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请驻----行行渐远
  发于:2009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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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於李天佑抬起头来,他似乎想要说些什麽可一遇见舒进的目光就深深陷入再说不出话来。两人怔怔地相互对望,李天佑最後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开头,“我信。我……也舍弃不了。”
  停了会他说:“你先回去吧,顺便把我的书带回去?”
  舒进默默地看著他没动。
  李天佑微笑著揉了揉舒进的头发,“我想再走走,不会多迟的。”
  可直到很晚李天佑都没回来。大堤晚上七八点之後就开始清堤不许有人停驻,舒进沿著堤下住家户之间的小道找了一路都没见李天佑人影。又去了学院宿舍,也没见人。
  等他忍著饥饿筋疲力尽地回到住处,看到李天佑躺在床上手臂搭在尤东的後腰上两人衣衫凌乱地在纠缠著接吻,屋里满是酒气。
  舒进失神地倚在门口看著,脑中乱哄哄地想著原来时光能抹平一些痕迹,也能制造出另一些痕迹。
  也许是屋外涌进的凉气终於侵扰了热烈中的人,尤东微微回过头来。
  舒进看著尤东一言不发地轻轻移开李天佑缠缚在他身上的手臂,看著他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静静地看向自己。
  李天佑仍躺在床上眼神迷蒙地在喘息。舒进看看他,走进来拿过毛巾去外边浸了水低著头替他擦去脸上身上的汗水。
  然後他站起身说:“尤东,对不起,他喝醉了。”
  尤东眼里没丝毫的笑意,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也许。”
  这时李天佑拉住舒进的手往自己身上带,蹙著眉含混不清地咕哝:“不要离开。”
  舒进看著他心里酸涩之极,坐下来扶起他,“怎麽喝了这麽多。”
  李天佑望著他恍惚地笑,“就这一次,以後不会了。”然後勉强地睁眼看了看,又笑,“真是喝多了,居然看到两个你。”
  舒进沈默,说:“那是尤东。”
  尤东这时突然走过来抓住李天佑的胳膊下颌骨绷得铁紧,说:“李天佑!你扛不住就别再撑著了!你看清楚,今晚上是我在一直陪著你,不是他!”他说著说著眼泪就下来了。
  李天佑被他吼得一阵错乱,茫然地看向他,“尤东,你怎麽哭了……”
  尤东紧咬住唇直直地瞪著他,泪水如自来水一直不断,怎麽忍也忍不住。然後他狠狠地摔下李天佑的胳膊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李天佑被他重重一推跌在床上,吃痛之下神智清楚了些,惊怔地望向舒进,“一直陪著我?他、他说什麽?刚才是他……不是……你?”
  舒进没理他,“你喝醉了。清醒了起来冲个凉再睡吧。”
  李天佑苦苦思索著脸上渐渐现出震惊惶乱的神色,舒进拉他起来他起来就呆呆地站著。
  晚上舒进听著他翻了很久都没入睡,过来问是否胃里不舒服。
  李天佑木木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回说没事有点热。
  接下来诸多事宜。毕业考试分数下来了,早前就联系好的工作单位如今也都落实得差不多了,校园里常常见到毕业生们惆怅同时又禁不住有些振奋的身影,三五成群地忙著在图书馆、实验楼以及每座教学楼前合影留念,六月底的那些夜晚操场上总是会听到吉他低沈而忧郁的乐声。
  李天佑的情绪自那夜之後一直有些低郁。尤东已经进驻附属医院开始了实习生涯,李天佑在沈默了三四天後终於去找了趟尤东。
  他对尤东说:“对不起。”
  “为什麽对不起?”尤东不复那夜的激动,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绪。
  李天佑张了张嘴,“我,我……”
  尤东打断他:“你并没做什麽,你只是把我当成他亲了我,我没什麽损失你也没什麽损失。”
  李天佑张口结舌,心里想著怎麽会没损失口中却是说不出。转念又想尤东说得也确实,其实他是占了人家的便宜了,哪里说得上什麽损失。可为什麽他心里这样难受?
