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休息一下?”
纲吉见他一脸疲惫,被折腾的怨念还没冒出头就烟消云散。他拍拍趴木桌上不想动弹的蓝宝,示意去床上休息。
“……我躺一会儿。”蓝宝没有推辞,他确实累得要命。
自从被科内尔追踪上蓝宝就没好好休息过,一路东奔西逃,憔悴得老爹都认不出来。此刻终于有个短暂安全的地方,他几乎一躺床上,眼睛就睁不开了。
纲吉给他盖上被子,熄灭烛火。
天已经蒙蒙灰暗,夕阳只剩一点余韵。眺望天空,能看见弯月的轮廓,影影绰绰,还有点点星光相随。
纲吉关上房门,从二楼走廊绕梯而下。
几盏油灯挂在墙角,为昏暗的空间带来光明。
一楼吧台处不见店主身影,只有几位年轻人随意坐着,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纲吉望了眼店外,没有多少行人踪迹。
照明设备并未普及的现在,人们就像鸟儿一样作息。真正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群星与月光都被乌云笼罩,黑暗便滋生恐惧。
许多流言的主角来自夜晚,纲吉想到自己的任务,默默找了个地方坐下,支起耳朵,悄悄听他人谈话。
他们正好聊到一桩怪谈。
主人公已不可考,具体细节也模模糊糊,只是听说有人夜晚归家,路经小巷听见女人幽幽哭泣,探头一看,却看见难以描述的恐怖怪物。这人后来如何,不得而知,怪物长什么样,也不得而知。
流言怪谈这东西,就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纲吉皱起眉,莫名有些在意。还不等他细细思索,那些人又开始讲下一个怪谈。
最近这段时间流言非常多,诡异怪物的目击也很多。
光纲吉在这儿听的一会儿,就有人头狗、肉块墙、双头女等种种流言,听得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那些年轻人都将之视为一个个惊悚故事,害怕之余也觉得有趣。只有纲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觉故事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他要找的东西。
“移动的污染源,拥有人类外貌但不是人类……”纲吉喃喃着提示,苦笑着想莫非要找的是个妖怪?
吧台边的年轻人们已经聊到别的地方去了,纲吉看看他们,决定明天找人打听下流言。
如果这些流言真流传如此之广,那传播过程一定有部分失真。
他需要尽可能贴近事实的话语,确定自己该如何寻找异界生物。
而现在天色已晚,外面街道空无一人,纲吉也不能丢下熟睡的蓝宝,自己一个人跑出去。
——还是回房间吧。
纲吉这么想着,站起身。
叮铃铃的贝壳声响起,店门被推开。一个壮硕的男人披着斗篷,从黑暗中迈入酒馆。
男人很高,手里拿着本遮了封皮的书。
他走进酒馆,习惯性扫视一圈,脚步不停。
纲吉看他从自己跟前走过,高大的身影给人无形的压力。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诧异的盯着纲吉。
“……Giotto?”
第175章 番外篇(4)
番外篇(4)
诶?
听到这声不确定的呼唤,纲吉下意识看过去,恍惚间觉得这人很面熟。
就像长大后的了平大哥!
“……你是?”纲吉迟疑着说。
亚洲人和西方人的面孔还是有很大区别,比起面貌,相似程度更多的是在气质上。
这点纲吉和Giotto尤为明显。
隐藏在斗篷下的高大男人恍然笑了一下,沉稳道:“抱歉,我认错人了。你应该是蓝宝信上提及的Saw a daTsun a yoshi吧。”
“呃、是的。”纲吉结巴一下,没想到瞬间就被认出来。他完全没注意到蓝宝什么时候传出的消息,同样也没料到彭格列守护者来的这么快。
——我还没想明白是不是该和他们一起行动啊!
纲吉苦逼地在心头默念,瞬间将这位高大男性和彭格列历史上初代晴守画上等号。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道,来到二楼紧闭的客房前。
纲吉敲门示意,等待几秒后打开了房门。
蓝宝正盘腿坐在床上打着哈欠看向他们。
他显然没料到进来的不止纲吉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停住,瞠目结舌地看着高大男人走进屋内,脱掉斗篷挂在墙上。
“纳、纳克尔!你怎么这么快?”
