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快速上车坐好, 驾驶座的男人发动车辆,高大宽敞的黑色吉普掉了个头,势不可挡地碾过地面上的杂物,向反方向驶去。
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负伤的三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抓住难得的休憩时机,快速恢复着快要消耗殆尽的体力。
可惜,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在那边!”
一队最靠近他们所在的追兵听到车辆行驶的响动,在观察到陌生车辆的行迹后,毫不犹豫地在原地放出信号弹。
开车的男人叹了口气:“运气真差啊。”
基尔十分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先是卧底身份疑似暴露,被强行限制人身自由;还没等她想好对策,便遭到突然袭击,增援久等不至,只得靠着三把手.枪和有限的弹药强撑……
不过,现在看来,好歹是因祸得福,通过这场猛烈的袭击,暂时洗脱了卧底的嫌疑。
剩下的事等回去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逃出去。
“这辆车前后都存有子弹,你们自己找找,看有没有能有的型号——不行就直接换枪。”男人复又道,“这辆车的玻璃和轮胎都做过防弹处理,不过对上强火力……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已经足够了。”安室透抬起下巴,表现出高傲的态度,“我们负责阻止他们追击,你来甩开他们——如果没信心,可以换我来开车。”
没有半点心虚,仿佛十分坚定地相信,自己绝对身份清白。
男人自动忽略了后半句:“既然这么自信,那干扰追兵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他踩下油门,吉普车瞬间提速,路面上的不平整因此放大,车内更显颠簸。
“——可千万别把准头给颠没了,哈哈哈哈!”
砰!砰!砰!
枪声盖过了他放肆的大笑,两侧车门上的三扇玻璃被三人各自降下,三把手.枪几乎同时冒出火光!
子弹穿透目标,冲在最面前的汽车轮胎噗呲一声瘪下来,在高速行驶中难以控制地偏出道路,直直撞向路边的建筑,爆发出一声巨响。
“还不错嘛。”男人赞赏道,“接下来……抓稳了!”
道路前方便是一道弯,他硬是开着吉普表现了一出高速漂移,一时之间,本就重心颇高的车身几乎要朝着道路外侧翻出去!
好在剩下三人各个都对飙车很有经验,安室透早就拉稳了侧边扶手,基尔几乎是卡着点扑到另一侧,被贝尔摩德拦腰一把扯住,硬生生靠着三人的体重维持住了车辆的平衡。
悬空的半边车轮,有惊无险地回到地面,与后面的追兵拉开了距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安室透瞥了一眼对方,忍不住在心中想,刚刚的漂移如果让他来的话……
绝对不会有这么惊险!
“能彻底甩开他们吗?”基尔回到自己的位置,回头观察着后面的情况。
不等开车的男人说话,安室透便否认道:“现在放松还太早了。”
后方的敌人先不论,谁也不知道他们前面是否还有埋伏。
贝尔摩德顾不上怀疑男人刚刚展现出的、理论上草野朔不可能拥有的精湛车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还没有恢复,组织那边就派了你一个人来?”
男人却道:“不,我只是在任务途中发现情况,刚好顺路来看看。”
……不是增援?
贝尔摩德眸光一凛,视线落在男人身上,不断在记忆中寻找熟悉感的来源。
黑色吉普在前方一骑绝尘,身后遥遥追赶着试图将他们永远留在这里的敌人。
枪声此起彼伏,形式胶着,既甩不掉牛皮糖一样的追兵,也半点无法缩短一者间的距离。
直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正在开枪的三人毫无防备,连忙各自抓住扶手以稳住身形。
“怎么回——”贝尔摩德有些懊恼地转过头,却在看到前方的道路时瞬间哑然。
路旁建筑已然倾塌,大片大片的碎石铺在地面,道路正前方,更是有半面撕出半条狰狞钢筋的墙面。
男人啧了一声:“我来的时候,这条路可还是通畅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果是人为的……岂不是说,这些人已经绕到了他们前面?
