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清和轻巧地旋转办公椅，看着窝在沙发里，听到关键词立即起身凑过来听的太宰猫猫，眼睛弯了弯。
　　鸢眸的少年很快挂在椅背，两手搭在他身上，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了他的肩膀。
　　脖子有点痒。
　　神代清和稍稍改变姿势，放松身体。
　　手机里迟迟没有传出另一端的声音。
　　大概cpu过热？
　　神代清和佯作疑惑，似乎对琴酒失忆的事情毫不知情，微微提高了声音，“琴酒君？”
　　……
　　15分钟后。
　　一番明示暗示，假装已经和琴酒谈过条件和意向的朦胧话术后，神代清和按下挂断，结束了这通一定让对面反复品味、多重怀疑的电话。
　　变化的称呼和亲近的态度都是烟雾弹，这场算得上空手套白狼的算计里，神代清和唯一真实承诺的，是琴酒如果加入Mafia，就会为他求来珍贵的治愈系异能者医治他的左手。
　　——是的，据森鸥外判断，琴酒左手的枪伤只会对神经造成一点点微不足道、可以忽略的影响。
　　——然而对一个顶尖的左撇子杀手来说，那真的是微不足道、可以忽略的吗？
　　至于治疗的前提是先把患者砍到濒死这点……相信对于琴酒来说完全无需在意。
　　“但是没有后续、不能打压酒厂的话，琴酒很难跳槽。”
　　太宰治嘟囔，“大佐先生快退休了，红叶姐偏情报方向……武力派干部好缺。”
　　“中也还有一年毕业。”
　　“小矮子还早得很，他只会冲锋陷阵。”
　　“但他背后有兰堂和魏尔伦。”
　　“……”
　　神代清和看着安静下来的太宰治，慢悠悠地展望，“说不定经过兰堂和魏尔伦的教导，中也会变成一个脑力与武力兼备、全能型的人才呢？琴酒到底没有异能，在横滨这样的地方，中也的威慑强些。”
　　太宰治试图脑补一个全能型的中也，成功把自己恶心到了。
　　他有心想问等自己升到干部以后能不能指定中也做直属部下，想要压对方一头，但又想到这就意味着某种意义上和中也绑定，又觉得不妥……
　　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算了。
　　要是问了，清和真的答应怎么办？
　　太宰治对小伙伴面对自己时好说话的程度很有信心。
　　*
　　窗外黑沉沉的。
　　下了雨。
　　夏季的雨多是浩大而短暂，阵雨居多，这次却不一样，轻柔而细密，更像是春雨。
　　“好困……”
　　太宰治站在落地窗旁看了会儿雨，打了个呵欠。
　　神代清和：“去休息室睡一觉？”
　　昨晚太宰猫猫又跟着大佐先生去出外勤了，一晚上没怎么睡；而今天白天，好奇心重的太宰猫猫又强撑着打起精神想要蹲到琴酒的电话，表示录音和当场听的氛围不一样……
　　好在琴酒的电话是中午打过来的。
　　虽然如果晚上打来，太宰应该就会先补个觉。
　　“呜。”
　　太宰治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声呢喃道，“不用……”
　　他似乎突然被涌上来的睡意裹挟，走了几步，直接往长沙发上一倒，就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这就是秒睡吗。
　　神代清和无奈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地去休息室拿了条薄毯给太宰猫猫盖上。
　　*
　　雨还在下。
　　室内的光线暗了许多。
　　神代清和快速把今日加急文件处理完，又不务正业地远程参与了一下横滨高层的补位工作，思考几秒，还是没有开灯。
　　他拿好手机和耳机，控制着走路的声音来到沙发，坐在太宰治身边。
　　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如果太宰猫猫被弄醒，就一起去吃饭；如果没醒，他就先把乱步先生的比赛看完。
　　完美。
　　“清和？”
　　沙发一端的下陷带来连锁反应，太宰治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神代清和正待接话，就见这只棕发凌乱的猫猫动了动，非但没有睁开眼睛，还扭动两下朝他的方向蹭了蹭，脑袋紧挨着他的大腿睡了。
　　“……”
　　刚才是梦话吗？
　　神代清和颇感稀奇地盯着太宰治看了会儿，没有发现破绽，于是戴上耳机，打开推理比赛转播。
