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来到楼下时,尹月早已不见踪影,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
爸,妈:
我突然有急事,需要马上赶回荷兰,回到家的时候我会给您们打电话,请转告卡洛斯我先走一步了,让大哥,二哥再陪他多玩两天吧……
德国男人放下字条,大概看懂了其中意思,阿月回荷兰了,理由再简单不过,就是为了躲开自己,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昨天,他和尹堂上床的事一定被晚回来的阿月发现了,现在他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更何况他还得面对楼上的那个受害者——糊里糊涂就被自己霸王硬上弓的可怜男人。
在尹家父母的抱怨声中,卡洛斯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他订了第二天晚上的机票,不打算继续留在香港了。
“这孩子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尹家老母亲伤心的说,用手帕抹着眼泪。
尹家老父亲却平静得多,他心平气和的劝老伴:“你就别埋怨他了,他肯定是有急事才提前走的,不是说了到家给咱们打电话吗。”其实他也挺难过的,但三月份他和老伴会去荷兰小住一段时间,到时候他们又能见到阿月了,所以也不用太计较。
尹堂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格外的沉默,他偷偷瞥了一眼斜对面的卡洛斯,不知所措的扭过了头,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他一整天都没有和对方说话,他愧对小弟,愧对妻子!昨晚那个陷入肉欲无法自拔的人则是另一个自己,正是那个被压抑隐藏了若干年的自我才把事情搅和成这种局面,他该怎么向阿月解释啊?
傍晚,他们又在天台上相遇了。
原本想回二楼的尹堂,让卡洛斯叫住了。
“请等一等,堂!”毕竟强迫人家的是他,作为男人还得拿出应有姿态来,怎能干完了就不认帐呢?
他停了下来,用平静的脸面对德国帅哥,故做轻松的问:“有事吗,莱曼先生?”
湖蓝色的眸子眨了眨,他苦笑着回答:“当然有事了,昨晚……是我的错,请您原谅我的鲁莽和粗暴!”他深深的鞠躬,以示歉意。
现在说什么喝多了,认错人了,实在是太恶心。把人家玩了就是玩了,这是铁定的事实,容不得他半点狡辩。
尹堂反而有点下不来台,那件事不提也罢,他自当啥也没有发生过。德国人果然是一根筋,完全不知道变通。
“没关系,一切都是误会。”他说的好轻松,可心里还是压着块大石头。
卡洛斯直起腰,不好意思看对方的脸,虽然和阿月的亲兄弟,但在床上两人却是如此的不同,怪不得昨晚他总感觉身下之人很……
尹堂叹了口气,抛下一句话:“你还是快点向我弟弟道歉去吧!”以尹月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原谅这个家伙的,因为阿月是付出真心在爱着卡洛斯。
“我会向他解释的!”但月会不会听就是另一回事了,德国帅哥一阵茫然,忽然他感到很累。毕竟他与月的感情已经维系了十几年,各种事件不断的在干扰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若不是他们都在努力,恐怕早就成为陌路人了。
尴尬的受害者看到对方的诚恳很是感动,于是又说道:“只要有耐心,他会原谅你的!”可他都不能保证弟弟是否能原谅自己,反正他这个二哥的尊严在昨晚彻底扫地,他也没有资格再假清高了!
没意义!
当温暖的春天光临欧洲之时,尹月再度和父母团聚了,此次送父母来荷兰的却是二哥。
阿月去年花钱改造了船屋,扩大了居室面积,加盖了一个天台,这样可以居住的房间增加到四个,又有了足够的活动空间。
舅舅,舅妈在城南买了一套三室的公寓,又干起了老本行——中华餐厅,由于荷兰的社会比较稳定,所以生意也越来越红火。阿月经常会过去探望他们,两位老人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把小凡和玛丽娅视若已出,每周都要带他们出去郊游。
傍晚,吃完饭后,一家人坐在天台上聊天,只有玛丽娅不合群的呆在房间里看书,她虽然懂一点中文,但还是不能和爷爷,奶奶交流,难免有点沮丧!
