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男人醉醺醺的喊声,伊藤静一抖,明白现在下去会成为男人泄愤的沙包,她连忙打开衣柜,从堆积如山的衣服深处摸出自己藏的一点积蓄,又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裹,趁着父亲还没上来砸门,飞快的从二楼窗户翻了下去。
她做这样的事异常熟练,每当喝醉的父亲回来,她都要这样出去“避难”一晚。
――如果不逃走的话,她或许会被那个醉汉打死。
伊藤静悄无声息的落地,屋内传来了男人嘭嘭嘭砸门的声音,她心脏跳得很快,蹑手蹑脚地跑出了院子,向着熟悉的方向奔去。
她要去旅馆住一晚上,明天回来后,再将一切收拾好。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那个父亲,醒酒后什么都不记得。
伊藤静到了旅馆外面,拿纱巾围住脖子,半侧着脸遮挡住红肿的伤处,走进去开了间房。
肚子很痛,伊藤静反锁屋门坐在床上,掀起衣服一看,有些微微青紫。
她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拿了药出来,轻轻抹在伤患处后,虽然还是疼,心理上却好受很多。
疲惫地倒在床上,伊藤静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
伊藤静恍惚地想。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还好吗?”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个孩子充满担心与关怀的声音,伊藤静猛地起身,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
“错觉……?”
伊藤静喃喃着躺下,疲惫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伊藤静如惊弓之鸟般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
“是谁?”她冷声道,“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
“是我是我。”门外传来的男声非常耳熟。
“……杉田翔太?”伊藤静皱起眉,没有去开门,“你来干什么?”
“在街上看见你就跟上来了。”杉田翔太的声音有些奇怪,“不开门吗?”
“抱歉我很累,你回去吧。”伊藤静面无表情,动都没动。
“……抱歉了。”
杉田翔太极低的话音刚落,屋门就被一把踹开,伊藤静猛地后退,就见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下子冲过来,按住她就将人丢小鸡似的扔到了床上。
“他们说找你有事,半路遇到我……我也是被威胁的。”杉田翔太退后一步,惴惴不安道,“我、我能走了吗?”
“如果你说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
“这小子胆小如鼠,老大你怕什么?”
“我不会说的……”杉田翔太看了使劲挣扎,却被一人直接按头,死死压在床褥上,几乎要无法呼吸的伊藤静,不忍的情绪完全被恐惧覆盖,让他急急忙忙道,“我发誓!”
“滚吧。”
“谢谢谢谢谢谢!”杉田翔太如负释重,转身就走,头也没回一下。
伊藤静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甚至在出门后,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了门!
“小姑娘,你也是倒霉,有了那么一个老爸。”比起急吼吼就想动手的两人,老大反而还贴心的多嘴几句,“有人看他不顺眼,我们就帮了他一个忙――你说你,大晚上跑出来,不正方便我们动手吗?”
“没错没错,下次可要注意啦。”
“滚崽子吧你,哪有下次这种东西啊。”
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宛如一根根利刺,伊藤静在窒息的痛苦中,双眼忽的通红。
――血一样的红。
你的名字是……
“藤姬。”
第69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纲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正慌张的拼命想阻止,手在又一次自男人的身体里穿过去后,整个世界忽然一片血红。
无数斑驳的碎片化为道道流光从身边划过,拖出长长一条漆黑的暗影,血色朦胧中,纲吉勉强分辨出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碎片,看着它不规则地旋转着,一面是伊藤静被狰狞男人死死掐住,窒息而死的画面,一面是藤姬半妖魔化,面无表情地分解着某样“肉块”的可怖场面。
世界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纲吉摊开手,淡红的液体像稀释的血液,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刚才看见的碎片从他身旁一掠而过,纲吉茫然地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藤姬?”
