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少离仍不死心地转头,欲哭无泪啊:“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因为——”蓝弈伸手温柔地扶起他,眉眼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一刻,他一向有些邪肆的五官出奇的静谧、温雅,他幽幽缓缓道:“因为只有足有‘天音圣纹’的圣图继承人,才可以打开‘命轮’的入口。而你,已经注定要经此一劫。否则的话,日后,你也会遭到歹人的追杀。但假如你能够破除‘龙语封印’的话,从此以后,我便随你而去,一生真心……护你。你——可愿意这样的交换?”
……
很多年以后,白少离还是觉得,自己当初答应蓝弈所谓的“交换”,其实是一件欠缺考虑的事情,其实,即便没有那样的交换,哪怕仅仅是为了报答蓝弈这段时间对他和沉璎、司空飞儿的照顾,他也会救他于水火啊。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竟点头同意了。
然而,那句话,从此成了他的劫,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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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大典已经筹备停当,蓝弈从白少离的翡翠居回到西殿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夜间的祭祀活动。
时间尚早,白少离也坐不住,便早早跑去南宫去看看传说中的祭坛。
当他看到院中那座高高的“云丘”时,被狠狠地惊了一下。
第055节 建在树上的祭坛
现在时辰不过是夜间戌时,也就是北京时间八点左右,虽然是七夕之夜,若在现代便是农历七月七日,但听绿菇解释,按照三圣界的年历来算,今夜刚好是阳历的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所以,即便是从傍晚开始的祭祀活动,到夜间时,仍能就着当头的满盘银月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白少离一边咂嘴,一边绕着那株五人合抱的大树,来回转了三圈。
双眼却是牢牢锁定那大树间的“云丘”。
“这祭坛建的忒悬了吧?”好半天,他才大大地吐出一句感叹。
只见那粗壮的树干上垂下来一条软梯,梯子似乎是一种结实的藤蔓做成,沿着梯子可以上到树杈间修理平整的地面上,就在那由土石铺成的平面上,竟然建起了一座五米高的祭坛。
难怪他在这殿中住了这么久都不曾发现圣凰宫有祭坛,原来,竟是建在了大树上,而且还被这些相当浓密、厚实的枝叶给遮挡住了。
只是,为何要将祭坛建在树上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一旁的绿菇也烦他这样子来回围着树绕,就趁着“七夕大典”尚未开始,索性过来为他解疑。
“这‘云丘’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兽人族的护身符,是专门为兽人族的守护神——鹤发仙翁而建,据传,鹤发仙翁在修炼成上神之前,不过是一株千年树妖,而他的根就在这望曜山上。鹤发仙翁是个脾气古怪的上神,他曾经指示兽人族的祖先,若真要为他建祭坛,则一定要想方设法把祭坛建在树上方显兽人族的诚心。据说,那也是上神为了表示自己:不忘“根本”的意思。”
“说白了,鹤发那老头的意思不就是说‘即使做了神仙,我老头子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做过树根的日子’嘛!”白少离非常不客气地说出心里话,下一秒却被绿菇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不想活了啊!”绿菇急得脸都绿了。
“至于怕成这个样子么?我又没说什么。”白少离翻番白眼。
“我若不是怕你连累圣凰宫被鹤发仙翁用雷劈,我才懒得管你死活。”绿菇无奈地摇头,继续道:“虽说不过是封土为坛,但因祭坛中供奉了一颗“如意蟠龙珠”,因此使得整个祭坛被龙珠的光华所照,所以,少主你看,这祭坛周围是不是有一层贵气十足的暗金光芒呢?”
听到这里,又随着绿菇示意的方向看去,白少离果然看到那“云丘”在一轮圆形光圈中凸显出了错落有致的建筑轮廓,顿时,他有种恍然不在人间的感觉。
不过,那个鹤发仙翁——也实在是够折腾人的啊。
把个五米高的祭坛建在树上,不知道当初兽人族的祖先听到这样的指示,是不是有撞墙的冲动。
“让开,让开!”
