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川江熏褪去了自己的外套。
紧身的深灰色内搭勾勒出他比例绝佳的身形,也掐出那段纤细的腰线。他将冲锋衣揉作一团,朝着大厅的出口靠近。
他先是目视了一圈视线范围内的走廊——
外面的长廊与楼内随处可见的道路没什么不同,墙壁和地板都是由某种明亮泛白的合金铺就的,一眼望去空无一人,不像有人埋伏在外。
于是川江熏试探性地抬手,那揉作团状的冲锋衣,被他用力抛向了屋外。
暗蓝色的球体在空中划过一道蜿蜒的曲线。
青年的眸底倒映着那颗逐渐飞离的球体,在衣服尚未落地的时刻,他却捕捉到了一声清脆的“嘀。”
下一刻,枪声四溢。
数不尽的子弹自走廊顶方袭来,一枪枪射向衣服。冲锋衣的球形被逐渐打散,漂泊无依地自空中坠落。
落向地面的时候,那件衣服已被刺出大片烧焦的孔洞,残破的像是碎片。
很难想象如果是人走过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川江熏深吸了一口气。他轻扶在门框的手,已经浮起一层冰冷的薄汗。
【是红外线。】他听见脑海中的机械音平静道。
【你的眼睛可能看不到,但是我可以。这条走廊现在交织着复杂密集的红外线。只要不慎碰到其中一条,就会触发装载在上方的机关。】
他压低嗓音,小声问道:“这里是离开大厅的唯一出路吗?”
【是唯一的路没错。】
于是青年转过头,望向站在身后的二人。
“暂时不能从这走。”他朝小林幸佑和降谷零摇头,“外面有红外线机关,贸然过去只会变成走廊里的那件衣服。”
朗姆的警告是实话,毫无夸大的成分——只要踏出入口一步,就会被密密麻麻的子弹打成筛子。
“班长应该已经带着队伍,进入大楼了。”
降谷零站到他的身后。他瞄了一眼川江熏单薄的背影,随后把衣兜内的卫星电话握在手中,尔后脱下外套,轻轻搭在了青年的肩膀。
川江熏没拒绝这件带着体温的衣服。他回过头,略有复杂地望着男人。
“大厅里没有其他通路,更没有窗户。我们要怎么出去?”川江熏问。
降谷零垂下头,唇瓣凑向卫星电话的收声口:
“班长,你现在能听到吗?”
“我能。”略有失真的音频里,传出了浑厚却令人安心的男音:“怎么了,zero?”
降谷零随即问:“能不能分出一部分人,去寻找这栋写字楼的电源总闸?”
“我们被困在了顶楼的大厅,唯一的出路被红外线机关封死了,就算有搜救人员上来也行不通。只有确保机关没有通电,我们才能从这条路折返。”
另一头的伊达航了然回应:“收到。”
“等着,zero。”
扩音器里传来了伊达航爽朗的笑。
他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自信,却又不失稳重:“今天就接你们回家。”
……
……
5:57
黑衣组织日本东京驻地/>
被扣在大厅的三人早已整装待发。
他们围绕在通向走廊的门口,随时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
而握在降谷零手心的卫星电话,再度传来了沙沙声。
他们的视线立刻聚焦过去。
紧接着,伊达航的声音便出现了:“zero,我的队伍找到电力总闸室了。”
公安的行动效率非常高。
他们在陌生的大楼搜寻总闸室,只用了不过十几分钟。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这边随时都可以破坏电闸。”伊达航说。
降谷零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川江熏,又瞄了一眼斜后方的小林幸佑。
确认所有人的状态无误后,他立刻回应:“准备好了。”
“收到。”伊达航回应。
此刻,穿着便携作战服的青年,正笔直挺立在一处封闭空间中。
这栋大楼的建造时间应该在过去的二三十年,无论楼内的设施更新换代后有多么崭新,电力系统也还是多年前的路数。
而这座小小屋房中,内嵌在墙壁的一块又一块电闸,就决定了整栋楼的电力命脉。
伊达航朝身边的几名成员抬手,比了一个小队制定的行动手势。
那几名年轻人点头,很快回应了队长的指令。
“zero,倒计时三个数。”伊达航朝卫星电话说。
“三——”
“二——”
“一!”
