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卷一)----清尘若昔
  发于:2009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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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挥了挥手叫旁边的闲杂人等都先退下去,待到房门被再次关上他才坐了下来,隔着一道帘子道:“既然醒了就开开口吧,何必装睡着。”
  曾凝一听便即一凛,只得开口道:“王爷,你回来了。”说着勉力起了起身,头感到一阵晕眩。
  寻诺应了一声,单手掀开了那道帘子,见到曾凝半起身坐在榻上,只露着一角香肩,还可以看到在曾凝原本细滑的肩膀上的条条细纹,那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对每条细纹都清楚得很,好半天他道:“这些天好得很快,很快就看不出来了,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觉很冷很冷,曾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了,现在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若说她什么时候没有想到会这样那便是在她刚成婚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寻诺这样似问非问的话。
  “来人。”寻诺一声叫来了平日侍奉曾凝的婢子问道,“王妃一直都是你照顾的?”
  “是。”那婢子回答。
  “照顾得不错,下去领赏吧。”寻诺的声音又变得很温和,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那婢子又退了下去,整个房间又变得静悄悄的,只是突然间似乎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引得曾凝战栗不止,她颤着声音问寻诺:“王爷,她这是怎么了?”
  寻诺对刚才的声音不以为意,漠然道:“只是少了个人而已,她伺候你时间也够久了,我会给你再换一个人。”
  就这么一刹间,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婢子就这么一命呜呼,曾凝用自己都难以听到的声音问着“为什么,为什么杀死她”,可是她却没有等到寻诺的回答。
  只有寻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那片烛火,面上的笑容却是那样一如往日的温和,像是要把什么都融化了。

  小筒

  这一日,荷叶连天无穷碧色,湖上吹皱的细波上荡着几条游船,船上彩绸披布,上面的人儿也多是衣着艳丽的女子,都是在这样一个晴好的天气里泛舟湖上欣赏风景的,一时间这澄州城中也热闹得很。
  而在城郊依旧安静的地方仍是那小小的拈花寺,慧嗔依旧如往常一样在蒲团上面打坐,手里拨着那串终日不曾离手的佛珠。
  今天师父就要结束闭关的日子了,慧嗔一直在静静地等,很久没有看到师父了突然间觉得非常想念,其实也没有多少天,只是他从小习惯了和师父相依为命的日子便觉得割舍不下。念到这段经罢了,他盘膝坐在蒲团下从怀中把那天在市集上带回来的小筒拿了出来,那天他是为了捡回钱袋才把这个东西带回来的,可是他看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看明白过。
  本来以为是一个装什么东西的小筒,而且既然是那个小偷掉的自然会有一天找到拈花寺来找自己要,可是一天一天过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掉了东西一样,慧嗔想着又觉得也许是那人掉了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这么想着,他就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他想遍了办法却怎么也找不出这个小筒打开的方法,不知道这小筒是用什么做的一点缝隙都没有,慧嗔便只放在手里当个玩具似的玩。
  “慧嗔啊。”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慧嗔身后响起,这个声音虽然苍老但是对于慧嗔来说更多的是熟悉,这是师父的声音,慧嗔悔过头来咧开嘴朝着师父笑。
  拈花寺的老主持已经是多日没有出门了,连这佛堂都没有来,今天是他出关的日子,看到小慧嗔一直规规矩矩地念经练功他心里也觉得很是欣慰,摸摸慧嗔的头,道:“慧嗔,你又长高了啊。”
  “师父,您这几天身体好吗?”慧嗔上下看着师父,也忙拿了个蒲团坐在师父身边,一副等候师父说话的样子。
  “好,好,你这几天做得不错,一切都和我在的时候一样,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了?”老主持也坐了下来,师徒俩在一起倒是十分慈爱。
  慧嗔于是跟师父讲起这几天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很多都是一些琐事但是他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和师父说,当然,说着说着便说起了那天他下山在市集的事情,他拿出那个小筒递给师父说:“师父,这个就是那天那个施主掉落在地上的,本来我想他会找到拈花寺来拿,可是到今天都没有来。”
  老主持手里接过那个小筒也仔细端详了端详,摇着头想不明白,时而沉思,片刻后他道:“慧嗔,你去找一找有针没有。”
  针?怎么要找这种东西,慧嗔摸着自己脑袋想不明白,但是他还是去找了,要说在这寺庙之中找这种东西本是困难的,但因为他们师徒俩有常年自行缝补衣服的习惯,便也备有许多的阵线了,他找了会便把针给师父拿了过来。

