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说到这里看向了云善渊,都说老马识途,马当然也会认出原来的主人。
根据云善渊所言,她在雪地中昏迷了一段时间,这匹马并不是太聪明,说不定就是那时离开了她,自顾自走远去偷草料吃了。
而后,在他骑着马逃离黑白摩诃赶路,这马有过不受控制的一小段时间,非要往云善渊处走,可能就是它认出了主人。只是云善渊没了记忆,认不出这马了。
云善渊听了姬冰雁的猜测,她不能否认这种可能。如果没有代步工具,原身又是怎么在雪天中行路的,真能靠双脚走在雪原之中?而原身死了,马自然也就离开了。
“也可能是如此,就是我记不清了。姬大哥,如果真被黑白摩诃追上,不如……”
云善渊话音未落,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叮当风铃声。
姬冰雁闻声眉头一皱,暗道晦气,“是黑白摩诃,他们的商队行路会挂着铃铛。肯定是听到了狼嚎声,找到我的踪迹了。这真是为了一捆草料,穷追不舍了。”
云善渊看到了马匹上侧挂的大布袋,这里面放着木柴等生活材料。这会她细看了布袋的质地,用料上乘,比姬冰雁的一身衣服不知要贵出几分。只怕,不只是马偷吃了草料,在姬冰雁与黑白摩诃的冲突中,他还顺来了一袋木柴。
若那黑白摩诃的性格真是古怪不羁,就算是富甲一方,也会对这些小钱斤斤计较。
目前的情况是他们人疲马乏,就是想要再度开溜,怕也是逃不了多远。
云善渊假装摸了摸袖子,索性她有些黄金,如果能用钱把事情解决了,那就不算个事。
就见远处两道身影飞了过来,身形很快,一人着黑衣,一人着白衣。两个男人大约三十岁开外,一看就是天竺人。
“偷草的小子,可被我们逮住了!这笔钱不还,你是别想走!”
姬冰雁也没上马继续狂奔的打算,他很清楚马跑不动了,看着联袂而来的黑白摩诃说到,“我说了我没钱。要钱没有,你们把这马牵走卖了,还不一样能抵债。你们既然是做生意的,怎么那么不知变通。”
黑摩诃落地站在姬冰雁面前,“小子,我们怎么做生意轮不到你来教。看在你初出江湖的份上,我们已经很讲道理了,只让你赔钱,不让你偿命!”
白摩诃接着说,“以马抵债,我们还要绕道去卖马,这难道不是浪费我们的时间,这是你更加赔不起的。而且,你又偷了我们的一袋木柴,这是债上加债。你只要拿出三两黄金来,我们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我再说一遍,我没钱!”姬冰雁也不怕丢脸,说真话又什么丢脸的。
何况草料加木柴要价三两黄金,这比打劫赚得多。买个使唤丫头才四两银子,三两金子可作十五两银子,这草料与木柴可比使唤丫头翻了好几倍的价格。
“你们问我要三两黄金,看我像是能拿出来的样子吗?你们说怎么办吧!”
黑白摩诃对视了一眼,姬冰雁的穷样也是拿不出三两黄金,可难道因为姬冰雁拿不出,就白送了草料与木柴,在他们身上远远没有这种道理。吃什么也不能吃亏。
白摩诃又看了看那马,这马也抵不了价。
黑摩诃脸色更黑了,“那就只能杀了你。现在给钱或者给命,你二选一,这是我们的规矩,选了之后不追究旁人,此事就此了结。”
云善渊看了这一出,是着实了解了黑白摩诃的古怪性格。如果姬冰雁拿不出钱,又打不过两人,他们是真会杀人的。黑摩诃说不追究旁人时看了她一眼,应该是保证不会牵连到她,不会再继续追债。
“等一等。”云善渊从袖中拿出了三枚小金锭,“这是三两黄金。两位真能保证此事就此终了?”
姬冰雁的脸色有些僵硬,他的确猜测那马的原主是云善渊,可也没想让她出这笔钱,因为这本就是一笔不讲道理的交易。
“小云,这和你没关系。”姬冰雁看向黑白摩诃,“我们进关,进关之后,我把马卖了,给你们筹钱。要我的命有什么意思,你们的本来目的就是钱。”
白摩诃看着云善渊的三两金子,“我们不处理三角债,谁欠的谁还。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把事情谈妥当。”
黑摩诃哼了一声对姬冰雁说,“没那功夫陪你入关。敢雇我们做镖师,你出得起钱吗!”
