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下----dubedu
  发于:2009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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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儿穿了很多,他根本就碰不到妞儿的小手,只是一股奶香扑面而来,很是好闻。妞儿的脖子也摸不到,完全被衣服挡住。端著架子抱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搂近,要摸,还腾不出手来,只得把头凑过去,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直到他的鼻子碰到了妞儿的脸。
  詹远帆站在一旁不作声,看著。费劲的脸上好像没有什麽表情,只是脸红得厉害。可是詹远帆分明看到,那家夥非常认真的,连嘴角都轻轻抽搐了。他的鼻子碰到了妞儿的左脸,慢慢地移动,碰到了妞儿的塌鼻子,再往右移动,碰到了妞儿的右脸。
  妞儿可能觉得痒了,咯咯地笑了起来。费劲吃惊地头往後缩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惊讶和欢欣。然後,那家夥又靠近妞儿的脸,嘴唇亲到了妞儿的下巴,轻轻地叭了一下,让孩子歇在他的腿上,腾出右手,轻轻地摸到了孩子的脸。
  在大堆的衣服中,妞儿费劲地扭著脖子,似乎在追逐著费劲的手。詹远帆就这麽看著费劲温柔到不可思议,轻轻地抚摸著妞儿的脸颊,妞儿的额头,妞儿的眼睛,妞儿的鼻子,还有妞儿那肥嘟嘟的下巴。
  费劲又再度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道:“妞儿这气味,真是好闻的很。”手往下摸,摸到了那肥嘟嘟的手。小小的手指弯弯伸伸,好像在跟费劲的漂亮而修长的手指做游戏。连手腕都看不出的肥嘟嘟的手。
  费劲抬起头,对著他这个方向说:“妞儿好可爱……我从来没有摸过这麽可爱的小孩儿呢……事实上,我好像没怎麽抱过孩子……都没有想到,原来这样的婴儿,抱在怀里居然是这样的感觉……远帆,如果当初我没有勾搭你,是不是你也会有这样可爱的孩子?”
  詹远帆地脸腾地就红了,心中的酸味倒是立刻烟消云散。费劲抱著孩子,是一幅很感人的图画。他也知道费妈妈为什麽要费劲抱孩子,她是想要费劲了解他跟自己在一起到底失去了什麽吧?费劲那个狡猾的家夥,一句话,不但化解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同时也让他妈妈开不了口。可恶,狡猾,又在演戏了!可是自己偏偏还没有办法戳穿,甚至就是事後,都没有办法责备。
  这个,费劲这样,算是有担当吗?
  詹远帆咬咬嘴唇,憋出一句话:“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好多了。”
  王新民和他老婆一起吐了下舌头,相视而笑。费妈妈瞪了瞪儿子,儿子毫无反应,只好转过头来瞪詹远帆,没想到詹远帆给她瞪了回去。无趣,费妈妈从费劲手中接过妞儿,气鼓鼓地,又没奈何地对王新民说:“这孩子我要定了,给费劲做干女儿,给我做孙女……妞儿妞儿,以後还有很多人会疼你,高兴不高兴啊,啵啵,小可爱,哎呀,吐口水了,真是可爱啊……”
  费劲松了一口气:“老娘,吐口水还不算可爱的,拉粑粑才真正可爱呢……新民哥,我们也好动身去吃饭了,远帆定了个包厢,请外公外婆一起去吧,还有爷爷奶奶……呃,他们不会介意吧?”
  王新民很爽朗地笑了:“怎麽会?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只是远帆,可能还是会有些委屈你。他们年纪大了,你和阿劲这样的两口子他们也没有见过,可能会有些尴尬……呃,那个不知道怎麽跟你交谈,待会儿我们坐一块,让阿劲跟我爸妈他们坐一块……说起来,他们也很久没有见过阿劲了呢。”
  詹远帆点点头。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老人家不待见,这个是肯定的,只要不让他面上难看,也没什麽。
  就这样,他们接了外公外婆一起去饭店,点菜的功夫,王父王母也到了。
  果然是有些尴尬。王新民的岳父岳母是外地过来的,都不大爱说话,他父母虽然能言善道,詹远帆和费劲的事情,倒不好说什麽,毕竟虽然跟费劲很熟,跟詹远帆可是疏远了。不过没有说什麽难听的话,实际上,这方面的话题根本就没有上桌。
  费劲跟老人家打交道倒是非常的老道。他跟王父王母显得很熟,又时时不忘照顾另外那一对老两口。费妈妈跟王新民的老婆聊得火热,詹远帆就只好跟王新民闲话了。
  吃到热火朝天的时候,詹远帆低声问王新民:“阿劲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办法?”
  王新民也低声回答:“到目前为止,也没什麽……他那个先天性的,目前世界上都还没有治疗的途径。你放心,我时刻在留意著呢。”
  “我知道。”詹远帆犹豫了一下,又问:“听说有器官移植。就是拿好人的眼睛跟他换,是不是就能够……”
  “啊?”王新民小小地吃惊了一下:“有些盲人是可以治好的,比方说白内障,或者结膜炎什麽的,不过有一些,遗传的,或是先天的,就没有什麽法子……你在想些什麽?”