身后敌人已经咬着尾巴追了上来,返回的道路被他们尽数堵死。认定他们无法继续逃跑,武装人员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举枪对准吉普。
一时之间,“放弃抵抗”“束手就擒”的劝降声不绝于耳。
贝尔摩德:“真吵。”
男人:“附议。”
基尔:“……的确。”
安室透没有接话,他悄无声息地转过头,倒塌的建筑再无法阻挡望远的视线,被夕阳染红的天际线清晰可见。
同样,他的动作也清晰地暴露在瞄准镜里。
“嗯?竟然被发现了吗,还是巧合呢?”
瞄准镜以极小的角度缓慢移动,不断描摹着吉普车内的人影,尤其是后排窗边那个长发女人。
贝尔摩德……没想到会在这里堵到她。
此时此刻,只要扣动扳机,或许就有机会,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但狙击手没有行动。
除掉一个贝尔摩德,远不至于让组织伤筋动骨。
再说,某人特意安排的大场面,他总不好特意坏人好事。
他在等待。
身为最优秀的狙击手之一,他有足够的耐心蛰伏起来,等待猎物出现、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等待……
等真正值得他出手的东西。
天色忽然昏暗下来,仿佛凭空飘来一团不断扩大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怎么回事,是太阳忽然下山了吗?
地上的人们下意识抬起头,被枪声充斥的耳畔,有另一道声音渐渐从中剥离,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那是螺旋桨旋转所发出的巨大噪音,随着它不断靠近,响彻在所有人耳畔。
那是一架鱼鹰直升机。
“趁现在!”
几个小巧的装置从车窗中掷出,飞向人群,有的在半空中就被打爆,有的却平稳地落在地面——无论是哪种,装置周围都升腾起一团烟雾,遮蔽了附近所有人的视野。
“咳、咳咳……是瓦斯……”
“小心,别让他们跑了!”
在烟雾的干扰下,首当其冲的追兵显然乱成一锅粥,没有视野的辅助,碰撞与踩踏时有发生,失去准头的射击更是误伤了不少友军。
在没有防护的状态下,催泪瓦斯本身的杀伤力也足以造成非战斗减员了。
“咳咳、咳……”
等烟雾散去,眼前的吉普车大敞着车门,显然是早已人去车空。
“快追!”
然而,刚喊出追击的口号,没跨出两步,密集的子弹便自高空倾泻,在追兵与逃亡者间隔出一道由子弹构成的障碍。
……这是敌人的鱼鹰。
慌忙躲进残破的掩体下,追击者震惊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大哥,烟雾散了,但我没看到人。”伏特加回报道,“怎么办?”
库拉索瞥他一眼:“遇到来路不明的武装,当然要先躲起来。”
不然难道要像那群追兵一样,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着敌人扫射收割吗?
“解决掉这批人。”琴酒命令道,“他们之后自然就会出来。”
科恩闻言,立刻加大了机枪的火力。
“……这是我们的支援?”
趁着烟雾干扰,四人身手利落地翻过拦住吉普的断墙,就近找到一个还算坚固的危房,当作临时掩体。
此时,基尔怔怔地看着在天上不断开火的直升机,轻声问道。
“看起来是这样,它在替我们对付追兵。”安室透面色不变,“我们要主动出去吗?”
“不。”男人率先提出反对意见,“我才不要过去。”
贝尔摩德心中一动:“为什么?”
为什么?
在与贝尔摩德他们会合之前,男人还与草野朔保持着通话。
“琴酒他们开着鱼鹰过去了。”草野朔当时这么说,“你小心着点。”
“有什么可小心的?”他不以为然道,“鱼鹰不好吗?正好方便我搭顺风车离开。”
“鱼鹰的确好啊,它好就好在……”草野朔意味深长道,“特别容易坠毁。”
特别容易坠毁。
男人抬起头,远远望向主宰了战场的鱼鹰。
“不为什么。”他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只是顺路,你们想去的话,就自便——”好了。
他的话甚至没有说完。
夕阳的光辉映照在金属外壳上,泛出一层亮眼的反光。
时候正好。
要是再晚一点……他可就看不到了。
砰!