  春风

  老住持眯起眼睛手里拿着慧嗔递过来的针,小心翼翼地拿好那只小筒,让这个小筒竖立着在自己眼前,手里的针照着小筒三七分的比例处扎了进去,这是他事先用手摸好的位置,只听“噗”的一声针刺入了那个小筒。
  慧嗔在旁边看着,看着那针进去之后小筒似乎比之前长了,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那小筒的上端已经弹开了,老主持把小筒再横过来手一拔,那小筒便已经打开了。
  还以为打不开这个小筒的慧嗔看到师父竟然打开了惊喜不已,拍手叫道:“师父,打开了,打开了,看看里面是什么.”
  老住持并不着急,又细细地看了看小筒的外缘,才将小筒口朝下放在自己手心上,其实小筒里面很空,里面只掉出一个不大的小圆球,看着倒像是药方里的小药丸,但是却闻着什么味道都没有,用两指捏起这颗小丸老主持对着阳光看了许久,但是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直觉地觉得这个东西并不是入口的药丸,但是又说不出什么。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慧嗔好奇地问。
  老主持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很怪,还是先把它收着,也许有一天会用到,现在先不管它了。”
  “哦,知道了。”慧嗔一向听师父的话,既然现在只能这样他便也不多说话了,只是心里有一个解不开的疑团,既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又为什么还留着呢?
  满床锦被上绣着大团的牡丹芍药,在这锦被之上是一个婴儿的襁褓,小小的婴孩在襁褓中躺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在看房中的什么,一边的杨氏看着自己的儿子,面上带着春风,自己还在说着什么。
  “方儿啊,怎么长个女儿相貌呢,以后找媳妇的时候该怎么办啊。”话中虽是带着担心但是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慈爱和宠溺。
  “要是以后也生得一副好相貌,那找姑娘家可真是不好挑了,不过也说不定有许多家姑娘争着找我们家的方儿。”这个时候何素从门外进来,正好听到杨氏的自言自语。
  “难道人家姑娘就都看中你家的儿子了?要是儿子长得比媳妇还好看,那可真是成奇闻了。”杨氏又说。
  何素走到孩子跟前,笑道:“我只是夸儿子长得好看,以后的事情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现在说起来还早得很,我也没有给孩子定什么指腹为婚的亲事,还是看自己吧。”
  在襁褓中的何方尚不能听懂一旁的父母说的是什么,他只是闹着他的笑着他的,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许在他的心里他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在多年长大以后知道在他小的时候没有定下什么亲事实在是大大的万幸,至少可以让他的世界不会少那么多。
  一年之后。
  因为天朝与蛮西相接的部分地区遭遇常年难遇的大旱,使得当地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艰难,粮食收不上来多少也让饥民多了起来,特别是老人和孩子,很多人都因为饥饿引起的疾病而倒下了,这一件事震惊了整个天朝,因为天朝很久没有遇到过大灾荒了,更何况这次还在边境之地。