  “我只希望,”尤东看看他继续冷冷地说,“希望你能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酒後吐真言,那晚你跟我说了很多。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重新选择。不要就这样误了自己的一生。”
  李天佑不置可否只是很诚恳地说:“你能原谅我就好了。”
  六月的白日已经长了,快七点了天色还亮著,晚霞映过来斜铺上李天佑的身体,尤东深深地注视著暖色里李天佑的面容,低声说:“明年XX医科大学见。”
  李天佑垂头笑笑,然後抬头,“我会祝福你的。”
  他向尤东道别,尤东点点头一直站在那里看著他渐渐走远。

  流年请驻36

  三十六
  自从那夜舒进中途离开,两人似乎在最後的一吻中达成了什麽,严岩再没来找过舒进,舒进也不再去想与严岩相关的过去。
  只是在很久之後,忆起这一年发生的种种舒进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很是奇特,很多事仿佛是特意安排好了使人能因此一步步地接近自己的完美生活。
  元月底考过研究生入学考试之後的一个下午,舒进正在检验科里忙著,医院图书馆打来电话说是有他的挂号信。
  舒进安排好手头上的活儿就去了图书馆。
  薄薄的一个信封。舒进拿在手里看著上面的字迹笑起来。每月都要见一次的,不过因为临近考试连著两个月没见居然就写起了信来了。
  这不两天就周末了,Z市到S市也就三四个小时的火车,有什麽话不能见面说呢?
  由於专业的不同,李天佑与舒进最後落实的工作单位并没能在同一城市。当日跑这些事时李天佑还曾不以为意地笑著说:正好咱俩可以好好地各自复习备考。
  舒进拆著信,想著等见到李天佑时一定要嘲笑他怎麽也学著这麽浪漫起来了。
  里面只有一张纸,舒进暗暗笑骂:就这麽一张纸也要挂号著寄!
  纸上只有两句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薄薄的一张纸,一张纸上短短两句话。
  舒进疑惑地把信纸上下前後都翻看了,没错,就这两句,没别的了。
  字迹十分工整,不似李天佑平日的随意挥洒,可见当时写的时候是郑重的。
  他蹙著眉看著这两句,渐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涌来。
  好不容易捱到周六,上午一下了班舒进就赶火车去到李天佑所在的Z市。
  找到李天佑的住处,拍了半天门不见开。於是又去了李天佑的医院,得来的消息是李天佑一周前已经辞职了。
  舒进听到脑里“轰”的一声。那个医生以往见过他,此时看他脸色很难看,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舒进勉强笑了下。
  “这个小李,忽然就不声不响地辞了职,问他缘故只是笑。看来你也不知道。”那医生摇摇头似乎有些惋惜,“小夥子干得不错的呢。”
  舒进“嗯”了声便道谢离开了。
  出了医院他想了下又去了李天佑的住处,依然没人。过了会房东下班回来,告诉他李天佑两天前缴完了这个月的房租走了,去哪了没怎麽说,只是之前商谈退租事宜时曾经提过他要离开这个城市。
  街上的行人很多,正值下班高峰,脚步匆匆地。这个城市没了李天佑变得如此陌生。
  舒进茫然地站在路口看著行进目标明确的各色人等,身周是各类高大的建筑直直地戳入铅淡的天空,气候真得变冷了。
  回到S市已是深夜,舒进几乎一夜没合眼,想著李天佑竟然就这麽走掉了。那两句诗在心里起起伏伏,他笑起来,笑容极苦涩。
  这心里都空了一块了,还怎麽有“比邻”感?
  可是找不著人,李天佑就如一滴水悄没声息地融入了茫茫人海。
  等到舒进终於知道李天佑的下落时考研的成绩已经下来了。而办完一切该办的又是两个多月过去。
  六月份的时候舒进来到了南方的T市。这里经济相对发达,集中了全国大批精英,生活节奏很快,街上的行人步伐都比内地快捷。
  舒进出了车站看著街上的人来人往,一派繁茂景象。他蓦然有些恍惚,这样的城市里不知道他能把握住什麽,他想要的还能再要回来吗?他想念的那个人还能不能回到身边?
