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下一瓣花瓣,随著他的动作那朵彼岸花的花瓣纷纷落到水中,慢慢凝结出一张男子的脸:
黑珍珠般的长发,精致如娃娃般的脸,那几乎常年掩盖在蝶般眼睫之下沈睡的金色双眸,包括微微挑起好似永远有著说不出的笑意的薄唇,整体宛如一个顽皮的少年般──这便是三真神之中最年长的幽泉冥皇。不过也因这位最年长的真神有著间接性失忆症,常常会忘记很多事情,也导致其心智却是三真神中最为年幼的。
“陛下。”望著水面中的少年,冷尘殇单膝跪地。
“嗯。找到了嘛?”冥皇懒洋洋的侧趴在御座之上,一手拿著白玉面具无聊的敲著御座,自拿著面具的右手广袖一直蔓延到右胸口与心脏对应的位置绣染著繁琐的紫堇花纹。
“没有……我问过了,天界似乎除了天帝没人知道他的下落。那些上仙们都说他被关在天牢,可是我潜进去那里面什麽都没有。”
“他……那孩子会不会是……死了?”
“不会的!我去地府问过,冥帝说他没有来过地府!”
“那……这倒有几分麻烦……你再去寻吧,倘若实在不行我便去天命崖找九歌问问看。”
“雪寒不能护在陛下身边还让陛下担忧,实属雪寒的不是。”
“有什麽大不了的?这些年来我限制了你的自由,反倒清闲了无殇他们,也是他们回报回报你辛劳多年的时候了,我会尽情压榨他们给你点平衡的。”冥皇笑的一脸得意,“不过你也是,这些年来辛劳你,有什麽事就说吧。虽然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死个性。”
冥皇的意思他必是明白的,不知从何时起,除去无殇和羽曜二神,後诞生的神只都不再唤陛下一声父神,均以自己是陛下的下属自居。既是下属,有怎能轻易劳烦主上?
“雪寒明白。”可是那表情让深知其个性的冥皇不由叹气──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游走人界最近你要小心些,我与玖儿最近相邀要去天命崖那里和九歌小聚。”
听了冥皇的行程冷尘殇微怔,却立刻警觉到其所代表的含义:“人间要改朝换代了?”
天命女神居於天命崖的天命宫,主司人间王朝的命运。天命宫中有命池,人界帝王每做一件不仁道的事情女神便会落下一滴泪,泪落化作一颗琥珀落进命池,当命池被泪琥珀填满之时便是王朝命数将尽之日。只有这时女神才会关闭水镜小憩几日或几年,这休憩的时间由起兵反抗的下个王朝何时建立而定。而三真神也就会借此机会小聚片刻。冥皇的提醒无非是告知他,人间即将大乱,让他小心为上。
“雪寒明白。”
得到回答的冥皇不再回话,广袖未动,水面上的幻象便烟消云散,只留的冷尘殇还坐在原地望著溪水发呆,不明白心中的不安有何而来。
水面上的绿色花瓣已经全无踪迹,冷尘殇怔怔出神,却发现水中有著淡淡的血腥气。警觉的抬头,只见一人至那边慢慢飘来,奇怪的是身下没有竹筏之类却就这麽浮在水面。
“叮铃。”手腕铃铛微微作响,甚至愈演愈烈。冷尘殇微微皱眉下水抱起来人,手慢慢抚开那人的一头银发,却在见到那面容时变了脸色:
“白颜!”
