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怎能没有我----老红军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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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儿子居然四年後仿效他老爹,学龄前儿童,也跑到教室里人五人六地坐著,却赢得了全校师生的好感。
  王细胞五岁那年,中留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
  王细胞在陕北时,其实就是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孩子,他连小学都没来得及上,我们就举家迁回了北京。
  蒋中留是他陕北儿时的唯一玩伴儿。就像我小时的王喜报~
  一是因为两家父母相象,都是知识人儿,二是中留“勾”他,他也死心塌地地让中留“勾”。
  离开陕北,回到北京,王细胞也闹过一阵子,就像小时的我。
  天天问他婆,“咱啥时回家啊?婆……咱回啊……”心目中,只有陕北才是他真正的家。
  可毕竟年龄小,又是从陕北到北京,物质环境一个天一个地。
  马上进了小学,新的小朋友,新的学习环境,转移了王细胞的思乡之情。
  王喜报那时一点都不忙,一到周末就带著儿子女儿老娘,四口人逛北京城,上郊外放风。
  我?进了外交部,刚开始忙得我差点吐血!
  游乐园、汉堡包、肯德基、娱乐中心……
  王细胞小同学,三个月下来,再不管“馒头”叫“馍”了,一口纯正的京腔儿。
  接金枝姑姑的电话,一口一个,“我?还成吧~还行!身材?发育得挺靠谱!没胖,就是个头见长……”
  三年後,如果不是中留自己找上门,我真的很难相信王细胞能一生记住他!
  可在陕北,五岁的王细胞夜不归宿,和中留睡一个被窝,早就不是什麽新鲜事儿了。
  那天正好我在给中留班上英语课。我儿子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他来找我,还没开口问呢,他先开口了。
  “我找我哥哥蒋中留!”
  哎……?我是你妈哎!你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直接开口找人啊?
  “婆呢?你怎麽跑这儿来了?”我问。
  班上的孩子看著可爱的小细胞,又听了他说的话和我问的话,全都乐了。
  蒋中留蹭!地就从座位上飞到门口,拽住了王细胞的手,“胞!”一声。
  蒋中留从小就这麽叫王细胞,您千万把中午昂贵的午餐留在胃里别还给大地!
  说实话,一辈子我都没搞清他叫的到底是“胞”还是“宝”,抑或是“抱”?“薄”?
  在陕北,你说有方言整不清还说得过去。可在北京,每次听中留叫王细胞一个字,都是不同的四种发音!
  中留在陕北就说的一口普通话。他爹蒋逸闲,中国话说得跟新闻联播的罗京一样。
  他叫王细胞那最後的一个字,会发不准音?我有点不信~
  一次,到底我憋不住了,问我儿子,“中留到底叫你啥?”
  “胞啊!怎麽了?”
  “我怎麽听著象第三声呢?”
  “宝?哼~想什麽呢你?越老越煽情啊妈!上我爸那儿煽去,去去去!”撵狗呢~
  我儿子打记事那天起,他哥就这麽叫他,所以根本不觉著。只怕哪天中留突然叫他声“王细胞”,能把他吓一跳!
  我们家王喜报,在儿子繈褓期也只叫过王细胞的最後一个字。
  但自从听到蒋中留用一个字称呼自己的儿子後,就跟我一样,连头带尾,开始叫儿子的大号了。自己叫儿子一个字不觉著,听别人叫了还真有点恶!
  教室门口的“外来人员”,根本不搭理我的问话。
  自从看到他哥哥,就开始对著中留傻笑。中留一只手拉著弟弟,一只手摸著小细胞白里透红的富士苹果脸。
  课堂里完全没了上课的气氛,好些个女孩子都在说,
  “中留!让细胞进来,让细胞进来!”
  中留也昏了,拉著细胞就往里进。
  哎……!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吗?
