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君长年累月在此陪伴,使得原本平坦的地面,都留下了痕迹。
可惜不管他怎么陪着她,思念她,她都没有回来。
但是这样的局面,很快就会得到改变,因为他终于等到了可以血祭的一天。
“你逆天而行,是不可能会成功的。”一道嘶哑的女声忽然在洞穴中响起。
西海龙君缓缓看过去,只见一个人间中年妇女模样的女人被绑在一旁的冰柱上,她的嘴角溢出血丝,模样十分狼狈。如果劲风和白秋练在,一定能认出来这个妇女,就是他们想要找的人。她是白秋练的母亲,白霞。
西海龙君望着她,笑了笑,“怎么不可能会成功?只要有你们鳍豚一族的鲜血在,以仇人之鲜血,唤醒沉睡的元神,有什么不对?怎么,又能算是逆天而行了呢?”
在西海龙君说话的同时,洞穴的四周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些血色的咒文,流动的水波,殷红的咒文在水波中晃动,发出隐隐的光亮。
白霞见状,脸色一边。
西海龙君:“鳍豚一族,不论是从天界还是到下界,都是一如既往的愚不可及。你的母亲当年因记恨我,不仅害我妻儿,还累得莲花花神耗尽神力,在洞庭边上殒灭。何等血海深仇?你的祖上再与远古神君是有渊源,但你当真以为我的师父白泽帝君为此下界,我便能网开一面?”
“荒唐!杀妻之仇不可忘,若是我今日无法将我爱妃唤醒,也要你们鳍豚一族陪葬!”
他说着,高大的身影走过去,在白霞面前站定。
白霞抬眼,望着上方的西海龙君,心头都在颤抖。
两千年前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尚且年幼,可当时母亲浑身鲜血,族中和母亲一起出去行动的长辈们,也死在了这位西海龙君手中。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她依然记得。当时的西海龙君,若不是因为白泽帝君及时赶到,早便是一位堕落龙君,丧心病狂地要将洞庭鳍豚一族为他的妻子陪葬了。
幸好,白泽帝君及时赶到,她们鳍豚一族逃过一劫。
她以为,那已经过去。
西海龙王妃和她的父亲在洞庭边上殒灭,可她的母亲以及同伙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两千年后,她的女儿竟然会和西海龙太子有交集,更没想到原来当年的西海龙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西海龙王妃的元神保全了,令她元神陷入沉睡。
难怪当年本是四海之首的西海龙君,近两千年来江河日下,大不如前。旁人都以为是他痛失爱妻,从此萎靡不振,谁知他竟然是将大半的神力耗在了保全西海龙王妃的元神上,等时机成熟,便要让她这个仇人之女,为他的王妃血祭。
所谓要她的女儿白秋练当西海的太子妃,前去接人不过是幌子,实则是要用白秋练血祭。
白霞想到这儿,心中只庆幸当日她听到此事,便觉得不对劲儿。白秋练和水苏不知道两千年前的事情,可西海龙君当时是恨不得要将鳍豚一族灭族的,怎么可能两千年后,便要她的女儿去当西海的太子妃?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定有蹊跷,于是便连夜帮助白秋练逃跑,让她去找慕蟾宫。人妖殊途,她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当时不过是想让女儿可以保全性命。
至于其他,她再也无法考虑太多。
西海龙君冷眼看着白霞,他在她的眼中看出了恐惧。他微微笑了笑,弯腰,指间在她裸露出来的手腕上方轻轻一划,殷红的鲜血就已经流出来。
鲜血沿着白霞的手腕落在地面上,那殷红的血似乎是触动了阵法,洞穴内的打的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洞穴之内的景象一变,四周无声地升起了四盏灯,灯尚未点亮,洞穴的地面忽然变成了透明,显示出了一个阵法,西海龙王妃所睡的水晶床,就出于阵法的中央。
就在洞穴剧烈震动了一下的时候,在西海龙宫中做客的黑无常和夏安浅,都各自愣了下。
正坐在院子中看着安风倒腾他钢刀的黑无常眉头微皱了下,随即起身。安风抱着大钢刀,眨巴着眼睛看他。
黑无常一把拎起他,将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走,我们去找你姐姐。”
而此时夏安浅正在她院子中的凉亭想事情,心中忽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竟有些心惊胆跳的感觉。她放出神识,想要感应一下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并没有发现异常。她眉头微蹙着,该不会是白秋练出了什么事情?