  “李天佑。”
  李天佑如往常一样拿起电话礼貌地说了句“你好,消化内科。”之後就愣住了。
  电话里的声音虽然有些变,他还是能听出是舒进。
  手心开始出汗,握著电话身周还是穿梭的护士们,还是熟悉的属於医院的气味,他却像忽然掉入了某个空旷的地方,那里远远地有个人在默默地注视著他。
  两头都沈默著。李天佑很想挂断电话,可终於还是没能够,只能怔怔地拿著电话任那头暗色的沈默把自己重重裹住。
  “下班後我在附近的碧馨园茶馆等你行吗?”舒进先开了口。
  “哦……”
  听他有些迟疑,舒进口气轻松地追了一句:“要不我去你们科等?”
  李天佑立刻说:“不不,我下了班就去。”
  “嗯。”停了片刻,舒进低声说,“现在辞职来不及的。”
  “……唔唔。”李天佑心底有些抽痛,含糊地支吾著。
  舒进似是轻轻笑了声,说:“那待会见。”然後收线了。
  李天佑松了口气放下电话。没多大会他又忽然恐慌起来,不自禁地向办公室里的风纪镜里瞄了眼。
  一个小护士见他坐立不安地一会站起一会又坐下,大异平常,不由有些奇怪地问:“李医生,你怎麽了?”
  李天佑登时就红了脸,连说:“没事啊。”
  小护士笑起来,跟旁边的几个年轻护士嘀咕:“李医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了。”
  李天佑尴尬地抽病历翻看,全当没听见。
  碧馨园的单间里放著轻柔的音乐。
  “我有点饿,我们还是先吃吧。”舒进看著坐在对面有些手足无措的李天佑。
  “唔。”李天佑慌忙拿起筷子去夹菜,筷子伸了一半看到舒进还没动不由僵硬地停在半空。
  “怎麽不夹?”舒进笑了下望著他。
  “哦……”李天佑赶快搛了菜也没看就放进了口中,嚼了两下才发觉辣得不行,竟然稀里糊涂地搛了个调味的尖椒。
  舒进若无其事地坐到他身边替他舀了碗清汤,“有点烫,慢些喝。要麽吃点别的冲淡一下?”说著又给他夹了菜。
  这餐饭吃得沈默。
  上茶点的时候,李天佑垂眼看著别处,低声说:“你瘦了。”
  “嗯,看来你比我过得好。”舒进看看他,“怎麽没干外科啊?都可以省了手术刀,你那下巴比它锐利多了。”
  “啊?!”李天佑哭笑不得,想说什麽又说不出,只得“呵呵”两声干坐著。
  舒进看了他一会,轻声问:“为什麽?”
  李天佑“啊”了声抬起头,舒进的目光很柔和让他有些心慌却又移不开眼,半晌才看著窗外说:“对不起。”
  “我不明白,好好地你半年後就不告而别了,你是在介意我与严岩──”
  舒进的话还没完,李天佑摇头打断了他:“没有。再怎麽介意……也终究抵不过你这个人。”
  他说著瞟了舒进一眼,舒进在质疑地望著他。
  他犹豫了半天终於说:“我是没法原谅我自己,那天晚上喝多了居然与尤东……”他说不下去了,抓起面前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当时你喝醉了。”舒进淡淡地说。
  “是啊,喝醉了……”李天佑握著杯子,视线茫然地落下,苦笑著说,“可我记得有那麽一会儿我知道那是尤东。没法原谅自己也是因为这点。我一直很确信自己,可那晚忽然觉得不是那麽一回事。人的内心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嗯。”舒进看了他许久,说,“我只问你,研究生考试考了没?”
