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接下来会把你送进监狱的警察。”
今泉昇冷眼俯瞰着狼狈的男人,从他嘴边吐露的每一个字, 都带着憎恶与愤恨:“你的那些劳什子‘变革计划’,可以回到警视厅一边喝茶一边和我们说。会有人安静地倾听, 并把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精确地记录在案。”
“这是你既定的结局。”他回忆起了那两名死得突如其来的人, 甚至不由闭上眼睛,呼出一道沉缓的浊气:“将秩序和法律撇去, 把这六十多条无辜的性命玩弄于鼓掌——”
“可你最终还是会被秩序和法律制裁。”他落下的音调格外笃定。
西泽楠光愣了愣。
眼眶下的双眸眨了眨,半晌之后, 他恍然大悟地咧开嘴角, 竟然开始发笑。
“不——”
“不不不, 警官先生。”
他的身体开始痉挛,兴奋到血脉喷张,绽开笑颜的扭曲脸孔甚至不似活人:“你不懂——你果然不懂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人性考验吗!!?”
“你无法理解——外行人怎么会理解!!如果你明白、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深意!!!”猛然拔高的音调,甚至盖过了远处的警报声:“——你就会懂了!!!”
“在有限的厮杀中,筛选出那个最强的大脑,这明明是——创造‘新人类’的第一步啊!!”
今泉昇皱着眉,一脚踢开了男人。
他没有心情再听对方的疯言疯语了,现在的场景混乱荒唐的像是他早几年在长野侦破的一起大型邪/教祭祀仪式现场。
不,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泉昇反手从后腰的口袋掏出手/枪——这是之前从贝尔摩德手里缴获的。
“到此为止。”他拉开保险栓,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指向了男人的太阳穴:“叫下面的人把人质放了。”
三分钟后。
青年将外套的衣袖抻开,严密地捆绑在西泽楠光的手后。
德国男人仍然处于四肢瘫软的状态,在今泉昇以手/枪顶头的要挟下,费力地走下楼梯。
下方的混乱终于短暂地停滞了。
明灭的红光间,眼见着他们的头目遭人控制,Witch的员工一时间都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
楼梯口处的青年冷冷地扫视着众人,枪口威胁意味十足地朝德国男人的太阳穴敲了敲。
“说话。”
只见西泽楠光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双目无神地凝视着虚空的某一点,不知正在思索什么。反应了良久,才终于缓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作出投降状。
有点不对劲。
见男人瞳眸空旷,今泉昇不由拧眉催促:“喂——让他们放人质!”
“警官先生——你是从D展区逃离的客人之一吧?”西泽楠光嚅动着唇部,竟慢吞吞地谈起了其他事情:“我见过你的照片,是今天在会展中心的入口摄像头抓拍下的。现在你虽然戴着口罩,但露出来的眼睛很美丽。”
“浅灰色的——非常迷人,多么罕见的颜色,如同冰原深处才得以窥见的天光,不知道你是否有极北之地的因纽特人血统。”
“冰冷之余透着纯粹的理性,俯瞰众生的模样像极了神明的子嗣。”他毫不作伪地夸赞着,如若不是双手被捆束,大约还会拍手叫好。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破坏主机上的程式的,要知道那是当今最为前沿的高智能计算机之一,我们公司当初得到这台计算机,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而你破解程序,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今泉昇没有搭腔,对方拖延时间和探口风的意图尤为明显,沉默是当下最好的答案。他没有耐心和对方耗费,六十七名被束缚带禁锢的人质,是被他推上第一顺位的目标。
于是他保持一手扯住西泽楠光手上的绳索,另一手直接朝天花板扣下了扳机。
“砰——”枪响震撼天地,那些Witch的员工紧跟着一抖,无人胆敢靠近。
今泉昇拔高了音调,一字一顿地:“把人质放出来——”
“现在就放——立刻!”汹涌的气势猛力压向众人,那一个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命令。
然而就在这一刻,被桎梏的德国男人竟高声呐喊:“女巫在中世纪被视为邪恶的异端,被视为播散瘟疫的种子,时至今日仍然是晦暗的象征!!——我们冠以自我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寻求真正的真实!!”
“我们一度被大众猜测议论,而今天……!为自己正名、奉献自我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被火焰焚烧——也许就是女巫的宿命!!!”
字正腔圆的标准日语,一度遮盖过警报声,“请各位谨记,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就‘新人类’,都是为了跨越生命的鸿沟!!未来的某一日,历史的载册上一定会被‘Witch’镌刻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他不知是从哪积攒出的力气,竟以一个人类难以达到的扭曲角度,硬生生地转过了脖子。
男人带着碎纹的眼镜倒映出血红凶光,今泉昇在对方深陷眼眶的眸子中,看见自己惊愕的神情。
“神明都是无情的,他在无限的生命中冷眼旁观着人类有限的生命……所以我不从来不信神明,唯有科技可以改变人类!——而我愿意为全人类奉献自我。”
西泽楠光出神地呢喃着:“警官,你知道我为什么醒来的这么快吗?”