她闭上眼睛,跟障目珠上的神识相连,白秋练正沿着一条小径跌跌撞撞地走向不知道什么地方,她看起来情况似乎并不是太好,脸色煞白的,额角都渗着细汗。
夏安浅将神识收了回来,张开眼睛。在她前方的鲤鱼精坐在一只水母之上,指挥着那只水母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玩得不亦乐乎。
夏安浅:“……”
可真是无忧无虑啊,夏安浅叹了一声,心想这事情跟劲风说了也没用,就他那点定力和修为,不添乱就挺好的。而且关心则乱,白练秋和她的母亲再怎么说,还算是劲风的亲戚呢,虽然是认的。
夏安浅站起来,看着外面的情况,虾兵蟹将一切如常,刚才她心中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不可能。
她不可能会无端端就会有这样的感觉,那分明是她的法器感受到了比她更为强悍的力量,才会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夏安浅想起了那天水苏带她去那个有结界的洞穴时,她留在那个地方的离恨镜。她想了想,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房中去看看离恨镜里的情况。夏安浅的离恨镜,据说等她能力比较强的时候,可以利用离恨镜回溯镜子所在地方曾经发生过的事,但她如今能力有限,只能实时窥视。
可她才转身,就看到了黑无常和他肩膀上的小安风。
黑无常一双狭长的眼睛放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感觉十分微妙。
夏安浅迎着黑无常的视线,心里“咯噔”了一下,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浅笑着说道:“大人怎么过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黑无常长眉微微一扬,没有回答夏安浅的话,他将肩膀上的安风抱下来,跟他说道:“去跟劲风玩。”
正在水母上的劲风听到鬼使大人的话,差点从水母上滑了下来,他刚才还在想着鬼使大人来了真好,有鬼使大人陪着安风玩,他可算是可以清静几天了。谁知道心里才感激着呢,鬼使大人又将安风丢了过来。
安风正好看到劲风坐在水母上玩,眼前一亮,就朝劲风扑了过去。
劲风:“哎呀,安风,你悠着点!”
黑无常往前走了两步,俯首看着夏安浅。
夏安浅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憷,皱了皱眉头,轻叹一声,说道:“大人,您这么看着我,会吓到我的。”
黑无常听到的话,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天荒奇谈一般笑了起来,“会吓到你?你胆子那么小?”
夏安浅:“可不是么?这尤其是见着了大人,那更是胆小如鼠了。”
黑无常望着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夏安浅却不想跟黑无常打哈哈,她心里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白秋练是她带到海底来的,这中间可不要出了岔子才好。
她想起上次黑无常提醒她鳍豚一族和西海龙君之间的恩怨,或许,黑无常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就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呢?
“大人。”
夏安浅迎着黑无常的目光,轻声说道:“我总觉得这海底,好像出事了。”
黑无常:“嗯,怎么说?”
夏安浅将自己的想法跟黑无常说了,她倒也没有隐瞒白秋练的行踪,“因为我不能帮她在海底里找她的母亲,所以就将障目珠借给她用了,她好像正在去什么地方。”
夏安浅回想着自己刚才所看到的景象:幽暗的小道,前方隐隐约约的光亮,少女跌跌撞撞要往那光亮所在的地方走去。
白秋练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
黑无常侧头,看着夏安浅。
夏安浅眨了眨眼,跟黑无常解释说道,“这事情我绝对没插手,劲风确实希望我们可以帮白秋练,说帮了她也算是在修功德,但我修功德也不可能修到西海龙君的头上。”
黑无常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哦”了一声。
夏安浅被他的那声“哦”弄得莫名有些头皮发麻,她又说:“我不能帮她,但借个障目珠给她用几天,也不过分吧。”
黑无常:“你将障目珠借给她倒是不过分,若是她仗着身上有障目珠,惹出了什么麻烦,那你可就脱不了干系。”
夏安浅:“这个我当然是明白的,她道行并不高,即使身上有障目珠,不过是隐匿了身上的气息,但她能在西海底惹出什么麻烦来?”
