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关系----洪小蝶
  发于:2009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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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我思索了半天,捧起我的脸用那双深沉的眼眸想要透视我的世界,他说:「王枫,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你已经不爱我了?」
  我肩头一震,脑筋一片空白。
  桌上的烟蒂已经熄灭,室内的烟尘未散,曾经的缠绵痴狂,曾经的纠葛迷情,问情根是否还在,问郎心是否依恋,天涯共遨翔的誓盟犹在耳畔,岂知,变色的情爱一炸开,徒留烟尘里一缕为情而殇的落魄人淹留於那滚滚尘硝。
  那个落魄人开口了,他说:「王枫,你已经不爱我了,我明白,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哽咽著,竟把我圈得更紧了。

  呼吸关系 最终章

  有一种关系,不需言语,只要听闻著那一声声呼吸,就想紧紧依恋著对方的存在。
  那一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股熟悉的烟味扑鼻而来。
  白安,那是你的味道,只留给我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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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理性与仇恨嵌入了爱,还能爱吗?
  白安活该倒楣遇见我,他要带我入地狱我曾害怕过,如今,偶时,我却有一种莫名的控制欲,用他对我的痴情把他整的死去活来。你让我失去一切,我也要把你折磨至死方休,至死方休,至死方休。
  我对著电脑上网,白安在一旁看他的閒书,今天是元旦,本该和小莫去渔人码头的计画临时取消,我还是陪白安过生日,毕竟是一年才一次的生日,我还是没把他一脚踢开,心里也是有他的份量,虽然变质了,酸酸苦苦涩涩地,然那份量还有的。
  他昨晚问我是不是不爱他了,我看他那痛苦的样子,内心几经思量後回答他:「白安,再给我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面对你。」这究竟是我的真心话还是不忍当面说个明白,我的内心也分辨不出了。乱七八糟,一切都乱七八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一夜激情,昨晚他又用柔柔的指尖把我网罗住了。
  带著憔悴面容的白安在那之後,又用白烟狠狠灌我,要我记住他的味道。
  那炽热之唇里含带著浓郁的一团雾气再度将我迷乱,一团一团地,一圈一圈地,我早就离不开了,我与他就算不是同源生,也是被同化了。
  我整个上午都在上网打电玩,那枫之谷的线上游戏带给我十分有趣的刺激,我玩著玩著就忘了时间。
  白安今天跟在我身边从我一起床他就在做早餐了。原本他还要我做个平民,自从我住院回来後那些苛薄的要求包括做餐、洗碗、烫衣服这些下人的工作他都取消了,他自己来,又跟之前一样他一手包办。
  有一次我问他累不累,他居然回答我:「王枫,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麽会累?」
  我知道他喜欢帮我忙这忙那的,就像前一阵子我忽然想吃美式汉堡,他居然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就为了弄我要的那种高高厚厚又实实的大汉堡。他在厨房忙了半天,从不抱怨,我虽然有洁癖爱乾净会随手擦擦这擦擦那,可是如果是被视为一项指令、工作,我就会摆出高贵的气势反抗。