“我本来就在附近。”纳克尔好脾气道。
他一身标准的神父装扮,腋下夹着一本经书。脱掉斗篷后,他将经书拿在手上,右手于胸前画了个十字。
“恶魔的传言越演越烈,居于圣堂的大人物都听到了传闻。我接受主教的任务来这里查探情况,将主的福音带给惶恐的民众。““你还是老样子啊……”蓝宝抽抽嘴角,无力道。
“来的路上我接到彭格列消息, Giotto希望我与你汇合后按兵不动, 提防奇伦托地区的势力, 避免他们在混乱的局势中横插一脚,造成更大波澜。”纳克尔条理清晰,沉稳可靠道,“我可以通过教会的关系去——拜访,确定奇伦托地区大人物们真正的想法和立场。但我也不能弃教会给我的任务不顾,让恶魔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民众的头上。““……所以呢。”蓝宝明显已经猜到同伴要说什么,顿时一副特别不想听的模样。
“所以——”纳克尔停顿一下,高大的身躯莫名散发出一股可怖的压迫感,“我们今天晚上就把恶魔送入地狱去。”
“今天晚上……也就是现在?”蓝宝哀嚎一声,抱怨道,“我躲科内尔魔狗那么久,已经累得快晕倒了!不去!绝对不去!““Giotto让我和你一起行动。“纳克尔认真地说, 显然打算贯彻这一命令。
“那就和我一起呆这儿,明天、不!后天再查那个什么鬼恶魔!”蓝宝大声嚷嚷,一手按住床沿,一手抱着被子,表达自己绝不出房门的坚定信念。
可是纳克尔的意志远比一向懒散的雷之守护者更为顽固。他就像是没听到蓝宝抗议一样,几步上前单手就把人扛起来。
扛了起来。 ???
纲吉满头问号,猝不及防就目睹这一惊人发展,短暂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哲学疑问中。
他的疑惑也没持续多久。很快,镇压下蓝宝所有反抗的高大神父得了空,转身望向他。
这熟悉的发展让纲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在神父伸手准备将少年同样扛起之前,他急忙道:“我自己走!我一起去!“纳克尔停下伸出的手,转而欣慰拍纲吉肩膀:“对!就是这样!净化恶魔一刻也不能拖延。你很不错,是个究极的人!干脆加入我们吧!“——不不不,我不究极也不极限,对拳击没兴趣对黑手/党更没兴趣,大哥你饶了我吧!
纲吉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被(纳克尔强行)揽着肩膀走出旅店。而像个麻袋一样扛在纳克尔肩上的蓝宝早已放弃抵抗,双手双脚都无力耸拉着,一脸心如死灰,看得纲吉心有余悸。
***大六
天已彻底黯淡,夜晚的乌云遮蔽了星星与月亮,只有油灯的火光照亮黑暗的街道,为行人提供一定视野。
安东尼踉跄地走在路上。他刚从酒馆出来,肚子里装满了烈度不一的酒水,刺激得大脑昏昏沉沉,意识不甚清晰。
脚下步子有些发软,安东尼软塌塌挨着墙站了一会儿,突然脖子一伸,呕吐出来。
他吐了个天昏地暗,差点没背过气。亮着火光的油灯被他随手搁在地上,静静燃烧着。
安东尼吐了一会儿,脑袋清醒不少。他抹了抹嘴,打了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
“这哪儿啊?”脑子清楚了,人也醒过神来。
安东尼提起油灯,左右四顾辨认方位,很快意识到自己喝酒上头走错路,跑到反方向的东区他大声骂了句脏话,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夜晚的街道非常安静,东区本来就属于城镇荒废地段,白天都只能看到稀少的人迹。
但这也太安静了。
再怎么破烂废弃,也有无处可去的贫民在这儿生存,可现在,一点生物活动的声音都没有,一丝火焰的光芒都没有。仿佛这个夜晚,这片东区,活着的生物只有安东尼一人。
冰凉的夜风吹过,安东尼突然很冷似的握紧了油灯。
心脏扑通扑通跳着,酒精带来的勇气正慢慢消散。
——他忽然想起最近悄然流传的怪谈。
“啪叽。”
脚下忽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动。
安东尼皱起眉,骂了句脏话,不怎么在意地继续走。
泥泞、尘土、大小不一的石块与深深浅浅的坑洞是这个时代道路的常态,得益于人们不怎么样的生活习惯,道路上还经常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安东尼自然对此习以为常,他连拿油灯照亮看看的想法都没有,径自往前走。
没过多久,脚下又是怪异的一声响。
“什么玩意儿。”
安东尼这下烦躁起来。
凭脚下的感觉,这次的’东西‘比较大,不是随便迈个步子就能避开的。
安东尼虽然不在意踩到什么,但他挺介意在’东西‘上走过去。
——东区果然是贱民们呆的地方。
在油灯照亮那’东西‘之前,安东尼还有一点漫不经心的余韵。
然后,他看到了
“啊!!!!!!!”
