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阿豆
  发于:2009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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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她不知道是最好的了。
  隔了几天,父亲就让他的司机到教室里去找我,然后带我看了新买的房子,连房产证都办好了,上面是我的名字。父亲给了我一张卡,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买电脑,家用电器和家具,还说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以后既然是我住,自然要让我喜欢才成。父亲办起事来总是细致体贴,面面俱到,也难怪他会在事业上取得成功。
  我坐着父亲的车跑了一天,买全了东西。搬家,装修,买这些七零八碎东西,过去我已经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所谓喜好这种东西,早就固定了下来,没有太多挑选的余地。
  卡里剩下的钱还不少,我也就自动占为己有了,父亲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我搬出去住,父亲给母亲的解释是我想锻炼自己,自己赚钱自己租房子住,也方便我明年准备高考。
  母亲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她其实对子女从不上心,只要我们有饭吃,有衣服穿,她就觉得她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她是个享乐主义者,只要自己过得高兴就行。妹妹的性格随了她,也同样是没心没肺的。
  这一个学期我都没有和母亲妹妹说过几句话,而她们也根本没有察觉我有什么变化。我对母亲的意义,不过是不过是期末考出好成绩后,她在牌桌上多了一份谈资,如此而已。
  不管放不放假,我都自觉主动地早起去锻炼身体。年轻的时候不锻炼也觉得身体挺好,倒了中年时,因为烟酒,应酬以及缺乏锻炼而身体变差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再世为人,我也没有变成什么天才,也并不是有了成年人的经验,在少年时期就做什么都能成功。我有的仅是努力和珍惜罢了。珍惜时间,并且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全力以赴。态度决定一切。也许因为不再迷茫,我清楚自己的目标和未来是什么,所以从不觉得累。
  和爸爸两个人在外面吃过晚饭后,我去了小毛他爸的汽车修理场。我过去的酒肉朋友不少,但在我被控杀人的时候,还把我当朋友,并且帮我打点上下的,只有他一个。
  经过了那样的事,我想与其说他是我的朋友,不如说我把他当成了亲兄弟。我们一起上幼儿园,小学,中学,一直都是同班,一起淘气皮实,干什么都在一起。
  小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只觉得朋友理所当然就是这样。可是经过了人情冷暖,才觉得这种类似兄弟的感情分外可贵。
  我经常去跟着他学修车,后来也帮忙修车。我学东西一向很快,上手也快。这既是兴趣,也是我的时间很少,又想跟朋友待在一起的两全之策罢了。
  “王叔”,我从车底下钻出来,跟小毛他爸打招呼。
  “源仔你来了,星期天我带小毛去江上钓鱼,你去不去?”,他看见我笑呵呵的问道。
  “当然去”,我忙点头。
  开车去城外的河边,在结冰的河面上凿个洞钓鱼,是我和小毛的传统项目之一。
  “好,好,你们玩吧”,他笑呵呵的走了。
  小毛见他爸走了,把录音机打开,放着此时很流行的音乐,给我递了根烟。我接了过来,对着他的打火机点燃了,抽了一口,跟他靠在一起坐在地上。
  “你跟我说实话,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家又不缺钱,你还搞那个补习班。还有这学期学习那么用功,如今还搬出来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想跟他说实话,可是这些事情我怎么说?
  “我妈她……有些事情我没法说……我不想待在家里……学习用功也是想将来考出去……”,我含含糊糊的说。
  他抽了一会儿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有钱也不一定很好。我将来就想继承我爸的修车场,娶个贤惠的媳妇儿孝顺我爸妈,这样过的多舒坦。你考出去也好,见识见识外面的大世界”,他很了解我家的情况,小毛家都是本分人,自然看不惯天天赌钱的母亲,也看不惯天天浓妆艳抹的妹妹。也分外同情我父亲,外面的事情那么多,天天那么忙,回到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我要是出去闯荡了,你多照应照应我爸,我不放心的只有他。”
  “那还用说”,他伸出拳头捶了我一拳,“不过陆叔那么能干的人,我照应的着吗?”
  “怎么照应不着?我要是总不在他身边,你就帮我像儿子一样孝顺他吧,反正他也把你当干儿子……其他人全指望不上。”
  “你这话意有所指啊……我上次瞧见你们家那小公主跟城西那帮混混在一起,你也不管管?”
