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黑牧师
  发于:2009年10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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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太能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好累,总想睡觉。于是又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在我睡着的时候,有个人总是把我推醒,拿了水喂给我喝。我迷迷糊糊地喝了几次,水从喉咙流下去的时候,喉咙总是像刀剐着那样疼,我根本就不想喝了,可还是被他强迫着吞咽。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弄醒我,让我喝水,这真让我难受。
  这样过了大半夜,他终于不再叫醒我了。
  我一直睡着,直到第二天下午。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铺在被单上的时候,我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我看清了四周的一切,这是在医院里。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的事……全都回到了脑海里。我记起,杨天立要杀了我……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是为什么……我怎会还活着呢?又是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想了想,我恍惚地记起,昨天,好像见到何郁林了。
  莫非是他救了我?
  且不管这些,我想要坐起来,下床,可是,真奇怪啊……为什么我的手脚都动不了?
  为什么……
  我拚命地想要动起来,可是,手肘下面的部分,好像完全没有知觉似地,麻痹得没有任何感觉!!还有腿上也是!膝盖以下的部分,我完全感觉不到!!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事?!
  我急得想要大叫,可是,更奇怪的是,我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
  张大嘴巴,我想要出声,可是喉咙里好痛,像撕裂般地剧痛,只要我一想要说话,就痛起来,那个地方,发不出声音!
  怎么办?我是在作梦吗?
  怎会变成这样的?!
  我不相信……我的手,还有脚,为什么动不了?!我的喉咙,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我用力地抬起头,看着那里,我的手,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它并不存在似的!
  不……我不相信!
  我可以动的!我要动起来……
  使劲地移动身体,我借着腰部的挪动,向一边翻了个身,却一个不稳,往床下面摔了下去。
  随即一阵砰碰乱响,我手臂上的输液管扯得药水瓶和铁架一并倒了下来,砸在地板上,碎玻璃和药水弄得一片狼藉。

  四九

  随即一阵砰碰乱响,我手臂上的输液管扯得药水瓶和铁架一并倒了下来,砸在地板上,碎玻璃和药水弄得一片狼藉。
  “啊!你在做什么?怎会弄成这样?”
  门口传来一声惊叫,我看到何郁林向我跑过来,他扶起我,一手绕过我的腿弯,打横抱起我,放到床上。
  “怎样?你受伤了没?有没有哪里痛?”
  他一边帮我拔掉针头,一边仔细巡视我有没有受伤。
  而我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腿,它明明就在那里,可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抬起头,望着何郁林,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我的脸,渐渐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你在叫我的名字?”
  从我的唇形,他已经看出我在说什么。
  “你恢复意识了?你认得我是谁了吧?太好了!医生!你来看看,他是不是恢复了?”
  跟他一起进来的医生走上前,望着我,微笑道:“你认得他是谁吗?”
  我点点头,他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吧?”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咙里又是一阵剧痛。
  “你……你能说话吗?”
  我摇摇头,心头一阵酸涩。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我到底还能怎么办?
  那人握住我的手,轻轻摇动手指,试探着问:“这里……手,有感觉吗?”
  我摇头,他又问:“腿呢?”
  我还是摇头,他叹了口气,直起身来,“这恐怕不太妙……”
  “医生,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这样?到底……”
  何郁林脸色也变了,直直地望着我,一脸的仓惶不安。
  “他的手脚被绳索绑缚得过久,血液不通,肌肉和神经组织已经严重受损,可能暂时都不能行动了。不过他的喉咙应该只是长时间脱水造成的损伤,加以时日应该可以恢复。”
  “那,他的手脚呢?能恢复吗?”
  “这个……我也说不准,如果好好地做复健,还是有可能恢复的。但是也不保证,一定能恢复到哪个程度,有可能……”
  “怎样?”
  “有可能,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也说不定……”那人叹息着,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怎会这样的……”
  何郁林呆住了,怔怔地望着我。
  原来,老天留着我这条命,就是要这样来惩罚我的!
  我这辈子,可能再也动不了,只能一直、一直这样,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变成一个残废……倒不如死了好!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突然觉得万念俱灰,什么都没有意思了。
  爱情也好,家人也好,现在再想这些,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只觉得麻木。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想这些奢侈品。
  就连活着,都是奢侈。
  我的生命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五十