刺耳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黑暗,远远回荡开。
纲吉一行三人同时听到这声有些遥远的惨嚎,神情一凛,不约而同朝那方向跑去。
他们速度极快,远超常人,惨叫声落幕片刻后就抵达了目的,提灯向四周望去。
纲吉听到蓝宝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同样也是如此。
火光舔舐着灯油,勃勃燃烧着,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也因此,将众人面前恐怖的一幕完全显露出来。
纲吉看到了地狱。
大块小块的红色物体铺满了目之所及的地面。鲜红的液体与肮脏的泥水混杂成恶心的颜色,流淌于红色物体之间。
那物体——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肉块居然还在动!
它们蠕动着,黏合着。有的呈肉红色,有的却仿佛放置已久霉变生灰一样,表面布满或白或黄的斑点霉菌。
纲吉竟然觉得霉斑的形状像一个女人!
“咕叽。”
哑口无言的死寂中,肉块与肉块间摩擦着发出一声怪响。
黏稠腥臭的液体不知不觉已经淌至三人脚边,只差半点就要触及鞋底!
忽然间,太阳般的光辉从高大神父体内炸裂开,与肉块液体交织的“东西”碰撞,有如干柴遇到烈火,发出猛烈的“嵫嵫”声。
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散开,恍惚间竟听见女性尖利的嚎叫。
不!不是错觉!
满地的肉块与黏液有自身意志般往后一缩,蠕动着人立起来。这片血色的地毯收缩了葛延的触角,竟勾勒出人类一般的轮廓!
肉块与肉块间融合骤然加速,渐渐有了些许器官的雏形。无数个眼珠凸显出来,从各个方向阴冷的窥视。白惨惨的骨质在血海里沉浮着,而一些柔软的肉块却挨着它们快速“生长”,直到一道道恶毒咒骂从中响起,纲吉他们才意识到那竟然是嘴巴!
蓝宝鸡皮疙瘩起一身,掏出御敌的铁锅却不知道该对准哪里。
“它在说什么。”
面对这超乎想象的怪物,纳克尔和纲吉都显得非常冷静。
从形似唇齿器官中发出的咒骂含糊不清,似乎因为匆忙间组合发育不全,但随着时间推移,诅咒的话语也愈发清晰。
纲吉第一个辨认成功,还不等转告同伴便骤然转身!
火光如雷霆般划破黑暗,迅如闪电般照亮袭击者热切与憎恨交织的面容。
“敌人!”
纲吉只来得及短促丢下一声警告,就被人群吞没了。
油灯打翻在地,翻滚几下,最后一点火光微弱的攀附在杂草间,被汹涌而来的人海迅,速踩灭蓝宝一声不吭架起铁锅迎上去,挡住第一波杂乱无序的攻击。在他身后,纳克尔高举油灯,眉心紧锁。
无数个面黄肌瘦,衣装破烂的人从黑暗中涌出。他们有老有少,年纪不一,大多是男性,也有少许曲线柔和的身影——唯一相似之处,只有眼眸中惊人的空洞与狂热,以及对攻击过血肉怪物三人深切的敌意。
“纳克尔,别傻愣着想想办法啊!”蓝宝闪过几根挥来的木棍,下意识就要把铁锅扔出去砸人。好在他反应迅速,下一秒又硬生生把快飞出去的锅抓回来,一个侧身正好挡住捅来的劣质木枪。
这一来一去惊得他额头冒汗,只觉得被敌对家族追捕东躲西藏时也没这么累过。
敌人实在太多,可偏偏又太弱了。
这些身上最多只裹了一层布料,脏兮兮乱糟糟的人明显是东区的贫民,看他们神情不正常的模样,恐怕被什么操控了心智。
蓝宝不想伤害这些可怜人,只能收拢力道,小心翼翼,一时间头都大了。
纳克尔没有出声。
他陷入了同样的困境。比蓝宝稍好的是他对自身力量掌握极为精妙,能做到打晕敌人而不伤害他们。但太多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样一个一个下去要到什么时候!纳克尔已经注意到被人群层层保护在身后,蠕动的血肉怪物比刚才距离更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