姬冰雁的脸色更差了,谁特么会请他们做保镖,他脑子进水了才请这种保镖。
云善渊却不想拖沓下去,她对姬冰雁直说了,“姬大哥,这就当是我请你做我的镖师,护送我入关的雇佣费。你不要嫌少,我也就只拿得出这么多。等进了关,我没别的要求,一路上包了我的食宿就行。”
姬冰雁明白云善渊的好意。什么食宿全包,这也用不了三两黄金。况且云善渊清楚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根本保护不了她多久。
“小云,此事与你无关。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一个孩子能有多少积蓄,这钱留着自己用。你先走吧。”
“你们两个总不会追杀一个孩子吧!”姬冰雁转身质问黑白摩诃。
云善渊打量着黑白摩诃,两人均是没有表示,没把她的去留放在心上,那句不牵扯旁人并非虚言。可是,她做不出把姬冰雁扔下自己先走的举动。‘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她并不是这种人。
“姬大哥,你听我说句实话。”云善渊还就不信不能让姬冰雁收下这三两黄金了,“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千金散尽还复来,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不是问题的地方牵扯不清。看着如今的天气情况,早一天入关就能早吃到一口热的,早点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姬冰雁被云善渊好爽的语气惊到了,没想到这话出自一个小姑娘之口,这话其实也没错,如今他最想做的就是吃一口热的,躺在床上休息一晚。
“小姑娘说得对!”白摩诃突然插话了,“小子,看你痴长几岁,怎么做事磨磨唧唧的,难道是怕还不起不成。”
姬冰雁心中冷笑,黑白摩诃还真没资格表示什么,也一切都是他们搞的事情,他们要能有千金散尽的气魄,还会打劫他这个穷人?
云善渊所言有理,但是让他用一个小孩的钱,着实不是他的作风。
云善渊见姬冰雁犹疑,直接把钱塞到了他手里,“姬大哥,我相信你有朝一日定能富甲一方。你不愿意做我的保镖,那好,就当是我占便宜,先预定了你那店铺的一成股份。苟富贵勿相忘,让两位大叔做个见证。姬大哥,难道是真不敢吗?”
第四章
姬冰雁觉得手中的金子有些烫手,他此番离开了楚留香与胡铁花,正是因为高亚男缘故。高亚男对胡铁花有情,而他偏偏又对高亚男动了心。
他不愿造成几人间的尴尬,决定远赴大漠,彻底换一个环境,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但是不同于楚留香、胡铁花有些师门背景,他是真的没有多少钱财,可以说是前路茫茫。
姬冰雁看向云善渊,没想到一个小孩比他还有信心,或者不是对他的信心,而是愿意去相信不管前路如何,都不能失去拼搏的信念。
“一成会不会少了点?”姬冰雁心中已然定了注意,语气也就轻松了一些,“以我将来的成就,你今日是救下了我的命,可不只一成而已。”
黑摩诃没看姬冰雁却说,“等你变成铁公鸡时就不会这样想了。你那要钱不要命的性格,变成死公鸡是早晚的事情。”
姬冰雁才不回话,这三两金子他给的不情不愿。讲道理地说,他愿意出草料钱,看在雪地冰封的环境下,草料来之不易,最多也就只能值一两白银。
这笔账,他会牢牢记住,有朝一日,定要黑白摩诃加倍奉还!
黑摩诃收了三两金子,确实是说到做到转身就走,与他们的商队汇合。谁想变数再起,在黑白摩诃打劫姬冰雁的时候,有人盯上了他们的商队。
白摩诃听到了商队中马匹的惨叫声,这才看到那里多出了一道粉色的身影。那是一位非常美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但那气质与杀意来看,不像是如此年纪。
“石观音!”白摩诃大喝一声,“你等贼子,居然敢把注意打到我们头上,真是地狱无门闯进来!”