  时机

  而天朝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蛮西方面也作出了很明显的反应,很多人纷纷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至少可以控制这些地区,运气好的话可以夺过来大面积的土地,可是卓尔班钺却没有这么做,这让蛮西内部也形成了不同的意见。
  “这次就是一个好机会,父汗,为什么这次不发兵过去,至少可以给他们一个教训。”说话的是卓尔丹珩,他这一年以来一直跟随在卓尔班钺身边,每次无论是大小出战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例外。
  在这一年冬天的时候卓尔班钺为他挑选了一个蛮西部族中的老臣的女儿,便定下了过个大半年便成婚的约定,这是卓尔班钺的儿子的第一场喜事,整个大漠都喜庆得很,有了这样的鼓励卓尔丹珩更觉得是时候给父汗证明自己了。
  “时机还是不对,你以为南夷是一个单只饥荒就扛不住的国家吗?我们只要让他们的饥荒更严重就可以。”卓尔班钺这一年并没有怎么显老,也许是大漠的男人早已经习惯了风沙的侵袭了吧。
  卓尔丹昀在一旁也站立了很久,他今天只是来凑凑热闹,他现在对骑马和射箭已经日渐精益,似乎也在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只是现在的他还只站在角落里,也没有人来理会他在想什么,他便只是听着,什么意见也不说,一如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二哥,这里依旧没有他的身影。
  这一年来卓尔丹菡的病是越来越沉重,渐渐地开始每一日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睡得也越来越多,做些什么都累得快。
  卓尔丹菡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眼前有一个人影,待到眼前清晰了他看到是他的弟弟卓尔丹昀,不知道他已经在自己床边待了多久了,他想起身但是小丹昀却扶住他摇了摇头说:“二哥就不要起来了,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
  “今天你看得怎么样了?”卓尔丹菡习惯了每天都问弟弟做了些什么,他知道弟弟在做着他一直梦想但是却永远也无法做的事情,“父汗是又要打仗了吗?”
  “没有,只是南夷和蛮西接境的地方发了灾荒,有很多人说要趁机攻过去,可是父汗却说现在不能打,至于后来怎么办还没定下来呢,我现在是提前跑出来的,算到你该醒了。”卓尔丹昀也坐到卓尔丹菡身边紧贴着自己的哥哥,笑嘻嘻地说道。
  原来如此。卓尔丹菡想到父汗如此操劳自己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一阵酸一阵痛,不过很快地,他的注意力被卓尔丹昀吸引住了。
  “二哥,这套刀法是师父教给我的,说是正好防身用,我练给你看看啊。”卓尔丹昀又爬了下去手里拿着那年的金刀,把自己这段时间学的东西都比划着给卓尔丹菡看。
  卓尔丹菡看着看着又觉得困意上来,似乎又是想睡,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个人来,头脑立刻又清醒了。
  那个人便是楚涟。