“啪。”
光明散去。
封闭且不透光的建筑,致使这座大楼一旦失去照明,便会彻底沦陷于黑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川江熏却能清晰感受到,有人再一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安心而有力。
他腾出另一只手,将手机开启照明模式,一束洁白的光亮照向通道,附近的事物重归于视野中。
“小林!”青年扭过头,朝着身后呐喊:“跟上,我们现在跑出去——”
小林幸佑在后头应了一声。
他寻着那道光,跟着二人的步伐,一同冲了出去。
大厅被设立在了写字楼的最顶楼,也就是二十层。
从那条长廊穿出后,降谷零先去确认了二十层入口的电梯能否启动——很可惜,在断掉所有电闸的情况下,这座电梯甚至无法开启。
看来是没有设立紧急备用电源。
川江熏在一旁举着手机,将光打照在电梯的按键附近。
在确认电梯用不了后,他当机立断道:“我们走楼梯。”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过了朗姆所谓的“处决”时刻,而楼内的电源也被切断了。
朗姆既然没有现身,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察觉写字楼内进了公安的人。
只是现在不见朗姆的踪影,不知他是已经逃了,还是依然藏匿在某处。
&的另一队人还在探索楼内的各个区域,可惜卫星电话中没有传来消息,也就是说他们目前还没发现朗姆。
降谷零瞄了一眼身侧的青年,对方的双目布满了血丝,眼眶下的青黑色浓重清晰。
他看起来已经非常疲倦了。
或者换一个说法: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很困顿了。
于是他冷静地决定:“我们先离开二十层,至少要先和NBC的人汇合,确保自身的安全。”
“寻找朗姆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把追击罪犯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川江熏轻轻点头。
二人转而奔向了一旁的拐角处。那里有个安全通道门,小林始终紧跟其后。
他们合理用肩膀撞开了面前的金属大门,藏在后方的果然是一段切角平整、但落了厚重灰尘的楼梯。
川江熏踏向前去一步,将手机探照到生锈栏杆的外围。这块空缺处直通一楼,二十层的高度致使那段长形孔洞犹如窥不见底的深渊。
他悻悻地收回手机,跟着前方的男人迅速迈起向下的阶梯。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NBC的人一路上来迎接显然不是个好决策。他们该提高效率,尽快和队伍碰头。
只是二十层的高度真的奔跑起来,却并非易事。
三人均是一夜没有休息,不谈体力损耗,单是今晚这命悬一刻的生死抉择,便已经将他们的精力消磨的差不多了。
在奔跑到第七层时,川江熏的呼吸便彻底紊乱了。
降谷零回过头,用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蓝眸盯着他:“还好吗,前辈?”
“我没事,继续走——”
川江熏低头咳了几声,过久的奔跑致使他的肺部一阵火辣,周围浓郁的灰尘更是令他声音干涩。
“这具身体……有点弱。”他苦笑了一声。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体质无论怎么练都是这种样子。”
他继续迈动了几步,发现双腿也有些发软。
这可真是……丢脸。
川江熏再一次在心中痛骂这具身体的羸弱。
“前辈。”站在前面的男人放缓声音,甚至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接下来放慢速度。已经快要到了,别着急。”
川江熏点点头。
他正欲朝前接着迈步,双耳却在此时,捕捉到了一阵微不可察的电子鸣音——
嘀……嘀……
嘀、嘀、嘀……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青年的双目倏地瞪大。
骤然迸发的危机感促使他抬起头,下一秒,他听到视野比他宽阔了一倍的弹窗大吼道:【有炸弹在上面!!!】
那一瞬,过得非常快。
而大脑空白的川江熏,也只记得一件事:要先把零推开。
“轰————!!!!”