  “王细胞!你怎麽跑这儿来了?婆呢?”爷俩反应都慢!我得对他们有耐心才行。
  中留听了我的话,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儿是教室,赶紧止步。“婆呢?”他问弟弟。
  “婆上姑姑家去了。”王细胞不是对著他老娘我,他对著中留说。我这个气!
  “玉叶家怎麽了?”扳过我儿子的小身子,让他看著我的脸。不会是金枝家,金枝家就在村里,有事细胞婆一定扯著孙子。
  “不滋道!”我儿子大声回答著王老师的提问。
  孩子们又是一阵笑声。
  “我要坐中留旁边!我要上学!我要坐中留旁边!”我儿子在我的手里开始使劲儿地往教室里蹭。
  “巧儿呢?”死死扳著我儿子的小身子。他五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可有劲儿了!
  “婆牵走了!我要坐中留旁边!我要坐……”他还挣。上学前,王细胞嘴里的唯一动词就是“牵”,从来不分人还是动物。
  “那你怎麽不去找爸爸?”王喜报呢?他那儿是鸽子笼,带孩子也不影响工作,我这儿带个孩子怎麽上课啊?
  “爸爸不在!我要进去……”我儿子因为迟迟进不去,被我拦得快哭了。
  “王老师……让细胞进来啊~”有女孩子开始求我,蒋中留看著我,也要哭了,他是心疼他弟弟。
  手一松,中留扯著细胞就进了教室。
  马上有女孩子搬了个凳子放在中留的课桌边。细胞一屁股坐下来,小脸儿乐得,开了花儿一样。
  “中留!你给他张纸和笔,让他画画。王细胞!教室里不许随便说话,说话就赶你出去听见没有?”
  “听见了!”
  别误会!这三个字不是王细胞说的,是蒋中留替他说的。我儿子在家听我的大嗓门都听惯了,根本不起反应~
  蒋校长很快就来了。
  草媚打电话到学校问,细胞是不是跑学校找中留来了?
  玉叶的孩子在学校受了伤,男人送货不在家,打电话回家找他哥。
  王喜报用摩托拉著他妈赶过去,俺婆婆怀里抱著我女儿,我儿子就没法“牵”了,只有把他托给了草媚。
  他到了中留家就要找中留。草媚先跟他说中留放学就回来了,他闹。
  草媚实在没办法,骗他,说等姨忙完了,就送你去小学校。
  草媚刚一转身,人就没影儿了。
  我儿子那天做了一天陕北的小学生。
  中留班的英语课一会儿就结束了。我几乎一天都有课,根本没工夫管他。
  我儿子人根本也不找我。
  让他到办公室待著,他连听我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就被孩子们牵走了。(完了!我用“牵”也用上瘾了!)
  好些个女孩子喜欢上学带吃的,课间,都拿出来给他。
  中留牵著他的一只手,他一只手背在身後,人一给他东西他就抬头看中留。
  中留点头,他就伸手接。
  中留不点头,他就摇头。背著个小手,意思是他不要。
  我也不知道蒋中留判断让不让王细胞要人东西的标准是什麽。
  我被他们的年龄迷惑了,其实那时我就应该看出,蒋中留对王细胞的影响力该是多麽地巨大。
  唯一让我有些朦朦胧胧的就是几次傍晚回家的路上看到他俩。
  我去离村子比较远的孩子家家访。
  高高的黄土高坡上,蒋中留背著小小的王细胞。
  夕阳的余辉里,那麽渺小的两个身影,重叠成一个,竟让我想起了六岁的自己和王喜报……
  中留小时也喜欢背细胞。
  我喊,“回了……”
  中留看见我,背著细胞,撒腿向我跑来。他的脸,瞬间和小时的王喜报重叠成一个~
