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他经常往黑羽宅跑，一方面是学习传承自怪盗基德的、比常见的表演更有意思的魔术；另一方面，在是在悄然围观快斗和青子的日常。
　　很普通。
　　打闹拌嘴、互相关心，再加出其不意的小惊喜，看似青梅竹马的寻常相伴，细想二人的生活却全是对方的痕迹，犹如空气般填满呼吸，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黑羽快斗曾信誓旦旦地说，最迟在高三，他要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用盛大的魔术开场来向青子告白。
　　当时的太宰治表面不以为然，内心是羡慕的。
　　他知道黑羽快斗会成功。
　　因为中森青子的喜怒是那样一目了然，这显然是个双向奔赴的故事。
　　*
　　车子在某个饭馆门前停下，织田作之助和神代清和下车去打包，等到他们拎着满满的收获回到车上，太宰治仍然目无焦距地盯着窗外。
　　发呆的时间是不是有点久……
　　神代清和用湿巾擦了手，趁着手上还有点湿润，暗搓搓拉起太宰猫
　　猫一撮棕色卷发，试图人工制造呆毛，在对方转头时立即停止拂头发的动作，若无其事道，“怎么了太宰，无精打采的。”
　　他自然地在太宰治额前碰了碰，收回手，假装是在试温度，“打包了你喜欢的蟹肉煲哦。”
　　太宰治情绪不高的样子：“嗯。”
　　饭菜都放在后座。
　　即使经过严密的包装，香味仍不断传出，干扰人的思维，太宰治摸了摸肚子，终于把注意力转回了晚饭上。
　　*
　　收到消息，兰堂已在太宰宅的院子里等待。
　　他们一起进了客厅，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讲，饭桌上语声不断，织田作之助安静地听着兰堂在各国游荡、偶尔在Mafia那不成气候的海外分部落脚的经历，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和包容，太宰治和神代清和对视一眼，都有种负罪感。
　　兰堂和魏尔伦的事情，只有织田作什么也不知道。
　　神代清和清咳一声：“兰堂，你回来的原因，我可以告诉织田作吗？”
　　兰堂惊讶：“织田不知道？”
　　神代清和：“……”
　　兰堂：“……”
　　两人面面相觑，又一齐看向头顶问号的织田作之助，兰堂失笑道，“我来说吧。”他笑着道，语气不掩亲密，“下午我还在书店买了织田的处女作，看了小半呢。”
　　神代清和不放心地起身探了一遍房子，确定没有窃听器之类，才坐回椅子。
　　兰堂用聊家常般的语气，将异能大战末期、自己来到远东之地的经历娓娓道来，其中包含了自身与搭档魏尔伦的身份和大致异能、任务的内容、最终的结果……也包括如今的情况，和如今的关键人物中原中也。
　　——比神代清和想象中大方得多。
　　——虽然都是他已经知道的。
　　太宰治筷子停下：“……人造异能者？”那个随时炸毛的蛞蝓？！
　　“是啊。”
　　“但那孩子和魏尔伦完全不像呢。”兰堂感慨道，“我下午一直跟着中也，他现在有了很多朋友，很活泼开朗的样子。”
　　神代清和默默把这句话里的“朋友”换成“小弟”。
　　织田作之助：“魏尔伦没去找中也？”
　　兰堂摇摇头：“没有。”
　　他有点迟疑，“我和魏尔伦八年没见，我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变化……”
　　“死脑筋的人一般很难改变的。”
　　神代清和把剥好、去除各种不能入口部位的蟹放进太宰治碗里，又困惑道，“我是魏尔伦的话，到了横滨以后应该会蛰伏起来等待时机，先把情报都探明……森君这么快遭到袭击，是我没想到的。”
　　是他的话，一开始就会避着机场摄像头走。
　　人外的思维好难代入。
　　兰堂沉思半晌，不确定道，“可能……他发现了我？所以觉得遮掩也没用？”
　　太宰治怔了很久，才从中原中也竟然是实验体的事实中回神，他机械地将小伙伴剥好的蟹送入口中，只觉得僵化的思维被美好的蟹肉治愈，缓缓道：“即使魏尔伦想在你还没追来时速战速决，能准确找到森先生，也一定有情报来源。”
　　作为每日都能见到首领的、Mafia的中高层，森鸥外的资料可不是大路货。
　　兰堂看了看太宰治的呆毛，又看了看：“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晚上过来之前还去找了渡鸦……”