在看到那一身血衣的时候冷尘殇只觉自己的血都凝固了般,不过仔细查看才松气──於月素身上并无伤痕,只是似乎因为泡在水中时间很久,一点温度也没有。
冷尘殇就近找了个洞穴进去,点了火後抱著於月素慢慢靠近火堆坐著,仔细打量著怀中的少年不由发怔:
於月素还是卵的时候来到幽冥,离开时已经有著一千二百年的修行了,在他离开幽冥不到五百年的时候他去跃天,而那时自己正忙著寻找陛下的神魂,所以不论是於月素跃天还是死亡他都不知情。可现今於月素就在冷尘殇身边,当年於月素离开时还是青年模样,先下怎说也应有二千五年多年的道行怎却不过十二、三岁模样?造成这个後果的原因如果不是他丢了龙珠後重新修行便是他已经死过一次。
冷尘殇隶属掌持灵魂的冥皇麾下,而不是天命女神,自然无法在活人身上窥探什麽。但每只龙都有逆鳞,而化作人形後逆鳞位置都会不同,於月素的逆鳞除了他本人只有冷尘殇见过,位置在左腿内侧。想到了验证的方法冷尘殇立刻动手褪掉他的裤子,在左大腿内侧果然没有找到应有的银色龙鳞般的鳞状胎记,相反却出现在右大腿内侧接近私处的位置。
找到逆鳞的所在也就是确认了於月素死过一次,得知这个结果的冷尘殇心里很不舒服,毕竟这孩子一直被自己宠著、护著,一千多年都没受过委屈,这离开自己多久?便已死过一次?
冷尘殇心中满是懊恼,抱著少年的手更加温柔,却不经意划过那片逆鳞,昏睡的少年不经意的低吟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才想起怀中的人儿双腿赤裸的团在怀里。小心的为少年拉好裤子,望著那张睡得不安的稚嫩小脸,不由怜惜的亲吻著那精致的脸蛋。
似有所察觉,少年本能的更加不安的扭动,紧皱著的月眉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少年的举动更让他心疼不已,更是小心的紧紧拥著他,轻轻的拍著单薄的後背,脸轻轻的蹭著少年娇软的脸颊,一如曾经身处玉寒宫,一童一豹的亲昵接触。
显然这个举动很受用,少年渐渐安稳下来,那只没有紧握的手甚至伸过来紧紧抓著他的衣服。
“白颜……”冷尘殇紧紧抱著怀中瘦弱的少年,山洞空旷,这一声淡淡的轻念自山洞中慢慢回旋,惊走了一只落在洞外的玉色蝴蝶,那蝴蝶仿若被声音震散了般,就这样消散在风中。
第六章 重逢
六、重逢
当於月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顿时有著茫然──他记得自己明明是躲进石洞的,怎麽醒来空间反而变大了?望著篝火脑子似乎还没清醒,仍依稀记得梦中,仿若好久好久以前,自己躲在黑豹的怀中般的温暖,可是清醒後什麽都没有。心里的失落让他不自主的更加团紧自己,明明很冷,明明火就在不远处,他却不愿靠近,生怕就连这丁点的温暖都只是幻觉,只要靠近,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还在天界的某个角落,躲避著天兵们的追捕。
慢慢的摊开掌心,他的铃铛安静的躺在手心中,原本晶莹剔透的白被血般的红替代,映著火光闪著妖异的光芒。看著这不应有的色泽他有些慌神,用袖子使劲蹭著铃铛光滑的表面,却丝毫不起作用,那红铃铛回应的只是清脆的碰撞声。
“怎麽办?我把铃铛弄脏了……弄脏了是不是就没办法回去了?呜呜……回不去了……”连续几天的高度紧张让他有些神经紧绷,说话和思维也有些显得语无伦次。刚刚还轻轻抽噎,却在听见外面的草动立刻止声,警觉的握紧铃铛盯著洞口。
洞口草声窸窣,片刻跳进一只黑豹,甩了甩一身清早的露水,然後缓缓放下嘴里塞满野果的布袋,这才发现所在角落的於月素。
初见黑豹进来於月素也是一惊,洞内昏暗,火光映照下那豹的皮毛被染成了一种微红的黑色,让他想靠近却又不确信。
“靠著那里做什麽?”似乎看出了於月素的彷徨,黑豹淡淡笑了起来,向他走去,那步伐一如记忆中的优雅。
“雪寒……?”仿若不确信般,少年稚嫩的手伸向前却不敢去触摸,生怕那只是镜花水月的梦。
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幻象,冷尘殇一只爪子递向他伸出的手,兽的头靠在他肩边轻轻依偎,那动物特有的毛皮的触感渐渐转变,有著人类温度的皮肤贴在他的脸边,兽类的爪子也化为人手轻轻回握著他的手。
靠了半天察觉於月素并没有反应,甚至身子都僵在那里没有动,冷尘殇奇怪的抬头看著他,迎向他的是少年睁得大大的紫眸。
“怎麽了?不是冻僵了吧?”现在的冷尘殇只著了件黑色单衣,外袍都披在於月素身上,人间的早晨很冷,所以方才才会化作豹子出去找野果。现下看於月素这般,更是小心翼翼的替他掖好外袍,屈身抱起他向火边坐去。
“雪寒……”终於确信了眼前的不是幻觉,少年压抑已久的泪再次决堤,抱著冷尘殇的脖子哭了起来,“这不是梦吧?……我好多次梦见你来找我!可是醒了什麽都没有……这不是梦麽?”
