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松枝----流水潺潺
  发于:2009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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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了了神智居然还没有消失,听到笑声,痛苦地别过头去。
  灵石道人道:“这妖孽还没死透,让我送他一程。”
  “且慢!”白山道人笑得阴沈,“道兄,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只妖蛟麽?”
  “你莫非……”
  白山道人抬起脚尖,将狐了了拨得翻了个身。“没有尾巴的狐狸,大概世上只有一只,只要放出一点风声去,那妖蛟能不来麽?”
  狐了了是在一片喧闹声中醒来的,他的伤太重,以至於头脑都有些昏昏沈沈的。
  他一醒来就发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张脸,他们看著他,好奇有之、恐惧有之、厌恶有之、惊怪有之……
  他的头脑渐渐清醒,终於辨清了周遭一切──这是闹市的中心,而他自己正被关在一个木笼里,悬挂在半空。
  木笼很小,小到他只能蜷缩著。他一定已经维持了这样的姿势很久,因为四肢都已经麻木了。胸口很闷,闷到喘不过气来,那是被臭道士打伤的。
  他想动一动,可是肩膀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这才发现,有一根细细的铁链从他的琵琶骨穿了过去,绕过笼子的木栏,上了锁。
  只要有这跟锁链,即使他伤好了,也不能变成人形,更不能动用法力。
  臭道士,这样害我,早晚有一天叫你不得好死!
  狐了了咬著牙,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暗暗诅咒。
  “原来这就是狐妖,跟一般的狐狸也没什麽两样嘛!”
  一张好奇的小脸凑了过来,很快又被人拉开。
  “小子,凑那麽近,你想死麽?”
  又有人道:“怕什麽,这妖狐已经被道长降伏,再不能作恶了。”
  可是说归说,围观的人们始终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真是不明白,捉到妖狐处死就好,为什麽还要曝晒三日示众,再行处死?”
  “这你还不明白?道士是要警告那些妖物,祸害人间就是这种下场,让他们不敢做恶!”
  “原来如此!”
  只有狐了了在心中冷笑:这卑鄙道人分明是想引蓝玉京出来,木笼周围说不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想到蓝玉京,精神一振,色蛟本事不弱,说不定能救我出去!
  转念又一想,他又不是傻子,这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怎能自投罗网?
  一会儿觉得蓝玉京会来,一会儿又觉得他不会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有个孩童的声音叫道:“你们看,这只妖狐没有尾巴!”

  明月照松枝 41

  四十一
  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狐了了光秃秃的身後。
  “真的,这狐狸没有尾巴!”
  “没有尾巴的狐狸!”
  “哈哈!”
  “哈哈!”
  那些目光、那些笑声,这时都好像化成利剑,一剑剑刺在狐了了心上,他扭动著身体,想躲开人们的视线,可是忘记了肩上的锁链,动一动,锥心的疼。
  狐了了怕了,慌了,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助。
  在光天化日之下,最难堪的地方,最痛的伤口,毫无遮拦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他却只能一动不动的,任他们审视、品评、嘲笑、恶意的揣测!
  狐了了忽然後悔──倘若昨晚被道士一掌打死了,今天就不会受这样的侮辱。
  比死更难堪的侮辱!
  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头,打在狐了了的腿上。
  小腿轻轻颤抖了一下,向一旁挪了挪,不到一寸的距离,已经是他能动的极限。
  “没有尾巴的狐狸精,丑死了!”
  “打他,打他!”
  石子雨点般飞过来,打在狐了了的脸上、身上。
  看到木笼里没有尾巴的狐妖狼狈的样子,小孩子们拍手笑了。
  没有人来阻止──打人是不可以的,打妖怪有什麽关系?那些父母只会拍拍孩子的头,给他们鼓劲儿。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但终於挨到了晚上,狐了了的身体已经麻木,连疼痛是什麽也感觉不到,心情却随著人流的散去而轻松许多。
  原来,有时目光和话语比利剑还要可怕。
  一只水囊递到他嘴边,白山道人道:“喝吧。”
  狐了了犹豫了一下,求生的渴望战胜了傲气,咕嘟嘟的喝了半囊水。
  灵石道人道:“要不要给它一点吃的?”
