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 情

　　作者：莫徽

动心，只为你。
锺情，只为你。
横行霸道的小霸王自有命中注定的克星，风流潇洒的翩翩公子也有此生注定的情生意动。
嘴上叫著的是讨厌，或是喜欢；
相见时做的是逗弄，还是拥抱；
其实，都是在告诉你──你是我锺情的人。

　　一．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长长的曲径通幽，一直延伸进了一处别致的小院。院内布置亦是精巧别致，自成风光。但可惜的是，此刻这小院的主人无心欣赏，白白浪费了这良辰美景。不过，也无妨，也不是第一天浪费了。从搬入这大宅，这小院起，迄今已过去十数年的大好时光，杜暮雨杜二少爷愣是没体会到外人说的这宅子里各处风光的什麽什麽匠心，什麽什麽机巧，什麽什麽一大堆拗口的要命的评论分析。要让他来说，那就是“一个字好看不就结了吗？说那麽多有的没的干嘛？口水太多了吧！”多麽到位的总结啊。
　　不过现在杜二少爷的确没心思想这有的没的，他正在院子里从西到东，从东到西地走过来走过去，大大的猫儿眼时不时就向院门口投去一个满含著期待，渴望的眼神，若是让随便哪个穷酸秀才看见，定要立在当场，迎风流涕许久，继而再长叹一句：“啊，这一眼的风情啊……”以作结。
　　而我们杜二少的贴身跟班小九在冲进来的那一刻冷不防就看到了他家少爷这一刻荡漾著无限希望的眼神。不过，小九同志是久经考验的，是能够透过他少爷美丽的表象而看到其下，呃，绝对不是丑陋，而是，嗯，充满了“激情”的本质的。毕竟再不济，他也跟著他家少爷狐假虎威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了十来个年头了。
　　於是，小九同志只是很镇定，很狗腿，很直截了当地冲他少爷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无限内涵的笑容，果然看见他家少爷眼里的希望之光在瞬间爆亮了几个指数。然後，方才凑到杜暮雨耳边说到：“少爷，沈少爷去了一品阁谈生意。听说是挺大桩的生意，估计整晚都没什麽时间。”
　　“真的？”杜二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著包打听小九。
　　“真的真的。”小九点头如捣蒜，“我亲眼看他带著李掌柜的出了门，就是往一品阁的方向去的。”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这高兴得就好像老鼠从猫爪子底下侥幸逃脱，猫从狗嘴巴里狼狈逃过，小鸡躲过了老鹰的追捕，欢天喜地，喜上眉梢，天上掉馅饼等等等等都不足以表达杜小二此刻兴奋喜悦的心情。
　　所以，各位看官，你们明白了吧。这里说到的这个沈少爷沈行归就是杜暮雨此生最大的天敌。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这话绝对不适用於杜暮雨和沈行归之间。
　　在杜暮雨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他家大哥面前说了：“我和杜混蛋之间仇深似海，你死我活有可能，鱼死网破有可能，和解？那得太阳打西边出来！”就差没指天发誓说要山无棱，天地合了。鉴於这一句中一口气用了这麽多的成语，还全是正确的，更有鉴於杜少爷现在成语累积量也没超过当时多少，可以看出沈行归其人对於他小小心灵的深刻影响。
　　而且，其实，杜少爷说这句话的时候，人沈行归沈大少早就已经离开几个年头了，据说是被某某高人看上收去当了徒弟，於是去了某某山。这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程度，真是让人感叹啊。
　　那麽，这和杜二少此刻的表现有什麽关系呢？
