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这些人从包裹取了平民衣服从内到外都换掉,老杨也拿着一身灰布衣服过来给王爷:兄弟,你也换上,才好不引人注意。
王爷看看自己身上的侍卫服色,确是不大行,于是称谢接过来,又想着外衣无妨,内衣却还是龙纹的丝缎料子,这一脱岂不露馅?看看四周,找了个草丛进去换衣服。
换完了正愁怎样处理,看见有人将衣服浇了油正要烧,王爷赶紧用侍卫衣服包住内衣出来道:我来吧。那人看看,也就交给他,自己去忙别的。
丝罗轻薄,遇火就着,不多时就烧成灰烬。王爷正拿树枝专心致志地拨拉残烬,听见老杨在那边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王爷注意力全在衣服上,压根没思考,随口就道:姓陈。
话一出口,王爷险些以头抢地,恨不得顿时咬掉自己舌头。这姓陈还姓得不够倒霉么,现在还要姓?!
只是话都说了,没有改口的道理,只得硬着头皮听老杨十分亲热地叫他“陈老弟”。
不过王爷没注意到的是,他说姓陈的时候,之前和老杨吵架的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会那青年站起来,把老杨拉到王爷瞅不见的地方,低声道:老杨,你想法把这人留下,一定让他和咱们一起走。
老杨咧嘴笑:你可终于想通了,我就说,这位陈兄弟一看就是个有能干的,咱们大哥最爱招揽人才。带他回去,大哥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青年敷衍地笑:正是正是,这事可交给你了,一定办好。
老杨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一会儿老杨回来和王爷聊天,王爷十分好奇地问: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老杨嘿嘿:我在皇陵工地上做工来着,最近不想做了,我们就趁夜偷跑,正好遇上你。
王爷张口结舌,皇陵劳役之人多是犯人被判苦役刑罚的,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怕还去不了,且周围有重兵把守,要想逃出来,可不是老杨轻描淡写地一句偷跑那么简单。
这一时想到此,王爷抬头看看老杨笑得憨厚的黑脸,扶额。流年不利,今年怎么尽遇上这种人哪……
第 12 章
由于本文是个大纲文,所以王爷被拐骗的过程省略。总之,在山林子里掉向的王爷被好象同样有迷路倾向的老杨一行人领着转来转去,等他发现大家走的是行宫的反方向时,已经进了深山老林。
王爷发觉自己可能被看似憨厚的杨老兄骗了,可是他实在想不通,骗自己有什么用。他一个大男人,就是拐去卖,怕也不值几个钱。
王爷本打算一下山到了村镇就和这些人分道扬镳,结果在镇子上听到的消息,让王爷彻底绝望了。
镇上的小酒肆里,闲聊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最近京城传来的八卦:信阳王酒后失仪遭皇上训斥,这位王爷一时想不开,竟然借酒泄愤,火烧行宫,毁了数间房屋不说,还失手把自己给烧死了。受惊的皇上勃然大怒,削了王爷的亲王封号。只是圣上仁慈,毕竟是亲兄弟,还是下令好生安葬,只是葬礼降了规格,只按普通官员级别发丧……
王爷再也听不进去了,转头走到门外,坐在石头上发呆。
这会儿王爷心里冰凉冰凉的,回想那天夜里和今天听到的事,要么此事根本是皇兄的授意,要么他就是为了袒护谁。
不管哪种猜测,结局都是一样的,他被自己的皇帝大哥抛弃了,从此以后再没有王爷这个人,他不能回京城,不能回边关。他曾经想到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去了。
这时老杨想是没找着他,也跟着出来了。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陈兄弟,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和这事有些关系?
这样说也没差,王爷不说话,算是默认。
老杨接着道:那你必定是被连累受了冤枉,可对么?
王爷没心情回答,继续沉默。
老杨在一边自说自话:陈老弟,你也不用十分放在心上,给官府当差有什么好,不如跟了我们去南边,官府管不着那边,咱们占了一方地盘,照样呼风唤雨,将来抓住陷害你的人,将他一刀两断给你报仇,多么痛快!
王爷听着不象话,郁闷道:不是这么回事,你快些闭嘴吧……
老杨搔搔头:想必你看我这样子,不象大人物。我是不大成,可我们家大哥是个人物,等带你去见见他,一定服气。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一堆大哥?王爷不平:你们大哥便多么有名么?见他做甚么。
这话老杨不爱听,大声道:陈老弟你别瞧不起我家大哥,不信你出去说说纪凛,这名字南六郡哪个不知道!
王爷给针扎到似的,腾地跳起来,声音都哆嗦了:你你你你再说一遍,你家大哥叫什么?!
老杨得意道:就说你一定知道,就是官府的人,听着纪凛这名字也要抖三抖的。
王爷脸青了,心想这回死定,他给了纪凛两箭,怕是对方正愁着找不着人报仇,再不快跑,就要直接送到嘴边了。
心下想到,抬脚就要走。老杨赶紧拉住他袖子:陈老弟你去哪里?就算不愿留下,你也见见我大哥,不枉来了一趟。
见了他还跑得了么!王爷用力想甩开老杨,急道:我和你上辈子无怨无仇,何必这样害我,放开让我走!
