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没想到,夏安浅还真的将他的仇家打退了。修士没法子,他受伤了,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他要是不将离恨镜给了夏安浅,说不定夏安浅就会拿出修理他仇家的狠劲儿来修理他,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夏安浅拿走了离恨镜。
黑无常闻言,没忍住打量了一下夏安浅。一头青丝是一个银环固定着,样式简单大方,看着是普通的式样,可却蕴藏着灵力。身上的浅碧色的衣裙颜色并不招摇,可留神一看,却发现那渐变的颜色和低调的暗纹大概也要花费不少精力和时间,其他的不用再看,光看她的头饰和衣物,黑无常就觉得这些年来夏安浅挣得不概并不止是一点点。
他睨了夏安浅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你长了不少本事。”
夏安浅十分谦虚,笑道:“在大人面前,都是雕虫小技,又怎么敢说是长了本事。”
黑无常看着她有些小得意的模样,心中有些莞尔,虽然额角的青筋不怎么跳得欢快了,但是该警告的还是得警告:“不管怎么说,白秋练之事,你不宜插手。”
夏安浅:“为什么?凡事都应该有个缘由,不然我怎么跟劲风解释?”
黑无常扫了她一眼,“真想知道?”
夏安浅点头。
传说很久很久之前,如今在洞庭湖的鳍豚精先祖是天上某位了不得的神君养在池子里的鱼,化形之后陷入儿女情长之中,当时仙界正跟下界的魔物斗得你死我活,那个化形的鳍豚精喜欢上已经被魔气侵蚀的仙君,犯下大错。后来入魔的仙君殒灭了,鳍豚精在诛仙台上受刑之后,天帝看在她的主人曾是上古神君的份上,网开一面,将她逐下凡间,当一个小散仙。
一直以来,洞庭鳍豚一族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大事,可在三千年前,又出事了。
似乎这一族的女儿都喜欢为情所困,三千年前,白秋练的外婆对西海龙君一见钟情,可惜龙君却并没有看上她。鳍豚精模样长得极美,从来都是被众妖追逐的对象,被龙君看轻了一怒之下,便与那些追逐她的男妖欢乐双修,荒唐了好一阵子,还产下一女。那女儿大概就是白秋练的母亲。
五百年后,西海龙君得了莲花花神之女为妃,一往情深。
再过三百年,西海龙君和花神之女喜得麟儿,取名水苏。
在洞庭湖中的鳍豚精,看着曾经喜欢过的西海龙君娶妻生子,而她一时赌气,生下女儿,大概是再无得到西海龙君青睐的时候。她因爱成恨,心魔渐重,成了洞庭湖中的堕落之妖。
可与此同时,恰逢与西海龙君闹了小脾气的西海王妃带着水苏回去看父亲,途中遇上鳍豚精。凡间妖物陷入心魔,一旦堕落,便妖力无边,有时候天界战将尚且无法收拾,更何况花神之女并非战将。鳍豚精害得西海龙王妃陨灭在洞庭湖边上,而年幼的水苏也无法幸免,莲花花神倾尽神力,为水苏续命,才让当时才两百岁的水苏活下来。
西海龙君得知爱妻陨灭之时,一怒之下竟要将洞庭鳍豚灭族,后来还是西海龙君的师父白泽帝亲自下界劝说,西海龙君才只让白秋练的外婆血债血偿了事。
这样狗血而又有些传奇的故事听得夏安浅目瞪口呆。
黑无常立在庭院之中,看着前方在水中微微摆动的水草,跟夏安浅说道:“这些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
夏安浅琢磨了一下黑无常这所谓“道听途说”的事情,虽然她不能说自己对眼前的这个鬼使大人了解得多深,但他也并不是那种道听途说之事当真这样的事情,夏安浅自认她还是有点把握的。:“即便是道听途说,也定然有实情来加工,大人你说是吗?”
黑无常听到她的话,不以为意地笑起来,“安浅,若不是亲临现场,又不曾从当事人那里得到肯定,谁敢说这是肯定如同流传的那样呢?”
夏安浅:“可我不懂。”
黑无常侧头:“什么?”
