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小善御可说是天天都要过来拜访，有时会带一些恒寒州的特产点心，有时则会说一些皇城内的新鲜事。而那个显然对善御有著强烈保护欲的何二少，每当善御留在两人所在的留香苑超过一个半时辰就会亲自来拿人。但是比起何二少每次留下的冰冷眼神，更让冷尘殇在意的却是皇城内莫名的气氛，让他心底的不安慢慢浓郁起来。

　　第十五章 善御失踪

　　这几日皇城内一直阴云密布，却不见雨丝落下，好不容易落下雨水，空气却没因此而清爽起来，反而愈发让人感到沈闷。
　　因为空气发闷，近日来於月素显得不是很精神，到现在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冷尘殇本是起身等著迎接每日必来报道的何善御的，不料自回廊那边出现的并不是娇小的男孩，而是这何府的两位主子。
　　“发生了什麽事？”见两人面色都不似往昔，冷尘殇开口询问。
　　“善御今日可有过来？”
　　“不曾，我也是在这里等他来玩呢。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小善御不见了。”
　　“何时发现的？”出声的是本还赖在床上的於月素，显然是听见对话跑出来的。於月素虽然不是很喜欢孩童，几日来的相处却与小善御越发合拍起来。
　　“今早。昨儿朋友送来些伊夜州特有的奶酥芙蓉饼，这本是善御很喜欢的，不过怕他贪食晚上又嚷著肚子痛就没有给他送过去。今早我本是想趁他来这边前送过去的，不料却没有见到人。”
　　“会不会是又偷溜出去了？”
　　“不会，善御向来嗜睡，晚上只要入夜就会乖乖回房间睡下，不到第二日辰时三刻後绝对不会起来。”
　　寻思著连日来何善御来玩的时间，确实不早。
　　“而且似乎昨晚入夜後他还没有睡下便被人掳走了才是，床上摆置都整整齐齐的，只是房门大敞。”
　　“善御是自己一个人睡的？”於月素问道。这点冷尘殇本是也有疑惑的，平连日来的观察，何仲瑾对善御的独占欲，很难想象他居然放著小善御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入眠。
　　“……他嫌旁边有人会睡不好，一直都没有和我一起睡过。”显然这是小善御难得的坚持，何仲瑾也略感无奈。
　　“有眉目麽？会有谁掠走善御？”
　　何氏兄弟思索半天未语，久久，何伯瑾才犹豫著开口：
　　“或许……小善御的失踪与王国师有关联……”
　　“何府不是除魔为生的麽？怎又会与朝廷有所牵连？”
　　“我何家不知从哪代开始，便一直在九州宫廷有著很深的羁绊，这九州帝王换了多少代，但凡祭天等大型祭典都是要问过我何家的当家才能决定的。这淮氏王朝建国不过几十年。那国师本是助淮氏夺下江山的奇人，因而被封为当朝国师。那国师对奇术也是颇有研究，却似乎对我何氏有所不满，自然时常找我何氏麻烦。”
　　“可是掠小孩子这事儿……也太不明智了？”
　　“糟了！”那何仲瑾不知想起什麽，匆匆边往外冲。
　　“哎？你要去哪儿？”
　　“如果善御只是被普通人掠去敲诈还好！若是一个精通术法之人，善御便是说什麽也不能平安回来了！”
　　冷尘殇与於月素对视一望，完全不明白其中含义：
　　“什麽意思？”
　　“不知何时起的谣言，说是吃了何氏族人的心脏可让修行之人得道升仙！”
　　这血腥的话语一下子震住了涉世不深的於月素，秀美的小脸更显惨白，不自主的拉扯住身边的男人。
　　“何善御一定会平安的……”这安慰的话语冷尘殇自己都觉得不足为信，可是在没有找到陛下前，他也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当朝国师的府邸建在皇城之後，为了答谢当年国师的鼎力支持，开国之际皇上便建了祭天台在国师的府邸之中，由此可见国师府邸之广袤。
　　而四人硬是闯入国师府邸时，正看见那祭天台上与王国师争执而跌下高台的娇小身影。因距离远，四人完全无法阻止孩童从高处摔落下的身形，眼看著那孩童慢慢落下，鲜血自心口的空洞飞溅而出。
