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维持着把手伸向前的姿势,嘴巴微微张开,尚未闭上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却仍然望着前方,脸上残余的表情竟然像是在求救。
“这种伤势,已经没有治好的可能了呢,”太宰治踩在男人被炸毁的半边身体上,轻声呢喃道,“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要侮辱尸体啊你!”
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传过来,中原中也倏地出现在太宰治的身侧,把有些出神的他一把给拉开了。
太宰治被他拉得有些不稳,脚步差点踩进了旁边的血泊里,中原中也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太宰治一会儿,警惕地问:“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不会是捡了一把枪,想效仿死掉的人,在这里开枪自杀吧?
中原中也对他三天两头的作死相当烦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带着若有所思,恨不得把他一脚给踢开。
要死也别死在自己面前啊!!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可恶的侧脸,忍不住磨了磨牙,沉声问:“有什么发现没有?”
首领怀疑有国外流亡的势力偷渡到了横滨,所以才派他们出来调查的。
这个小队本是派去镇压另一个捣乱的帮派,现在却死在了这条小巷子里。
枪和其他的武器也没拿走,就好像只是为了挑衅他们港黑那样。
中原中也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太宰治指着地上的尸体说:“这就是发现。”
中原中也不禁低头看了看,然后看了又看。
中原中也:“?”
这不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他忍不住斜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说:“中也知道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会跟别人求救吗?”
“你才快要死掉了。”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地把他的话给反弹回去,然后说,“不太可能吧?”
就算遇到的是敌人,这么严重的伤也不可能求饶了,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交代遗言,求救的话……他看到的是治愈系异能者?
港黑里并没有这样的人,但在港黑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太宰治是无所不能的。
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段,不管多复杂的难题到了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除了恐怖之外,他有着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能力。
所有人都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临死前还必须要找人求救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太宰治。
他觉得太宰治绝对有办法救他。
可那时候,太宰治明明在跟中原中也吵架,争吵的内容当然是如果这个任务解决了,到底是谁的功劳比较大。
中也觉得是自己,如果真有那么凶恶的外来势力,自己的武力值才是发挥最大作用的那个,太宰治嘲笑他说,如果没有他的头脑,中也连人影都找不到。
那个时候,面前的西装男人就已经死掉了。
他怎么可能在临死前看到太宰治。
看到中原中也理解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说不定我会分身术哦。”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那你放出来给我看看?”
“不要不要,低智商是会传染的,万一中也传染给另一个我……”
“滚啊!”
中原中也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脚飞踢出去,太宰治嘻嘻哈哈地躲开,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决定不想这个问题了。
“说不定是遇到了熟人。”
人死前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他瞥了一眼太宰治,哼了一声说:“你自己调查吧,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太宰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中原中也说:“我要去跟朋友喝酒。”
他的语气隐隐带着骄傲,要说交朋友这一项,他确实赢了太宰治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太宰治没有朋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想交而已,不然以他的手段,整个港黑的人他都能笼络过来。
太宰治嘁了一声,“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工作,我也要去!”
“就让我看看中也能交到什么好朋友吧!”
第89章 不合格的搭档
“你不会是想去捣乱吧?”中原中也微眯起眼睛, 警觉地望着太宰治。
每当太宰治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就代表着要有人倒霉了,尤其是他的语气也那么兴奋, 不知道心里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怎么可能,”太宰治义正辞严地说,“森先生让我们一起执行任务, 我当然要替中也好好把关, 不能让中也被人骗走了。”
不然真遇到从国外流亡过来的凶恶势力,他一个人不就凉凉了吗?
太宰治是想死,但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憋屈地死了。
中原中也默默翻了个白眼, “随便你。”
他给阿呆鸟和公关官发了消息,这次本来是旗会的同伴说最近在酒吧遇到了有意思的人,想介绍给他认识, 不过听说太宰治也要一起去之后, 他们立即把地址发给中也, 然后异口同声地说自己去不了了。
港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太宰治敬而远之, 就连旗会那些人也不例外,中原中也有些无奈地看着手机。
他也不想带太宰治一起,但是因为任务的原因, 他又不能离太宰治太远。
太宰治是港黑干部,要是真被外来势力给杀死了, 那可就麻烦了。
“给我看看地址。”太宰治伸头过来。
中原中也把地址给他看了,他忽然挑了挑眉,“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
他脸上浮现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背脊一凉。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门,织田作之助带着黑发青年来到了一家正在营业的酒吧,时间门还是下午, 酒吧里没有多少人,音响放着静谧的歌。
黑发青年却站在门口,红色的围巾在他身前飘荡,他的脚步停在距离门槛几公分的位置,怎么也不想走进去。
披在他身上的黑色长风衣犹如比黑夜更深沉的暗色,把他与里面温暖柔和的灯光隔绝开来,他消瘦的身影充满了孤独和死寂。
在这样温柔的氛围里,黑发青年越发显得格格不入,织田作之助有种带他来错地方了的感觉。
对于黑发青年没有走进去,织田作之助心里有些松了口气,转身想要去找下一家酒吧,这时青年忽然说:“有没有那种,人死之前必须去的地方?”