两个人正在树下小声议论,身后忽然传来了粗重的兽语,并且还伴随着一阵紧锣密鼓的喧响,白少离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赫然大惊。
就见宽阔的院门那里走进来两条长长队伍,队伍的前排中央站立着一位气势汹汹的狼头人,白少离此前也在山下见过不少狼兽和狼人,可是那些狼明显都不及今日这群狼一半的高大、威猛。
它们尚未靠近身前,白少离便感觉周身有一股逼近的寒意,甚至连身后那株高大的树都抖落几片树叶下来。
“它们是什么人?”才一问出,白少离就觉得不对,它们怎么能算得上是人?赶紧改口问:“它们是来干什么的?”
绿菇不答话,匆匆拉住白少离的袖子,就将他扯到一边去,给那约莫二十人左右的狼队让开一条通道,看着它们鱼贯而入,并且走向祭坛,她才轻声附在白少离耳边道:“它们是邬长老管辖下的邬狼族,今天也是来参加大典活动的。”
“邬长老?”迷糊啊……
“望曜山不过是虎狼山脉中的一座小山,山下四周住着不同的兽人种族,当然了,兽人族目前仍是由十大狼人长老管辖。”绿菇悄悄指了指走过白少离身前的那匹五官凶狠的狼头人,眼睛里有憎恶之色,继续道:“他,便是十大长老之首的邬长老的儿子邬荇。长老们现在都不屑于参加这种祭祀活动了。所以只派自己的儿子来打打马虎眼。这些年轻的狼头人也乐得来此,他们若是看到我圣凰宫里有长得好看的花草妖姐妹,就顺手虏了去。若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也会大胆地向大殿下讨要。丝毫不会顾及圣凰宫的颜面。”
“那么,圣凰宫难道不是属于兽人族一部分么?”住了这么久,他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直未曾解开。
“既非属于也非不属于,可以说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绿菇似乎有点诧异白少离这样问,转头有些不耐烦道:“少主想一想,若圣凰宫属于兽人族一部分的话,那么,你为何不曾在此见到狼人?偏偏多是些花草妖类呢?”
“话虽如此。可我第一天被蓝——大殿下强拉上山的时候——”白少离脸色发窘,心中已经把这个复杂的兽人族诅咒了一百遍:“明明看到有很多狼人侍立在大殿下左右啊。而且,还有那个蓝江长老也是一副对大殿下唯唯诺诺的样子。难道圣凰宫没有参与对兽人族的统治么?”
“没有。”绿菇再一次否决了,不过,这次她已经忍无可忍这个少年的迟钝了,爆发性地总结道:“总之,我们的两位殿下虽然被称作是‘狼人王子”,但那也是出于对曾经的兽人王蓝羯的尊敬之意。而这座圣凰宫,其实是一百年前的兽人王蓝羯为我们的黛色宫主所建。你方才所说的那些听命于大殿下的狼人部下,不过是蓝羯王统治时期遗留下来的后代而已。他们因为有祖先的遗训在,所以注定要世代效命于蓝狼族的后代。但是,因为一百年前的那场仙界战争,一王统治的时代早已结束,现在的兽人族,是占山为王,由各族长老分别管辖。而圣凰宫——则早在黛色宫主被打下‘龙语封印’、兽人王蓝羯也在那一次战争中魂身尽散之时,便宣告没落了。所以,圣凰宫虽然居于兽人族,但绝非等同于其他狼族部落,如今,这座空旷的宫殿不过是兽人王蓝羯曾经统治过兽人族的见证而已。”
“少主现在应该懂我的意思了吧?”绿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四处已开始有来回忙碌的侍女在搬运祭品,不禁满脸愁容道:“哎,我该走了。圣姑找不到我的话,又该责骂我了。少主你就在此等候大殿下吧。绿菇先行告辞了。”
她走后,白少离还处于双目圆瞪、下巴几乎脱臼状态,完全没有从那一段圣凰宫的历史中醒过来。等他琢磨清楚了兽人族和圣凰宫的关系时,蓝弈和蓝摩,以及月圣姑、沉璎、司空飞儿等等也全部都来到南宫了。
第056节 鸠占鹊巢
“难怪方才又不见你,原来你已先来这里了啊。”蓝弈笑盈盈地伸手欲按白少离的肩膀,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却僵住了。
紫衫少年径直越过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他的身后。
冰凉的衣角轻轻拂过他的指尖,蓝弈感觉心底的那一抹温存再次被冻结住了。