　　神代清和：“……”
　　啊。
　　织田作之助给兰堂添了佐餐酒，闻言道：“那个有名的情报贩子？”
　　“是啊。”
　　兰堂表示，他觉得渡鸦的异能很好用，一个混迹横滨知道许多的情报贩子也很有价值，于是果断异能化
　　了对方——就是把选定对象先变成尸体再用异能使其成为可控的傀儡，“我读取了他的记忆，发现他虽然也是情报贩子，但不是渡鸦本人。”
　　“……”神代清和面不改色，“真遗憾。”
　　太宰治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神代清和踢回去，安慰道：“渡鸦一向神秘，装扮又容易被模仿，其实我觉得真正的渡鸦说不定早就死了，现在人们每一次见到的，都是有所求的人假扮的。”
　　太宰治似笑非笑，也踢回去，“是啊，毕竟渡鸦卖情报，总要顾客先做点什么。”
　　“许愿机？”
　　织田作之助突然道。
　　兰堂微愣，而后赞赏道：“很准确的形容。那个假渡鸦，就是把这个身份当许愿机来用的，他的记忆里，用覆灭一个小组织作为代价，将杜撰的‘五千亿’的情报卖给了一个戴面具的客人。”
　　神代清和默默为这位不幸的同行点蜡。
　　本来顺顺利利的，就要功成身退，没想到遭了兰堂。
　　愿望实现果然需要付出代价。
　　不过既然五千亿的情报已经卖出，怎么还不撤？被盯上了没找到撤的机会吗，或者想继续许愿？
　　“红叶姐在找森君了，兰堂，你能推测吗，魏尔伦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神代清和说着，顺便礼尚往来地又还了太宰治一脚，思索着道，“以中也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羁绊很多，但很难分出深浅……”
　　没错。
　　在入学这么久后，中原中也和白濑柚杏等原本的羊成员没有那么亲密了，这并不是因为中原中也不重视同伴，而是同伴实在太多……堪称数十倍的数量膨胀，让他在单独个人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变得薄弱，也因此，充当师长角色的森鸥外才脱颖而出。
　　——虽然某人可能不是很想要这份醒目。
　　——允悲。
　　他们分析了很久，久到神代清和被太宰治踩住脚，结束了这幼稚的桌下游戏，仍然没有确切的结论。
　　太宰治：“……小矮子是不是太博爱了。”
　　神代清和纠正：“这叫人缘好。”
　　啧。
　　踩的力道加重了。


第138章 138（二更）
　　清风拂面。
　　夏夜的晚风带着海水和泥土的气息，偶有一声蝉鸣和鸟啼，衬得环境愈是幽静。
　　兰堂没有停留太久，在聚餐结束后，就继续去中原中也身边蹲点了，他们的共识是，不管魏尔伦有多少盘算，他迟早会去找中原中也；而剩下三人，则慢悠悠地走出太宰宅，前往不太远的沙滩，散步消食。
　　今天的蟹肉煲味道很好，太宰治有点吃撑了。
　　……这也是神代清和始终没办法把太宰猫猫当独立猫猫看的原因之一。
　　明明已经16岁，是在横滨地下世界可以独当一面的年龄，身高也过了170，头脑聪明，手段高妙，独立带队能力强悍，堪称港口Mafia最闪耀的新星，在不少“有摩擦”的组织眼中是恶鬼般的大敌，偏偏生活上还像个孩子一样——
　　坐着坐着就瘫了下来、遇到好吃的没有节制、乐此不疲地跟同学拌嘴、喜欢搞部下心态、欺负小孩子和小动物、有事藏着不说自己生闷气……
　　类似的举动多如天上繁星。
　　不过，很可爱。
　　神代清和慢悠悠地跟在以蜗牛般的速度挪动脚步的太宰治身旁，瞅了两眼那存活至今的呆毛，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他们饭桌上讨论出的目标有很多。
　　比如说和中原中也一起在森鸥外手下兼职的芥川龙之介；比如说和中原中也一起上异能者培养课的同学们；又比如中原中也的小弟们之间环绕他更紧密的那一撮……
　　考虑到魏尔伦出人意料的脑回路，他们还加上了希望学园的老师校长等职工，和港口Mafia的首领等等。
　　没错，神代清和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
　　毕竟是宝贝弟弟春假时期的兼职单位的老板、未来可能效忠之人……
　　“在想什么？”
　　“想暑假要不要让中也去特务科兼职。”
　　神代清和脱口而出。
　　太宰治：“……”
　　你就是这样坑老东家的？
　　太宰治想到什么，“你那个五千亿的计划，不会本来就打算暑假启动吧？”