  我的眼眶湿润了。但还是没有想到两小无猜的小兄弟,将来也会变成我和王喜报一样的爱人关系。
  王细胞缠著哥哥,蹦蹦跳跳地跟著中留回草媚那儿吃中午饭去了。下午两人还赶著来上学呢~
  上午给我儿子上过课的老师,都紧赶慢赶地告诉我,王细胞多可爱,上课有多乖。
  王喜报的电话,踩著下课的铃声就到了。
  俺婆婆晚上留玉叶家帮著照看孩子,王喜报带著女儿下午就回来。
  我本来是回家吃午饭的,细胞婆不在家,没人给做。又见不到王喜报,连来回走的动力都没了,所以打算省一顿。
  走空的办公室就我一人儿在批作业。
  蒋逸闲进来了。
  “走吧!跟我回家,反正细胞也在。”他要我到他们家凑合一顿。
  “儿子已经够给你和草媚添麻烦的了,不去了!一顿就当减肥了。”我觉得真挺麻烦人家的。
  “下午还要上课,不吃饭哪来的力气?走吧!一顿饭你跟我客气?我也没跟草媚说,家里有啥你就吃啥!走走走!”蒋逸闲过来拽我的胳膊。
  如此诚心诚意,再拉扯下去就怪了。
  我跟他回家。
  他推著自行车,我走在他身边。
  “我带你吧!这样节省时间。”他上车,我坐在了车後面。
  蒋逸闲大概很少带人,加上路况也不够好,到处都是土疙瘩。
  他把个自行车骑得是七扭八歪,我就象一杂技团的,用我的体重调节著平衡,还得做著随时跳车的准备。
  我和王喜报从冲绳回来,两人在外交部帮忙的那段日子,王喜报几乎天天骑自行车带我回家。
  有时一辆公车都等不到,他从头到尾把我带回家,几乎要骑两个小时。
  大概是我总是怕死地紧紧搂著他,俺俩合为一体、重心稳定的缘故?
  王喜报带著我,我敢安心地在坐在自行车後面打呼,也不担心他会把我摔下来,或是撞著人。
  可是,蒋逸闲的这车……前轮子都飘起来了,是不是我太重了?!
  “蒋校长!蒋校长!要不……我……我带你吧!”
  自行车带人不分男女,只分体重!比较轻的那个坐後面,才会跑得又快又稳!
  “不要不要不要!草媚……很少出门……所以我很少带人……你坐稳坐稳!”
  你骑不稳让我怎麽坐得稳啊?
  随时准备著跳车,又得跟自行车的倾斜拧著劲儿,我的小蛮腰哟……外带整个上身,还没吃蒋逸闲家的饭呢,胃都成麻花了~
  晚上,一边让王喜报给我揉著腰,一边跟他说,
  “找男人,还得找个实用的!神仙啊圣贤什麽的,这辈子我是没福气享用了,还是让给宋朝唐朝的大美女吧~”
  “想什麽呢你?你就这麽怕做饭?就不能回来自己做?”啪!俺男人一巴掌打我屁股上。
  “这不是盛情难却吗?再说!我不还得替你看儿子?”也是啊!你说,蒋逸闲让我跟他回家吃饭的时候,我为什麽没想到自己回家做呢?我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啊?就是懒点……
  “你要是下次再敢坐别人的车……”俺男人的手,从俺的腰上移到了俺的屁股蛋子上……
  “啊----!王喜报……我不喜欢被拧屁股啊-----!我不是你----!”我嗷嗷叫。
  我女儿两岁,比细胞婆养的猪还小。在俺屋子里的地上来回转悠著,自己跟自己玩儿呢。看著她爸爸和妈妈两人互相逗,开心地看著我们,拍著小巴掌。
  细胞婆不在家。
  细胞在中留家还没回来呢~借口是要做作业?!嘻嘻~小屁孩儿,真当自己是小学生了~
  王喜报看到自己女儿给自己拍巴掌。来劲了,蒙了床被子在我的下身,把头拱进去,扒了我的裤子用嘴咬~
  “今後就是再远再忙我也回来给你做饭!不许你一个人上别人家吃饭!听到了吗?”