他,怎么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地碎裂……
“沉璎——”
明明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人是走在最前面的蓝弈,但白少离却拿他当透明人一样,兴冲冲地就去拉沉璎的袖子。
“恩主。”
沉璎淡淡地应承,手却下意识地躲开白少离的牵拉,自然地放到身后,而白少离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表现地唐突了些,便讪然地走在沉璎的右侧,与她低声攀谈。
司空飞儿因与蓝摩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状态,虽然并肩走在最后一排,但却各怀心事,自然对前面那三人之间的小动作看得一目了然。
望着白少离与沉璎交谈甚欢的背影,司空飞儿开始撅起粉嘟嘟的嘴,一边咬牙切齿地在心底咒骂白少离,一边赌气般地使劲绞弄手中的帕子。
而蓝摩本来就不喜司空飞儿骄躁的公主脾气,因瞧见了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借机悠然讽刺了一句:“怎么,堂堂的雪域公主也会因为鸠占鹊巢而不开心么?”
蓝摩的声音因为天生气血不足的缘故,时常带着一丝淡淡的慵懒与疲倦,但是他说出的话,却从来都是犀利无比的,丝毫不给人留面子。
他此言一出,不仅司空飞儿花容失色、颜面尽失,便是连走在前面的沉璎也都有点挂不住面子了,立刻退后与白少离保持三尺之距,显然一副避嫌的态度。
“岂有此理!竟敢取笑我!”司空飞儿已然恼羞成怒,又正当年少气盛,此刻也顾不上自己乃是一国之公主而对方乃是王子的身份,抬掌便要朝蓝摩的脸上掴去,稚嫩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放肆!你这个泼女,连本殿下也敢打么?”蓝摩不甘示弱,虽然不过年方十五,但毕竟是男儿身,加之身高已有一米七以上,力气自然要比司空飞儿略大些,且又跟白少离学过一个月的跆拳道,这会自然就用上了。
白少离和沉璎齐齐回头,而蓝弈正要阻止,但大家却不约而同地都看到蓝摩抽身一退,灵巧地绕到司空飞儿的背后,眼明手快地便将刁蛮公主的两只胳膊给牢牢扣住了,他的眉深深地锁起,却回头看着蓝弈,幽幽冷冷道:“看了这雪域公主的这番举动后,弈王兄,难道你还要将这样的女子赐给摩儿做王妃么?”
“摩儿!”
蓝弈片刻之间便恢复了惯常的冷酷神态,严正如山的声音令白少离和沉璎忐忑不安地对望了一眼,害怕蓝弈会因方才的事惩罚司空飞儿。
然而,蓝弈却神色淡漠地指了指院门,对蓝摩道:“回你的东殿去。今夜的大典活动你也不必参加了。”
“弈!”蓝摩目露不甘与委屈之色,试图为自己分辨:“你怎可为了外人责怪于我?方才,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这个泼女竟然要打她未来的夫君!为何你——”
“不要再争辩。”蓝弈径直走向“云丘”,丢下一句命令:“蓝摩回西殿,飞儿公主也请回芙苑阁。你们两人已经被取消参加大典的资格。本尊主意已定,你们不必再多言。其他人,都随本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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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璎见司空飞儿双眼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不禁柔声安慰道:“这个时候公主哭鼻子的话,会很难看哦。沉璎知道你喜欢恩主,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向他转达公主的意思,好不好?”
“真的?”司空飞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低声抽噎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不死心地反问:“难道,沉璎姐姐不喜欢他么?”
