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人兴冲冲的跑到书院的桃林下,捻土为香,立下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眼见太阳就要爬下山坡,几人才匆匆作别,约好了开学日再见,便各自散去。
谢锦慕和郑闯都要回朔州,便结伴下山。
两人在山脚下作别,郑闯拍马回城。谢锦慕坐在返程的马车里,撩起车窗看着夕阳染红树林,只觉得今日胡闹得紧,不但和对头家的公子一起考试,还和几个初识之人结拜了兄弟。其实他本非那冲动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在郑闯的身边,人也莫名的跟着他变得热血起来。
这可不能告诉父亲,他暗自思拊,不然父亲一定生气。
不过,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在书院的日子,一定会很不错。
云梦书院
等到谢锦慕正经过完了十三岁的生辰,也到了开学的日子。谢叔在山脚下千不舍万担心,说尽了道别的话,才赶了马车离去,谢锦慕却觉得自己如同脱笼之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时兴起,便学郑闯那跳脱的样子,背起行李跑上山去。
刚进了书院的大门,就见云彻,晨郁和郑闯几个人排了一排,早就在那里笑眯眯的望着他。谢锦慕兴奋的跑过去,几个半大孩子抱成一团。
书院的管事们给新生安排了住处,是两人一个房间,于是谢锦慕和郑闯一间;云彻和晨郁在另一间,就在他们隔壁。走进去看,房间不算大,倒也亮堂,两条木床,一张靠里墙,一张在窗下。又有两套桌椅,和一个木柜。
郑闯眨了眨眼,问谢锦慕:“你睡哪一边?”
谢锦慕摇摇头,说:“我无所谓。”
郑闯想了想,说:“那我睡靠窗的那一张好了,我早上要练武,刚好天色一亮就起床,你这么瘦弱,多睡些好。”
谢锦慕看了看郑闯明亮的眼,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新生的日子很轻松,先生们教的那些学问,谢锦慕十有七八是已经知道的,只有那么两三分新的,他也是一点即通,再加之他相貌家世都一流,很快就成了标杆式的人物,书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新生里有个拔尖的谢锦慕。
云彻和杨晨郁也很不错,尤其是云彻,聪明才智其实并不下于谢锦慕,长相虽然没有谢锦慕那么十全十美,却也是百里挑一的英俊,很快他也有了一帮子拥簇者。
几人里最不出挑的就是郑闯,要论做学问,他是绝对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幸好云梦书院因材施教,并非一味死读书,还有武艺骑射可以选修,郑闯的大半时间都花在了那边。
日子久了些,谢锦慕就觉出了点不对味儿。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总是在他背后偷眼瞄他,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但是他想要和别人说话时,别人却总是支支吾吾,态度诡异得很。谢锦慕不知道那是因为他太好看,感觉太遥远,遥远到高不可攀造成的。果然人太好看也是悲剧。
反观郑闯,这人就是天生的孩子王,虽然每次学测他成绩总是倒数,但是人缘儿却好得不得了。一天到晚总有人绕着他打转,郑闯挑一挑眉毛,就有人乖乖为他跑腿;郑闯即使是骂了别人,那被骂的人也是嘻嘻哈哈,好像反而很开心。
谢锦慕觉得大概这世上有些人,就是那太阳般的人物,总能散发出炙热的光,吸引别人的靠近。郑闯,就是这么一个人。和他相处绝不冷场,大家都愿意和他在一起。而自己大概就是一个月亮,让人觉得冰冰冷冷,无趣得很。
有时候谢锦慕简直有些嫉妒郑闯那天生的光芒,想去不理他几天,但是郑闯却特别喜欢和谢锦慕在一起,对他的冷言冷语也总是浑然不觉,还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谢锦慕觉得自己力气都使在了棉花上,想想打从第一天起,就对这人是毫无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其实谢锦慕身边太阳般的人物还有一个,那就是云彻。
云彻人聪明,成绩好,又不像谢锦慕那样高不可攀,待人接物十足十的稳重得当,虽然非常偶尔的,谢锦慕会觉得他稳重到了有那么点阴沉的地步,但是书院众人与他普通的相处,都觉如沐春风,所以除了总是跟着他的晨郁,还有一大堆的固定跟班。
四个人里面有两个是太阳,所以平时四个结拜兄弟能安安分分聚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然而只要一有机会,这四个人私下里见了面,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时间匆匆过了一年。
这一天晚上,谢锦慕不知怎么辗转反侧,就是难以睡着。好不容易数着绵羊入了睡,半夜里模模糊糊仿佛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惊醒过来发现好像尿了床。
他红着脸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瞥见那边郑闯正安稳睡着,月光透过挡不住什么的纸窗照在他脸上,看起来安详的很。
谢锦慕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想趁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处理了罪证。哪知才刚刚爬下床撤下了床单,就听到背后郑闯的声音迷迷糊糊的问道:“你怎么了?”