试着喊了一下,声音空荡地传出去老远,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头上身上沾了不少血雨,腥臭味刺激鼻腔,纲吉难受地皱起眉,有种想吐的冲动。
他从未见过如此寂静而残酷的画面,属于伊藤静和藤姬的记忆碎片在血雨中不受影响地划过,四面八方都有。即使纲吉不想看,目之所及,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残酷人生还是鲜明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打碎美梦的,是突如其来的争吵,早已深藏的矛盾一举激发,再无回旋余地。幸福美满的家庭暗潮汹涌,最终分崩离析,母亲头也不回,父亲喜怒不定,残酷的现实就在那天忽然揭开面纱,把这样悲惨的命运硬加在了孩子身上。
从懵懂孩童到乖觉少女,拳头棍棒打碎的不仅是对亲人的敬慕,还有对自己未来的渴望。
有人追求自己时真的不开心吗?
当然是假话,虽然不喜欢,但自身被肯定的小小雀跃,是那么地给予了她力量。
……但结果,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恨吗?
当然恨。
当藤崎浩人恶意说出自己真名的时候,生前的一切汹涌奔来,无边恨意几乎要让她彻底堕落成魔。
但还不行,她的神明,在死亡后赐予她新生的神明还需要她,所以她不能离开!
杀了凶手,杀了杉田翔太,杀了父亲,最后对所谓的母亲印下了诅咒。
这样就够了吗?
不,在杀掉威胁到她神明的藤崎浩人之前,她绝对不能死!
“嗬……嗬……”
伊藤静——不,此刻该叫藤姬了——匍匐在血色最浓郁的地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漏气的声音。
她此刻的模样极为恐怖,身体膨胀,露在外面的肌肤是红黑交错的筋肉,体表还流淌着一圈似水似粘液的东西,几乎要完全堕落了。
黑暗在她身后如影随形,藤姬意识模模糊糊,只有一个执念支撑着她,但也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你还想活下去吗?”
迷迷蒙蒙中,有谁站在她面前,轻声地问。
“嘶……嗬嗬……”
喉咙早已被黑暗腐蚀,发不出声音,藤姬执念深重,自然不愿就此放弃,她费力蠕动着身体,青筋暴起,手指在虚无的地面磨出可怕的血痕!
“你你你别动啊!伤得更重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藤姬意识蒙昧,根本没听懂说的意思,只是执着的,渴求的对黑红视野中唯一发亮的光伸出了手。
“嗬、嗬嗬……”
即使堕落至此,也不愿放弃的执着声音。
“……我知道了。”
慌乱的声音沉静下来,他轻声说着,握住了她的手。
光芒包围了她。
纲吉睁开眼,脸色忽然变得极度苍白,他稍微动一下,就觉得身体软得快要倒下去。
还好在要倒的时候,有人自身后扶住了他,让他没一下子脱力。
“谢谢……”纲吉虚弱地抬了抬眼,见是青梣,也没怎么惊讶。
“藤姬呢?”青梣脸上焦急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纲吉没什么力气,也顾不得解释,缓缓将合拢的掌心摊开。
在孩童小小的手上,一朵小巧精致的紫藤花舒展了花瓣,开得娴静优美,充满生机。
青梣大人。
脑海中,藤姬的声音不复沙哑难听,让青梣忽然想起他们初遇时,少女托着下颚,温暖而柔和的声音。
‘快点长大吧。’
她笑意盈盈,美好得像春日枝头融融的暖意。
即使当时还是一颗树,那个笑容都足够温柔,让成为神明的青梣一想就心生柔软,内心宁和平静。
他从学校移植到公园,再也没见过少女,但成为神明后的初见,却是第一次与灵魂缔下神器契约的时候。
何其讽刺。
他以为好好生活的少女,早就在不该死去的时间逝去,死得那么不甘愿,成为神器后却忘记了所有。
但那些事情……忘记了也好。
青梣大人。藤姬见自己神明神情恍惚,温柔的又唤了一遍,能和你再度并肩作战吗?
“……当然。”青梣柔和了眉眼,从纲吉手中接过紫藤花,轻声道,“上吧,藤姬。”
是!
青梣身影逐渐虚幻,一股沛然之气环绕着他,完全抹消了他的存在感。
纲吉看着他消失在空气中,面色疲惫,只有在听到低低的一声“谢谢你”后,才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对火焰的使用还是不熟悉,即使有了小蛇的帮助和以往白兰调笑般的指点,贸贸然动用这股力量的后果还是让他半天没缓过气来。
“嘶……”
小小的白蛇环绕手腕,冰冰凉凉的鳞片触及纲吉明显热度上升的皮肤,刺得纲吉一下子从晃神中醒过来。
“蛇蛇,我没事。”纲吉疲惫道,“谢谢你保护我这么久,现在能再拜托你一下吗?”