  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就是他做的~
  我被猪八戒啃得哈哈哈地乐,“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小少女一样,扯著嗓子嚎~
  我女儿的小奶音,“王菌说她听到了~王菌听到了~”对著她爸爸嚷~
  一屋子的欢笑,满世界的幸福……
  细胞六岁的那年夏天,北大来通知,聘王喜报回校当政治经济学教员。
  他四十四了,我在犹豫。
  大西北,虽然比不上北京的条件,但七年的光阴,我们在这里已经扎下了根。
  可是王喜报决定回去!
  我知道,这七年,他在韬光养晦。做为男人,他事业的野心一天也没有死。
  要不然他不会出书,写论文,又投文章,又去应聘。
  接到通知,他一个人飞了趟北京,回来告诉我,
  “王菌,待遇并不是很好,万事开头难,我还是决定回去。北京毕竟机会多,我还有关系。再说,儿子女儿,我还是想让他们在大城市长大。”
  我点头了。
  只要能在他身边,大西北我都活下来了,还有什麽不能去的地方?
  第二次他飞北京,买房子,办手续……
  回来时,我把这边的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王菌!这是干嘛?”王喜报看著他妈的屋子也空空荡荡的,惊得不行!
  “搬家啊!要的东西我都托运的差不多了,不要的,金枝玉叶这几天就过来拿。”
  “我妈?我妈她……”
  我们俩一直没有说王喜报他妈何去何从这个最敏感的话题。
  在陕北的第一个五•一,因为他提出带他妈一起回北京,我离家出走,王喜报就明白了我所有的隐忍都是因为爱他。
  为了他,我可以留在条件艰苦的大西北。
  为了他,我可以不洗澡。
  为了他,我可以和并不喜欢的婆婆共处一室。
  可他却忘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七年,因为他妈的某句话、某些做法,我和王喜报也闹过别扭,但我跟我婆婆却一次脸也没有红过。
  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我婆婆在包容著我。
  她已经变得和她儿子一样了!
  只要我能留在大西北,只要我能留在王喜报的身边,她容忍著我的一切缺点和懒惰。甚至有时在我和王喜报拌嘴的时候她还站在我的一边维护我。不管真心与否,她给足了我面子。
  尤其是我生了女儿後,她对我说了很多王喜报生病时的事。
  她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我对他儿子的那份爱,所以才会告诉我她儿子是如何地没出息,十几岁起就离不开我。
  我能感到,她已经把我当自己的女儿了!
  退一万步讲,我的一对儿女根本离不开他们的奶奶!
  再退一万步讲,王喜报是他家唯一的儿子,与情与理,我们都应该为她养老送终。况且,他带大了我的一双儿女,是我生命里的大功臣。
  没有她,我不可能在这荒山野岭如此幸福地活著,献身我热爱的事业!
  这次,如果我们四口人回北京,把她留在陕北,我一定会天天梦里回到这里,就象把心丢在了这儿。
  如果我都这样,那她的儿子王喜报呢?那最爱他们奶奶的王细胞、王双巧呢?
  离不开她的,已经不是他们老王家的儿孙,还有她的儿媳妇。
  我婆婆早年守寡,说到底,她真是个刚强的人!
  王喜报接到聘书後恐怕就跟她说了要回北京的事。但没我的首肯他不敢私自决定他妈的命运。
  他妈从自己儿子嘴里没听到那句,“你跟我们一起走。”
  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再次独守空房的准备。内心的那份凄凉……那几天,我都看出来了!
  这次走的不仅是她最爱的儿子,还有她的孙子和孙女。如果分开他们,就等於撕了她的心。
  王喜报去了北京,我当著金枝玉叶的面,说,
  “妈!赶快收拾你的东西。玉叶男人明天下午就来拉,托运手续我都托他办好了。”
  “妈上哪儿?”金枝问。
  “当然是和我们一起回北京了。”
  王喜报的妈妈看著我……
  “妈~你舍不得家吗?暑假寒假,你带细胞双巧再回来。求求你,跟著我和王喜报,一起回北京!”我说出了口,我在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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