　　毫不意外地，是江户川乱步的胜利。
　　继承了父母的超凡智慧，拥有令人宁愿相信是异能的、与生俱来的推理能力……
　　乱步先生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神代清和试着跟着主持人的题目思考，但再怎么努力开动脑筋，他的答题速度仍然远远比不上江户川乱步，也比不上仅仅比乱步先生稍差的爱伦·坡，而第三名……大部分时候不相上下。
　　是的。
　　已经临近决赛了，名次已经隐隐排出，只等最后的角逐。
　　神代清和一心二用，同时打开侦探乱步的后援团聊天室，例行冒泡保持活跃，并在后援团积极讨论接机庆祝等事宜时适时参与，旁敲侧击、有理有据地打消了一些狂热过激的想法，帮乱步猫猫稍微约束了下粉丝。
　　否则要是侦探社回国时的机场变成追星现场……
　　乱步先生本人或许会喜欢，可福泽社长肯定浑身不自在。
　　唔。
　　既然侦探社的顶梁柱就要回到横滨——
　　这场由五千亿而起的纷争，是不是该结束了？
　　先等涩泽君离开吧。
　　之前已经把雾气里应对实体化异能的方法发给了红叶姐，红叶姐挑选对象群发了，这样万一发生意外，Mafia自救的可能性也高些……
　　对了。
　　神代清和想起上次在雾气中的另一个发现，给坂口安吾发了封邮件。
　　*
　　【雨天可以出门哦。涩泽君的雾气，是遵循物理规律的。
　　——清和】
　　“下班了？”
　　“嗯。”
　　和路遇的同事随意地打着招呼，坂口安吾走出Mafia大
　　楼，撑起伞走入雨幕。
　　他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在尾崎红叶手底下工作并不难，这位女性干部对有能力且态度认真的部下堪称体贴，布置的工作时间也是很人性化的三班倒，让换了岗位的坂口安吾再次有了养老的感觉。
　　——某特务科潜入情报员心情复杂。
　　……在加班文化盛行的今日，谁又能料到，在Mafia的工作竟然会比正经会社的都要轻松？
　　然而虽然有八小时按时下班这种好事，下班期间，他仍然不得不一直待在Mafia大楼的情报组宿舍里，表现出一副不爱出门的宅男模样。
　　万一出门的时候，刚巧一头撞进白雾怎么办？
　　即使没死也难免露馅，他在尾崎红叶眼里可是非异能者啊。
　　——是的。
　　——白天也不再安全。
　　——涩泽龙彦如今升起雾气的时机愈发随性，不拘时间，都有中奖的可能。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坂口安吾试着联系过种田长官，想要知晓白麒麟行动的规律，得到的消息却绝对算不上好：内务省已逐渐扼制不住白麒麟了，而他的行动，已有了随心所欲的苗头。
　　“……”
　　好久没出门了。
　　坂口安吾心怀感动地在横滨的街道上漫步，这些出外勤时走过的街道是如此亲切，不知走了多久，他经过繁华的商区，转入条偏僻的、未曾来过的小巷，在如同迷宫的道路中随意地行走，怀揣着种开盲盒的惊喜。
　　他的脚步顿住。
　　眼前是家酒吧，亮着的招牌上写着“Lupin”，即罗宾，字母上方是高礼帽、单片眼睛的男性头像……
　　亚森·罗宾？那个法国侠盗？
　　坂口安吾颇感兴趣地推开酒吧门，属于酒吧内部的声音立刻传到耳旁，唱片机里的女声柔和，是首让人心境平和的曲子，但——
　　这怎么平和得起来？！
　　入目是坐在吧台前的绷带少年，那身醒目的装扮让人丝毫没有认错的可能，坂口安吾想起关于准干部太宰治的情报，头皮一阵发麻，第一反应便是转身离开，或许是侥幸，在转身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往吧台前看了一眼——
　　正对上只鸢色的眸子。
　　坂口安吾：“……！！”
　　太宰治收回视线。
　　无趣。
　　又是一个害怕他的黑手党吗，有点眼熟，好像是红叶姐那边的？
　　太宰治百无赖聊地戳着酒杯里的冰球。
　　坂口安吾突然记起，清和前辈说的那个喜欢戳冰球的朋友……原来就是你吗太宰君？！——自己当时还在心里吐槽这朋友幼稚。
　　“……”
　　很难把被称为操心师的太宰治和幼稚扯上关系。可去除所有流传于地下世界的形象，单独看眼前这个少年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镇定地走进酒吧。


第171章 171
　　阳光微暖。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早的天气便格外好。