沉璎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垂下眼睑,低喃了句:“放心,沉璎是不可以轻易喜欢任何人的。”犹豫了一下,她望着不远处白少离的背影,柔声道:“即使是恩主那样的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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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白少离见蓝摩迟迟不肯走,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殿下何必在自己的王兄面前把事情搞得这么难堪呢?既丢自己面子,也丢你哥哥的面子。诶,得不偿失啊。”
“滚——”蓝摩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第057节 恶战即将拉开
深蓝的夜幕已然拉开,南宫院中,自一百年前兽人王蓝羯的统治时期结束后,一度曾被兽人族顶礼膜拜的古老祭坛——“云丘”如今也随着圣凰宫的没落而沉寂。
作为邬长老的儿子,尚未完全修炼成人形的邬荇有理由表现出傲视群雄的气势,他矫健的身形在攀爬上通往“云丘”的古老藤梯后,便高昂起体格壮硕的狼头,站在祭坛旁边的土地上,乌绿色的眼睛俯视着底下走来的蓝弈一行人,喉咙深处发出类似搅碎机般轰鸣的兽语,直言不讳道:“你这里的鼎老旧不堪,若是用来祭拜上神,简直是对上神的亵渎。这一次的大典,我要用长老们送来的那口‘四方鼎’,亲自为上神送去美味的祭品。”
“大胆邬荇!”
世代为蓝狼族效命的狼人部下山寨咆哮了一声,尖利的狼嚎引得院外的蓝狼族部下纷纷跳进了院中。
看到突然之间又窜进这么多的狼人,白少离目瞪口呆。
这时,南宫院中呈现出了诡异的一幕。
在院中来回忙碌的花草妖侍女,本来要将那些长老们送来的各种牛羊祭品,以及宫中备好的金银器具送往“云丘”,突然之间作鸟兽散,有侍女一边仓皇逃跑,一边还大声尖叫。
处处都是一片鸡飞狗跳之景。
好好的“七夕大典”,就这样被来者不善的邬荇几句话就破坏了。
白少离也正有点手心发汗,忽见那些“蓝狼族”部下竟然身手敏捷地跳过来,迅速将他、还有蓝弈、沉璎围在了一个保护圈中,而一旁的邬狼族部下则呈扇形分布在那颗古老的红杉树下,显然是保护正在“云丘”上做祭祀的邬荇。
邬荇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矫健的身形瞬息化作了一条长达三米的狼兽,引颈长鸣,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悠长、尖利的狼嚎,狼嚎过后,邬荇便在“云丘”前的土地上遥遥俯视着树下的蓝弈。
白少离看见蓝狼族和邬狼族个个都伸长脖子,在原地不安地来回走动。
那些拉长的脖子和森白的獠牙,无不显示:即将有一场恶战要发生了!
“邬荇,今日你是要与我蓝狼族彻底决裂么?”
山寨大吼了一句,望着邬荇的灰绿眼睛里冒出了森冷的寒光。
这次不知为何,从未允许过狼人部下进入“圣凰宫”的蓝弈大殿下,居然破例让他带领所有的蓝狼族部下上山参加这次的祭祀活动,他自小便在望曜山下生活,暗中护卫山顶上的两位蓝狼族王子的安危,十年来他也心知肚明十大长老早已对没落的圣凰宫心怀叵测,只是碍于老尊主蓝徵以及黛色宫主真身仍未死去的份上,他们才不敢贸然发动对圣凰宫的进攻。
但是,今夜,邬荇那番无礼的要求,分明已经宣告了与圣凰宫的决裂之意。
可是,为何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啊。
山寨也不由得暗暗叫苦。
黛色宫主每隔三年才拥有一次“魂归原体”(意思是指本来无所归依的魂魄回归到身体最初的形态,在本文中是指鸢尾花精的魂魄重回鸢尾花上。)的机会,然而时辰又必须恰好在“七星散花”的星辰异象与满月融合之际,方可为解除“龙语封印”之事增加九成的胜算,但令人倍感棘手的是,今年的最佳时机却是七夕之夜的子时。而“七夕”又是鹤发仙翁向兽人族明令的“祭祀之日”,所以,“七夕大典”自然会与破除“龙语封印”之事堆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