“不是梦,我来了,不用怕了。”冷尘殇暗暗叹气。不管这孩子在外经历了什麽,在自己面前还是曾经那只爱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小银龙。想著他或许受了很多苦,手上更是用力抱紧他,捧著他的脸舔吻著他的泪,“对不起,白颜,是我的错,我没有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让你受了委屈。”
“不是雪寒的错……是白颜任性……雪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是我还任性的要离开幽冥……雪寒……我想你……”因为哭泣使得声音更显得可怜,软软的少年的嗓音,只让听者更为心痛。
“嗯,我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不过似乎都和你错过了呢。”
两人的确是错过了好多次,在於月素关在天牢的时候冥皇才刚刚苏醒不久,冥皇放了冷尘殇的假,那时他正在希巫海寻找他的小银龙;而等到於月素死亡,灵魂回到海族转生化卵时冷尘殇才潜入天牢,自然是人去楼空一无所获。
哭累了的於月素也不松手,赖在冷尘殇怀中一遍一遍看著他的脸,仿若要把一千多年没见的份都补回来,冷尘殇也不介意,拿了颗果子递到他嘴边喂他,不过显然是当豹子习惯了,每次看到汁水沿著那菱形的薄唇滑下都倾身舔干净,弄得於月素小脸通红。
“雪寒……我把铃铛弄坏了……”
“嗯?”冷尘殇的反应有些奇怪,微微挑起一边眉,从未见过他摆出这幅表情的於月素顿时有些不自在。
“不要生白颜的气好不好……怕……”
“呵……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奇怪你怎麽把它弄坏的,让我看看。”这对铃铛可是冥皇做的,用那些仙家的话来说就是神器,怎麽可能坏。
於月素小心翼翼的捧出铃铛,时刻注意著冷尘殇的表情,生怕他会不高兴。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冷尘殇蹭了蹭他的脸算是安慰,见效果不大才笑道:
“白颜,你可看我生过你的气麽?不用这麽紧张。”
不过看到这血色的铃铛冷尘殇还是脸色一变,搂著少年的手更紧了几分──自从他把铃铛转送给於月素,铃铛便是与他心心相映,此刻化作血红正是代表了他死时当真是经历了非常人所能受的痛苦。
“你之前的身体是怎麽毁掉的?”
“是……”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不可能面对冷尘殇说谎,只得直说:“是……我把龙珠吐出来後被仙界的灵气……切筋断骨……”
听了他的话冷尘殇的黄眸微微闪动却看不出情绪,但於月素却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一种冰冷的感觉,不由紧紧抓著冷尘殇的衣服。
“切筋断骨!你这小脑子是怎麽想的?被灵气挤压著然後闯进你的身体里一块一块的削断你每一根筋,内脏全部爆裂……”似乎立刻就能想象到当时他的银龙躺在天牢忍受著灵气的侵袭,因为身为龙族肉体强健,这种折磨粗略计算也要持续十来天才能结束他的生命。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实在是对这孩子摆不出狠脸色,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傻瓜……”
见他没有发怒的样子,提著的心也终於放下,伸出手回抱著他,贪恋的汲取著冷尘殇身上特有的草汁的清香。
殷红的铃铛静静躺在冷尘殇的手心,他立刻便看出里面似乎藏著东西,将铃铛放在唇边轻轻碰触,一声轻响後洞内立刻被一片水色笼罩,自铃中慢慢分离出的竟是於月素的龙珠。於月素显然被这奇特的景象震住,即使看见自己的龙珠触手可及都没有反应,直直的看著那贴著冷尘殇唇上的血色铃铛慢慢褪色,那景象仿若铃铛上的颜色都被那薄薄的唇吸进嘴里一般。许是受了那殷红色的诱惑,纤细的手不由自主的慢慢抚上冷尘殇的唇。