父母和小凡坐在咖啡桌边吃点心,两个有隔膜的兄弟则站在天台边眺望运河两岸的景色。
夕阳染红了城市上空,阿姆斯特丹仿佛披上了神话中的金羊毛一般,格外的迷人,美丽!
“阿月,你还是没有原谅他?”尹堂低声问,自打来了荷兰,小弟就没和他怎么说过话。
他扶着围栏,惨淡的笑了:“无所谓原谅不原谅的,男人和男人就那么回事。”卡洛斯写的信他一封也没看,电话也是敷衍两句就挂上,根本没有给人家解释的机会。
尹堂很自责,若不是他那晚的冒失,阿月怎么会和卡洛斯产生这么大的矛盾?
“二哥,这不怪你。我们和他之间早就存在问题了,为了留在荷兰,让一家人不至于饿肚子我和他曾经有过不光彩的交易,这就是我们的开始,没有他的帮助说不定小凡早就夭折了。在他被当作俘虏关押在劳动营的时候,我和一个苏联军官上过床。新年时,这件事终于被他知道了,虽然他并没有发火,可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加微妙了!他从不曾是个那么宽大的人,这让我很意外!或许这样也不错,我们谁也没有资格说谁了。”阿月想学着看开,但他却还是参不透,琢磨不明白。
二哥抚过额前的发丝,婉转的说道:“这证明他是真心对你的,你不应该轻易放弃。”如果当初那个离他而去的男人有半分像卡洛斯那样的执着,他也不会落得个伤心欲绝的下场。
“是吗,呵呵,即便是真心的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毕竟是两个有家庭的男人。”他不再报有幻想了,这段禁断之恋已让他身心俱疲!
尹堂已经无话可说,毕竟他曾经沧海,如果这是一条罗马大道,他肯定会继续鼓励弟弟走下去的,实际上……
而此时,正在忙碌着经营生意的卡洛斯却没有精力再去考虑别的事了,他辞去了汽车工厂的工作,一心铺在商店的运作上。批发的客户在逐渐增多,精品店的买卖也不错,很快他又开始物色下一家精品店的地址了。
卡洛斯迎来了新的合伙人——约兰,他从家乡赶来慕尼黑和自己一同奋斗,就像当初在战场上一样,他们的人生揭开了新的篇章。
终于,百废待兴的1950年结束了,又是一年的春天。
今年的春天有些特别,“维京师”的老兵们终于赢来他们战后的第一次大型聚会。
无论是身在北欧的还是德国本地的老兵们都聚集到了慕尼黑,畅饮啤酒,大谈往事,被繁忙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男儿们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原“维京师”的师长斯坦纳是聚会的召集人,他几乎能认出所有的老兵,甚至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爱兵如子的他深受官兵们的爱戴,战后党卫军们的补偿也是他尽力争取到的,对这些老兵们来说他真是一个大救星!