  李天佑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我不想影响你才一起报了名,去参加考试也不过是‘有聊胜於无’。”
  “什麽意思?”
  李天佑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没什麽。”
  “李天佑!”舒进压不住心头火气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李天佑一怔抬头。
  “你还不明白麽?这只不过是相互折磨。”
  李天佑静静地看著他,慢吞吞地说:“你不觉得,人生其实是没什麽永恒可言?”
  舒进心里被狠狠抓了一把似地疼得厉害,李天佑这眼神仿佛超脱了什麽一样平静得让他受不住。
  “是啊,没什麽永恒,连生命都是短暂的,还能有什麽永恒。”舒进不再看他,“所以,不必坚守什麽了,今後你只是李天佑,与舒进再没有任何关系,是这样吗?”
  他语气里透出的浓重伤感撞得李天佑也没法再保持平静,他几乎想立刻摇头否认。他记得来碧馨园之前心里的紧张、慌乱,同时还夹杂著丝隐蔽的甜蜜,他记得第一眼看到舒进瘦削的模样时心里是怎样的痛。
  可他终於还是什麽都没说。
  舒进眼圈红了,转过脸看著他低低地问:“我们就这样被打倒了?……就这样不能在一起了?”
  没有回答,李天佑只是怔怔地不转睛地望著他。
  两人都不说话了,相互对视著。
  过了会舒进点头,“不妨让你的决定更为彻底一些。”
  李天佑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舒进笑得很淡,“地理上的距离不算什麽,不是麽?”
  李天佑登时紧张起来,忍不住一把抓住舒进的胳膊,“你,你……!”
  舒进瞧他一眼,“你紧张什麽?你说得对,没什麽是永恒的,有无之间其实没什麽分别不是麽?”
  李天佑见他越说越不对,几乎要急出一头汗,他不敢说那个字,仿佛若是这样从自己口中说出了就会真的变成现实一般,只好紧紧抓著舒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要……”
  舒进任他抓了会,仔细地看著李天佑,看得李天佑心惊胆颤。然後舒进抬手慢慢地但是十分坚定地掰开李天佑的手指,轻声说:“我等你三个月,九月开学,希望到时能见到你。”
  舒进走了。李天佑眼睁睁地看著他决然地走了。
  他走了,带走了茶馆里最後的一丝烟火气。李天佑一直失神地坐到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说:“先生,我们打烊了。”

  流年请驻37

  三十七
  开学的那天舒进很早就报到了,一切收拾完毕他去查看了入学名册。李天佑当初所报的专业里没有他的名字。舒进的心一沈,又把相关的专业搜了遍,依然是没有。後来他干脆从头细细翻到尾,看到了尤东的名字,李天佑的还是没看到。
  舒进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的宿舍,进了宿舍就无力地倒在铺上,心里是绝望的疼痛。
  同室的同学是另一个专业的,他对舒进很有好感,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名字林隽。然而舒进只是勉强睁开眼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
  “不舒服吗?”林隽关心地问,心里不由自主地揣测,这样的五官如果笑起来会是怎样的光芒照人?
  舒进只是闭著眼摇摇头。
  “不会是水土不服吧?我家就在本市的,有什麽可以帮到的尽管说。”
  舒进沈默了下,终於睁开眼看著林隽微微一笑,“只是累了。谢谢你。”
  林隽两三秒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地慢,他赶紧站起身来,“哦──那你好好休息。”
  这两日还没正式开学,林隽晚上要回自己家睡。临出门他把家里的电话告诉了舒进,说:“想出门走走的话别客气,直接给我电话啊。”
  舒进应了,林隽愉快地走了。
  晚饭过後不久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尤东。
  舒进有些意外,这个时候看见尤东他心情有些复杂。
  尤东也沈默地看著他。过了会舒进说:“进来吧。”
  “喝点什麽吗?我这里有茶叶。”舒进拿出茶叶筒。
  “不用。”尤东沈吟了会,问,“他怎麽没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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