　　啊，这就说到正题了。关系就是一个月前，沈行归学成归来了！沈少爷前来杜府例行拜会的第二天，就再次登门，诚邀杜二少爷叙旧。在杜大少的威胁下，杜二少爷难得一次体现出宽宏大量的风度前往应约，却从此万劫不复。在那之後，这都近一个月了，杜二少爷发现自己除非躲在家里不出门，否则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沈行归那厮。特别是只要他去找他的那些仙女姐姐仙女妹妹，不管哪一家的，总会看见沈行归笑得跟刚吃了耗子的猫似的出现在他面前……然後他的春宵就这麽没了。
　　所以啊，杜小二今天这样异於常人的表现的确可以说是有原因的，憋坏了不是！
　　“更衣，走！”手一挥，进屋打扮。
　　“那，少爷，今晚准备去哪间啊？”狗腿小九果然体贴。
　　“嗯，就去落仙阁吧。莲儿姐姐最温柔了。”可见杜暮雨少爷这一个月来心灵受到了多大的折磨，迫切需要安慰。
　　“好。”小九喜上眉梢，落仙阁啊，翠儿我来了。果然，有什麽样的主人就有什麽样的奴才。话是俗，但要相信，所谓的俗话，那都是经过现实的千锤百炼而成的真金。
　　没到半个时辰，杜暮雨带著他的跟班小九出现在了落仙阁的门口。
　　“二少爷，真是好久没来了啊。”刚一露面，各位身著花花绿绿的彩衣的姑娘们就热情地把他迎了进去。
　　“没办法啊，我都想死姐姐们了。”熟悉的环境感觉果然是好啊，被众美人拥著，杜暮雨颇觉如鱼得水。哪像和那沈行归在一起的时候……打住，难得的良辰美景宝贵时光怎麽可以浪费在想那个人身上。
　　“唷，二爷终於记得要来我们落仙阁看看了啊！”才进门就朝他迎上来的女人虽已徐娘半老，但细心打扮的妆容，婀娜的身姿自有一番年轻女子比不上的风韵。
　　“红姨。”奉送上一个大大的灿烂极了的笑容，伸手抱住人半边胳膊撒娇，“一个月没见，你还是这麽漂亮。”
　　以手段精干，为人泼辣闻名的红姨对著他那笑得可是一个灿烂，用一个手指点了点他脑门，口气里是少在人前出现的带著无可奈何的宠溺：“人没长大多少，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行了，莲儿那没客，你去找她吧。今晚找她的，多少钱我都帮你挡了。”
　　“谢谢红姨，就是红姨最疼我了。”给了红姨一个拥抱之後，小色狼又和围在身边的一干姐姐妹妹调笑两句，便快步往位於後院的花魁素莲的阁楼走去。
　　没走几步路，杜小色狼已经到了後院，风风火火大步窜上了楼，大声嚷嚷著：“莲儿姐姐，我来看你了。”
　　话音没落已经冲进了门，撩开了厅中垂下的白色轻纱。
　　“莲儿……”
　　出口的声音梗在了喉咙口，嘴巴张的可以塞进两个鸡蛋，登时便呆立在了原地。
　　眼前站著一双璧人。
　　花魁莲儿自不必说，青色衣裙，白莲点缀，清新淡雅，风华无限。而於她在窗边相拥而立的青年公子，那样貌也是人中龙凤。只见他俊眉朗目，风神玉立，天生的眉目含情，就连此刻的惊疑之态由他做出都自有一番风情，一袭水蓝长衫随风轻摆，更衬得整个人清朗不凡。
　　总之两个人站在一起，那真真是神仙佳偶一般，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前来寻找安慰不成反受了惊的小色狼，好半晌方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人是谁时，登时是火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冲到人面前，指著人鼻子就大声质问道：“你，你，你怎麽会在这里！”只是声音虽然够大，可看著那人笑吟吟的眼睛，不自觉一句话先抖了三抖，再加上只到人鼻子下面的身高，愣是把那威势降了又降，最後到人耳朵里听了只当杜二少给他唱了曲了。
　　是了，这位看著风度翩翩，潇洒不凡，与花魁娘子私下相会的风流公子正是我们杜小霸王的天敌沈行归方沈大少是也。
　　故此，对此局面，也只能为杜二少叹一声：“节哀顺变！呜呼哀哉！”