  白安倒没有我这种想法,他认为做饭给我吃是一种快乐。因此,他最常问我的问题就是:「王枫,你有没有想吃什麽,我帮你弄。」
  我上网忘了时间,他在一旁提醒我:「王枫,你要在家吃饭还是我们去外面吃?」
  我看看时间居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本来上午已经答应他中午在外用餐顺便去逛街的,我回答他:「我们到外面吃饭,你先去换衣服。」
  於是,我把电脑关机後,换了一件高雅的休閒服,戴了一顶鸭舌帽,看看外面的天气有些冷,我正犹豫不知该搭哪一件外套,白安走进来替我挑,他挑了一件很衬我帽子色系的大衣。
  我在他的车里放了一片CD片,哼了两句,我放了日本摇滚天团B’z的老歌『Calling』,听得内心沸腾,这首白安也很喜欢。
  他等红绿灯时对我说:「你不觉得这很像我们的关系吗?」
  我问:「像吗?」
  他说:「你听见我对你的呼唤吗?王枫。」
  他还说,王枫,我这辈子最沉重的东西就是你的呼吸,只有你的呼吸才是我白安的动力。
  他说这话时,又是深情款款,我内心怦怦地差点又想吻上去。
  我很久没和他聊天了,他昔日对我情话绵绵的实力还是没消退半分。
  他带我去一家新开幕的高档牛排餐厅,他把车交给泊车小弟停好,我们进入後,跟著侍者转入一个高级画作营造出来的艺术座区,这里头的画都是大师级的真品,能设计出此等排场想必并非平凡人。我用目光浏览四周,见其中一幅画颇入我眼,是赵无极的画,我家楼下也挂了一幅相似风格的,我欣赏了半晌,才回过头与白安聊天。
  他替我点了一堆菜,他说:「王枫,你吃吃看这里的海鲜,还有它的焗饭,另外还有它的羊排、牛排。」他点了一堆桌子都摆不下,够五、六个人吃的份量。
  我这盘吃吃那盘吃吃,他替我切了又切,问我味道如何。
  他知道我的嘴很叼,习惯吃大菜、功夫菜、宴客菜这些耗神的东西,我自幼也懂得分别食物的等级,因此他只要遇上不错的新餐厅就会带我到处嚐鲜。我吃不了全部,他就帮我把剩下的吃一些掉,最後他问我这家的评价如何,我给他五颗星。
  老实说,这间餐厅的食物真不是盖的,他一听我的评价之後,立刻对餐厅的主厨有兴趣,果不其然,他请出了主厨,那主厨原来是住在法国三十年的中国老饕,回国吃不惯台湾的法国菜,遂自行开餐厅。白安递上了名片跟他寒暄几句话,向他介绍我:「这是我的另一半。」
  我含在嘴里的食物差点喷出来。
  虽然这情景在欧洲思空见惯,但我还是很诧异他的大方介绍。
  那主厨满心欢喜跟我问候两句,夸我懂得吃,我听了心花怒放,又告诉他我是吃五星级食物长大的。
  之後,白安带我去看电影,我们又去华纳威秀,因为是人满为患的假期,我与他排了一阵才拿到票,他拉著我去玩投篮,我哪是投篮的料,他说:「王枫,我们来比,比输的人今晚把自己捐出来。」
  我上前一喝:「什麽意思,我一定投不赢你的,换别的。」
  他反问我:「那你要比什麽?」
  我拉著他去别的地方逛,看到旁边有乐团在演唱,就凑上去说:「白安,你看这乐团唱得出刚才那首Calling吗?我们就赌这首,如何?」我看看他,他不置可否,说:「好啊,怎麽赌。」
  我思索一下,说:「他如果唱得出来,我明天给你做早餐。」
  他说:「如果他唱不出来,我就赌一句话,我要你一句话。」
  我们点了歌,那歌手接过後看了半晌,用抱歉的语气轻声回我一句:「先生对不起,这是日文歌,您点个中文歌吧。」
  白安看了我一眼,说:「好了,你欠我一句话。」
  看完电影,我们又去一家常去的音乐餐厅听歌,他一如往常,我们用餐过後,他会把我叫到他身边的位置,然後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摸我的头发。
  今天的白安很斯文,在我住院的过程中他那痛不欲生的神情我是看在眼里的,我对他的情份究竟走味成什麽样了,我不知道。他不断对我保证他不管我变成什麽样都不会离开我,他说,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好一个公私分明的人!这世道还真是复杂啊!