  ************ ************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何郁林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按摩,可是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眼眶湿湿地,望着我,声音发哽,“如果我一直跟着你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没想到,大哥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那时,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快要急死了……幸好,后来我想起要跟踪着他,才发现到那个隐蔽的仓库……如果我再去迟一点,你就没命了!”
  “我不会放过他的!他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过份的事?!这么残忍……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一边说,一边掉下泪来。
  别说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终究已经是,一个废人。你没必要为我这样的人,再做什么牺牲。
  不能动,不能说话,我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这样活着,也只会拖累他人而已。
  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干脆地死掉呢?
  为什么你还要来救我?
  为什么你还要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
  求求你不要看着我了,这么凄惨的样子,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我唯有转过头,看着窗外,外面是一片灰色的天空,呼啸的寒风打得窗框上震震作响。
  元旦已经过去好久了吧?我已经记不清日子了。
  这么寒冷的天气,就快要到农历春节了吧?
  又是我害怕的日子啊。
  每到快要春节的时候,我都是不看日历的。一个人的春节,我已经过了十几个年头。
  本以为,今年可以有些不一样的。现在看来,也是我在痴心妄想。
  已经不可能了。
  我和他……现在甚至连想也不敢再去想。
  每天,都是何郁林在陪着我,寸步不离。
  吃饭、洗澡、上厕所,都是他在悉心地照料着我,而我自己,连靠自己的力量拿起一杯水来喝,都办不到。
  每天都是这样躺着,呆呆地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我觉得时间也变得好长。
  以前我很能睡的,可以连续睡上好久,都不起来。可是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有时偶尔睡过去一会,又被连续的恶梦吓醒了,就不敢再睡,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不过,到了白天,有时又会恍惚地睡着。
  老是看到他的身影,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他真的来了,就在我身边。可是一睁眼,又是空荡荡的房间,除了何郁林趴在我的床边,再也没有其它人。
  然后,我就开始没完没了地作梦。大白天的,就作起梦来,梦到以前的事。我的灵魂好像出了窍,又走回到自己家的房间里了,他在那床边坐着,看到我就微笑起来,“周微,我正在等你呢,晚上一起看电影啊,你忘记了吗?”
  “什么电影?”
  “最新剧集的哈利波特啊,你不是早就想看了吗?”
  可是,我们不是早就看过了吗?
  原来,我又是在作梦了……这也是梦,在我面前的你,也是虚假的吗?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也是虚假的吗?
  突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我的四周,是一片空旷,还有无边的黑暗。
  “我爱你……”
  我听到一个深沉而悲伤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在哪里?夜……你在哪里?!”
  我拚命地大叫,想看透这无边的黑暗中,到底哪处藏着他的身影。
  “我已经死了……不在这里……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那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我想要追寻它的来处,却已经移动不了。
  胸口被沉重的悲伤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来,他早就离开我了,很久以前,就消失了……我已经再也找不到他了……
  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我还好好地坐在床上。

  五一

  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我还好好地坐在床上。
  原来是梦……
  “喂,你怎么还在发愣啊?”突然,有只手拍在我的肩上,我回头,居然真的看到了他!
  这回……这回是真的了吧?
  “喂,今天要去见那个美国客户啊,约好了在贝利尔餐厅见面的,你还不快点,就要迟到了哦……”
  什么?他在说什么啊……
  “还不动?是想要我给你一个吻吗?”
  他搂住我的脖子,轻轻地吻了上来,湿润柔软的唇,印在我的额上。
  这么温柔,却是虚假……
  为什么要一直说着,相同的台词?为什么?
  你的演技太烂了,这么早就让我知道,这一切原来是梦……
  为什么不一直演下去?就让我相信,这是真实,该有多好……
  我想抱住他,那身影,却突然消失了,只有一只介指,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跌在地上,叮地一声,碎成了无数片……
  我猛地惊醒过来,满脸的冷汗,喘着粗气,我的心跳得好快。
  不要……不要再演下去了!
  那一幕一幕的过往,不停地演,不停地……它在逼迫我……我已经不想再看了!不要再演!不要再出现啊……
  我已经快要疯了。
  “周微,你、你怎么了?”何郁林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我,突然慌张起来,握住我的手,急声道:“你别哭啊!你别哭……别哭了……”
  我没有哭,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只是想分辨,到底现在是虚幻,还是现实。
  我弄不清楚这一切,是上帝的玩笑,还是我命定要演出的戏码?
  这么拙劣的剧本,已经够了吧?
  我已经不想再演下去了,够了……不要再逼我了……
  “微,你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还是、还是想要什么?……我知道了,你想见他,是吗?那我去找他来,我去找他……”
  何郁林猛地站起来,就要出去,我急得拚命地摇头,我不要让他来,不要他看到,这个样子的我,已经……
  不能再见他了……
  我宁可死,也不要让他看到,这个样子的我。
  何郁林看着我,慢慢地蹲下身子,抱住了我的手臂,抽泣起来。
  “周微,你不要哭……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的!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像以前一样,站起来走路……跑都没问题的……”
  我想要相信你。
  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我已经不敢再去相信,这荒诞可悲的命运。
  还有我自己。