  我暗自冷笑了一声,我不是没管过,可是她既缺心眼,又没心肝,早就被母亲娇惯放纵的不像话了。说话做事都仗着父亲的财势,张口闭口我家多有钱,又分明不曾把父亲的安危好坏放在心里,我不会再管她。
  “我不管,你也别管。我只孝顺我爸,也只把你当作兄弟,其他人我都不管。”
  “你都不管,我管个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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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教的这批学生,不管好赖,好歹都考上了高中。有几个学生的父母带着礼物来谢我,父亲不在家,母亲在打麻将,根本懒得招呼。妹妹在化妆,看见人也当没看见。
  我习以为常了,倒茶寒暄一会儿,然后送他们出去。
  “小陆同学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还能有这么好的成绩,真是难得啊”,有个学生的母亲在告别的时候感叹了一句。
  我听了有些尴尬,仍是不动声色的把人送了出去。
  父亲知道了,倒对母亲发了一通火,说她在外人面前不给我留面子什么的。要知道因为母亲这样的脾气性格,父亲根本不会把他的朋友客户带到家里来。父亲早已不指望母亲能当个贤内助了,只是觉得我好不容易作出了一点成绩,应该得到鼓励,起码家里不该拖我的后腿。母亲和他大吵了一架,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升高三的暑假前,父亲找我谈话,“你上个寒假办那个补习班很成功,也赚了钱。不过,我还是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些钱浪费时间。你还年轻,能学很多东西,将来有的是时间赚钱。你考上大学以后,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自主创业。你现在的时间很宝贵,还是多学些东西更有价值,你觉得呢?”
  “我的功课很好,假期倒是没必要再重复学习了。”
  “上次见一个外地的客户,他说她女儿今年考上了大学,在假期里就学跳舞,学弹琴。说是大学里面学习好的很常见。多才多艺的反而难得。我想着,你是不是也学点什么音乐书法之类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想了想,我赚的钱与父亲给的,的确是九牛一毛。不赚损失也不大,“也行,不过学点什么呢?”
  父亲见我同意,有些高兴起来,“我打听过了,文化宫假期开了不少课程,据说学什么的都有。你去看看,有喜欢的就报个名。要是老师教得好,咱们专门请回来教你也可以。”
  “成”,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父亲为我和妹妹,算是尽心竭力了。之前他还想让妹妹学钢琴,甚至打算亲自去上海买架钢琴回来给妹妹用,可惜妹妹无心与此。她只关心今天指甲图什么颜色,明天穿什么衣服,完全不屑于父亲为她作的考量。父亲也就作罢了。可我不会辜负父亲的心意。

  第 3 章

  一放假我就去文化宫转了一圈,真的教什么的都有,钢琴,小提琴,古琴,芭蕾,国画,素描,围棋,象棋,民族舞,书法,民乐等等。
  我在素描教师那一栏看见了徐谦的名字,旋即在报名处听到有人议论,说这个老师作风不好云云。
  看来他的情人已经结婚了。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他那里已经是物事人非了吧。他这算是被爱人出卖吗?我远远的看见他,他的脸上已经不复恬淡自信,眉间的忧郁灰心我隔着那么远都看得出来。
  我转身离去。
  我最终选择了吉他和书法。我的想法很简单,书法的话,买了字帖在家里也可以练习,方便。选择吉他则是因为上手比较容易,我一个俗人,总不至于现在才开始学个钢琴小提琴什么的,我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心力放在这些方面。如果能写一笔好字,能弹着吉他唱几首民谣,我这个假期也就算是有收获了。
  虽然老师说入门的时候,买一把普通的吉他即可,父亲还是带着我去买了把最贵的。我们都完全不懂这些,不过父亲满意了,我自然没有意见。然后他又带我去买毛笔宣纸,就像小时候送我去上学时一样。
  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父亲对教育我是如此的用心呢?那时候只觉得什么都理所当然吧。那时候我没有太大的追求,父亲也就不强求我。一旦我愿意学了,父亲总要给我最好的。有这样的父亲,我何其有幸!
  从前我便学东西上手很快,但耐心不够,不能持久。如今改了这毛病,暑假便只在市立图书馆,文化宫,我的房子,小毛家的修车场这四个地方待着。
  有时候小毛来找我,他很快也对吉他感兴趣起来。年轻人喜欢吉他很正常,按他的话说,学这个可以吸引一圈女孩子。
  我便认真的教他。我和他能玩到一块,纯粹是因为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很投契,他也上手很快,并且找了很多吉他伴奏的民谣谱子,跟我一起练习。
  他的声线很好,唱齐秦的歌是一绝。吉他不过学了个三流水准,就敢拉着我到广场的夜市上去唱歌,面前还摆着一个倒翻的草帽,还真有人往里面扔钱。我们玩的很疯,也很尽兴。
  父亲也很高兴,有空了就到夜市上去听我们唱歌,然后扔点钱让我们哈哈一乐。我如今才发现,父亲真的是很会生活,也热爱生活的一个人。母亲配不上他。
  我写出的第一幅让老师点头称许我进步了的字,被父亲拿去了,装裱好了挂在了他的办公室里。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奖励了。
  时光匆匆而过,寒假的时候我满了十八岁,除了去考了驾照,便是练字看原文书。父亲又让我去学拳击和散打,说如今到处治安都不好,男孩子还是能打一点好,只要不惹祸就行。
  我有些无语,其实我原本就不是什么乖宝宝,不过既然父亲说了,我仍是去学了。父亲又让人在我房里给我吊了个沙袋,让我大冬天也有了个可以出汗发泄的地方。