　　锺 情 02

　　二．
　　话说，在杜二少发愣发傻的那当儿，人沈大少早就回过了神，神情自若地松开了拥著美人肩的胳膊，甚至还到桌前斟了一杯茶。
　　待得杜少爷冲到他面前大吼一声之後，堪堪把茶递到了人面前，：“口渴吗？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语气、神态，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啊。
　　杜少爷也不客气，接过茶仰起脖子，就喝了个底朝天。末了，擦擦嘴巴，才发现，不对。
　　“呸，小爷才不稀罕你的茶。”把茶碗重重搁回桌上，“你不是去了一品阁吗？怎麽会在这里？”
　　沈大少挑了挑眉，笑得温存：“我半个时辰前去了一品阁，杜少爷居然就知道了。行归都不知道原来杜少爷这麽关心我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啪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风流潇洒，志得意满，春风满面。
　　“呃。”漏了底的杜小爷一下子脸红脖子粗，大声叱道“谁关心你啊？鬼才关心你！”
　　唉，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啊。
　　“就是你关心我啊。这脸都红了。别害羞，我不会笑你的。”这边沈公子却是温言软语，眼底眉梢笑意盈盈。
　　“谁害羞，谁害羞了！”越发地大声了，当然了，整张小脸也越发的红了，“你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少自作多情了！”
　　恭喜杜暮雨杜二少爷又成功运用了一个成语，果然沈大少对於他来说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存在啊，多能激发他的潜能啊。
　　身子往後懒懒靠在了桌缘，顺带伸手把面前人扯了过来，手指轻轻抚上涨得发红的面颊：“脸这麽红，害羞的可不就是你嘛！不诚实的小孩要惩罚的哦。”低低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浅浅的气息掠过，有一种暧昧的感觉，让前面还叫嚣著的人耳根登时热了起来。
　　“我，我，我才，才没有。”低了头，努力忽略耳边轻轻的吐息，指尖在脸上似有若无掠过时微微的酥麻，继续死鸭子嘴硬，定要强撑到底，只可惜语弱势微，底气实在不足。
　　这边两人针锋相对，暧昧到死，那边被忽略已久的花魁莲儿小姐终於忍不住开了口：“两位爷，可需要莲儿暂时回避，把这房间让给两位？”
　　“啊！你这混蛋干嘛离我这麽近！”猛然回过神来的杜暮雨少爷赶忙用力把人一推，退後两步，恶人先告状，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压根就没打算把人推开。
　　沈行归也不介意，继续潇洒地摇著他的扇子，笑得很是灿烂，灿烂地好像……偷了腥的猫！
　　奈何此刻杜二少的眼睛只盯著莲儿看，虽然耳朵那是火烧火燎的红啊，好像还有热气从耳边拂过。
　　“莲儿姐姐，我不是故意在你这吵的。”对著莲儿的时候，小霸王也总是会难得的不那麽莽撞。自从半年前第一眼见到这清淡如莲的女子，他就觉得若是大声对她说话简直就是罪过，所以在她面前总是收敛自己惯常嚣张霸道的脾性。
　　可是刚才，他居然在莲儿面前吼得那麽大声，都怪这个大混蛋！杜二少懊悔不已，看著莲儿的眼睛水汪汪的，好不委屈，只差没冲上去蹭一蹭了。
　　“没关系，二爷你也很久没来了呢！”莲儿抿唇一笑，清丽非常。
　　说到这个，就更是要扯上此刻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某人了。只是，杜二少还没察觉某人刚才还如春日豔阳的和煦笑意现在已经变成冬天里只见亮却不带丝热意的阳光了，还立马就指向某人向美女姐姐告状：“就是，都怪他！我可想你了。”
　　被当面指责阻止他人与美人相会的沈大少面色转寒，莲儿美女掩唇轻笑：“嗯。莲儿也很记挂二爷呢！”
　　“真的啊。”杜二少登时喜上眉梢，却突然想到正事，如果这也算是正事的话，“对了，莲儿姐姐，红姨明明说你房里没人的，怎麽这混，这人会在这里？还和你……”搂搂抱抱。
　　想到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沈行归那混蛋的手搭在莲儿的肩上，两个人那麽亲密，感觉那麽般配，心里酸酸涩涩的，却不知道是为了谁。
　　啊呸，杜小爷在心里暗骂自己，什麽为了谁？小爷我当然是不爽他居然敢偷偷接近莲儿姐姐。
　　“啊，那是因为……”
　　“因为我和莲儿两情相悦啊。”一旁的男子打断了莲儿的话，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在他面前把莲儿拥入怀中，“可是你大哥不让我为莲儿赎身，又吩咐了红姨不让我见她，我只好偷偷来这里和她相会了。”
　　就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杜暮雨不太明白自己为什麽会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深吸了口气，“莲儿姐姐，他说的是真的？”牢牢地盯著莲儿的脸，害怕错过任何一丝的表情。
　　莲儿别过脸去，在他看来就好像是在害羞，然後好一会儿才听见一声细细的“嗯。”
　　垂下头，鼻子酸酸的，眼睛好像有什麽要流出来了。
　　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倔强得像一只小兽，即使受伤也绝不当著他人显露伤口：“我大哥才不会这样。他一定是不相信你才不答应的！哼，谁让你是混蛋。”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算你运气好，小爷我大人有大量，我和大哥说，大哥一定会答应的。”
　　又对莲儿笑道：“莲儿姐姐，我也会帮你和红姨说，最近就不让你应酬那些客人了。”
　　唉，估计杜小爷这辈子也没这麽体贴周全过，可是看在面前人眼里的他的笑脸是多麽的悲伤。
　　“好了。我走了。”转身要走，又回头瞪了沈行归一眼，“要是你把莲儿姐姐接走了又不好好对她，我可不会放过你哦。才不管你会不会什麽劳什子的武功！”
　　话音一落，低著头就往外跑去。
　　却没看见，在他身後，男子追随著他的身影的心疼不舍又无奈的目光。
　　更不会看见，待得他身影消失後，男子瞬间失去重心似的软倒在莲儿身上的身影，以及刹那苍白的脸色。