　　神代清和上午来到办公室打卡上班，看了眼新增的文件。
　　唔。
　　昨晚没发生什么。
　　果然，知道雨天可以外出的人不多，毕竟在大部分异能者看来，涩泽君的雾都是无解的，而他若不是有「全息网游」提示，也未必敢直接进入雾气——
　　“那个冒牌‘渡鸦’没了？”
　　好吧。
　　还是发生了什么的。
　　神代清和听着兰堂带来的消息。
　　兰堂描述着他的傀儡的经历：“只是在人群中穿过，什么都没感觉到，就损坏了。”
　　神代清和：“……”
　　难道是类似「罪与罚」那样的即死异能？但即死判定对被异能化的傀儡也生效吗？
　　算了。
　　横滨汇聚太多异能者了，谁知道傀儡究竟是怎么无的，不如说竟然能维持到现在，已经超出预期。
　　和他以前想的一样，“渡鸦”这个身份，小打小闹的时候还行，一旦横滨发生什么大事，成为漩涡中心，“渡鸦”就会变成一个公共马甲，谁都想登陆，谁登上去都有被顶号的风险。——毕竟，太好用了。
　　神代清和问兰堂：“近期打算物色个新傀儡吗？”
　　兰堂随意道：“不着急。”
　　“那先帮我空个位置吧。”神代清和略作思考，微笑着道，“我可能马上就会需要了。”
　　*
　　太宰治进来的时候，两人的话题已经从公务换到了私事，正说着中原中也的学习进度。
　　对外语苦手的橘发少年这些日子在英语的海洋中痛苦地遨游，为了增进口语，每天都会抽时间躲起来大声朗诵单词。
　　神代清和随口问：“躲到哪了？”
　　兰堂浅浅思考了下，“大概在天台或者会议室？反正是大楼里隔音不错的房间吧。”
　　他微微笑起来，神情里的忧郁似乎少了一些，更多的是种轻松和无奈，“中也说地点要保密，保尔偷偷跟过去，兄弟俩打了一架。”
　　神代清和：“……”
　　结果显而易见。
　　中也根本打不过魏尔伦。
　　神代清和想了想，正色道：“中也算八岁，魏尔伦呢？不会比我小吧？”
　　兰堂秒答：“保尔最大。”
　　“……？”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魏尔伦的年龄？
　　神代清和狐疑地看着不再细说的兰堂，有点怀疑魏尔伦没到18岁，自己才是这三个非人组合里的大哥……
　　等等。
　　差点自己挖坑把自己绕进去。
　　他可没打算认兄弟。
　　*
　　太宰治听了会儿，默默地搬了个椅子在神代清和身边，反坐，没骨头似的趴在椅子背。
　　看起来像是只懒洋洋的猫。
　　兰堂一会儿便告辞了。
　　太宰治瞬间支棱起来，看着他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目光灼灼，“清和，人事的资料怎么调出来？”
　　神代清和手已经放在键盘上：“你要找谁？”
　　太宰治轻快道：“坂口安吾！”
　　神代清和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
　　他可怜的搭档，是怎么被太宰猫猫盯上的？
　　难道说昨天安吾出门撞见特务科的同僚，又同时撞见太宰——
　　过于水逆。
　　“你查他干什么？”
　　神代清和调出坂口安吾的资料，问。
　　“昨天在Lupin碰到了。”太宰治挪着椅子凑得更近了些。
　　这样啊。
　　神代清和转了一下笔记本屏幕朝向，让太宰猫猫鸢色的眸子恰好映出电脑上显示的资料。
　　——这是特务科专业编写的履历，从出生到现在详略得当，不去事件发生地点仔细查证根本发现不了破绽的那种。
　　太宰治一边看，一边兴致勃勃道：“清和你知道吗，他居然记得这几天每一场战斗中死去的黑手党，包括名字、年龄、家庭情况……”
　　神代清和笑着附和：“嗯。”
　　他打开抽屉，取出个文件夹，“坂口君统计过这些之后，抚恤就方便了许多。”
　　“……”
　　太宰治翻看着文件夹里的黑手党死亡成员档案，沉默了几秒，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不知道？”
　　神代清和迷惑：为什么你要知道？
　　“……”
　　好吧。
　　太宰治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
　　但——
　　“以前有这么详细的记录吗？”
　　“没有。”神代清和笑吟吟地道，“就像你想的那样，这位坂口君是个格外尊重生命的人，你可以试着和他多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