谢锦慕吓了一跳,转过身面对着郑闯,偏又不敢抬头,背后手不停,偷偷的想把床单团成一个球。这尿床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让他这贵公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然而谢锦慕贵公子做得久了,这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分外的不擅长,他越是想隐藏,越显得形迹可疑。郑闯揉着眼睛继续问:“你藏什么呢,这么偷偷摸摸的。”
谢锦慕被这么一问,更是手脚无措,“我,我……”
“你说什么?”郑闯没听清谢锦慕喃喃的几个字,干脆爬起来下了床,向谢锦慕走去。
谢锦慕慌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背后的床单被他手一松,掉回了床上。他看着郑闯走上前去,拎起床单看了看,更觉得自己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然而地洞没有,他只好闭了眼睛,不去看郑闯的嘲笑。
哪知却听到郑闯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咱们的锦慕长大啦。”
什么?谢锦慕听到这话,张开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仍旧闭着。
又见到郑闯摸了摸鼻子,说:“不用紧张,咱们男人都会这样的,我家老爷子说了,这说明咱们终于可以传宗接代啦!”
嗯?莫非不是尿床?谢锦慕虽然不是很懂这些,却也不傻,听得郑闯这样说,终于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两眼一齐亮晶晶的望着郑闯,“阿闯你也会这样?”
“是啊,”郑闯搔搔头,道,“锦慕你十四了吧,我也是十四岁时有一天就这样了,把我羞个半死,结果被我家老爷子一通嘲笑。后来,后来,嘿,后来老爷子带我去万春楼开了荤。嘿嘿……”
谢锦慕不知道什么是开了荤,却知道万春楼是青楼,是娘亲口中那“不是正经人的去处”的那么一个地方。阿闯为什么要去万春楼?谢锦慕觉得有点不开心。
却听到郑闯继续说:“这么着吧,等过两天学测过了有休息日,我也带你去看看!”
谢锦慕低着头,不去理他。
郑闯挑着眉毛继续说:“别害羞啦,男人都有这么一天,等去了万春楼,你就知道了,那滋味,嘿嘿!”
过了几日。
谢锦慕回房放下了书包,偷偷摸摸的又跑了出来。阿闯说去套马车好一起进城上万春楼,他虽然有那么几分不情愿,却又有那么几分好奇。他后来读了几本医书,才知道那晚原来不是尿床,只是男子梦遗。这云梦书院藏书虽多,他读过的书也不少,但是却没有几本讲男女之事。他虽然平日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贵人道,却也只是一个少年,对这男女之事难免有那么几分好奇,结果到底是没禁住郑闯的诱惑,答应了他。
谢锦慕气喘吁吁的接近了马车,才知道原来做贼心虚是这么回事。路上遇到的人,都好像知道他要去哪里一样,总觉得他们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异样。
然而可怜谢锦慕不知道,那只是因为他跑得快了点,脸颊红扑扑的,引得别人都去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长得太好看果然是悲剧。
郑闯正坐在马车外面,一手擒着鞭子,见了谢锦慕,叫道:“你总算来了,快上车!”说着一只手来拽谢锦慕,轻轻一提,便把他弄进了马车。
“阿彻!晨郁!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钻进了车帘,谢锦慕就见到两张脸和他面对面。不是云彻和杨晨郁是谁!云彻挑了挑眉,旁边晨郁笑道:“锦慕要去青楼学习,也不叫上我们兄弟,不够意思啊!要不是我们碰到了阿闯,倒要被你们两人瞒了过去!不过没想到咱们的小弟弟锦慕也终于要尝到人间烟火了!”
