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态----花祭春
  发于:2009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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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吧,这样会舒服很多。”谷以恒抱着他。韩如斯的泪一滴一滴地渗过他肩上的衣料,烫着他的皮肤。
  谷以恒摸到韩如斯上衣收腰的褶皱,非常平整。只有精心熨烫过,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他可以想象到,韩如斯在见心上人之前,是如何尽心地作准备。
  向一个直男表白,这本身就有难度;而且如斯还喜欢女性打扮,这样就更让人无法接受了吧。他以为老板是喜欢如斯的,没想到这份“喜欢”还不能让他抛开世俗偏见。
  韩如斯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抽噎。他松开搂着谷以恒的手,擦了擦他衣服上的泪痕。“抱歉……”
  “你客气什么。”谷以恒拿过面纸盒,抽出几张纸巾给他擦眼泪。
  “饿不饿?要不要我做点什么给你吃?”
  韩如斯摇了摇头。谷以恒就给他倒了一杯水。
  “喝点水吧,要不喉咙会难受的。”
  韩如斯接过水杯,“我能感觉到……他是喜欢我的……我以为表白了就可以在一起……没想到……”
  眼泪又流下来了。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我都忘了……自己和他是不一样的……”
  谷以恒用手指拭去韩如斯的泪水。他感到很难过。这几天他的心里都不曾好受。
  太阳又沉入海里了。阳光又消散了。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的不如意?为什么不能每个人都happy ending?
  “或许他需要时间调整,先别灰心,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他会发觉自己不能没有你的。”
  韩如斯红着眼,摇了摇头。“我不敢这样想……太折磨了……你知道吗,等待是最难熬的……我宁愿我们真的没戏了……”
  “可你喜欢他呀,这份感情不会说没有了就马上没有的。难道你不希望他突然醒悟么?”
  韩如斯苦笑,“我怕……这需要奇迹才能发生。”
  两个人能互通情意,相伴相守,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云云人海,有多少人喜欢上对方,却等不来回应的?
  “如斯,我能告诉你,我也感觉到老板是喜欢你的。你们有希望的,奇迹会发生的。”
  “以恒……谢谢你。”
  ……
  “我并不后悔向他告白。”韩如斯平复下来了。他喝了一口水,说道。
  谷以恒看着他的侧脸,外面的月光透进来,勾勒着他的轮廓。
  “以恒,我和你说哦,我小时候开始,就很羡慕周围的女孩子。她们可以穿很漂亮的衣服,可以向大人们甜甜地撒娇;可我是男孩子,又是长子,是不能那样做的。初中的时候,我喜欢上班里的一个男孩子,当我发觉这一点时,心里真的很怕。像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整天提心吊胆。我无法对父母说,也无法对朋友说。我喜欢女孩子之间流行的小饰物,但要装出跟别的男生一样,对此不屑一顾。我很想和那个男生腻在一起,但又怕别人觉得恶心。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
  “我这样是不是不正常?这个问题常常困扰我。初二时,父母送我出国,我以为换了一个环境,一切都会重新来过。但是,我发现,原来这跟环境是没有关系的。直到一次,我们高中搞化妆舞会,男生女生可以随意发挥创意,搞得乱七八糟都没有关系;于是,我生平第一次穿了公主裙,第一次化了装,第一次穿上了高跟鞋。
  “踏在high heel上,那种感觉像漫步云端,真的很棒。不过,我一直躲在舞会角落,生怕被别人认出,把我当作笑柄。看到男男女女在欢快地跳舞,我也想试试。这个时候,一个男生向我走过来。‘如斯,是你吗?’他笑着问。我心里一下子收缩起来,天!怎么办?我会被取笑、会被欺负的!我愣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天!你好漂亮!’他眼里没有一丝取笑的成分,很真诚地赞美我。
  “其他同学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他们都没有笑我,相反,他们都说我比很多女孩子都要好看。看着那些金发碧眼的同学,我突然哭了出来,没想到在那里,我得到了解脱。我要的,是一句承认的话,一句真心赞美的话。
  “后来,我将这个烦恼和一个好朋友说,他很认真的对我说,‘it is God who makes us what we are. It is his fault, not yours. Don't worry.’那时候,我开始认认真真地爱上自己,包容这样的自己。即便我是同性恋,我穿女装,我也可以活得很有自信,很有尊严。
  “所以,我不后悔和他表白,也不后悔告诉他我是怎样的人,因为,这是我的权利。”

  chapter 10

  “这才是我认识的韩如斯。”谷以恒看着韩如斯自信的神情,为他喝彩道。
  “来,起来去洗个脸吧,”谷以恒走到韩如斯跟前,如绅士般躬腰伸出手,微笑道,“女王陛下!”