　　“没有？怎麽会没有？”高台上的王国师显然没有得到他想要获得的东西，满手的鲜血与内脏，却独独没有心脏。
　　远远的看著王国师手里那些从孩童娇小的身体中扯出的大半内脏，於月素只觉一场恶心。冷尘殇抽出手扶住身形不稳的爱人，却也料想著，被扯出了大半内脏，只怕是活不成了。
　　诡异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明明胸口被透了个大窟窿的小小男孩倒在血泊中歪著头对著看著自己的四人呵呵的笑出声来，一身浅月色的小褂已被鲜血染的暗红，墨色的发散落在殷红的血泊之中，丝丝落落纠缠著宛如一朵盛开在红水上的墨菊。
　　一直站在主人身後的惊驹见男孩笑著，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伸出舌头舔舐著男孩满脸的血迹，直至男孩额间的菱形朱砂痣显露出来。昏暗的天空压抑著人心口生疼，而那血迹慢慢泛开得大理石地面上，满身鲜血的男孩笑著由著那有著暗红皮毛的凶兽舔著自己的脸，心口的大窟窿还滴著血，那情形看在四人眼里是如此诡异的让人寒毛倒立。
　　“……这是怎麽回事？”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於月素不自主的拉紧身边人的袖子。
　　“没有心？怎麽会没有心！”王国师已经确认了那堆内脏之中没有他所要的东西，竟然提著剑再次向小善御冲了过来。虽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惊，可何氏兄弟仍是抽出武器拦住了有些神志不清的王国师。
　　“呵呵。”小善御也没有躲闪的意思，倚著惊驹庞大的前肢慢慢站了起来，额间小小的菱形朱砂痣衬得一身血红却显出几分妖豔。
　　不知是不是错觉，於月素竟觉得才到惊驹嘴巴高度的小善御此刻反而有些长高了。被这个发现吓到的於月素拉扯著爱人的衣袖示意他看，显然冷尘殇也发现了这点。
　　“无心……幼童模样……难道小善御根本不是人？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他为什麽不随何氏兄弟的名字叫何叔瑾了。”
　　“雪寒，你到底知道什麽？”
　　“……小善御他没事，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难怪以嗜血著名的惊驹会百般宠溺他，因为他根本就是灵兽之主，露末岛的主人。”似乎想到了灵兽之主的真实身份，冷尘殇不自在的抽抽嘴角，拦住了听闻善御无恙而想靠过去的於月素。如果没记错，灵兽之主的真实身份似乎……是以龙肉为食的凶兽觉漆。难怪他这麽喜欢缠著他的白颜……不过也难为他这些天都没有咬下去，传闻龙肉对於觉漆有著致命的诱惑，而他自己本是只有龙的外形的神族，所以对於身为觉漆的何善御并没有那种诱惑力。
　　“以後离他远点听到没有？”
　　“为什麽啊？”於月素仍是不知冷尘殇在紧张什麽，惊驹身边的男童此刻已经长大为成年男子的模样，一身血染的红袍配著额间一点朱砂，妖豔妩媚的惑人心智。
　　“小善御的真实身份是一种叫觉漆的灵兽，而这种灵兽是以龙肉为食的，难道你想被他咬一口？”
　　“……知道了……”
　　王国师已经被何氏兄弟压制住，冷尘殇这才发现这人竟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王越！当年冷尘殇寻到於月素时便是在人界，那时的王越当真是仙风道骨，可现在这模样哪还有当时的丝毫风度？
　　“上神大人……”显然还记得五十年前的黑龙神，王越停止了反抗跪倒在地，当年的中年道士现在只是个为求成仙不择手段的垂垂老者。
　　这就是时间带给人族的最大伤害。而为了摆脱生老病死，人族也只有修仙一途可走。
　　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这不是身为神只的冷尘殇所能掌控的，所以即便是何善御命令惊驹吃了这位在人间也算有著很高地位的老者，他也没有出言阻止。