夏安浅顺着台阶而下,曳地长裙的裙摆顺着台阶而下,她回过头,眼中带着几分狐疑看向黑无常:“如果像大人所说的这般,白秋练一族跟西海龙君有血海深仇,那为何西海龙君还让水苏去洞庭找白秋练玩,甚至在水苏说娶她为太子妃的时候,派人去将她接到龙宫,甚至还因为白秋练逃婚而将她的母亲捉到龙宫来?”
黑无常玩味儿地笑起来,半是开玩笑地倜傥道:“你以为水苏说要娶白秋练为妻,龙君将她接来龙宫便真的是要她当太子妃的么?”
夏安浅:“而且按照大人的说法,两千年前的事情,白泽帝君都从天界下来劝说龙君,说起来事情该是很轰动的,可我瞧水苏与白秋练都并不知情。”
黑无常:“水苏因为目睹母亲的陨灭,他外公倾尽神力将他救回后还沉睡了整整一百年。他如今的模样你也看到了,龙君又怎会将从前的那些事情告诉他。至于白练秋一族,那事情在西海是禁忌,谁都不能提,洞庭湖鳍豚一族又算得了什么?她们有能耐跟西海龙君叫板么?当然是恨不得从此当那事情从未发生过的,谁敢多说一个字儿?因为一人之过,而导致全族覆灭的恐惧,会让他们对此事噤若寒蝉。白秋练那时尚未出生,后来她的母亲从来不提,她又怎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夏安浅一愣,抬眼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的眼睛与她对视着,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男人狭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一挑,似乎就能平白无故挑出几分洒脱恣意来。夏安浅看着黑无常的眼睛,忽然笑着说道:“其实大人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黑无常被她的话弄得怔住,随即嘴角噙着一抹笑,颀长的身体靠着旁边的柱子,摆出了一个十分潇洒帅气的姿势,华丽而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般,“嗯,怎么说?”
夏安浅看着前方男人一副好似开屏孔雀那样招摇的模样,颇有些无语。
她从院子下的平地走到台阶前,拾阶而上,走到黑无常身旁的时候略微顿了一下,笑眯眯地说道:“没怎么说,我想回去看看安风有没有乱闹腾。我们好歹是来做客的,要是他在龙宫里闯了什么祸,那可不好。”
黑无常墨眉微挑,他姿势都摆好了就等着她来夸,她就说这个?
夏安浅走了几步,又回头,偏头看着黑无常片刻,又说:“嗯,大人长得确实也是一表人才,就是可惜人间都在流传说黑无常大人是个凶神恶煞的矮胖子。”
黑无常:“……”
夏安浅见他一脸无语的模样,脸上带着十分愉悦的笑容离开了院子。
黑无常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手指弹了弹陪在腰间的钢刀刀柄,指间和金属触碰时发出响声。
他低声笑了起来:“矮胖子?有我这么英武帅气的矮胖子?”说着,他也朝外走去,只是没走两步,才想起来刚才被夏安浅那么一弄,他倒是忘了问她那个离恨镜是个什么鬼东西。他眉头一皱,正想去夏安浅那边的院子去,可这时龟丞相过来了,“鬼使大人,我们龙君有请。”
黑无常远远地望了一眼夏安浅正踏入院子的身影,那个穿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子好似也有所觉一般,远远朝他看了过来。
她弯着双眸,朝鬼使大人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随即毫不留恋地进门去。
黑无常要笑不笑地望着那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只水母飘过的门口,有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越发的胆大妄为了。”
在旁边静候着的龟丞相听到鬼使大人的话,一脸的迷糊,“啊?什、什么?”
黑无常视线收了回来,“没什么,让帝君久等了不好,烦请丞相带路。”
龟丞相这才回过神来,引领着黑无常去见西海龙君。
夏安浅回到房中的时候,安风正坐在桌子前吃点心。水苏知道安风好吃,所以特地命人送了一桌子的点心过来,还有好喝的茶。安风一看到茶和点心,就两眼放光,吃完一盘又一盘,看得旁边的白秋练目瞪口呆。
安风看到了夏安浅回来,两只都拿着点心的手微顿了下,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朝他微微一笑,“我不饿,你吃就好。”
安风闻言,又低头,不吭一声地继续跟点心奋战。
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的劲风睁眼,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夏安浅和安风,又合上了眼。
白秋练见到夏安浅回来,目光殷切地看向她:“夏姑娘。”
夏安浅示意她进去内室,白秋练跟着走了进去,一把揪住夏安浅的衣袖,语气焦急:“夏姑娘,你有我母亲的消息了吗?”