  韩如斯被他逗乐了,把手放在谷以恒手里,站了起来。“我现在肚子饿了……”
  “行,给你煮点吃的吧!不过你别嫌不好吃哦……”
  他们通宵吃东西聊天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上班迟到。
  谷以恒赶到杂志社时,早上的开题会议已经结束了。
  “不是吧……”他飞奔到办公室,胃都疼了。
  理顺呼吸后,他很心虚地敲门进了总编室。
  “昨晚又是哪个朋友家里有事了?”吴墨头也不抬,一边审稿一边问到。
  “是如斯……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谷以恒急忙说到。身为记者,时间观念很重要,这也是职业操守。
  吴墨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你下午还有一个采访是吧?”
  “嗯。”谷以恒点点头。
  “打电话和对方经纪人再约时间。”
  “为什么?!”
  “你照照镜子,两个熊猫眼这么明显,去做采访不但效率不高,还会影响杂志形象。”
  “可是……对方是正走红的电视明星,时间排得满满的,如果改期,不一定能找到空档啊!”而且听说那位女明星相当大牌,虽然出道不久,但仗着后台硬,经常乱发脾气。
  “这个你不用担心,先管好你自己。‘净瞳’是时尚杂志,工作人员的外观形象很重要的。”
  “……我知道了。”
  “网络部最近要重新调整网页版面,你去和他们的工作小组讨论一下怎么改进自由讨论区吧,回来再给对方经纪人打电话。”
  “好的。”
  谷以恒离开后,吴墨拿起电话。
  ……
  “吴墨啊,你这样有点强人所难吧?为了你一个下属就要我的明星将就采访时间?”
  “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莉莉很难搞的……她发起脾气来我这个老板也不好说啊……”
  “那让她和我说。”
  “呃……还是我去和她说说吧……”
  吴墨这头刚放下电话,那头就来了个网络部的紧急电话,“总编!以恒在我们这边晕倒了!”
  其实网络部的调整工作很简单,谷以恒到那里只是坐在电脑前看看排版而已。看着看着,他开始有些头晕,那些字像小虫子一样在他眼前扭动起来。他想到窗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刚站起来眼前就一片黑。
  谷以恒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一阵消毒药水的味道随后而至。他稍微动了一下头,就看见窗前一道修长的身影。
  “你醒了?”身影走近床边,是吴墨。
  “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
  “那……采访怎么办?我还没有……”
  “我帮你应付过去了。”吴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哦……谢谢了。”谷以恒松了一口气,突然又问道,“这段时间没有人给我打电话吧?”
  “没有。”
  “那就好。”他安心地眯了眯眼。要是那么不凑巧安晴或者如斯打电话来找他,他们一定会担心的。
  “你怎么就不问问自己的情况呢?”吴墨皱了皱眉,问到。
  “对哦,我怎么了?”谷以恒后知后觉。
  “疲劳过度,压力过大。”
  这几天他确实挺忙的,而且情绪起伏大,不过这算不上压力吧?
  “你的心里是不是惦记着什么事情?”吴墨看着谷以恒有些疑惑的神情,开口问。
  像是突然醒悟般,谷以恒先是有点吃惊,然后苦笑了一下,“应该是吧。”
  没等吴墨开口,他先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躺了好几个小时,他现在觉得精神不错,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吴墨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医院时,谷以恒对吴墨说,“吴墨,我会好好工作的。”
  他其实想再次和吴墨道谢的,但想到吴墨比较注重实际,再加上前天他在海边对他道谢的回应,所以谷以恒很认真地说了这句话。
  吴墨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嗯。”谷以恒也不跟他客气,毕竟坐在保时捷里还是很享受的。
  “哎,吴墨,能不能敞篷啊?”当保时捷开上跨江大桥时,谷以恒有些跃跃欲试。
  “不行,风有点大。”吴墨看着前方的路说道。
  “就是风大才好啊!”谷以恒不解地看着他。
  “会感冒的。”他的语气比白开水还淡。
  谷以恒眨了眨眼,几秒才反应过来吴墨话里的意思。吴墨在关心他。顿时心里有些暖意涌进。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说什么。虽然吴墨比较强势,但其实人挺好的。谷以恒偷偷瞄了一眼正开车的吴墨,心里想。
  车里的电台广播正在播“新歌快递”。
  女DJ说,“接下来这首,是来自新乐队‘MAX’首张专辑的主打歌,‘HOPE’。歌名虽然充满希望,但是歌词却有着一种叛逆的味道,或许这就是四个十八岁男生的‘成人宣言’吧!歌曲开始之前还要说一下,歌词是由鼓手凌小飞作的哦!”