郑闯在外面叫:“行了行了,晨郁你就别再开锦慕玩笑了,他脸皮薄,连去青楼都是被我三拉四请的,小心他恼了,咱们今日谁也不用去了!”
“好了好了,”晨郁翻了个白眼,往后面座椅一靠,“就知道你总护着锦慕,是我这个三哥欺负他了!我不说了,咱们走吧!”
谢锦慕抬了头,看着云彻和晨郁都是一脸似笑非笑,更是不好意思。终于听到云彻说:“好了,锦慕,男女之事乃是天道正常,每个人都是这样,你不必如此害羞。”
云彻这人就是有这种魔力,只要他沉着嗓子说那么一句,比别人说十句都管用。谢锦慕终于觉得好受了些,脸颊也不那么发烫。又有郑闯和晨郁里外一搭一挡,气氛很快又热烈。少年人本来就少有烦心事,再加上难得有离开书院的机会,四个人都兴高采烈起来。
几个人赶着马车在天黑前到了朔州城内,郑闯虽然号称只去过一次万春楼,路却记得清楚,找了个附近地方栓了马车,四人便往万春楼所在的那条巷子里面走去。
这条巷弄便是那花街柳巷,一条街全是如万春楼般的营生。此时天色只是微黑,寻芳客们还没有出动,只有那么稀稀拉拉的一些个客人在路上;倒是很多衣衫暴露,打扮艳丽的女子们站在街上翘首以待,看那架势,便是等着拉客的姑娘们。
谢锦慕只觉得此刻脸一定又是红透,他远远的看着那些白花花的胳膊和胸脯,脚下一步也迈不动了。云彻最先发现谢锦慕呆住,停下脚步回头询问:“锦慕?”
郑闯和晨郁也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谢锦慕站在原地,只是攥着拳头不语。云彻茶色的眼珠转了一圈,道:“锦慕是不想去了?可是……”
郑闯不欲谢锦慕为难,也其实是他这次没了自家老爷子的带领,自己来这里,也觉得有那么点别扭。于是他说:“锦慕不想去了?要不然,咱们回去?”
晨郁不知是怎么想的,只是看云彻。
云彻想了想说:“锦慕脸皮薄。其实咱们身为书院学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去……确实不好。不然,我们不自己去……做,就……偷偷观摩,学习一番好了。”
“这个主意好!”晨郁应和。
谢锦慕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算违背了圣贤书,就当是学习天地人道了。于是点头。
郑闯看谢锦慕答应了,也就说好。
于是几个人绕到了那些青楼楚馆背后的那条街,准备伺机找个后门溜进去。走了几步,正巧看到一家院子有人开了后门走出来,端着盆子往后面的小河里泼水,四个人趁那人不注意,便一起溜了进去。
那时年少
进去了就发现这里果然是一家青楼的后院。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气。
四个少年偷偷摸摸的沿着回廊往前走,却见前面分出了几栋小楼。
云彻悄声说:“这多半就是那些花魁们住的小楼,咱们溜进去等着,保证能看到。”
几个人除了谢锦慕都有武功,以郑闯的功夫最好,所以云彻和晨郁运起轻功各自跳上了小楼的屋檐,郑闯夹着谢锦慕,也蹦了上去。
此时天渐渐要全黑,楼里面隐隐可见灯火,郑闯抹了口水在纸窗上戳了个洞,几个人有样学样也照做。往里面看去,只看见一个雕花大床,但是幔帐紧闭,看不见床上是什么人。几个人略感无趣,只好在屋檐上坐下等。
过了没多久,就听到楼下一个粗哑的声音说:“柔芷啊,张员外来看你了!还不快下来迎接!”