  我被他耍成这样,问我恨不恨,答案是肯定的,问我既然恨他为何又回答再给一段时间,这问得好,也许是连我都很茫然,或者是我无法找到比他更适切的对象。
  音乐响了,柔柔的灯里流泄出一段动人的情歌,那台上的人坠入迷人的情歌里头不愿出来了,我看了白安一眼,他问我:「你怎麽了?」
  我低低说:「白安,你会不会在杀了我之後自杀?」
  他说:「你为何这麽问?我为何要杀你又去自杀?」
  我沉默半晌,还是鼓起勇气说:「白安,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爱你了,你会不会杀了我之後跑去自杀?」
  他愣住了,我看见他的眼中呈现一种野兽的兽性,他单手从我发际滑下掐著我的脖子,面容严肃逼问著:「你说什麽?王枫,你找死!」
  我猛然一惊,顿时起身,他一扯将我拉下坐好用他的臂膀制住我的行动,说:「你给我说清楚,是谁?你要跟谁在一起?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他早就怀疑我最近夜归跟几个女生走的相近,眉眼露出一片狐疑与求证。
  我发觉他已经疯了,我不过是随便一问,他居然认真起来,我慌乱地澄清:「没有,我没有跟谁。」
  四周有些骚动。
  他唰一下起身攫住我的头往外走去,我此时才发现那魔鬼白安是真的存在,他的醋意翛然爆发似一座喷浆火山,我害怕极了,此时的他不仅会把我打死,甚至於有可能会带我去死。他露出疯狂的眼神,在街头对我咆哮吼著:「你给我说清楚,是哪一个?」
  路人频频朝我俩看来。
  他的胸膛一鼓一鼓地,冬天到了,真的寒遍了天地。
  他使出蛮力揪著我的黑发,抓得死紧,怒著逼我:「王枫,你欠我一句话,我要你跟我说『你王枫爱我,这辈子跟定我了』,你给我说,你现在就给我说。」
  他在大街上对我咆啸。
  眼丝血红。
  我的话哽住,说不出这一句,我居然说不出『我王枫爱你,这辈子跟定你白安』这一句话。
  他等著我说,他的喉咙抽动著,鼻子气喘著,他等著我一句话。
  那一天一定是风太强才会把人都刮痛了,又兴许是路人太多才会撞倒了,或者说是我身子太软才会下腰让头触地,还有就是白安的拳头太没方向感才会朝我身上飞来。
  一月一日,我没为他唱生日快乐歌,街头却响起了悲怆曲,想我王枫真的是怎麽了,我最後的意识里,白安把我打得头破血流,用他的少林武功拳法,用他的手掌呼我耳光,我没当街惨死,有路人报警,然後警察来了,我被送去医院,白安进了警局。
  当晚,我从医院做好简单的包扎後直奔十七楼,趁著白安还在警察局问话做笔录时收起我的体育包,找出我的存款簿,塞进我常穿的衣服,然後,我打电话给陶威,跟他说我要离开白安了。
  陶威替我找了住的地方,我跟他说我要办休学,我要他替我办,他没胆,他怕白安。我在陶威的安排下到处找地方住,大都是夜店的朋友。
  我躲了很久很久,我那些朋友还够义气,没一个泄露口风,我换了许多地方,借住或用朋友名义租房间。
  最後,我的钱快用完了,然我发现,每个月都有十万元汇进来,我起初犹豫著该不该用白安的钱,後来一想,这本来就是我的钱,是你白安把我的家产捏在手心里不肯让出。
  我没回学校,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知白安会置我於何地,他曾说他会吞了我,我现在百分之百肯定他一定会吞了我,一定会带我去死,我不相信他会放我走,尤其当他已经怀疑我不爱他而我又真的说不出要陪他一辈子的话时,他无庸置疑了。
  那个王枫,是真的不爱白安了?
  或者说,王枫还是在乎白安,但是----------。
  好累啊。白安,我跟不上你的爱,也许有一天我会明白,也许我永远都不明白。
  我每天夜里对著窗外,不断思索著我与他的关系。我望著一轮明月,寻不出一个答案。
  月神啊,可否只要简简单单的爱就好,不要在两人的世界里加了个「但是」,那混了「但是」二字的关系,就像一杯什锦果汁,木瓜、葡萄、荔枝、凤梨搀在一块儿之後,就杂了,就浊了,就不再是原来那清新纯纯的味道了。
  月神啊,谁来告诉我如何把那「但是」拿掉,这样,我还能细细品味那个温柔如水一心痴恋我的白安心里那简单的情感,多了其他,就不纯了。
  谁能出手替我拿掉?