  “不必了。这狐妖本事不弱,不能让他跟妖蛟联起手来。”
  灵石道人道:“你说,妖蛟今晚会来麽?”
  白山的神情很凝重:“今晚最有可能。白天这麽一闹,整个县城都惊动了,妖蛟不可能听不见风声。”
  狐了了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期待蓝玉京能救自己脱离苦海,又怕他来了,也是白送一条性命。
  此後谁也没有出声,大家都静静的等待著蓝玉京的出现,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东方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狐了了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他不由得再次暗骂自己的傻。他跟蓝玉京不过几面的交情,怎能奢望对方舍身犯险?即便是相处那麽多年的兄弟,不也在盼望著自己永远消失?
  亲人况且如此,何况外人?
  白山也很泄气,看著狐了了狞笑:“看来你那夥伴也要弃你而去了!还有两天,两天之後,我就送你上路。”
  狐了了说不出话,心里却想:你现在就送我上路,我会感激你的。
  狐了了第一次感到绝望,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在乎他的性命。拖延的时日越长,只是给他更长时间来咀嚼这份被全世界抛弃的痛苦和绝望。
  闹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狐了了已经不再在乎那些目光──就像他的身体一样,痛得重了,就会迟钝、麻木。
  而人们也似乎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兴奋──新鲜劲儿过去,他们还要生活。
  只有小孩子们依旧兴致盎然。
  “我打中了两颗。”
  “我只打中了一颗。”
  “你们都不如我,我打中了五颗!”
  “不行,我们再去捡石子,再来比过!”
  於是他们象山雀子一样,呼啦啦的散开。
  狐了了也不知怎麽就想起山上那群山雀子,记得有时无聊极了,就拿石子追著它们打一阵,也不是真要打死,打得他们四散惊逃,只为好玩、解闷。
  这些孩子做的,与当初他自己做的,倒也差不多。不过现在才知道,被当作活靶子打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哎呀!”似乎有人在惊呼。
  “对不住,对不住!我低著头没看著。”
  一人问道:“小兄弟,你在找什麽东西?我帮你找。”
  好熟悉的声音,狐了了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
  “我在捡石子,打妖狐!”
  又一个声音问道:“哪里来的妖狐?”
  狐了了抖得更加厉害了,这声音,即使再过十年百年,他也认得!
  “就在那儿!”
  求求你,不要过来!
  求求你,不要看我!
  他想用尾巴把自己的脸挡住,忽然想起尾巴已经没了;他想把头埋进臂窝里,可任凭锁链扯得肩膀撕裂般的疼,头却低不下半分……
  老天啊,求你劈下一道雷,把我化成碳。求你降下一团火,把我烧成灰!
  我宁愿成灰成碳,也不要他见到我这狼狈的模样!

  明月照松枝 42

  四十二
  每天醒来,乌三郎都对自己说:
  我很喜欢做人,而且娘的愿望是要我做个真正的人,享受人间的情爱幸福。
  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好,不会象山里的妖怪一样欺负我。
  我很喜欢和骆大哥在一起,他体贴我照顾我,比狐了了强一万倍。
  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安定下来。
  可是每个晚上,狐了了依旧频繁入梦,让他不胜其扰。
  前天晚上,乌三郎的梦仍被狐了了充斥著,他忍无可忍,终於大声骂了起来。狐了了眼神哀伤极了,跟他说:小乌鸦,我以後都不会来找你了。
  那一声,似真似幻,醒来时仍如在耳边。
  昨夜,狐了了果然没再露面,明明是好眠的一晚,早起乌三郎却失神了。
  骆善茗看出他的失魂落魄,也不多问,特地歇了一天带他出来散心。两人一路来到闹市,心不在焉的乌三郎撞上了低头捡石子的孩童。
  听到“妖狐”二字,乌三郎忽然回神,快步向前奔去。果然见高高悬挂的木笼里,有只狐狸在挣扎。
  “你认识它?”骆善茗随後跟上。
  乌三郎摇头:“我认不大清楚,山上的狐狸,很少露出原形,不过……”
  不过这是一只雪狐,山上只有一只雪狐──狐了了。
  骆善茗问:“他会不会是狐了了?”