  月色

  “哥哥,你想什么呢?”看到二哥有些漫不经心卓尔丹昀觉得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干脆跑到卓尔丹菡对面看着他,不时做着鬼脸,引得卓尔丹菡不得不把注意力再转移回来。
  卓尔丹菡道:“我只是想到舅舅,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上次摘刀节的时候他来过,就没再有他的消息,他离开这里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你这一耍刀我就想起那时候来了。”
  卓尔丹昀把刀收回腰间,想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主意,但是他没有和卓尔丹菡说,看到哥哥日渐消瘦的脸他什么也不敢和他说。
  三天后,这一天夜里稍微暖和一些,风也很小,整个大漠在一片月色的笼罩下,卓尔丹昀待到人们都已经睡了的时候悄悄起身,他连衣服都没有换,看得出是早就准备好了晚上出去。
  看到这样的夜色卓尔丹昀想到了以前跟在自己身边的阿天,虽然跟自己的时间不是特别长,但是他却曾经从那头狼的身上找到过慰藉,想到阿天的死他的心里难过起来,眼中也要有泪流下来,但是很快他便想到今天并不是来悼念阿天的,便又快步地上路去了。
  凭着曾经的记忆和今天的晴朗的月色卓尔丹昀一路上都走得很快,腰间的那把短刀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光是刀鞘就已经让人觉得敬畏,走上原来来过的那道高岗,他站在那里四周望着,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
  可是,很久都没有看到楚涟出现卓尔丹昀便坐了下来,依旧等,按照常理他在这里这么久楚涟一定会看到他,并且一定会出来和自己说话,可是今天却很反常,突然他听到长夜里一声尖啸,这个声音是熟悉的,小丹昀站了起来看着声音传来的那团黑暗,终于还是让他如愿看到了楚涟。
  楚涟的样子一直都不曾变过,一身的黑色,只有眼中透射出的精光可以让人感受得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开口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你二哥呢?”
  “我二哥身体不好,我替他来的,想问问你为什么一走就没了音信。”卓尔丹昀还是第一次这么和楚涟说话,话说回来他也才是第三次正正经经地面对楚涟。
  正待楚涟说话,这个时候就听见远方的号角声,小丹昀听得出来是王帐那边的号角声,这样的声音只有外来入侵的时候才会有,他脱口喊道:“父汗那边出事情了!”他正要拔腿冲回去找父汗,却被楚涟一把拉住,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取下自己腰间的一条软绳,连托带抱地把他带到一个沙丘后面,轻声提醒说:“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卓尔丹昀本来就对楚涟有着一层敌意,身子不停扭动想要脱逃出来,可他还没有挣脱出来便听到了楚涟所说的“有人来了”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人还不少,感觉是很多人往这边的方向赶路,而且赶得很急,脚步声很嘈杂在沙土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偷袭

  这些都是什么人?卓尔丹昀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想到楚涟这么做也许是真的有用意也说不定便不再挣扎了。
  楚涟身上的黑色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是适合,他双眼看着还没怎么见物的远方一眨也不眨,还要不让身边的这个孩子惹出什么麻烦,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感觉得到远处王帐中响起的号角声像一声声催命符,惹得他的心七上八下,他在担心两个人,一个是蛮西大汗卓尔班钺,一个是蛮西的二王子卓尔丹菡。
  一个是他一生在等的人,另一个却是那个人的儿子,也是姐姐的儿子。
  渐渐地,远处的声音变得近在耳边,楚涟终于看清了眼前是一个什么样的阵仗,来的人看打扮都是中原人,都是些壮年男子,大的不过四十多岁,小的大概有十五六岁,手里似乎拿着的还是兵器,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怎么出现在这里。
  衣服被卓尔丹昀拉了拉,楚涟看了看他,看得出他是想问自己怎么回事,他用手势依旧不让卓尔丹昀说话,现在他还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他隐隐感觉得到眼前的这百来人并不是全部,莫非?他又看向王帐的方向,那边也有中原人过来?
  看来是要对蛮西不利了,待到这群人走过楚涟和卓尔丹昀所在的沙丘一段距离,楚涟才小声对小丹昀道:“看来今天晚上会有人偷袭王帐,我先去看看,你留在这里,不要轻易出去,知道吗?”
  卓尔丹昀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着急问道:“父汗他们不会有事吧,来的人多吗?我也想去。”
  楚涟没有答应他,和他说:“情况还不清楚不能着急,难道你还认为我会害你,害你父汗不成?”说完他也没再多解释便起身出了沙丘,在临走前他强行将卓尔丹昀往沙丘后又推了推,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
  卓尔丹昀在沙丘后看到楚涟向那人群追去的身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到有他在父汗和哥哥一定会更安全一些,可是他也不能不去,手握在刀柄上也在暗暗准备着。
  天朝的横贯东西的主驿道上一匹快马向东奔驰而去,这是一匹直通京都的马,马上的人是要向京师传递八百里紧急公文,向当今的皇帝报告天朝边境饥荒引发的一场骚乱,以及边境的一些乱民跨越天朝与蛮西的边境横掠财物的事情,因为当地官员察觉到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会让天朝和蛮西难免一战,为了取得上面的批示快马送紧急军情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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