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苦笑。
　　谁又能想到呢。
　　说起来，太宰君知道这件事吗？
　　*
　　神代清和跑回宿舍的原因非常简单：化个妆。
　　和尾崎红叶挨得近的时候，出于谨慎，神代清和的妆都很淡，除了必备的美瞳，他一般只稍微勾勾眼线，反正在东京，又见不到老首领，随便意思意思，不要有太大出入就行。
　　但在横滨则不同。
　　尤其是刚从东京回来，就被老首领传唤。
　　神代清和直觉这是个关键点。
　　黑发黑眸的少年洗了把脸，穿好道具换好衣服，加长的头发放下，对着梳妆镜仔仔细细地上了全妆，当然还是伪素颜，直男基本看不出的那种。镜子里映出的脸精致而秀美，如果说平日的黑发少年和富江有五分像，此时便有七八分。
　　唔。
　　似乎缺了点什么。
　　神代清和挑眉，镜子中的“少女”也挑眉，眉宇间满是漫不经心的高傲，神代清和犹豫良久，终究拿起眼线笔，在左眼下点上一颗泪痣。
　　宛若欲滴未滴的泪。
　　有太宰治报信，他知道森鸥外已返回老首领私人医生的岗位，此时也许就在首领办公室，但在尾崎红叶倒向他的此时，森鸥外已可算出局，没有必要为了不被对方发现关键而打乱自己的步骤。
　　*
　　顶层。首领办公室。
　　神代清和穿过长长的走廊，厚重的大门缓缓敞开，容貌雌雄莫辩的少年眨眼间将办公室的景象收入眼底，踏入其间，没有多少波澜道：“首领大人。”
　　他能感觉到老首领的浑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寸。
　　……最终落在那颗逼真的泪痣。
　　老首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强自抑制着激动，“答应你的戒指，我做好了。”
　　神代清和：？
　　神代清和：哦，想起来了。
　　传说中的宝石，大师级的做工。
　　那样苛刻的条件和这样短的时间……记得定制戒指大概需要一个月，大师一定是夜以继日地工作吧？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水平吗，果真大师。
　　老首领双手捧起红色的首饰盒，眼中含着某种奇异的热切，“打开看看？戴上它，戴上它们……”
　　首饰盒中央，是一枚静静躺在深蓝色天鹅绒上的戒指，镂空雕刻的精美戒托，支撑着璀璨夺目的鲜红宝石。
　　很美。
　　但仅止于此。
　　原谅神代清和虽然恶补了关于珠宝的知识，但显然不具备鉴定宝石需要的、或许更多是经验带来的眼力，此时他除了能看出这颗红宝石和其周围的配饰价值不菲外，别的大概也就那样……
　　毕竟所谓的宝石，不就是好看的石头吗。
　　没有承载文明和传承，营销炒起来的东西，神代清和一向不太感冒。
　　但富江喜欢。
　　黑发黑眸的少年随意瞄了瞄，表情是种不夸张的惊喜，他轻轻挑眉，上前几步凑近了座椅上的老人，毫不客气地逼视着对方，语声傲慢，尾音却粘稠：“算你用心。”
　　纤长的手指拨弄着宝石，红与白相衬，少年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这样漂亮的首饰……搭配的衣服呢？”
　　啊，居然真的准备了。
　　神代清和看着休息室里的成套的各式女性服饰，想到老首领的部下买它们时不可言说的诡异心情，陷入沉思。
　　老首领焦急地等待着。
　　他不时看看时间，来回走动，就像是几十年前，那个等着心上的女孩出现的毛头小子。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咔哒。
　　休息室的门开的声音。
　　黑发黑眸的“少女”缓缓走出，“她”穿着浅米白色洛丽塔复古宫廷长裙，袖口和领口和裙摆都剪裁着繁复而图案各异的同色镶金线蕾丝，左肩三朵红玫瑰装饰，胸前弧度优美，鱼骨将腰身勒得极细，层层叠叠的蛋糕摆被卡门撑撑起优雅的弧度。
　　“她”绸缎般的黑发合着珍珠细链编织固定，耳环、项链和戒指闪烁着璀璨的红芒，双手戴着白色镂空蕾丝手套，脚下则是一双镶珍珠银粉高跟。
　　稍显昏暗的灯光里，“少女”裸露出的皮肤闪着象牙般莹润的光，老首领的视线从“她”修长笔直的小腿上移，到纤秾适度的手臂，最终落在那张姣好的面容，落在左眼下那仿佛有魔力的泪痣上。
　　黑发黑眸的“少女”坏脾气地睨他一眼，伸出手，“还不来扶我？”


第56章 056（二更）
　　大抵聪明人，瞬间记忆力都很不错。