  乌三郎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眼前的这只狐狸,虽然能看出是只雪狐,可毛色却乌突突,沾满了血渍和灰尘。狐了了是多麽的爱干净啊,化作人形的时候,永远都只穿白衣,一点灰尘都不会沾上。现在的狐了了,应该还在山上吧。
  骆善茗忽道:“你看,这只狐狸没有尾巴!”
  “是呀。”乌三郎愣了一下,“他一定不是狐了了。”
  狐了了有一条漂亮的大尾巴,他比性命还要爱惜。
  笼子的狐狸突然停止了挣扎,有什麽亮晶晶的东西掉落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一瓣瓣。
  乌三郎低声道:“可是它好可怜,我去求求道长,放了它吧。”
  不等骆善茗阻止,乌三郎已经走到白山道人面前,出声恳求了。
  白山道人打量眼前这少年,一时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何会为妖孽求情。“小居士认得这妖狐?何以为它求情?”
  乌三郎摇摇头:“我不认识它,只是看它可怜。”
  这话一出口,连灵石道人都奇怪了:“妖孽只知害人,可怜二字从何说起?”
  乌三郎道:“道长可曾亲眼见到它害人?”
  白山道人一愣,随即不屑地道:“妖孽哪有不害人的?”
  乌三郎道:“我认识的妖怪都不会害人!”
  白山道人眼中精芒一闪,一把扣住乌三郎的手腕,厉声道:“你从何认识妖怪?莫非你跟妖怪是一夥?”他想从吴三郎身上找出一丝妖气,又失望地发现这真的是个人。
  可是,人怎会为妖孽说话?
  就在双方争执之时,已有不少闲人围观,白山不明白的,他们也同样不能理解。纷纷道:“这小子一定是妖怪一夥,说不定就是妖怪变的!”
  白山抓住乌三郎道:“小居士,你一定是被妖怪施法迷住了,待贫道为你驱除魔障!”
  “道长且慢!”骆善茗见状不妙,连忙上前解围,“这位是我的兄弟,平时就爱看些志怪小说。书看多了,人就魔障了。道长不要介意,容我带回家去慢慢教导。”
  趁著白山半信半疑之际,拉著乌三郎,分开众人,快步离去。
  走了一阵,乌三郎忽然停住脚步,不肯动了。
  骆善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可怜那只狐狸,不过你我都是凡人,一无武功,二无法力,我们救不了它,走吧。”乌三郎还是不动。
  “你知道,我一向很讨厌山上的狐狸,他们总是欺负我,我巴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现在我变成了人,我就爱上了做人的滋味。可是当我看到那只狐狸,看它受了那样的苦楚,我心里忽然觉得好难受……然後我才发觉,我做了那麽多年妖怪,虽然我不喜欢,但在我心里,还是把它们当作同伴看待,我不能眼睁睁看著同伴受苦!”
  “那你想怎样?”