  歌曲从低声吟唱开始,由鼓点敲击掀起□;节拍简洁,摇滚风格里刻上青春的印记,如夏日热浪,铺天盖地。
  主唱在□处撼动空气:
  “I'm ready to live
  I'm ready to dream
  I'm ready for fear, and love and everything between
  Don't tell me I'm right
  Don't tell me I'm wrong
  Just tell me I'm strong enough for one more song……”(#)
  音律充盈了车内小小的空间,那是一种无法忽视的侵略;似乎是凌小飞隔着一张声音的过滤网诉说着自己对爱情和未来的义无反顾。
  谷以恒看了看吴墨,后者还是万年不变的神情。他难道没有一点点感触?谷以恒觉得自己听了都快坐不住了,一种焦躁在体内鼓动。
  他想问的,但还没开口就到他家楼下了。
  “明天你不必到杂志社。”吴墨说道。
  “……我要去。我想把新的采访时间尽早定下来,再给对方添麻烦就不好了。”
  “随你吧,影响工作效率的话就扣你工资。”
  刚下车的谷以恒听到后,有点赌气“啪!”地大力把车门关上。
  晚上开了电脑,谷以恒第一件事就是去自由讨论区逛逛。
  这些天都没有时间写稿,而且下午网络部把网站关闭调整,也看不到详细内容。
  大家都很关注幽谷的去向。
  “幽谷,你最近怎么没有更新?我天天都在等着看你的文章~”
  “大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一定要注意身体呀~”
  “幽谷~我天天都来给你加油~”
  “幽谷,很喜欢你描写‘幸福’的那段文字,不知道你那两位好朋友怎么样了,他们找到幸福了吗?我最近快结婚了,所以希望人人都快快乐乐的!”
  ……
  看完读者的回帖,谷以恒兴致大发地把之前写的情感稿子都找出来,再看一遍。
  之后他又翻箱倒柜,找出大学时期写的通讯稿。
  “谷以恒,你不适合写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吴墨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而且,调职成功后,他也不方便继续这样和读者交流了。他要是离开了,吴墨会马上找到人替代他吧。往后,网站上不再有幽谷的文章。
  这样想来,谷以恒不禁有些后悔提交调职申请表。时事新闻确实是他第一志愿,但他怎么就没考虑过它适不适合自己呢?
  是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渴望?从而让他忘了周围还有无限可能性?
  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沈安晴回来了。
  “怎么样?新房子好吗?”谷以恒走到客厅,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
  沈安晴连鞋也没有脱,“以恒,新房子很好,你猜猜在哪里?”
  “哪里啊?”
  “梓园。”
  “梓园?”谷以恒睁大了眼睛。
  “对!以后啊,你想见易岚沧不就方便多了么?没事多往我新家跑,见面机会肯定大!”她笑着说,“我今天一知道在梓园,就想给你打电话,但后来还是忍住了,我想亲眼看看你高兴的样子呢。”
  还好你没打电话。谷以恒在心里松一口气。
  他笑了笑,“嗯,的确是个好地方。”
  “……怎么了?”沈安晴看着他,“这是个接近易岚沧的好机会,你不高兴么?”
  “……易岚沧还喜欢齐昀,而且他们两个有可能复合,我能做什么呢?”谷以恒无奈地笑着。
  “你总是为别人考虑,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没有一条路能使所有人幸福的。有些东西,总要尝试,才知道结果。”沈安晴握着谷以恒的手说到,“如果不习惯直接表白的方法,那就慢慢地让他发现你的好,慢慢爱上你。这种方式,你总能接受吧?”
  谷以恒笑了,“能。”
  “那就好!”沈安晴终于把鞋子给脱了,“今晚我来煮糖水,我们庆祝一下吧。”
  第二天,谷以恒去到杂志社后,马上给对方经纪人打电话。先是道歉,然后采访改期。
  原本以为经纪人会责怪他,没想到对方比他还客气。新的日子很快定下来了,谷以恒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调职申请第一轮筛选的结果出来了。谷以恒怀着忐忑的心情去看公告栏。
  没有他的名字。他看了三四遍,确认了,没有他的名字。也就是说,他被刷下去了。没有想象中的打击,谷以恒反而觉得轻松了。
  不用离开“净瞳”也挺好的。
  晚上离开杂志社前,他敲了总编室的门。
  “什么事?”难得这回吴墨没有看文件没有审稿,而是悠闲地喝茶。
  “……我申请调职失败了。”谷以恒直接说。
  “……然后呢?”吴墨看着他。
  “没了。只是想进来和你说一声而已。”
  “……如果你确实想争取那个职位,我可以和他们的总编联系一下的。”吴墨的茶杯里氤氲着热气。
  谷以恒皱了皱眉头,“不用了。……其实,我觉得留在这里挺好的。”
  “你不必将就。我说过,你想尝试的话,多少机会我都会给。”
  谷以恒有点生气了,“你什么意思啊?我哪里将就了?我是觉得自己适合这里,你不用怕我掀桌子扔椅子地秋后算账,我没那种爱好呢。”
  吴墨将茶杯放回桌面。“我明白了,那以后大家一起努力吧。”
  这还差不多。谷以恒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走咯。”
  “行。”
  半个小时后,吴墨从办公室出来。杂志社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走了。
  他走到文印室,将一张单薄的申请表放进了碎纸机。
  申请表是直接交到对方杂志社的人事部的,不过总有办法拿回来。
  机器工作声的尽头,是一条条废纸条。
  吴墨没有全告诉谷以恒,他的做法想法很简单,想尝试的话,多少机会他都会给;但是,结果只能由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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