　　在回诊所的路上，森鸥外记起了更多的东西，在和川上清和擦肩而过时，除了左眼下那颗多出来的泪痣，少主的头发，也比上次见面时长了很多。——那绝不是个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内能够正常生长到的长度。
　　等等。
　　森鸥外突然想到违和之处。
　　如果川上清和身上的转变是逐步发生的，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日日接触少主的尾崎红叶和太宰治，不该没有反应。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森鸥外有心想找尾崎红叶求证，他认为这位在港口Mafia主管情报的女性干部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又有点犹豫，觉得事情在电话里很难说清，想要找个面对面的时间，最好再让他看一次川上清和……
　　那找太宰君？
　　想起日日新手机不离手的便宜学生，森鸥外敏锐地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川上清和真的即将被转变，太宰治的表现……
　　再等等。
　　假设太宰君再次陷入惯性自杀的思维里，假设川上少主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两人都怀着种“在死亡前享受友情”的心态在交朋友——
　　似乎可以理解他们一日千里的友谊了。
　　森鸥外长长叹了口气。
　　好乱。
　　这样想来，老首领死盯着的那两张照片上的男人倒也未必是地下世界的，应该只是川上少主青睐的男性，换言之，老首领的情敌，而川上少主竟然会青睐男性……
　　森鸥外忽感惊悚。
　　这种异能病毒，到底是怎么传播运作的？把少年转换成少女，把一个人从外表到性格都变成另一个人……
　　太宰君和川上少主接触那么久，不会有天也变成富江吧？
　　不会……
　　传染给他吧？
　　森鸥外面色青白交织了好一会，才想起太宰治的异能是无效化，就算自己真的被感染也肯定不是因为太宰治。
　　……真是一团乱麻。
　　——算了。
　　森鸥外停止了脑补。
　　还是等明天创造机会见见少主再继续想吧。
　　——也不知道现在首领办公室里，是什么样的情况？
　　*
　　港口Mafia总部大楼。顶层。
　　老首领如坠梦中。
　　仿佛梦想照进现实，黑发黑眸的“少女”一如几十年前初见时美丽非凡，“她”戴着自己送的、精心打造的宝石戒指，“她”穿着自己挑的、形似花嫁的繁复长裙，“她”看着自己，朝自己伸出手……
　　这些，是真实存在的吗？
　　神代清和蹙眉。
　　天知道他搞定这个搭配多麻烦。
　　首先，戒指竟然完全符合他右手中指的指围，是他没想到的，估计是老首领牵他手时偷偷量的；其次，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代表热恋期或已经订婚。
　　在这样的基调下，那些日常轻便的款式的裙子未免有些不合时宜，非裙子的搭配更加排除，而一定要选华丽款的裙子的话……戒指往往被人们和婚姻联系在一起。神代清和的目光，徘徊在几条形似花嫁的洛丽塔长裙上。
　　它们的优点非常明显：裙摆很大，裙撑完全撑起来以后可以保证别人离自己一米远，近身是不可能近身的，更别说被吃豆腐；缺点也同样明显，穿这样的裙子，行动上不知道会被拖慢多少，遇到变故跑都跑不动。
　　但此时可以暂时无视缺点。
　　神代清和越想越心动，挑了条浅米白色的宫廷长裙，鱼骨收腰那种，试了试发现尺码基本合适——很正常，他在老首领指定的西装定制店量过身体数据，他拿了个婚纱用卡门撑试着把裙摆完全撑开，觉得有点过分，调了几次裙撑里的钢骨，好半晌才把裙撑调到合适的大小，又在裙撑里绑了点铁丝钢琴丝以备不时之需。
　　这款长裙没有配套的手套，不过白色蕾丝手套颜色相近，神代清和戴好手套，把戒指隔着手套戴在右手中指，自感机智地点点头。
　　嗯。
　　隔了一层蕾丝，其实和没戴戒指也不差多少嘛。
　　神代清和又选好鞋子……鞋子尺码稍微偏大，没办法就这样吧，戴好整套红宝石首饰——耳洞是在东京游玩的第二天打的，那天在酒店除了和降谷前辈聊天也没什么消遣，想想还是把一直拖着的耳洞打了……
　　接下来是头发。
　　神代清和看着梳妆镜里的黑色中长发努力思考发型，这种长度盘起来有难度，散着和这一身未免不搭，后脑扎个小辫简直把审美按在地上踩……思考未果，他打开手机上网搜索，一时半会没找到符合要求且能留出鬓发待会撩的编发教程，只好选了个别的，按照教程编了三次才编好头发。
　　还剩妆容。