聚会在郊外的别墅里举行,大家坐在院子里喝酒聊天,小舞台的中央有乐队演奏,歌手深情献唱,还是那首老歌《莉莉玛莲》。
很多人都静了下来,动情的哼唱着,他们在回想那段痛苦而又激情燃烧的岁月。
约兰和卡洛斯坐在花园的秋千椅上,举着啤酒洒低声聊天,热闹的氛围都让他们不适应,每天坐在公司里接触几十个客户已是司空见惯,他们好不容易才能清静一天。
“明年我打算再结婚。”约兰信心十足,他的女友是一个南部乡村的姑娘,淳朴热情。
“恭喜!下个月我要去趟意大利,见几个客户,如果可能我打算在那里开一家分店,你认为这个主意怎么样?”卡洛斯的脑子里全是生意经,这是他唯一能逃避感情低潮的方法。
“我支持,你去好了,慕尼黑我有在你就放心吧。”他跟着卡洛斯学到不少东西,这个家伙果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基因又好,做起生意来毫不逊色。
“嗯,过段时间我要去趟日本,那里也有不少价廉物美的东西。”他习惯和亚洲人做生意,况且日本人的信誉还是不错的。
约兰发现他神情不对,脑子里都在考虑生意上的事,于是问道:“偶尔也休息一下吧,你太忙了,身体会累垮的。”
卡洛斯摇头:“这没什么的,比起咱们在劳动营的日子轻松多了。”
“是啊,现在生活真惬意,虽然很忙碌,但有了明确的目标,我们就这么努力下去吧?”约兰举起酒杯,自己先干了,可对面的人还是打不起精神来。
德国帅哥垂下头,沉闷的说:“真想让他也看到这一切,让他为我高兴!”可阿月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他无数次的努力都失败了。
约兰自然明白他讲的是谁,于是提议:“你抽时间去荷兰好了,当面说更诚恳,尹先生一定能体谅的。”
“我无法面对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那天晚上我就是故意的?”他一想到这件事就要精神错乱了,甚至怀疑自己的道德品质问题,本来他在这方面就不算一个很检点的男人。
看到好友如此绝望,他除了鼓励也做不了什么,索性笑着说:“男人么,有需要很正常,反正已经过去了,再想它也没有用,还是面对未来更重要。”
“我知道,可谁让他是阿月的二哥呢?”如果换作是别人,他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罪恶感了。
约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件事非常不好解决,不当面道歉是没有可能让二人复合的。
“卡洛斯少校,约兰中尉,怎么不和大家去聊天呢?”斯坦纳走到了两人身边,和蔼的问,尽管已经不再是军人,但他的眉宇间还是透着一股英气,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也为这些牺牲了青春的战士们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对死去的人们有了一个交代。
卡洛斯差点反射性的敬了个纳粹军礼,他的手抬到一半时就垂了下来,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长官!”
“我不再是长官了,呵呵,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你们!”斯坦纳平静的说,把两人带回了花园中央,融入到热闹的人群之中。
“卡洛斯少校,给我们跳个舞吧?”一个挪威籍的士兵起哄道,率先鼓起了掌。
其他人也都纷纷吹起口哨,即使在劳动营里,他们也能找到自娱自乐的节目,跳舞就是其中之一。
“谁当我舞伴,谁就得晚上陪我上床,没有舞伴我是不会跳的。”蓝眼睛的帅哥给他们出难题,看这些人怎么回答。
那个挪威士兵挺起了胸脯,高声说道:“好吧,我来,和卡洛斯少校上床我还不算亏本么?”
所有的人都乐了,纷纷把焦点聚集到舞技超群的男人身上。
“来吧,宝贝!”卡洛斯轻轻弯腰,礼貌的作出邀请,今天他要好好疯狂一把。
两个男人在音乐的伴奏下跳起了华尔滋,即便是舞技一般的人在他的带领下也能很快进入状态,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放松,变得有观赏价值了。
聚会结束,卡洛斯自然没和那个士兵去开房,他选择了用性来宣泄郁闷和颓废,开着车在慕尼黑的红灯区转了一圈儿后,他找来一个华裔的妓女,两人就在车上办起事来。
因为是干后面,所以这个女人开价很高,他在对方身上寻找的却是阿月的感觉,可结果是糟糕的,女人和男人的身体构造本就不同,兴奋点也不在一处,他觉得自己在和一具木偶□,毫无乐趣可言!