  詹远帆揉了揉鼻子:“老实跟你说,我也不知道想些什麽。有时候就想吧,我两只眼睛好得很,给他一只,也不碍事……不过有时候又想,他要就这麽瞎的,也好。真要看得见了,我靠,我跟他,还不知道该怎麽样。我就这麽一问,你别跟他说。他有时候挺难捉摸的。有些事情吧,我觉得应该会让他高兴,可是却不一定,好像我挺能够弄巧成拙的……”
  王新民看著詹远帆,眼睛有些湿润,甚至连鼻子都有些酸了,不过还是克制自己,尽量平稳地说:“有些肾病的,有器官移植……不过总是有危险的。他不是眼珠子有问题,是神经,就是连接眼珠子和脑子的神经,就是说……呃,其实你只要知道,目前为止没有办法就行了。我一直都在留意……下半年我要去美国进修,也会知道更多这样的消息……远帆,眼盲是一种残疾,但是我想,费劲应该不是很在意了,他也绝不会要你的眼睛……你知道得比我清楚。我照顾他好些年,从来没有想到,他为了能够跟你在一起,会……置我的感觉於不顾……是的,我猜到了些……你别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要紧张……远帆,我跟费妈妈的想法是一样的,儿大不由娘。我要是计较,就不是他的哥了……”
  詹远帆使劲地咬著嘴唇,抬头看向对面。费劲正兴高采烈地跟王爸爸碰杯,笑得呵呵的。
  詹远帆低下头,轻轻地说:“我要他别那样,事先我真的不知道,後来我也说他了,他说新民哥对他最好……谢谢你……其实他也是怕失去他妈妈和你的……呃……支持,所以……”
  王新民微笑著摇摇头:“这个我知道,只是我当然有些不放心。阿劲叫我做哥,其实真的,我好像他的,呃,所谓长兄为父吧,有点那个意思……我好些同学同事做了爸爸都惊慌失措,担心得不得了。我倒是不担心。嘿嘿,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很好地对付叛逆少年了……呵呵呵……哈哈哈……”王新民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下子连费劲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边来了。费劲疑惑地看著这边,问道:“新民哥,什麽事情这麽好笑?远帆好像并不擅长说笑话哦,冷笑话还勉强能够应付一下……是不是,他今天终於找到知音了?”
  王新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是,不是,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麽事情那麽好笑?”
  王新民揉著眼泪道:“是这样,一家子俩口,一个左眼看得见,一个右眼看得见。那个,一个右眼带著眼套,一个左眼带著眼套,整个就一家子的加勒比海盗……哎哟,笑死我了!”
  詹远帆一下子心虚了,狠狠地瞪著王新民,又不断地拉他的手,可是王新民的笑,怎麽都忍不住。
  费劲手摸著自己的嘴唇,先是有些迷惑,後来想到了什麽,哈了一声,也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嘴巴咧开,露出一口的白牙,上牙床的两只虎牙尖尖的闪闪发光。
  桌面上其他的人都有些傻了。这个笑话,来无踪去无影,根本没有办法体会到好笑的地方嘛。费妈妈更是莫名其妙,呸王新民:“你也是做爸爸的人了,怎麽这麽没头没脑呢?”
  费劲站了起来,隔著位子去拉他妈妈的手:“老娘,你也太迟钝了。肯定是我们家那个没心眼傻乎乎的家夥啊,他肯定是在问新民哥,能不能把他的眼睛给我一只呢?”
  费妈妈眼泪下来了,赶紧使劲地擦,啐道:“真是傻缺,没心眼啊,要是能够,我不是早就把自己的眼睛给儿子了,怎麽会轮到你呢?”