夏安浅低头看了看被她揪在手心里的衣袖,又缓缓抬眼,看向眼前这位相貌绝美的少女。她眉目间尽是忧色,可依然楚楚动人。
夏安浅想了想刚才黑无常跟她说的话,又看着眼前白秋练这副单纯又藏不住事儿的模样,觉得黑无常所言可能是真的,白秋练并不知道从前的这些恩怨。她琢磨了一下,才说道:“没有,我并不没有你母亲的消息。”
白秋练闻言,“啊”了一声,松开了揪在手里的布料,没精打采地坐在室内卧榻前的脚踏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夏安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她忽然问白秋练:“如果这次到龙宫,你没能找到你的母亲,你打算怎么办?”
“找不到我的母亲?”白秋练轻喃着,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随即她又摇头,“我母亲明明就是被龙君的人捉走的,我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她?”
夏安浅放重了语气,“我是说如果。”
“如果?”白秋练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啊,如果我找不到母亲,那我就回去人间找慕蟾宫。他曾经说过喜欢我,要娶我为妻的。”
夏安浅:“他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他的性情就跟我一样,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绝对不会因为其他的缘故而移情别恋!”白秋练的语气十分斩钉截铁。
“可你已经多久没见他了?”
白秋练一怔,情绪再度又变得低落:“上次他与父亲出海是三年前。”
夏安浅说:“三年对你而言,或许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可对凡人而言,也算是有些时日了,你既然与他已经三年没见了,又怎么能笃定他此情不渝?”
白秋练:“他当日跟我说,他本想娶我为妻,但他父亲并不愿意。等过些时日他父亲的态度不再那么强硬,他会再与父亲谈的。我既然与他两情相悦,当然也是全然信任他。”
夏安浅听到白秋练的这番言语,想起黑无常那番所谓道听途说的话,心中不由对白秋练生出了几分同情,不管对母亲还是对情郎,倒都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与信任,只是却不见得能得偿所愿。
夏安浅轻叹了一声:“你们鳍豚族动情的女子都是这般的么?”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似飞蛾扑火,明知前方危险,还是这样义无反顾。
白秋练狐疑地看着夏安浅,想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却看到夏安浅将挂在她脖子上的障目珠取了下来
没有了障目珠的掩饰,夏安浅身上灵气缭绕。
她将障目珠递给白秋练,说道:“这个,我先借给你用一用。”
第53章 白秋练(七)
夏安浅白皙好看的手指勾着红绳,红绳上还系着一粒发出温润光泽的珠子。
白秋练一愣。
夏安浅:“这是障目珠, 我之所以敢带你进来龙宫, 是因为我身上有障目珠, 你躲在我佩戴的小玉瓶中, 没有人能察觉到你的气息。”
白秋练闻言, 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迎着少女那双狐疑的眼神,笑了笑,说道:“你们洞庭一族, 或许有许多事情你不知道。不管怎样, 那些事情我觉得或许你当面去问你的母亲较好。我虽然跟劲风一起到龙宫来, 但我得罪不起西海龙君, 没法子帮你。只能将障目珠借你一用, 有了它,你也不用担心你身上的气息被发现。”夏安浅微微一顿, 透过珠帘看向外间在榻上眯着眼睛的鲤鱼精,又徐声说道:“劲风久不曾遇见故人, 心中是希望能帮到你。但我听说你长他好几百年, 灵根也比他强多了。你要去找你的母亲,就别带上劲风了, 我担心他会拖累你。”
白秋练抿了抿唇, 伸手接过那一粒系在红绳上的障目珠, 自嘲地说道:“你是怕我会拖累劲风吧?”
夏安浅没有否认,只跟白秋练说道:“你若是想查你母亲的消息,越早越好, 别再磨蹭了。”
白秋练低头,看着夏安浅给她的障目珠,咬着下唇。没有了障目珠,她能感觉到在夏安浅身边缭绕着的灵气,在妖界也好人间也罢,有这样灵气的人并不多。或许夏安浅的修为还没到很高深的地步,但肯定是比她强的。可夏安浅说了她得罪不起西海龙君……白秋练眉头紧锁,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她很希望夏安浅能帮她。
“安浅,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