  我每个呼吸里都是白安,科学家检测不出的重量,说它是轻如鸿毛,可我的肺里却是喘不过来的气息,每一个吐纳里都是要命该死的、痛死细胞的、又渴望入怀的白安。
  我徬徨在人生的阡陌路上,煎熬地受困於那一段爱恨情仇的篱栏中。
  迷失了,东西南北搞不清了。
  二年後,我自食其力开始找工作了。
  我只对食物挑剔,於是,我凭著这张挑剔的嘴讨了口饭吃,开始到餐厅厨房打杂,我领了少得可怜的现款後就不存入邮局了。我把钱带在身上,房子还是请朋友帮忙租,偶尔,只是偶尔会用我的名字。我过著比平民更低下的生活,我此生压根没想过我会从高高的小王子沦为一介贫民。
  我最近的运气显然很不佳,我才租没多久的房子居然被白安堵到。
  他留了一个讯号,一个云图便条纸,那个云朵就是我替白安取的代号。
  那时,我与他正玩著脚ㄚ子,我把脚挂在他的脸上搓著搓著,为了犒赏他,於是我画了一朵云说我躺在云端多麽快乐,而白安正是那朵云。
  我今晚怎麽了?我被关在小小的橱藏室里,怎麽想起这麽多事。无论如何,我要跟白安说清楚,我不爱他了,我要永远离开他。夜已深了,他方才用力把门关上後就没再进来,这麽晚他会去哪里?
  我弄坏了他的吉他,他应该知道我是明明白白要离他而去,他从不会因为我摔坏东西而责备我,那些再昂贵的东西摔烂了他也不会心疼,他只在乎我在摔东西的过程中是否被不长眼的碎物刺伤。
  我坐在小小的空间里想了很多,这些好像还是昨日发生的事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我望著如墨的室内,听到外头有人进屋了,一个脚步声朝这里缓缓踱步而来。
  白安回来了。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味从缝隙中荡了进来。
  橱藏室的锁扭开了,他高大的身躯若隐若现地朝我伫立,蓦然,他倚著木柱无骨般缓缓滑下,跌坐在地上,侧身转过头望著我。他的双臂胡乱垂落,似一具就木乾枯的僵尸。
  他深深地、茫然地、无助地望著我良久,良久良久。
  一室宁静,双方无言。
  那一双黑眸我永远也忘不了。
  此际,那距离我千噚的冥王星在我眼前化成了千年凝成的黑水仙,炽与雪又交融了。
  黑暗的力量再度展开利爪擒住我心深处。
  有一种关系,不需言语,只要听闻著那一声声呼吸,就想紧紧依恋著对方的存在。
  那一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股熟悉的、属於白安的味道扑鼻而来。
  如果这世间真有一种爱可以刻骨铭心,你要不要?还是,你怕痛怕受伤宁愿选择平顺如无味白开水的爱?如果可以重来,那些在风里的对话是否可以更改?把它改成简单的句子就好,一个简单不过的句子就好。别说「我爱你」,那已经老套了,只要一个简简单单的句子,如果你说的出来,那就跟定他,死死狠狠地跟他一辈子到老。
  然後,窒息的空间挣出了一句话。
  他绝望地说:「我不能没有你,王枫。」
  他陷在一片漆黑的氤氲里,刹那间,我内心陡然悸动,彷佛看见当年那蜷缩在冷冬街角里失温少年内心无助的寂寞,我那些准备好的话如鱼鲠卡住了,我记得我预备狠狠冲出口永远离开他的那句话却似忘词似地,此刻我却只能凝视著他。
  斗与傲,依依的宿命,一物克一物的相生相伴,苍天啊!
  空气里弥漫著呼吸声,他的,我的。
  我的,他的。
  四只黑黝黝的瞳仁又撞上了,又再度撞上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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