  詹远帆羞愧难当,站起来就往外头走:“啊,那个,我出去上趟厕所……”溜了出去。
  王新民赶紧说:“我跟出去看看……对不起哈,阿劲,我还真没有想到他脸皮那麽薄。”
  “不是脸皮薄啦。”费劲安排他妈妈坐下:“他就是那麽个纠结的人,他对人好呢,就怕别人不领情,人家要领情呢,他又难为情……”
  王新民已经出了包厢了,先去厕所看,见那人站在便池旁正在抽烟呢,灯光下,脸红红白白的。王新民往他旁边一站,讨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叹气道:“现在跟家里不能抽烟了……我本来就没有什麽瘾,不过为了孩子,还得再约束自己……费妈妈讲话,你别介意,她呀,那也是感动的……阿劲当众这麽一说,也是让老人家,包括我们家的老人知道,他的选择,是……”
  “我知道。”詹远帆闷闷地说:“他妈妈虽然一直不死心,不过对我算是很不错的了。说也奇怪,你说,他妈妈那麽精明厉害的一个人,怎麽这事儿上就那麽通情达理。我们家两位老的,性子弱,胆子小,偏偏死活不松口……”
  “嗯,我能够理解。也许费妈妈是被阿劲吓坏了,他十几岁那时候,吓人得很。你呢,在家里,就算辛苦,也从来没有违逆过老人家吧……其实有个很好利用的地方呢。阿劲是按摩师,你爸妈年纪大了,让阿劲给他们按摩按摩,多交流一下,让他们也知道,你选择阿劲,是最好的,对你的幸福而言最好的选择……”
  “那个,我怕阿劲受委屈……”詹远帆低声说道:“也怕阿劲耍我爸妈……”
  “我能理解。”王新民把烟头扔掉:“但是你要相信,阿劲做什麽,也是为了你们两个的将来。而且就算他有鬼花招,他也是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他受过伤害,知道那种痛苦。更何况是你,是你的家人呢?不如这样吧,这话我跟他说……嗯,你也别呆这里了。不然,费妈妈要不心安呢。说不定,阿劲还会怪在你的身上……”
  詹远帆点点头,揉了揉鼻子,跟著王新民一起走出了这个高档的洗手间。

  心眼(18)

  心眼(18)
  费劲一沈默,詹远帆就开始胡思乱想。
  吃完饭送完各色人等,两个人回到家,照例爬楼梯。詹远帆已经很习惯爬楼梯了。几乎没有人走的楼梯,像是一个私密的空间,但是确实又是公共场地。跟费劲同居後,詹远帆在无数次的爬楼梯的过程中,总计遇到过三次旁人,其中一次,一个老头,打开感应灯,看到俩青壮男人无声地爬楼,差点给吓出心脏病。还是费劲解释了好久,老头才没有打电话报警。老人家气呼呼地说,你们俩爬楼就爬楼,干嘛不出声,干嘛不开灯。费劲很诚恳地说,他是个盲人,开灯浪费电,而他的这一位朋友,特意没开灯,是为了体会做盲人的辛苦。
  老头被哄得差点流下泪来。
  所以詹远帆常常在思考一个哲学或是人生的问题。人撒谎,到底看不看得出。一个人,一天究竟要撒几次谎,撒谎之後,会不会内疚,会不会心虚。他想的所谓“一个人”,其实就是指的费劲。当然,詹远帆本人也会撒谎的。做生意,搞应酬,十句话中不一定有一句是真实的。但是总的来说,詹远帆避免撒谎,因为他觉得,谎言被拆穿,是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但是费劲撒谎,只问目的,不问对象,不看场合,不管结果。詹远帆知道,费劲之所以这样,是为了避免麻烦。那是个超级怕麻烦的人。詹远帆不怕麻烦,不怕吵架,甚至是翻脸或是干架,他也毫无所谓,所以,他挺看不惯费劲的,却不得不忍著。事实上……他也乐意忍著。
  费劲的手暖烘烘的,被他握著,很舒服。所以詹远帆虽然不满,却没有甩开那人的手。他想问,却不知该怎麽问。王新民肯定跟费劲讲了跟詹远帆的父母套近乎的方式方法和途径,但是费劲怎麽想的,詹远帆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估计爬上十楼了,费劲才慢条斯理地说:“你爸妈身体怎麽样?到底有什麽地方不舒服?什麽时候,你抽个整块的时间,最好是晚上,白天我要上班,总是请假不好。嗯,你带我去你家……”
  詹远帆扭了扭屁股,跟上费劲的步子,低声问:“那个,我爸妈都很老实,不会跟你吵,可是肯定会不理你的……忒委屈了吧?”
  费劲嘻嘻地笑:“爱人哪,你不会让我委屈的,是不是?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我怎麽做,你可不能醒我的门子。当然我也没有什麽计划,不过对你爸妈的态度,肯定不能用对我老娘的态度是不是?总而言之要随机应变。嗯,我问你呢,你爸妈身体怎麽样?我得做些准备,看带什麽样的精油。哦,还有啊,你们那儿味道真的是难闻,可以考虑改进一下哈……也许你们家的人闻惯了。不过改变一下总是有好处的……当我没说,我对这个也不懂。”
  詹远帆抠费劲的掌心:“我知道的啦,我们那经理也跟我提了,技术上面要提高嘛……规模要扩大,要上等级,但是需要一步一步来……我爸妈身体还可以吧,不过以前太操劳,腰肩什麽的,老是喊疼……”
  “恐怕还是要去医院看看呢。照照片子什麽的,对症下药比较好啊。这样,你去找新民哥,央他托人带你爸妈去看看,然後我再去做按摩,或是弄点什麽设备做理疗……我估计你爸妈也不会出来弄那个……我也问问老板娘,或是嫂子……快点去办,哈?”
  詹远帆很高兴地应了。看样子,费劲并没有多大的不快。
  实际上,费劲挺不快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费点力气费点心思讨老人的喜欢,这个并不为难。讨厌的是,也许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当然脸色他看不见,也因此格外地敏感。人是喜欢他还是厌恶他,他耸耸鼻子就能够闻出来。因为看不见,所以一般的侮辱和伤害,到他这里,被放大到很多倍。詹远帆总说他心思重。的确,是喜欢想东想西,可是他不高兴,发泄出来,也就完了。费劲可是一直只能自己开解自己呢。并不是抑郁,不开朗,可是化解的途径,对费劲而言,太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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