　　“我知道冥皇陛下在哪里。”已经完全成长为大人的觉漆之主坐在惊驹背上，笑的妩媚妖异。而他的话也让本来打算离去的两人止步。
　　“你如何会知道陛下的所在？”不过是区区灵兽，如何能得知冥皇所在。
　　“觉漆是神族的影子，而我能成为觉漆一族的王，则因为我是冥皇影子衍化而来的。”既然是影子，如何不知主人的所在？
　　“冥皇陛下这一世是当朝宰相莫雨的小儿子，曾经大典时见过他一面。如果没记错，最近他应该不在皇城之内，而是在渠城避暑。”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冷尘殇为确保他不会突然打起於月素龙肉的主意，拉著仍想说话的於月素便要离开。
　　“小善御，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可爱。”偷偷捏了冷尘殇一把，终於如愿又回到何善御面前，只是围在腰间的手怎麽也不肯撤开。
　　“……你和何仲瑾要如何处理？”身为灵兽之王，受人召唤至此却因过於强大的力量受到一定折损，可以想象这是当年天尊封闭露末岛时设下的禁制。如今何善御的禁制已开，就算天尊不会做出反应，凭他强大的力量也不能随便为人所用。而且何仲瑾只是一个人，他又会如何面对拥有强大力量的何善御？
　　“我不会回去。其实当年……是陛下动了手脚让我出来的，因为我对当时陛下请求让我看看外面──我与其他灵兽不同，我自出生便一直是呆在露末岛的，我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既然当初我选择出来，就要承受自己选择的道路，即使被人所骗，也只是我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後果。我有承担的打算。”
　　“……你好自为之。”
　　“这麽说起来，於月素让我尝尝味道好不好？我还没吃过银龙的肉呢。”原本沈闷的话题突然一转，却轻易让两人变了脸色。
　　见两人几乎是有些狼狈的离开，何善御终於放下了强挤出的笑容，转过身去面对自己的主人──等待他的是主人的选择。

　　第十六章 青霜果（完结）

　　九转铃音空传响，彼岸花开百般娇；敛顷池水千波澜，玉寒宫内轻纱曼。幽冥的雾千年不散，玉色彼岸花非常人所能见。
　　而今，玉寒宫内宫灯燃起，那御座上常年蜗居的人儿却不在。
　　“父神大人您这是怎麽了？”只是去端了盘点心，回身却寻遍宫中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陛下，待无殇在回廊中找到团成一团的冥皇时，已是额间泛起一层薄汗。
　　也不知这陛下是怎麽了，自神魂归位醒来便一直臭著脸，嘴巴撅著都能牵牛了。
　　“啊……说起来冷尘殇应该快回来了吧？陛下您还答应了待您觉醒要赐予那小银龙神籍对吧？”一直侍立在冥皇身边的离问递了绢帕给无殇，开口试著转换气氛，却不料这不说还好，一提却正中冥皇疼处。
　　“啊啊啊啊啊啊！！雪寒那家夥太过分了！！我在落棠湖看花看得好好的！突然在後面叫我！害我掉进水里淹死的！啊啊啊啊啊！！我这麽多年来第一次死得这麽丢脸啊！”虽然表情歇斯底里，可冥皇的话却让他的两位辅佐神只嘴角抽搐不已……
　　“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趁著雪寒回来想想怎麽回报一下他害我淹死？嗯……”
　　“……可是陛下您已经答应给那银龙神只，身为三真神之首可不能食言吧？”
　　“我又没说要不做数……只是不欺负回来我心里不舒服嘛～”
　　左右辅神无言对视，不自主的瞥向小径那边，心里却在为正在往回赶的二人祈祷，希望陛下不要太过分。
　　而刚踏入玉寒宫的於月素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不由打了个寒战。
　　“怎麽了？莫不是受了寒？”冷尘殇小心的抱住少年纤瘦的身体，明明玉寒宫内宫灯都已点燃，已经不会很冷，怎麽会发寒呢？