又听到一个男声说:“不必了,呵呵,我自己上去就好。”说着就有人踏着楼梯走了上来。
晨郁挤眉弄眼,悄悄说:“柔芷,这名字不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儿。”
郑闯咧嘴一笑,云彻也笑了,谢锦慕低着头,大概又是在害羞。
正说着就听到脚步声近了,居然就停在他们四人藏身的窗户后面。四人大气也不敢喘,就怕被人发现。耳中却听到一个柔媚的声音说:“张员外,你好坏呀,这么久才来看人家。”
这扭捏的声音让四人齐齐打了一个冷颤。
郑闯最沉不住气,他贴近云彻,悄悄问道:“不对呀,这怎么听起来像个爷们儿的声音。”
云彻也僵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晨郁轻声说:“要不咱们撤?”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
那屋内两人不过略略寒暄几句,就听到唇齿交接之声,不过片刻工夫,他们居然就这么直奔了主题。
那叫柔芷的果然是柔的酥麻,他那媚的让人发颤的声音不停的婉转呻吟,有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有时又在嘶声呐喊:“张爷……啊……张爷,啊……哈……快……快些……”
外面这几个男孩子热血青春,哪受得了这个?不知是谁起了头,几个人又趴在窗户上一齐往里面偷看。
那红色的大床此时床缦大开,只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肌肤如雪,双眸半闭,正无力的仰躺着,两朵粉红色的小桃花鲜艳的开在雪白的上身。一个皮肤褐黄的中年男子跪在他身前,双手将那年轻男子的两条大腿向两边掰开到最大角度,正挺着身子前前后后的在他身体里面进出,柔芷又似舒服,又似痛苦,不断发出柔媚的低吟。
那中年男子动了一会,拍了拍柔芷的脸,柔芷会意,坐起来换了姿势,身体半趴着,雪白的屁股对着那男子轻轻晃了晃。那男子吞了吞口水,又扑了上去,一插到底。
四个少年在外面把柔芷的动作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知是谁吞了吞口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那柔芷的喊声越来越高亢,叫得越来越不知所云,终于一股液体从他身前喷射而出,艳红的床单湿了一小片。那中年男子也不甘其后,又剧烈的穿刺了几个回合,趴在柔芷身上不再动作。两人休息了一阵子,那男子起身,柔芷也跟着站起,云彻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白色的液体从柔芷身体里流出,顺着大腿滑下。
两人收拾了一下,柔芷扶着那男子去后面沐浴,云彻连忙说:“快走!”于是几人一一跳下楼去,谢锦慕只觉得郑闯夹着他的胳膊还有些颤抖。
等溜回了马车,几个人都有些惊魂未定,觉得今晚看到了不该看到之事。
郑闯定了定神,说:“好了,咱们别想了,男人抱男人嘛,希奇?不就是断袖嘛,人家断人家的,干咱们什么事。咱们还是赶紧回书院要紧。”
其他三人都只是点头。四人沉默一路。
回到书院,谢锦慕着实别扭了好些日子,不过看着阿闯阿彻和晨郁好像都没什么异样,他自觉也不必过于在意。书院第二年的功课紧了些,那一天的一场桃色往事,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少年褪色的诡梦,被放在了记忆的角落。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谢锦慕十六岁了。三年的时光,小小少年绽出了头角,谢锦慕那时还有些稚气的脸庞变得清俊,一双总是水光潋滟的圆眼也抽得细长了些。有些新进书院的少年们见到他总是低着头慢慢走过,更有几个大胆的红着脸给他递过书本,他的房间门口有时会莫名的多出一些鲜花,不过都被阿闯阿彻他们骂骂咧咧的给弄走了。当然,骂骂咧咧的是阿闯,阿彻他总是最文雅不过,一举一动都是完美的贵族风范,加上那抽高的身形,不能压抑的强势气质,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打消一切违背他的念头。他的跟班越来越多,不过晨郁始终是那个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