“嘶~”
当然是乐意至极。
白蛇鸣声轻悦,黑豆大小的两只眼睛凝视着纲吉,细长的尾巴喜悦地晃了晃。
显然,它已经无聊很久了。
茨木童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宽大的手掌携着一抹明显不详的黑雾拍下来,有强大结界保护的房屋都震了一震。
白兰悠然避开这一掌,姿态依旧不慌不忙,但从他被腐蚀了一些的衣角来看,这场游斗战正在向对茨木童子有力的一方倒去。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再怎么说白兰也是个人类,体力比不上有鬼神之名的茨木童子,也是应当的事。
但藤崎浩人却没有升起多少喜悦之情,他冷静地观察战局,不时躲开夜斗孜孜不倦的攻击,心里一刻不停的思考完全胜利的方法。
他并没有被白兰落入下风的表现蒙蔽,只要敌人一刻不死,就还有反扑的可能。
战斗已经拖得够久了,再过一段时间,察觉到不对的其他神明赶过来,局面将变得更加复杂。
必须抓紧时间。
藤崎浩人一挥杖,再次逼退雪器,状若平常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先除掉夜卜吧。
他冷酷地想。
第70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又一次避开攻击,藤崎浩人对夜斗粘着性的战斗渐渐失去了兴趣,他杖尖点地,以自身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圈,霎时淡淡白光闪现,一个小规模的结界笼罩了藤崎浩人。
夜斗没有犹豫,祝之器形态的雪音刀光凌厉,片片如冰,面对它的攻击,就像是面对一场绵延不绝肆虐严酷的暴风雪。
刀刃狠狠击在了结界上,波光似的纹路弥散开,结界有一瞬间的不稳,还是挺住了。
“再来,雪音!”
哦!
雪音握拳,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没有再追问种种,凝实的意志和夜斗高度统一后,雪器的刃上流转过一道锃亮的光辉。
夜斗高举双刀,重重挥下!
“嘭!”
结界碎了,夜斗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藤崎浩人露出微笑,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夜卜。
带着诡异韵味,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夜斗身体一僵,像坏掉的机器般陡然停下了全部的活动,沉默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趁着大好机会攻击,也没有忌惮一样的躲避,场面尤为奇怪。
夜斗!夜斗!
雪音在脑海里拼命喊他,夜斗却像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他垂着脑袋,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对夜斗做了什么!
雪器刀身的光辉激烈闪烁,藤崎浩人宽容地笑了笑,对待即将属于他的东西,他一向很友善。
“螭。”
硕大的文字一闪而逝,锡杖化作一道流光落在地上,露出了野良的身影。
“去吧,杀掉夜卜。”藤崎浩人轻描淡写,说的时候还微带笑意,“这就是不听话的坏孩子的下场,螭可不要学哦。”
“是,父亲大人。”
野良温顺地点了点头,抬步向静止不动的夜斗走去。
“不准过来!”
雪器化为雪音,两指并拢狠狠一划,强烈的光在他身前分隔出一道充满拒绝意味的壁障,这是只有神器才拥有的境界线。
“没用的哦。”野良的声音一如往常般空灵美妙,她嘴角勾起一抹虚幻的笑意,手上忽然出现一个古里古怪的面具。
诡异的咒文响起,野良轻轻一甩,面具便飞向空中,最后盖在了一团扭曲的黑影头上。
“来,乖孩子,打破它,吃掉他。”
随着野良缥缈的话音落下,黑影陡然一缩,凝结成一个漆黑的,巨大的螳螂样怪物,镰刀似的手一挥而下,在雪音的境界线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可恶……”
雪音咬牙,举起手又想划境界线,虽然知道只是拖延时间,但起码要先让夜斗恢复!
到底怎么了,夜斗
藤崎浩人召唤来妖怪围在自己身边,像摸狗一样摸了摸它们。他的脸色有些不易察觉的白,虽然表现平常,但内里却还是受损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