一颗子弹从枪管中急射而出,自遥远的聚集点向目标飞速驶来。
它穿透无形的空气,穿透柔软云层,穿透一切阻碍它前进的障碍——
在鱼鹰直升机最薄弱点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掩体下,无声注视着这一幕的四人:“……”
眼看着被击中的地方已经开始冒黑烟,贝尔摩德十分没有同事爱地表示:“我们快走吧。”
趁着追兵现在都被直升机绊住。
枪林弹雨的战场外,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这样趁乱溜走了。
最后离开前,安室透回头看了一眼。
冒着黑烟的直升机没急着撤离,反而加大了火力,像是要在撤离前给地面部队留点让人印象深刻的纪念品。
战场上火花四射,但这场演出里最绚丽的烟花……
已经在刚才,被人夺得魁首。
“走吧。”男人笑了笑,“离开这片区域,信号就会恢复,到时候就能联系上人了。”
至于支援不小心把自己也给作死的事……
呵。
……
“怎么还是没有消息?”柯南在自家客厅里来回踱步,以缓解心中焦虑,“已经过去很久了……”
草野朔此时已经卸掉了易容:“其实也没有很久吧?”
不过,事关组织,也难怪对方无法完全冷静。
白天见到的一切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柯南能够理清他知道线索的那些,但剩下那部分……
他凑到看起来忙碌,实则悠闲的草野朔身旁:“库拉索的证词,加上警方不遗余力的追捕,这些真的就能让组织相信,安室先生不是卧底吗?”
草野朔正慢悠悠地将面具剪成碎片,方便后续毁尸灭迹。
闻言,他头也不抬地道:“有一定说服力。”
有一定说服力,那就是还不够的意思。
柯南担忧道:“虽然接触不多,但我觉得,那个代号是琴酒的男人非常敏锐,这些恐怕……”
草野朔:“在卧底这件事上,那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疑心病,根本不用考虑说服他。”
柯南:“?”
另一边,琴酒正身体力行地印证草野朔对他的评价。
分开撤退的双方终于在约好的地点碰面时,天色早已阴沉下来,月亮挂在树梢枝头,为下方众人提供一点微弱的照明。
然而,迎接一行人的,却是对方冰冷的枪口。
贝尔摩德停下脚步:“琴酒,你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的嫌疑还没有洗清。”回答时,琴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对于自己的意见被忽视这点,库拉索十分不满:“我已经解释过我的判断,至于要怎么处理他们,还要等朗姆大人决定过才……”
琴酒冷笑:“直接杀掉他们两个,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安室透也冷笑一声,分毫不让:“这个理由,我可不能接受。”
分明是将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意思写在了脸上。
伏特加一开始又被自家大哥突然的掏枪吓了一跳,但作为忠诚的小弟,他毫不犹豫地和琴酒保持相同的立场。
基尔默不作声,却同样没有退缩的意思,抬头挺胸,毫不心虚地直视着对面的人。
气氛剑拔弩张。
……不,是靠近中心的位置,气氛剑拔弩张。
这边后方,基安蒂无聊地折了一截树枝,胡乱戳着地上的土玩;科恩背着枪,双眼放空,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两人:琴酒要开枪就开,现在没说要开……那就没他们什么事咯。
那边,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看着这一幕,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顺利地将枪口以及全场视线,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见此情状,他也丝毫不惧,反倒讥笑出声:“好久不见,琴酒,你还是这副死样子。”
确认这就是照片里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琴酒眯了眯眼睛。
“故弄玄虚。”
与此同时,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子弹穿透宽大的面具边缘,擦着脸颊飞过,同时精准地击断固定的细绳,面具随重力落下,露出一张看起来就像恶人的脸。
认识这张脸的人不多,在场的只有两个。
贝尔摩德终于在印象里将人对上了号。
“……爱尔兰。”她声音中含着几分不可置信,似乎又带着几分恍然。
“啧。”终于被叫破代号,爱尔兰抬起手,拇指擦过皮肤上被烧灼出的伤口,“取个面具而已,至于吗?真暴躁。”
还顺便用伤口验证了这张脸并非易容。
“贝尔摩德……又见面了。”他看向贝尔摩德,突兀露出一个笑,“这回,你可算是认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