　　梳妆台上摆放着和宿舍里同样的化妆品，很明显是抄了他写过的那张购物清单，神代清和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妆，没花，于是爽快地找了支口红，把嘴唇涂得饱满殷红。——对于直男来说，淡妆=没化妆，涂颜色鲜艳的口红=化浓妆，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搞定。
　　看看手机，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神代清和：“…………”
　　老首领没等睡着吧？
　　神代清和扶着梳妆台慢慢站起，往休息室的门口走，刚迈两步就倒吸一口凉气，扶住了墙。
　　腰好勒好勒啊！
　　但要把腰部的鱼骨放松，且不说设计上有没有这个功能，首先他就得把裙子脱下来，而脱裙子之前手套戒指之类的要摘掉，口红抹掉比较好，头发有可能会弄乱……想到所有步骤都得重来，神代清和眼前一黑。
　　算了。
　　就这样吧。
　　虽然他走不动，但他可以喊人扶啊！相信对方一定很乐意的。
　　的确。
　　老首领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扶住了“她”。
　　然而，和神代清和想象中两人就在首领办公室里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就散场不同，或许是太想跟这样的“少女”相处，老首领在坐了会儿后，主动提出带他去看港口Mafia里唯有首领才知晓的密道，说那也是继承港口Mafia的关键之一。
　　并重申了首领才有权限开启的金库宝石库之类。
　　神代清和在内心露出悲伤的表情。
　　真是……
　　无法拒绝。
　　黑发黑眸的“少女”抬起眼，长而柔软的睫毛闪动，漆黑的眸子幽深若寒潭，“她”再次将手递给他，“好吧。”“少女”的声音跌宕起伏，宛如海妖的歌声一般优美，“可不要让我失望。”
　　他们从首领办公室的密道来到建筑的里侧，在墙壁在地下穿行。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神代清和有时能透过密道的四面听到黑手党在Mafia大楼里行走交谈的声音，甚至还在某个地点听到了训练打斗的声音，这让他快速将暗处的密道和明处的Mafia大楼布局结合，在脑中建模出大楼立体结构图，深感不虚此行；
　　黑发黑眸的“少女”认为装潢简陋的密道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走得还很辛苦，恼火地抱怨、骂了老首领好几句，却骂不掉老首领脸上满足的笑意。
　　神代清和：“…………”
　　行吧。
　　你开心就好。
　　黑发黑眸的“少女”抬起手指揉了揉眉心，在见到一个椅子时坚决要坐下休息，待“她”艰难地调整裙撑坐下后，不待“她”找话题开口，老首领便带着种回忆的神情，主动说起了他们的相遇。
　　密道里的灯光微弱。
　　神代清和稍稍调整角度，让灯光能照到苍白的脸颊，照到左眼下的泪痣，他想了想贝尔摩德的课程，心中掠过好几个接下来可以用到的表情动作搭配，选定好之后，神代清和调出异能收录的富江的卡片对照，便将心神沉入了老首领的往事之中。
　　“那个时候，我还年轻……”
　　在老首领口中，他起初遇见的，是作为女高中生的川上富江，那时的富江和好几个男同学男老师保持着暧昧关系，终有一日，爱慕者们因富江的若即若离生出恶念，他们合力将富江杀死分尸，尸块抛洒在各处，但在第二天，富江竟然完整地回到了班上，若无其事地听课！
　　恐怖由此展开。
　　“我是后来从一个叫太郎的男学生口中听到这些事的，他很后悔当初被老师怂恿杀死了富江，可没想到，富江又回来了！他大喜过望，帮着富江杀死了所有的凶手，可富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那是个小村庄。
　　在地图上找不到、也无需去找的、已然废弃的小村庄。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富江迷惑，他们整日叫骂杀戮，父杀子子杀父屡见不鲜，火焰在每个地方燃起，将木制的房屋和血肉做的人一道烧毁。
　　神代清和听出，富江那时便已经拥有“令人爱上并对其言听计从”、“只剩下一个细胞也能恢复”两项能力了，且能力的评价和弱点等等都和怪物卡里的差不多……所以那个研究所其实根本没研究出什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