  五二

  不久后,在医生的建议下,我转到了一家私立的大型康复中心。
  这里有专门的护理人员照料我的生活起居,每天都有人定时帮我按摩手脚,促进血液流通,还有专业的复健医师,每天陪着我做一些活动。
  渐渐地,我的手居然有了一些感觉。
  手指慢慢地,能够弯曲起来,麻木的手臂,也渐渐有了些知觉。
  这天,医生让我试着拿起一个水杯,太重了,我的手腕还使不了劲。于是他把里面的水倒掉一半,再让我拿。这一次,我居然成功了!
  看着自己的右手能拿起杯子了,我心里自然兴奋不已。何郁林好像比我还高兴,围着我团团转,一会儿让我拿笔,一会儿又让我拿筷子。
  这儿虽然有专人照料,但何郁林还是几乎24小时都陪在我身边,不停地跟我说话,虽然我不能回答他,他还是自己个一个劲地说个没完。
  他还常常会出去买一些小东西回来,逗我开心。这不,昨天下午他还买了只兔子回来,瞒过了医生和保安,他连着笼子一起提回来。很大的一只,毛茸茸白乎乎地,他把它抱出来,放在我腿上,感觉沉甸甸地。
  它很乖,也不乱动,只是安静地蹲在那里。他拉了我的手去摸它,软软的,很舒服。
  我的手已经能感觉到物体的触感了,也能作一些简单的动作,情况越来越好。
  我的心情也跟着渐渐开朗了许多,不像刚开始那样难受了。
  不久,我的左手也能拿起稍轻一点的东西了。而喉咙的疼痛感,也在一天一天消褪,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吃东西和喝水都不再感到疼痛了。
  这几天,我觉得希望又回来了。我每天都很努力地作复健,很努力地多吃点东西,尽量按医师的要求去做。可是,在我的双手渐渐恢复的时候,我的腿,却还是一点知觉也没有。
  每次,我用眼神询问医师,我的腿到底有没有希望复原的时候,他都是含糊其辞,从没有正面答复过我。
  这天晚上,天气似乎特别的冷,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闭上眼,慢慢地陷入沉思。
  何郁林进来了,他走到床边,轻轻唤我:“周微……周……你睡着了吗?”
  我没应声,也没动,就装作睡着了,免得他再蛞嘈个没完。
  “那,你睡吧,我就先出去了。”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走向外间。
  这时,门口一声轻响,另一个脚步声进来了,那人开口道:“怎么?他睡着了吗?”
  听声音原来是为我做复健的医师,何郁林“嘘”了一声,小声说:“刚睡着,别吵他了。”
  “嗯,我们谈谈吧。”
  两人似乎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了,何郁林低声道:“好的,我也正想问问,他的腿……”
  “……”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低声地叹了口气,“情况很不乐观啊……”
  “怎么?完全没有希望吗……?”
  “也不是说,绝对治不好……不过,他来了有半个月了,一点起色没有,看这情形……唉,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治病也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他的腿一直不恢复知觉的话,肌肉组织还有可能会进一步坏死、萎缩,到时,就有可能是……”
  “是什么……?”
  “终身残疾。”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猛地一跳,有股冰寒的痛楚,渐渐漫上胸口。
  原来我一世不羁,到最后,却要落得这样凄凉收场。
  变成一个废人,在床上病故余生。
  不,我周微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可以是这样……这太可笑了,我不要做一个废物!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冰凉的水滴浸湿了枕巾,我痴痴地听着,窗户外面呼啸的北风,好大声,像在嘲笑我的愚蠢和可悲。嘲笑我轻易相信的希望,不过是再次被粉碎的幻影。从一开始,就早毁掉了,毁得干干净净,连渣都没有了。
  人是不能跟天斗的。
  这话,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从前年轻气盛时,总相信,人定胜天。现在到了这把年纪,才明白到,原来人是不能胜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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