黑摩诃见到那粉色身影也是一怒,听闻边关一带有个武功高深的年轻貌美女子专做打劫的事情,没想到石观音还敢惹他们。江湖人都知道,动了他们的财物,可不是把命留下就行的,生不如死才最可怕。
人在江湖,要么狠,要么忍。不狠怎么行。
所以说,对姬冰雁那小子,他们兄弟二人真的手下留情了,足见他们也是讲道理的人。
“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黑摩诃最后是没回头地说了这句,就直奔商队对上了石观音。
毫无疑问,这句话是说给姬冰雁与云善渊听的。
姬冰雁见状毫不留恋地带着云善渊上马了,“快走。我们有多远就走多远,这粉衣大盗是真的心狠手辣之人。原来她叫石观音,可是半分都没观音的仁慈。”
这马是跑不动了,可是跑不动也得跑,与黑白摩诃不同,江湖人说他们性格诡异,不讲道理,但是最近在塞外出名的粉衣大盗却是以手段阴毒著称。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杀人劫财却还会把人死后分尸。
姬冰雁心里庆幸,按照黑白摩诃谁动他们财物都绝不罢休的性格,能拖上石观音一长段时间。如今大雪又下了起来,会掩盖掉马的踪迹。今天就算连夜赶路也必须进关,等入了城,就能避开石观音了。
云善渊听着姬冰雁说起了粉衣大盗最近所犯之事,什么一地残肢之类的,这行事作风与远远相望中看到的女子漂亮容貌完全不符,更别说能与观音相同。
由于距离太远,云善渊分辨不出石观音的武功本领,而她感觉黑白摩诃的功夫在姬冰雁之上,那么他们与石观音之间会是谁胜谁负?
天竺武学路数诡异,两人即便是胜不了也应该能跑了,但是黑白摩诃会跑吗?
这些问题在云善渊脑中一闪而过,她不是操心旁人,而是希望石观音别把注意打到自己头上。
“姬大哥,你知道石观音的来历吗?”
“没人知道,塞外的人都叫她粉衣大盗,我也是才知道她叫石观音。”
姬冰雁对塞外也不算太了解,他这次来只是与楚留香告别,“石观音是最近才出现的人物,只在关外打劫。武功来历一概不祥,我们连夜赶路,这些事情进关了再找人打听。”
如此一来,两人是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憋着一股劲进了关内。稍稍打听了石观音的事情,竟是没什么人清楚。
最近的大新闻是原总兵周健落草为寇,江湖传言,宦官王振专权,周健为奸人陷害要被拿到京城问罪,于是他就反了,在雁门关一带建立了金刀寨。至于粉衣大盗杀人如麻的事情,仍未流传开来。
这也并不奇怪,关内关外的消息传播速度本就不太快。何况石观音把知情者几乎全杀了,谁还能了解她的情况。
姬冰雁本要前往兰州一带,云善渊与他顺着山西往下走,一路上见识了这个江湖世界。比起她曾经历过的武学没落的时代,这个世界才是真的充斥着刀光剑影,就连皇权与官府也要退让几分,比如说衙役就不管武林中人的事情。而那些正史明朝的教条也并未出现,比如可见行走江湖的侠女,人们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由于姬冰雁受了内伤,一边养伤一边行路,两人走到了晋陕豫交接处时,已经是进入了正统五年的春天四月。姬冰雁询问云善渊之后的打算,他就要沿着渭河朝西走去兰州了。两人一路作伴,在他看来云善渊虽是失忆了,但是天资聪颖,对很多事情有她自己的见解,不一定是他去哪里就会跟去哪里。
云善渊还真有些没拿定主意。通过这四五个月的观察,她对这里的江湖生活有了大致认识,能确定一件事,从九难与苏荃处得到的武功,远远不足以让她成为一流高手,能有资本畅快地行走江湖。当务之急,她应该乘着年纪小去拜师学武。
姬冰雁简单地说了几个招收女弟子的门派,其中有最近开始声名显赫的神水宫,水母阴姬以天水神功闻名江湖。她只收女弟子,但是神水宫过于神秘,似乎只听闻弟子入宫,没怎么见她们行走江湖,可别是一去就回不来了。
华山派也招收女弟子,如今的新掌门枯梅大师就是女子,高亚男也拜在她的门下。只是枯梅大师的性格古板至极,传闻从没人见过她露出笑脸。当年为了迎战冷面罗刹不惜以一只左手被沸油烧成焦骨为代价,枯梅之称也由此而来。
有这么个不近人情的师父,似乎也不和合适云善渊。
然后就是峨眉派了,这几年并有过于出名的人物,但现任掌门穆文深的口碑不错,虽是做事心慈手软了一些,却也着实受到弟子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