低头看著於月素那有些茫然的紫色双眸,冷尘殇也是一怔,他从来没有发现於月素是用这种眼神看著他的,不过现在发现心中倒是不讨厌,反而很欢喜。为自己的欢喜雀跃,冷尘殇低头亲了亲那双漂亮的紫眸,将龙珠送到他嘴边,却见他没有反应,依旧望著自己的唇不动。笑著将人眼大小的龙珠含在嘴里送到於月素口中,於月素这下倒是有了反应,只是他的反应显然太过与众不同了──本来於月素一直盯著那唇,当唇落在眼皮上有著几分失落,这时冷尘殇自己将嘴贴过来,他自然不会放过,吞咽下本属於自己的龙珠後立刻把舌头伸了过去,紧紧抱著冷尘殇的脖子就怕他躲开。
冷尘殇本就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两人的唇就这麽紧紧的贴著,舌与舌的交缠难舍难分,不过事与愿违,当冷尘殇察觉洞口外渐渐有人靠近时不得已轻轻咬了咬於月素的舌尖示意他松口。因为龙珠本就是於月素的,体内现在存在两颗龙珠正在慢慢融合,等两人分开时,冷尘殇怀中的少年已从十二、三岁模样的基础上微涨两岁。因为体内两颗龙珠还未完全融合,人显得略有几分慵懒,方才纠缠难分的唇上更因双方的唾液显出几分媚惑。
冷尘殇情不自禁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才把铃铛放进他手心中,抱著他走出昏暗的洞穴。
第七章 拜龙神
七、拜龙神
两人出了山洞,显然被眼前的人群吓了一跳──此处荒山野岭,离最近的村落也有好几十里山路,就是拾柴或打猎的都不会来这麽偏远的地方,而此刻围著两人的人群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从来没见过这麽多人的於月素很不自在,自出了洞穴就紧紧抓著冷尘殇的衣襟,尽力把自己团的更小,不过显然无济於事。
冷尘殇轻轻拍拍於月素的背给予安慰,鹅黄色的双眸微敛,掩去眸中的温柔厉声开口:
“不知各位来此作何?”
见冷尘殇开口,众人互相对视,也不知谁喊了一句“神龙开口了”,一群人全都跪倒在地,这倒让两人措手不及──倒不是说冷尘殇这活了万年的神只没见识,只是身为冥皇神侍的他鲜少下界,即便是参加万年一次的三真神祭奠,众仙家跪的是冥皇也不是他这个神侍。
“求神龙庇佑!助我腾龙军推翻暴君!”
听闻此言,冷尘殇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
不久前冥皇也告示过他不久人界即将打乱,改朝换代的时刻不远,也就意味著人界不太平。这种时候那些要推翻暴政的起义军通常都需要一些神启。显然,这些人都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巫祝预言了将有龙神降临此处,这些人早些时候应该就在附近山下,只等遵照巫祝的预言准时上山。
不过冷尘殇并不知晓,巫祝预言的只是时间和大概地点,被这些人察觉他们的所在其实是因为於月素吞下龙珠後,两颗龙珠初融合产生的水光层层弥漫洞外,宛如水面上的涟漪般,这些人察觉古怪顺著水色涟漪般的光华才找过来的。
“雪寒,这可怎麽办啊?”等两人被恭恭敬敬的送上车,於月素团在冷尘殇怀中问道。他两世加起来不过才活了两千多年,而这两千多年都没有接触过人族,自是不明白要怎麽应对。
“不用担心,随遇而安便是了。”冷尘殇沈著应对,却也在暗中观察。这架车出了赶车的两个人外没有别人,周围也没有被看护的很严密,很显然预言的是一个很有威望的巫祝,并且预言对神龙的评价很高,所以众人自是拿两人当上宾来看待。
“我们不走麽?”
“暂时走不得,反正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当年三真神对神只们立了规矩,行走於人间,尽可能的不要伤害他们,除非逼不得已。明白麽?”
“可是我不是神族啊。”
“你现在是没有神籍,当年你还是卵的时候在陛下身边吸收了不少神气,等回去我就求陛下立了你的神籍,以後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幽冥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