他说话的时候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尤其是他还患有严重的胃病,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病骨支离的虚弱感,织田作之助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撑不住倒下了。
然而此刻他的眼神异常的亮,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织田作之助。
拥有这么坚韧而执着的眼神,织田作之助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但他说出的话还是让织田作之助脸色微微一变。
喝酒,临死前必须去的地方。
“如果死前不去一次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吗?”
织田作之助想起那家酒吧的时候,偶尔会流露出这样的念头,可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黑发青年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巧合?还是他真的能看透自己的想法?
又或者他真的跟自己是好朋友?
最后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织田作之助都吓了一跳。
再对上黑发青年的目光,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哪有那种地方,”织田作之助严肃脸说,“我带你去下一家。”
他找的都是环境优良的清吧,除了酒水之外也会提供其他的饮料,他答应陪黑发青年喝酒,其实已经做好了看情况把对方的酒换成饮料的准备。
胃病都这么严重了,再喝酒不是找死么。
但他的愿望还是要满足一下的,织田作之助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不答应跟黑发青年一起喝酒的话,说不定对方真的会哭出来。
就像一个一直处在绝望中,从未得到过满足的孩子。
这种越来越离奇的联想让织田作之助很难不去在意他,尤其是他的表现,就好像织田作之助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一样。
就算是家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地步吧?
织田作之助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黑发青年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有些幽怨地望着他。
他更不自在了。
这种相处方式……真的很像是朋友。
织田作之助没有多少朋友,对朋友的身份也不会太过在意,可一旦把这个词放到了黑发青年的身上,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黑发青年平时很聪明,这时却像是看不到他的窘境那样,有些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织田作之助的眼神有些恍惚。
在他的内心,他其实并不反感和黑发青年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来酒吧的路上他们也一直在说话,意外的聊得来,可是这……会不会太快了点?
有种被按下了时间门加速器,一下子变成生死之交的感觉。
当然,织田作之助觉得,是对方单方面地把性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横滨这么乱,要是他带黑发青年去的不是酒吧,而是其他的什么地方,黑发青年说不定早就死了。
然而黑发青年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些话题,对他也有种听之任之的感觉,仿佛织田作之助想怎么样对他都可以。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叹气,不知道黑发青年是太过自信,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他又带着黑发青年去了其他几家酒吧,每次都是还没进门青年就露出了些微嫌弃的表情。
不用说织田作之助也知道答案了,他又叹了口气,望向对面的一条小巷子。
在那条巷子里,有着织田作之助经常去的酒吧,也是他绝对不会随便带人去的地方。
青年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里是不是还有一家?”他指着lupin的招牌问。
他的眼睛比织田作之助答应陪他喝酒的时候还要亮一些,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藏,织田作之助想说没看到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本应该否认的,可对上那双眼睛,他又不知怎么冒出了这样也不错的想法。
黑发青年得到了他的肯定,转身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瞬间门钻进了黑暗的巷子里。
织田作之助在他身后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今年23岁,对方看起来也有20多岁了,就算比他小一点,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给人一种格外孩子气的感觉。
而他还像纵容小孩子那样纵容着对方。
即使是面对收留的那些孩子,织田作之助都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再退让过。
那些孩子中有人想长大了像织田作之助那样成为黑手党,织田作之助就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才从港口黑手党脱离了。
当然……连续缺勤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想起那些孩子,织田作之助就想起了自己被黑发青年打乱的计划——吃咖喱,看孩子,一个也没完成。
他默默站在原地反省了一会儿,直到对面的巷子里传来了黑发青年的喊声,他才抬步走了进去。
“你刚刚在想什么?”黑发青年站在酒吧门口好奇地问。
酒吧门口有着通往下方的楼梯,他的一只脚已经站在了台阶的边缘,仿佛不等织田作之助的回应,他就要积极地跳下去,前往那家未知的神秘小酒吧。
织田作之助说:“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他现在确定对方是知道他名字的,所以也没有自我介绍。
青年“哦~”了一声,爽快地说:“我叫太宰。”
太宰?
织田作之助心里一惊,却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
他只是问:“你和港黑那位‘太宰大人’有关系吗?”
这家酒吧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地方之一,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他至少得确认对方是不是安全的。
“太宰大人?”
没想到黑发青年一下子笑了起来,重点却不是他的话,而是他话里提到的名字。
像是被这个名字逗笑了,他笑得极为开怀,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他捂着肚子笑哈哈地说:“不要这么叫那个小鬼,会把他惯坏的。”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即使他从未真正见过港黑那位干部,也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经常给他发任务的小头目更是把人奉为了黑暗之神,仿佛对方想要统领整个世界的黑暗势力都易如反掌。
然而在黑发青年的口中,对方只是一个容易被惯坏的小鬼?
“他啊,什么都不知道呢。”
青年笑了一阵,对有些疑惑的织田作之助说:“才那么点年纪,就整天被人‘太宰大人’‘太宰先生’的叫,估计要飘上天了吧。”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嘲讽和轻视,与之相反,透着织田作之助所不能理解的悲哀。
就是因为太过轻而易举了,不管是当上干部,还是帮港黑扩张势力,换做其他人被首领那么倚重,早就欣喜若狂了,而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罢了。
不管他怎么寻找,他在港口黑手党都不可能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明明离死亡那么近了,明明看到了那么多肮脏的私欲,以及人们丑恶的嘴脸,他却觉得想要找的离自己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不真切。
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