……
……
****
明明已经到了早晨六点,可惜天际还是黯淡朦胧。
这座城市仍然藏匿在阴影下,远边的高楼与群山于尽头黏连,化作了昏暗无边的虚影。
朗姆提着电脑包,他的大衣在呼啸的狂风中四下翻飞。他抬手压住扣在头顶的帽子,大步走向那架被搁置于天台上的直升机。
他的动作很快,一路攀爬进直升机的驾驶座后,便为自己娴熟地拉上安全带。
直升机上方的螺旋桨在他的操作下逐渐启动,飞机升腾而起,在风中摇曳了片刻,便平稳地驶向高空。
朗姆开着飞机远离了大楼,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这栋建筑,目光之中毫无留恋——毕竟这只是个空架子,能留给日本警方追查的东西可不多。
六点一刻。
他腕表上的指针,朝前沉重地迈进一小步。
朗姆弯了弯嘴角。
“轰————!!!”
一撮黑烟从写字楼猛地冲出。
震耳欲聋的爆炸响彻,划破了本该静谧的清晨。
第193章 Chapter193
他似乎在深不见底的黑色海域下坠。
海水将身体携裹,涌动的气泡向上腾跃,深入骨髓的冰冷反复冲刷着肺部,也贯穿了鼻腔和耳道。
他无法睁眼,但疼痛令溃散的意识重新凝集。脑海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得逐渐清明。接着,他听到了远隔礁石的岸边,传来了竭力的呐喊——
“前辈……”
“前辈!”
“前辈!!!”
川江熏猛地睁开眼睛。
当感知重新回到身体,他的第一反应是周围很黑——他什么都看不到,唯有脊柱的痛意在提醒他,他现在正倒在切角平直的石质阶梯上。
“咚——咚——”是石块叩击在墙壁的声响。
青年闻声抬头,他探出钝痛的五指朝声源方向探去,却只在前方感受到了尖利的触感和冰凉——从五指摩挲而过的,是凹凸不平的石壁。
“前辈……”那仿佛与他相隔极远的声音,从石头的另一侧传来。
“能听见吗!?前辈——!”
川江熏张了张唇瓣,试图发出些声音,却发现嘴里一阵咸腥味——他强迫自己回应对方,却在催动喉咙的时刻,不受控制地猛咳起来。
一团液体,从受伤的喉口倏地涌出:“咳、咳咳咳……”
【你嗓子受伤了,暂时别说话。】那混乱的大脑里,闪过一道明晰的声音。
【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会在一次次的伤口治愈后,逐渐微弱。】弹窗提醒他,【你现在已经做不到短短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就让伤势恢复如初了。】
青年用手背拭去嘴角的鲜血,随即摸黑探向地面。
在找到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块后,他立刻敲击向前方的石壁。一串频率清晰的摩斯电码,被他传导到了另一端。
正半蹲在石壁另一侧的降谷零一怔,连忙沉下心里,凝神倾听——
y-e-s。
他立即解读出了对方传达来的讯息。
也就是说前辈能听见。
得到了回应,降谷零才勉强松了口气。
他的身上几乎没什么伤,身上仅有的一点细微疼痛,也都是碎石崩裂时划出的小伤口——但这应该感谢爆炸的前一刻,前辈朝他用力的一推。
否则,他可能已经被面前这块巨石碾成了肉泥。
“前辈,既然你能听见,我就直接问了。”降谷零拔高了声音的分贝:“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是’就用石块敲一下,‘不是’就敲两下。”
不见光的狭窄楼道里,再度回响起他清澈又洪亮的嗓音:“第一个问题。”
“你现在不能说话,是因为受伤了。对吗?”
“咚。”石壁对面,只传来了一次敲击。
降谷零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严重吗?”
“咚咚。”这回是两次。
青年覆在石墙的五指不禁紧扣,凹凸不平的石碴将指腹磨砺的鲜血淋漓。
这种回答,他实在是摸不准对方有没有欺瞒他。
他太了解今泉昇了。今泉昇就算现在粉身碎骨地瘫软在地,也会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坚定决绝地回答“不”。
他叹了口气:“和我说实话,前辈。你的伤口到底严不严重?”
“咚咚。”依旧是执拗的两次敲击。
降谷零姑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小林呢?”他又问道,“他的情况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后,川江熏才猛地想起来——爆炸发生时,小林幸佑还在自己的身后。
于是他费力地转过身,顶着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彻底碾压了一遍的剧烈钝痛,四下翻找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