　　锺 情 03

　　昏头昏脑地冲下了楼，到了院子里以後稍微冷静了一点，如果现在从前面回去一定会被红姨看见，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想了想，还是从後门走吧。至於小九，算了，那小子现在一定和翠儿厮混在一起了，不管他了。
　　垂头丧气地从後门出去，回头望了望莲儿的小楼，又想到不知道那个混蛋这段时间都从这里溜进去多少次了呢？
　　心头又是一阵难受，不想不想了，恨恨地摔门离开。哼，那个混蛋，这段时间一直阻止他逛花楼，自己倒是，哼，居然把莲儿姐姐都拐走了。哼！
　　郁闷地回到家，对下人们的问安都视而不见，像是游魂一样地飘到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抱著自己的枕头。
　　把脸往枕头上蹭了蹭，软软的，真舒服，还是自己家里好。
　　那个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沈行归是大混蛋，最讨厌的混蛋！”还是气不过，撑起身冲门外大声吼道，好像那个人正站在那里，带著一惯的温柔笑脸，听著他闹脾气的叫骂似的。
　　不过，那里当然没有人，丧气地又倒回床上，把脑袋闷在了枕头里。
　　真是讨厌啊，混蛋。
　　不想了。
　　混蛋，居然……
　　不想不想了！
　　沈行归，大混蛋。
　　……
　　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中，杜小二同学，睡著了。
　　在迷糊的睡梦中，又看到眼前一双璧人，女子青衣白莲，淡雅清远，身旁一袭蓝衫的男子，风度翩翩，侧首对著女子笑意温存。恍恍惚惚地伸手想要去触碰，想要发脾气耍赖皮去从那里抢回什麽：“不要，那……是我的！”
　　但是，他们却好像听不见看不见他，只是相视而笑，渐行渐远。
　　很难过，难过，所以呢喃著就要骂：“混蛋……”
　　且让杜小二在梦中痛骂某人去吧，我们把视线转回落仙阁看看那对“神仙眷侣”正在做啥。
　　前面说了，杜二少冲下楼之後，沈行归就软倒在了莲儿身上。因此莲儿也顾不得其他的，只能先把人扶到桌边坐下。一边麻利开始解他的衣带，见他一脸颓丧又忍不住糗道：“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话居然会由我们沈大公子说出来，果然吃醋的男人都笨得可以。”
　　“……哎哟，师兄我明明是为了你牺牲小我。”
　　“唉哟，轻点。”
　　被大力扯开的衣物掩盖著的是胸膛上一个明显的紫色的手印，格外狰狞。
　　旁人眼中弱质纤纤的花魁却连脸色却是丝毫不变，只有眼波极细微地波动了一下：“留影掌。”又轻轻叹息，“果然，他到底还是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