正拉扯间,身后忽然有个低沉的声音道:陈将军,你要走到哪里去?
王爷顿时停止挣扎,全身僵便地回过头来。
纪凛叼着根草叶,神采飞扬地跨在高头大马上,看见他回头,冲着王爷扬了扬下巴,对后头手下道:把他给我捆起来带回去。
王爷欲哭无泪,虽说天道好还,可这报应是不是来得太快些……
看着王爷被押走,老杨急了,赶紧上来求情:老大,陈老弟是我领来的,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老大你看在我面子上别和他计较。
现在已经升级为纪大首领的原纪大侠收敛了笑容,黑着脸道:少多事,用得着你给他求情么?
老杨牛皮糖一样粘在纪凛后头哀求:人家本来不想来,是我好说歹说才带回来的,若是出什么事,我心里过不……唔!
和老杨一同回来的青年一把捂住他嘴,同行的其他几人赶紧把这没眼色的小子拖出去:还说,那么浓的醋味都没闻见?没看见老大的脸都和锅底一个颜色了么!
……
王爷被人捆成一团丢进了柴房,意料之外,纪大首领没有马上跟过来找他算账。王爷心想大约是纪凛故意要晾晾他,先给个下马威。
一直等到快天黑,还是没人进来。王爷满腹的焦躁不安早已平息下来,开始胡乱猜想纪凛会怎样报复折磨自己,越猜越绝望,到后头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早知如此,那天夜里又何必逃出来,还不如当真死在行宫里算了!
这回纪凛比较冤枉,他没去看王爷不假,不过并不是为了给个下马威之类的理由。他正在很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和王爷面对面,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总结了一下经验教训,纪大首领发现,王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只可智取不可强夺,唯一的办法只有好声好气地哄,哄到他晕头转向不好意思,就什么都好办。
至于能不能把王爷诱拐到手,纪凛还是乐观的。以前王爷是官兵,他是强盗,官兵捉强盗,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也正是因为这,王爷才不肯跟他走。现在不同,他还是强盗,王爷却是掉进了强盗窝,就算还想当官兵,也只会被人当成强盗。唯一的障碍不再是障碍,纪大首领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王爷正在柴房里胡思乱想,听见外头哗啦哗啦的开锁声,纪凛进来了,两个人目光相对,一时都无言。
等了半天,还是纪凛凑过来,给他松绑:听说你身上有伤,我来看看。
话说着就要去解王爷的衣扣,王爷抬起还在麻木的手啪地一下打开:做什么?!
纪凛一脸无辜道:想到哪里去了?给你包扎一下刀伤。
王爷这才看见,纪凛两手乱七八糟拿了不少东西,有药有替换的衣服,进来时还放了个食盒在门口。
纪凛看着王爷背转过身去自己上药换衣服,忽然想起什么,十分期待地想往前凑:还记得你自己许过的诺么?如今我没死,可是想做什么都由我?
你倒想得美!王爷扭了头不看他:不过那么随口一说,听听也就算了,谁让你当真了……
纪大首领险些噎个半死,虽然想着不能这么容易上手,没曾想这位陈将军赖账赖得这般痛快,无奈道:还以为陈将军是个有信有义的好人,想不到也这么会耍赖~
本王还没说你看似忠义正直,没想到是个流氓呢!
王爷板着脸不理他,换下衣服时忽然摸到了硬硬的东西,猛然醒起,是那块玉佩。在宫里时王爷怕弄丢,一直带在脖子上的,后来出宫逃亡,担心露了出来引来歹人注意,就摘了装进衣袋,差点给忘掉。
他心想这东西要让纪凛看见怕要多生枝节,于是默不作声偷偷摸出来,塞进新换上的衣服里。
屋里光线已暗,纪凛的注意力又没在他手上,竟全没看见。
纪大首领这会儿目光全在王爷身上,看着那些刀伤咝咝抽气,好象疼的是他一样:这谁下的手,怎么这么狠?
王爷倒不十分在意:没听说要下杀手,还有温柔行事的。
纪凛嘿嘿两声,看着王爷把衣服换好,没得看了,十分惋惜地抬了头与王爷四目相对:好了,来说些正事。你给我的那两箭,要怎样还我?
王爷心下一寒,咬牙道:你想要怎样还?
纪大首领作头疼状:给你两箭我也舍不得,不如这样罢……说着笑嘻嘻地凑过来:你亲我一下,这事就算两清了。
有正经没有?!王爷忽然觉得认真思考的自己是个傻瓜,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如此下流无耻!
看见王爷脸黑了,纪大首领十分失望,喃喃道:我对你一片真心你该知道的,到现在却连手也不给牵一下……
胡说八道!是没牵过手,可当时在王府摸上床把本王压了个结实的是谁!
王爷哼了一声,愤愤地道:你的真心倒也多,那么叶家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你怎么知道的?纪凛愣,忽然想起,这位陈将军是王府的人,知道叶公子被他拐骗羞愧投崖的传闻也不稀奇。于是赶紧澄清:我和叶家公子当真没有什么,他家里早给他订了亲,已经回老家成亲去了!