　　虽然一开始的金额没有定这个数额，但经过冒牌渡鸦的宣传，大家都习惯用“五千亿”来描述了呢。
　　神代清和有点哀怨地想。
　　顺带一提，兰堂的这个傀儡仍然顶着渡鸦的名号潜伏在暗世界人士扎堆的地方收集消息，和神代清和预料的一样，被“复活”的傀儡仍旧有着自己的意识，只是会将主人的意志凌驾于在自身之上。
　　宛如设定好的、不可更改的根源程序。
　　很恐怖。
　　如果不是兰堂只能异能化一人，神代清和觉得自己今晚一定会做噩梦。被傀儡环绕的世界什么的。
　　“嗯。”
　　神代清和讪讪道，“暑假有两个月，差不多够地下世界洗牌了，兼职的中也敦芥川他们也可以参与进来得到一些实战经验，而且侦探社那边刚好出远门，我又攒到了五十亿本金可以做饵，多好的时机啊……”
　　太宰治：“……”
　　代入一想，确实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是吧。”
　　神代清和读出太宰治的赞同，叹气道：“谁能想到魏尔伦横插一手呢？”
　　局势瞬间复杂了起来。
　　本来横滨关起门来打自己的，现在因为魏尔伦造访，计划仓促启动，让冒牌渡鸦钻了空子，五千亿吸引力太大，不知道又有多少想要一夜暴富的人混了进来。不过计划这种东西，总是会出现意外的，他已经有点习惯了。
　　回想起来，上次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忽然领盒饭的先代首领。
　　太宰治梳理着思路。
　　兰堂藏身于亚空间，守在希望学园肉眼不可见之处，那边的安全有一定保障，只要不是正面遭遇魏尔伦，魏尔伦又不铁了心要置兰堂于死地不管不顾地强杀，应该问题不大——他们在饭桌上，委婉地提醒过魏尔伦当年可能是背叛者，虽然自带亲友滤镜的兰堂好像没有听出来的样子；
　　而在港口黑手党这边，有自己和织田作在，「天衣无缝」配合「人间失格」，应该也能抵挡一阵子。
　　抵挡的时间，大概够收到警报的兰堂赶来。
　　等下。
　　清和看了他好几眼，表情似乎有点……遗憾？
　　太宰治：？？
　　神代清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海边风大，呆毛被吹干了，没了。
　　唉。
　　*
　　回到Mafia总部的时候，时针已指向十点。
　　“早点休息。”
　　“嗯。”
　　织田作之助目送两个少年走进隔壁，才进入宿舍准备洗澡，顺手把从沙发上掉下来的娃娃捡起放回。
　　这是梦野久作的玩具。
　　和完全不住校的太宰治不同，梦野久作是有学校的寝室的，他被安排在中岛敦芥川龙之介那里。虽然如此，但梦野久作年龄太小，住校的时间也少，大多数时候都跟着织田作之助待在Mafia这边。
　　就睡在次卧。
　　而今晚，考虑到横滨的暗流，神代清和下午就让他通知了梦野久作，让小孩这段时间都住在学校里。
　　——遇到袭击说不定能躲亚空间。
　　——虽然很难想象超越者会特地对一个7岁小孩动手……
　　再者，假设这边遇到袭击，很难顾及梦野久作。
　　太宰固然能够无效化异能，可本身仍算得上孱弱，首领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织田作之助心事重重。
　　好在他们遇袭的几率很小。
　　红发青年一边放水准备淋浴，一边想着今晚听到的信息量巨大的对话。
　　首领和太宰聊天时基本不会刻意避着他，因而织田作之助也知道了，这席卷整个地下世界的五千亿，起初来源于首领的洗牌计划。
　　可以想见，会有许多人埋骨于这个漩涡。
　　但长远来看，清洗过后，这座城市会干净很多吧？
　　只拎出高濑会来讲，没了那些白`粉，就有许多人、许多家庭能够得到拯救。
　　罢了。
　　温热的水流淌过结实的胸腹，织田作之助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奈地想：首领和太宰都那么聪明，自己又不适合做决策，听他们的就好。
　　*
　　隔壁。
　　太宰治和神代清和也在洗澡。
　　“今天一起？”
　　太宰治提议。
　　“好啊。”
　　神代清和欣然同意。
　　猫猫主动提出一起泡澡，铲屎官必不可能拒绝！
　　双人按摩浴缸挤下两个少年绰绰有余，甚至还能打个水仗，太宰治黑线地把神代清和放进来的小黄鸭捏着扔出去，很想问问自己在小伙伴心里到底几岁，但因为某种私心，还是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