。在此之前,如果你还想活命,就别妄想走出庄园一步,否则我不敢保证庄园的保卫者会把你当作异己分子干掉。”
  “还有,一日三餐我会叫人给你按时送来——别打我仆人的主意,她是个老实的妇人,别把她卷进我们的纷争中。”
  我换了新的衣服洗漱完毕,到楼下的厨房里交待正在忙碌做早餐的玛丽亚,我的朋友因为病情要在这里住上几天,请她按时把三餐送到楼上去,任何情况下都别给他松绑,否则羊癫风发作他杀人都是有可能的。玛丽亚诚惶诚恐地答应,一听说性命攸关,就不再有任何异议了。
  我向她拿了两块提拉米苏离开了厨房,果然还是家乡的口味纯正地道,玛丽亚的厨艺水平虽没随我的成长而增长多少,可是那熟悉的味道还是让我久久回味,儿时的记忆也恍若眼前。
  我还去找了强尼,跟他说了与玛丽亚一样的话,请他不要打扰我的朋友,我处理完那不勒斯毒品工厂的事情后就回来带他走,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到时候随便他想怎么样,我都毫无疑义,我愿意按照教父给我安排的美好生活而去过活,甚至于这座庄园我也不稀罕,我愿把它转赠给其他人,克蕾丝,强尼,或者……麦克,当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强尼不知道我的打算,他一向对我的行动不甚感兴趣,所以也懒得理会我和我带来的人,本来他就不赞同教父在那不勒斯开办工厂,所以对那三家工厂的问题,他乐得让我先去管管,然后等着接手。
  做好这一切,我便欣然地来到庄园外,按照事先约定,见我的第一个合伙人,路加西医生。
  在庄园大门外的红砖墙前我看到了我的合伙人,他没有蒙面,也没有乔装,他以他的真面目坦诚地向我问候,眼神清澈而明亮,神采俊逸而明朗:
  “好久不见,皮耶罗。”
  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任何惊讶,正相反,我觉得是他的话,我会非常放心,我信任他,正如他信任我一样,因为,我们早已相知。
  “好久不见了,克林。”
  他对我微笑着,仿若太阳般温暖。

  克林&路加西

  我与克林并肩坐在开往那不勒斯的飞机上.越过厚厚的云层,太阳的光辉透过椭圆形的机舱窗户投射进来,克林越过我,把挡板下拉了一半,轻声说:
  “有点刺眼。”
  然后他继续抄起手中的航空读物,低下头静静地阅读起来。
  我望向窗外,白色和金色,迷茫与明艳交叠,一如我此刻的心情,迫不及待,又前途未卜,我忐忑着,既担心佩洛在沃里亚手中的安危,他那种性格,虽在教父的指导下历练了不少,可是骨子里仍摆脱不了西班牙式的狂放,如果哪句不合,或故意激起沃里亚的愤怒,那么一定会吃不少苦头。
  和克林首次以这样的身份相处,我颇有些不自在,不知该把他当作我的朋友克林,还是教父暗杀集团的路加西医生,相信他也有这样的顾虑,因此从教父庄园出发,这一路上,除了我们目光无意接触时鲜有的微笑,就是彼此的沉默,谁也不肯先开口,谁也不愿让美好的往事变得不再单纯,而能为此遮掩的,就是眼前的航空资料,同他一样,我只好无奈地翻阅那些布满广告的彩页,一页一页,就如心事翻转。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