王爷半信半疑道:是么?纪大首领却猛然想到:坏了,说漏嘴了,明面上叶公子不是已经投崖自尽了么!
此时王爷却轻松了,虽然他早已打算放弃叶公子,不过确认人果真没有死,心情还是好了不少~
第 13 章
虽然暂时没占到便宜,但已经把人抓在手中的纪大首领还是心情相当愉快。
第二天,毫无悬念地,王爷被仍然心情愉快的纪大首领打包回了老窝。当然,关于去不去这个问题,王爷说了也不算。
纪凛把王爷安置在一处小独院里,捆绑的绳索是解开了,却添了一只钢脚镣铐在王爷的左脚上,连着长长的铁链,另一端直接钉在墙上。
他活了二十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对待?偏偏纪凛这几天大约太忙,一直没露面,王爷发脾气都找不着人。
过了五六天,深感受辱的王爷终于在晚上逮着了送晚饭过来顺便一起蹭的纪凛,大发雷霆。
纪大首领十分冤枉:不是我不肯放,放开你能不跑么?
王爷怒:我保证不跑,你把它打开!
话一落地,就看到纪凛满脸写着“我才不信“,王爷自己也很明白,他那点惨不忍睹的信用度,实在没有说服力。
果然,纪大首领道:陈将军翻脸不认账也不是头一回了,要想我相信,除非……
除非什么?王爷看看纪凛一脸期待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你要敢说让我亲你一下才信,本王就直接把饭碗扣在你脸上!
好在纪凛很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对着王爷道:你家王爷对你怎样?
王爷愣:什么意思?
纪凛手指敲着桌子道:追捕我时你如此卖力,我想你这样的人,必定不是为了那十万赏银。
少拍马屁!王爷哼了一声,纪凛又道:若不是为了赏银,一定是你家王爷平日待你不错,你要报答他的恩情是么?
自己待自己怎会有差,王爷不耐烦道:当然不错。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纪凛拈拈下巴,可惜没胡子可拈:你出逃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我派人多少查了一下。
王爷心下一惊:你查出了什么?
纪凛做悲痛状:照我看来,你家王爷之死十分蹊跷,必定遭了奸人陷害。他平时既然待你极好,我助你一臂之力,一同查明真相为他报仇,他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王爷嘴角抽搐,心道我可还不想暝目,不十分感兴趣地道:便是报仇,自有皇上可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也用不着你来帮忙。
纪凛笑道:你太过天真,莫说皇帝指望不上,就是你想指望,也没有用了。
王爷愣了一愣:怎么说?
纪凛啧啧地道:京里传来消息,皇帝前日驾崩了~
他这一句话落下,好似一道雷霆堪堪劈中王爷的顶门,劈得王爷脑中嗡嗡直转,皇帝驾崩了五个字在他脑中来回旋转,直转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纪凛奇怪道:皇帝驾崩了自然就是说皇帝死了,还能有别的意思么?
王爷顿觉双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只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纪凛只顾着给他讲自己京里得来的消息:皇帝死了,这刚即位的小皇帝还不满六岁,全凭着亲娘周太后和舅舅做主,这国舅爷做了丞相,倒是春风得意得很,只不知能得意几天~
讲着讲着,纪凛发现王爷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全没在听。拍拍他的肩膀,王爷也没反应。
纪大首领愣了愣,上前握住王爷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王爷被这一摇,才“啊”了声,嗓音干涩地道:……皇帝当真死了么?
敢情刚才你全没在听?纪凛十分不解:皇帝驾崩就驾崩,与我们又有何关系?你何必这么在意?
王爷把头埋在手中:……你不明白……
是弄不大明白,眼前这位陈将军是王府部属,若是那位王爷去世他如此反应,还好解释,却为什么皇帝驾崩,他反应这么大?纪大首领实在想不大通。
想不通倒无妨,王爷现在看起来心情很是低落,纪凛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人呆着,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搬张椅子,坐在王爷身边陪着。
于是王爷趴在桌子上沉默了一夜,纪大首领就在一边坐了一夜。
王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他第二天早上是在床上醒来的,身上还好好地盖着被子。
跳下床,王爷发现自己脚上的锁链没有了。发了一会愣,他推开门走出去,纪凛正站在院子里。
纪凛回头看见他,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昨晚睡得好么?
王爷默,点头“嗯”了一声。
纪大首领叹:我可没睡好,两个人太挤了……
王爷扫扫角落的院门,还没开。
难道他昨晚和自己在一张床上挤了一夜?正想着,纪凛过来拉他,笑道:等会吃过早饭,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纪大首领带着满头雾水的王爷到处参观了一遍,几乎把他的老窝都看了个底朝天。
一路下来,王爷相当吃惊。以前他虽然听说过纪凛的大名,但并没十分当做一回事,只道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今天看看,军容整齐,武器精良,说是正规军队也不为过。难怪皇兄将纪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天天欲除之而后快。
想起皇兄,王爷的心情又瞬间低落,纪凛带来的消息他不想相信,只盼着这消息是假,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即使明白绝无可能,仍是不愿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