　　“冥皇陛下不在呢？不会是离开了吧？”
　　“呵，不会，幽冥的雾没有散，陛下还在玉寒宫附近。”
　　两人正欲踏进玉寒宫，只见那扇半掩的门悠悠被人推开，一个紫衣的男孩正站在门边望著两人，眼神淡漠。
　　“梵羽？你怎会在这里……不对，你应是被剥夺了记忆，该是不再识得我的。”後半句几乎算是自言自语，却没注意到男孩眼中闪过的一丝情绪。
　　梵羽也不做声，小小的手从广袖中抽出，递了一只小小的一口就能吞下的青玉色果子过来。冷尘殇不明梵羽寓意何在，却也接了过来，再一抬头，男孩已经潜到阴暗之处慢慢离开。
　　“冷尘殇？原来你在这里……”
　　这次唤住两人的却是许久未见的离问，少见竟是一脸凝重。
　　“怎麽？陛下出事了？”
　　“陛下没事，倒是你们两个要出事了！”
　　“啊？”
　　“陛下还在气你害他掉落到湖里，要难为你们两人。趁著陛下没过来你们先离开吧，无殇那边正拦著陛下。一切事情等陛下气消了再说。”
　　如果说幽冥中谁的话最不可信，身为幽冥之主的冥皇绝对是首选，而若说幽冥之中谁人的话是最值得人信任，那人无疑便是离问。所以冷尘殇便是再有所顾忌，仍是拉著於月素准备原路返回，却不料才刚走上小径便从天空落下一柄通体惑紫的长剑。
　　那长剑剑身之上泛著一种惑人的莹紫色，映著剑身上蛇般游走的深紫色图腾异常瑰丽。剑并没有插在地面，而是离地有些距离的悬在半空，剑身流动的紫堇纹理顺著剑尖落在地面，形成一个不断流动的圆。
　　见到神剑紫堇，三人便知逃是来不及了，不过多时，那边水榭之上果然看见冥皇那身浅色的袍子飘了过来，无殇也是一脸古怪的跟在其後。显然是看见三人，冥皇放慢了脚步，若不是刚看见他匆忙跑过来的样子，还真当他是优雅无上的上神呢。
　　“咳～”到了三人面前，那张了一张娃娃脸的冥皇清了清嗓子，却怎麽看怎麽好笑。
　　“陛下。”虽是明知陛下要耍戏自己，冷尘殇仍是恭敬地单膝跪地叩首。
　　“起来吧起来吧。”努努嘴，示意无殇将自己的决定传达一下。
　　“父神大人……您一定要这麽做麽？”
　　“当然～”
　　“咳……”你们两个自求多福吧，“冥皇给予你们最後一道考验──青霜果。青霜果由神侍冷尘殇去寻找，而在找到青霜果前於月素都要留在陛下身边代替冷尘殇神侍的身份保护陛下安全。”
　　青霜果结於青霜草只上，而这青霜草百年长一叶，十叶开一花，十花败後方能结一果。可是青霜花是极其美丽的，通常一开花便被仙人们采取去了，因而青霜果更是难得一见。且无人知晓这青霜果有何功效，自是没人会消耗十朵稀有的青霜花来换取一颗不起眼的果实。
　　“青霜果……”於月素对於这位冥皇向来是没辙，此刻也只是头痛万分却完全没有注意。略一抬头，正看见先前殿门前看见的紫衣男孩自那边月洞门探出头来，发现於月素看过来，指了指冷尘殇的手。
　　於月素略带疑惑的拉开冷尘殇的手掌，显出那小小的青色果实，却见冥皇的脸色在见到那果实後越来越难看。
　　“……你怎麽会有的！我刚刚决定了它你居然就找到了？”
　　话已出口，身为冥皇断是不能反悔，虽是不情愿，最後仍是在神籍上签上了於月素的名字。
　　那青霜果在冥皇手里泛著奇异的色彩，不知冥皇念下了什麽咒语，仿佛一条游龙在那果实中游走。那颗甘甜稀少的果实最後被冥皇推进了於月素的口中。
　　“雪寒这孩子注定了一生都鲜少能离开这幽冥之地，而你与他在一起也注定了终生要在这雾都定居，干脆封你也做我的神侍好了。这青霜果能健你体魄，但果子的能力却要神气疏导方能融合──这也是青霜果的作用一直不为人知的原因。有雪寒在，你我也放心。”
　　直到无殇与离问去送冥皇到九天与天尊小聚离开，於月素才拉著冷尘殇的衣袖：
　　“那个人为什麽要帮我们？”
　　对於风神越兮准，於月素仍记得那个被媚姬所惑犯下大错的疯狂神只。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实在无法理解为什麽会对两人给予帮助，而且按照以前利文他们的说法，以前的梵羽似乎也只对陛下的事情在意，其他神只皆是不会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