厢根未眠夜
妩媚的六月终于来到了,卡洛斯踏上了去往东京的旅程,这次他要拜访两家专门生产丝袜和布料的公司,洽谈订货的事宜。
虽然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这个东亚强国的介绍,但他还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战后仅仅五年,日本的经济就重新复苏了,到处都是工地和正在建设的道路。
老百姓们也乐观向上,民族的单一和传统式的教育使日本人自始至终都有一种向心力,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日尔曼人极为相象。
两个工厂的社长粗通英语,合同接洽也进行的极为顺利,对方热情的招待了他,还特意安排了浪漫的温泉之行。
只可惜这样的美妙时光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享受”,他真希望月能与自己同行,但这已经是幻想了。
卡洛斯下塌于厢根的传统温泉旅馆中,那是一幢被青春的山峦环抱的木质和式建筑,旅馆后面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露天温泉,在这里完全可以体验到大自然的宁静与超脱!
旅馆的女主人是个精干的妇人,名叫雅子,她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今年才满十八岁。她热情的接待了这位远到而来的异国客人,并用流利的英语向他介绍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也讲了许多关于自己的故事。
雅子的丈夫七年前战死于太平洋,是一名海军军官,儿子大介是他们唯一的血脉,许多大夫都说大介这种状况是活不到三十岁的,更不要说娶妻生子了。所以她想尽办法四处求医,想把大介的身体调养好,但这些年来却是徒劳无功。经人介绍,她请来了一位有名的中医为儿子治疗,反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放手一搏。
凉爽的夜晚,刚下过雨,旅店的台阶还是湿湿的。
卡洛斯换上白色的浴衣,穿着木暨来到了后院的温泉,准备好好的享受一番。
他脱光衣服,走进雾气环绕的热水中,在朦胧的月光下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不一会儿他就有点疲倦了。
忽然,又一个男人走进了温泉,恰好坐到了自己对面,两人距离不超过五米,但在雾气缭绕的昏暗灯光下却瞧不清对方的长相,反正这也不是他关心的!
“莱曼先生,尹先生,这是我刚温好的酒,请你们二位品尝一下吧?”雅子亲自送来了烧酒和小菜,把朱红色的漆木桌放到了温泉边。
“谢谢你,老板娘!”对面的男人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好奇的瞧了卡洛斯一眼,这一瞧不要紧……
“堂!”蓝眼睛的家伙失声叫道,他又差点把尹堂当成阿月了,但明显不是,二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雅子微笑着:“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真是太巧了!”
“果然是你,卡洛斯。”他下意识的把身体降低了一些,让温泉水没过了自己的胸口。
“不打扰你们了,我要回去照顾大介。”雅子礼貌的鞠躬告别,经过这几天的治疗,儿子的精神状态好多了,她又看到了希望。
见到第三个人离去,卡洛斯才敢大胆的说话,他尴尬的笑了:“你就是帮老板娘儿子治疗的中国医生吧?”
“是的,你怎么会在日本?”尹堂言不由衷的问道,他脑袋里想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事,一种难以抑制的紧张感控制着全身。
“我来日本谈生意,合作方招待我来这里疗养,所以借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一下。”卡洛斯回答,他幻想着和自己说话的人就是阿月,这感觉真是凄凉!
“哦,你没有再打电话或者写信给阿月吗?”他回到香港后一直忙着照顾诊所生意,所以没有过问小弟的事,况且他还是始作俑者之一。
德国帅哥低垂下头,沮丧的回答:“打过电话,也写了信,但他态度极为冷漠。”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反而越来越不敢面对阿月。
尹堂移到温泉边,为卡洛斯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爽朗的说道:“今晚我们好好喝几杯,忘掉不愉快的事好了。”他最近也很心烦,还为了三个人之间发生的事而踌躇着。
卡洛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个很私秘的问题:“那晚……你是第一次?”话一出口,他就面红耳赤了,但憋着实在难受。
他险些把酒倒进温泉里,立刻镇定了一下情绪回答:“我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恋人。”他可不想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还是坦白说出来的好。
德国帅哥松了口气,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许多。
他抬起眼望着尹堂斯文,俊朗的样貌,轻声说:“这让我好受多了,如果你是第一次,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