  父亲的工厂在过年前极忙,反正我事情不多,有空了便去父亲的身边帮忙。闲下来的时候就在他办公室里看书,有时候陪他一起去谈生意,见客户。都是我做惯了的事,自然没有什么为难的。但是父亲不知道,他直说我有天分,适合做生意。
  其实我和父亲平时相处的时间极少,他工作忙,也逃避那个吵杂的家,不到睡觉的时间不回家。我则早就搬了出去,偶尔回家露个面,不过是应付差事。所以这段时间,我们父子天天在一起,就如同那时候我毕业了,跟在父亲身边办事一样,对我来说是很宝贵的。我那时候因为徐谦的事对父亲很冷淡,可如今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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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因为要升学的原因,设置了晚自习。晚上回家的时候一般路上行人已经不多了,我慢悠悠的踩着路灯照出来的影子回我的房子。常走的小路上正在发生群殴事件,我眯了眯眼,打人的正是恶名昭著的城管队。不过以前只知道他们砸摊子,没见过他们打人。也许是见有人路过了,他们停了手,拉着那个摊车扬长而去了。
  徐谦。这个人我曾经经年的观察过,旁敲侧击的了解过,处心积虑的想要报复过,看在父亲的分上想要保护过。我怎么会认不出他,即使他已经满脸血迹。
  那个女人,和我的母亲妹妹一样,做的太绝了。
  我一直在想,怎么样能避免父亲遇到那样的悲剧,怎么样能让父亲幸福。我明白,事情的根源不在徐谦身上,而在我的母亲。她不会让父亲幸福。
  所以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但是至少,这个人是个导火索。如果让这个人消失了,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吧?如果这个人不出现,母亲就不会那么心灵扭曲,妹妹就不会那么丧心病狂?
  父亲在他这里得到了安宁,这,我是明白的。
  可是如果父亲根本没有遇到他,又会怎么样呢?
  我不在乎父亲是否跟母亲离婚,可我不愿意父亲活在别人的辱骂和鄙视里。这样的一个小城市,是容不下同性恋这样的丑闻的。
  如果这个人不出现在父亲身边,哪怕父亲要离婚,也会更加理直气壮吧。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在,父亲是不是不会幸福?我彷徨,也茫然。
  我绝对不要父亲那么不值得的早逝。我压根不在乎母亲妹妹会怎么样,可是父亲,我希望他能平安。
  不过,不能是这个人。那黄粱一梦已经告诉我了,这个人带来的是悲剧。只要父亲不见到他,便不会爱上他。如果父亲注定爱上什么人,我宁可那是个女人。
  我在他身边站了很久。他静静的昏在那里,血无声的留着。也许不管他,他就会在这个夜里无声的逝去。
  这个人曾让我的父亲幸福,这个人曾被我的妹妹杀死了。
  种种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我俯身抱起他,回了我的房子。
  用酒精棉纱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醒了过来,有些困惑的问我:“这是哪里?”
  “我家。”
  “我的摊车……”
  “被城管带走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救了我。”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原本拿画笔的手,现在拿着锅铲,手上还长了冻疮。可他终究是风华内敛的,那种柔和始终在他的气质里,无论他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下。
  “我是陆源,你的名字?”
  “徐谦,我叫徐谦。”
  “有地方可去吗?”
  他点点头,“我租的房子在善行街”,那里是全市治安最差的地方,矮小的棚户区,也是房子最便宜的地方。
  “有其他工作可做吗?”,我继续问道。
  他沉默了下来,眼睛也暗淡了。
  “你会做馄饨,也会做饭吧?”
  “嗯?会。”
  “我是高考生,一个人住在这里,需要有人照料生活。你帮我做一日三餐加晚上一顿宵夜,还有整理房间。你搬来这里住,可以省房租。我每个月给你两千块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但无论怎样,先把他留下来再说。
  “你还是个学生,哪儿来的钱?”
  “这个你不需要操心。”
  “我的……名声不太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
  “我雇你,你为我做事。你的名声不关我的事,你也不必担心别人说什么,那些与我无关。”
  “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
  “你就当我日行一善好了。”
  他想了想,“每个月一千就够了,这份工作不累。”
  我看着他,其实一千两千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只要能把他留在这里。但对他现在的情况来说,一千和两千应该差别很大吧。他是不想欠人情?不想接受同情?
  无论什么,他答应了就好,“我明天帮你搬过来。”
  “不用,我明天自己搬过来好了,我的东西不多。”
  “不必着急,你先在这里修养几天,等身体好了再搬。我可以在学校的食堂再凑合几天”,我拿出钱包数出两千块钱,“一千是预支给你的工资,一千是生活费,用来买菜什么的。用完了再问我要。”
  他点点头,接过收好。
  我看了看他身上都是污迹和血迹的衣服,去拿了自己的一套睡衣给他,“暂时凑合一下吧。”
  他道了谢,拿了衣服去了浴室。我默想了片刻,拿出一本原文书,翻到书签的那页开始阅读。
  水声,洗衣机滚筒的声音,然后是厨房炒菜的声音。这种种居家的声音永远离我很遥远,但是当作读书的背景的话,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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