  “我要去山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山上的狐狸们。不论他们肯不肯救它,我总算尽了一份心意。”
  骆善茗吃了一惊:“你现在已经不是妖怪了,贸然闯进山里去,只怕消息没传到,你自己先送了命。”
  “不会的。”乌三郎轻轻挣开他的手,“有狐了了在,他们不会对我怎样。你就先回家等我吧。”
  他打定了主意,就不再理会骆善茗怎麽说。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向城门的方向奔去。
  一口气走出一里多地,他的气力渐渐不济,脚步也慢了许多。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最终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骆善茗在马上伸手:“步行太慢,我雇了一匹马,上来吧。”
  美好的假期终於结束,明天我要上班了,又要过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的日子,苦啊。
  我这两天想了想,这文已经快完结了,现在弃坑有点不划算,也罢,有多少人看就算多少人吧。不过我们领导非要我写一个什麽征文,催得很紧,月底交。过了月底工作又忙起来,恐怕不能日更了。

  明月照松枝 43

  四十三
  有马代步,脚程快了许多。行到山脚下,乌三郎道:“马不能进山。”
  骆善茗想起自己那匹马的遭遇,将马拴在山下。两人徒步前行。
  没走多远,乌三郎忽道:“你听,好像有什麽声音。”
  骆善茗凝神一听,果然从一旁的密林里传来“嗷嗷”的叫声,像狗叫,又比狗的声音清亮许多。
  乌三郎叫道:“是狐狸的叫声!”
  骆善茗辨明方向,拉著乌三郎的手:“跟我来。”两人向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前走,叫声越清晰。骆善茗循著声音找去,道:“在那里!”
  从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棵榕树下,果然有只挣扎的狐狸。一身火红的皮毛不停的扭动著,像一簇燃烧的火焰。
  在它身前,还蹲著一个少年,一双手伸出去,很快又缩了回来,好像想帮它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狐狸的叫声更急切了,身子还一个劲地往前窜,明明它的四肢无恙,就是无法移动身子,原来是尾巴被兽夹夹住了。
  那少年看样子也急了,插著腰,嗷嗷回叫了两声。
  一人一狐,嗷嗷嗷叫个不停。
  骆善茗越看越稀奇,却听乌三郎叫道:“胡天胡帝,胡帝胡天,原来是你们!”
  那一人一狐都向这边看过来,狐狸兴奋得嗷嗷叫,少年则喜道:“小乌鸦,是你啊!”
  他的眼睛从骆善茗那里一扫,又落在乌三郎身上:“小乌鸦,听说你变成了人,让我看看,翅膀果然没了。”
  乌三郎也很开心,忘了他们以前欺负他的种种,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热情地招呼著──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是些小恩小怨,如今时过境迁,只有重逢的喜悦,其它到微不足道了。
  胡天胡帝道:“你来得正好,胡帝胡天的尾巴被夹住了,你快帮他松开。你不知道,山下的农户们越来越坏,兽夹子居然都用符水泡过,我们不能碰,凡人倒不碍事。”原来这些小狐狸们嘴一馋了,就到山下的农户家里去偷鸡。一次两次,农户们不胜其扰,就在山里放了兽夹。他们也知道这些狐狸都成了精,就去鸿都观那里求了符,用符水泡过的兽夹自有祛邪的灵效,饶是二狐修为不低,也束手无策。
  乌三郎凑过去看那兽夹,怎麽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夹子。
  胡天胡帝只道他在犹豫,又道:“不管怎麽说,我们也从王老大爪下救你一命,你可要有良心。”
  乌三郎奇道:“你们从王老大手里救了我?”说著蹲下身子,去扳那兽夹。
  可惜兽夹太过沈重,他一时也打不开,骆善茗道:“我来帮你。”两人合力将兽夹扳开一道缝。
  胡帝胡天一得自由,立刻蹿了出去,在树林里拼命地跑。
  胡天胡帝道:“他是疼得厉害了,我们不要理他。”
  乌三郎又问:“你们从王老大手里救了我?”
  “那时自然,如果不是我们冒死将你从王老大那里扛回来,你小命早玩完了。”胡天胡帝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补充道,“当然,也多亏了狐了了大骂王老大,调虎离山将他引开。狐了了冒的风险要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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