西海龙君和鳍豚一族的那些个破事儿,她如果不是在这里遇见了黑无常,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什么都不知情的劲风,当然会觉得是西海龙君仗势欺人,为了帮儿子水苏娶媳妇而不择手段。夏安浅在听了黑无常说起那两千年前的事情之后,也没打算插手这事情,将障目珠借给了白秋练,不过也是出于同情。
虽然她也说了让白秋练在西海龙君寿辰之前回来,但即使白秋练不回来,障目珠是她的法器,时间一到,她是肯定能召回的。白秋练想要在西海龙宫里折腾个天翻地覆,也得要看她本事到不到家。显然在夏安浅看来,白秋练的本事离到家还有十分八千里。
黑无常看着夏安浅的模样,没有说话。对于夏安浅的话,他是比较认同的,白秋练那个小鳍豚精,道行确实不够看。而且她一直以为母亲被西海龙君捉到西海来,是因为她不愿意当西海太子妃的缘故,因此一心想到海底来寻找母亲的消息,也并没什么过错。
只是,黑无常想起日前西海龙君跟他提过的血祭之事,眉峰忍不住纠结了起来。
第55章 白秋练(九)
夏安浅看着他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狐疑:“大人?”
黑无常侧头看向她, “你说你看到白秋练一个人不知道正在去什么地方?”
夏安浅点头。
黑无常闻言, 又沉默, 他的一只手搭在他的钢刀上, 拇指来回在上面摩挲着。夏安浅一见他的动作, 就知道他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事情。这是她观察得来的,黑无常琢磨事情的时候,要么双手环胸, 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实则心思都不知道在什么事情上琢磨;要么就是像此刻这样, 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一看就知道是思考问题。
夏安浅觉得此刻黑无常思考的问题, 跟白秋练或多或少都有关系,不然他不会这么问。于是就安静地坐在旁边, 等着鬼使大人发话。
可等了老半天,鬼使大人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夏安浅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如果白秋练真的能感应到什么事情,说不定就跟她的母亲有关。鳍豚一族既然曾经跟上古神君有渊源,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传家宝之类的玩意儿, 可以让她们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坐在黑无常身边的夏安浅没忍住, 伸手扯了扯黑无常的衣袖。
“大人。”
黑无常侧头,淡瞥了她一眼。
夏安浅抿了抿红唇,然后半是试探地说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 水苏曾经带我到一个洞穴前么?水苏曾经跟我说,他曾经也带过白秋练去那个地方,可她还没走到里面,就已经被阵法所伤,吐血了。可我去的时候,并没有被阵法所伤。”
黑无常没有搭腔,夏安浅继续大胆假设,“那个地方,会不会就是龙君专门为了鳍豚一族所设?旁人都以为他已经忘了两千多年前的杀妻之恨,万一他没有,即使是白泽帝君亲自出马,不过也是暂且按捺下心中杀意,说不定隐忍至今就是为了让白秋练和她的母亲也为西海王妃殉葬呢?”
黑无常眼角一跳,轻斥道:“不要胡言乱语。”但还真别说,她的胡言乱语竟猜中了八九分。
夏安浅抬眼,默默地瞅了黑无常一眼。
黑无常:“……”
夏安浅:“大人,我想用离恨镜看看那边可有异动,你看怎么样?”
黑无常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说:“安浅,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夏安浅一听,觉得有戏,态度就越发地端正。她弯着眼睛望着鬼使大人,说道:“我胆子大也是看场合的,如今不是因为有鬼使大人在身旁的缘故么,若是此刻大人不在我身边,西海龙君何等能耐,我又岂敢轻举妄动?”
这话夏安浅说的是实话,但凡大能,对被人窥视这种事情都是十分敏感的。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她大概是不会用离恨镜的,因为如果不小心被西海龙君发现了,她花高价得来的离恨镜变成一面废镜还是小事,如果惹得西海龙君雷霆震怒,那就十分糟糕了。
黑无常望了夏安浅一眼,并没有因为她送了一顶高帽过来就打算让她胡来。但说起来,他此行到西海,阎君除了要他送礼前来之外,还另有要事。好巧不巧,这事刚好还跟鳍豚一族有关系。阎君与西海龙君年少之时,曾有交情,两千年前,西海龙君的爱妃殒灭在洞庭边上,外面说是殒灭,但王妃是不是真的形神俱灭这事情,阎君心中也拿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