这一道发问,令今泉昇没由来地心悸。
只见这名德国男人温吞地转过头,竟低头撕咬起自己的衬衫领口——
“啪嗒、啪嗒。”衬衫上方的衣扣接连落地,他的衣服渐渐敞开,只见他的胸膛处竟装载着一枚新奇怪异的金属装置。
青年浅灰色的眸子,陡然收缩。
“这颗装置,是我的作品——我愿将它称之为‘命运栈桥’。”
“它一端连接着我的心脏,另一端与游戏设施远程连接着。”男人游移着浑浊的眼珠,“所以游戏被迫终结的那一刻,我便清楚地感受到了:我的心脏在鼓动——剧烈地鼓动,我为之颤抖、从梦中惊醒,二氧化碳中毒无法阻碍我前行的脚步。”
“警官先生,你很聪明,可你并非神明。你那一腔想要拯救民众的热血,注定你只是个落入俗套的凡人。神明本该无情地注视世人,在永恒的生命中清唱无关于己的高歌——而你做不到,你永远也做不到!”
像是一句诅咒,又像是一段早已在此刻既定、又延续了数十个世纪的漫长真理。
西泽楠光最终只发出一声喟叹:“所以你今天要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这道声音落下的瞬间,远处的金属门竟传来一道沉重的“咚!!!”
——门被封上了。
今泉昇大脑空白了一瞬,握枪举于男人头顶的手臂在逐渐麻木,阴森的寒意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第一反应是:六十七名群众还被捆绑在金属床上。
下一秒,又一个念头迅速晃现:降谷零还在发电站。
会厅内的电源刚被切断,西泽楠光就立刻派遣人员前去查看。发电站的灯光一灭,这处隐藏区域的整个通道都是漆黑无光的,降谷零只能摸黑行进,赶回来的路上,也许还会正面碰上Witch的人。
“大门已经被封死了,我的心脏与游戏设备紧密相连着。当游戏因外力而终结时,我的肾上腺素便会在仪器的作用下爆发而起,心率会逐级增高——当它持续处于130次/分或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就会——爆炸。”话及至此,德国男人甚至激动地咧开嘴角。
“爆炸范围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毁掉这座会场的一切证据,应该绰绰有余吧。”
西泽楠光定定地看了过来。
“我的心脏很兴奋,它在胸腔中剧烈地鼓动着,我的大脑都在战栗——它快要兴奋到极点了。”男人的脸上浮出一片不自然的红晕。
——疯子。
今泉昇明悟了对方的意图:他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
此刻抵在对方额头的手/枪,反倒成为了一块烫手山芋,威胁的意义也烟消云散。
“控制大门的开关就在我的手里。”
西泽楠光嬉笑着:“我的下属好像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他们的觉悟一向很高,从成为‘Witch’的一员时,就是如此了。喔,他们还找到了停止警报的开关——”
他甚至有闲情逸致朝远处扬扬头:“原来就藏在瓷砖下。”
“所以,警官——”男人猛然奋起,坚硬的头颅毫无前兆地冲撞向今泉昇!!
今泉昇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想闪身躲避,但距离实在太近了,尤其他还抓着对方的牵绳!
“咔吱——”小臂上方的软骨与韧带被强行撕扯着,滔天的痛意漫上大脑,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松手的一瞬间,他又清晰地意识到:糟了!!
被捆束着的西泽楠光一溜烟地跑向了远处,会场的警报声在这一刻也尽数消散——
“啪。”
警备系统被关闭了。
诡谲的红光散去,刺耳的嗡鸣随之匿迹。
场内再度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青年伫立在原地,手心被先前捆在德国男人手上的衣物布料,摩挲得火辣。
灯光灭去的突然。
这一次,今泉昇来不及记忆周围的任何人影,更无法判断逃窜而去的西泽楠光,此刻究竟身处何方。
他看不见。
肉眼也好、大脑也罢。他什么都看不见。
噗通。
噗通、噗通。
唯有悄然接近的死亡,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
第121章 Chapter121
Chapter121
黑暗之中, 青年反复进行着深呼吸。
他头痛欲裂,自大脑深处炸裂的寒意令身体颤栗;眼球麻木地游移着,浓厚的黑色并未退却, 他难以窥见任何事物。
冷静下来。
青年如此告诫着自己。
西泽楠光手握着开启大门的装置,六十七名人质还被捆绑在金属床上。
——他必须想办法拿到开关, 然后将人质们放出去。
按照那个疯子的谬妄说法, 他的心率想要达到130次/分不过是时间问题。“炸弹”并不具备明确的爆发时间,但可以确认的是:时间过去的越久,西泽楠光距离死亡就越近。
当心率达到爆炸线的时刻, 当他死去的一瞬间, 如若大门还没开启——那么会厅将会被轰然绽开的炸弹粉碎的一干二净;Witch的卑劣行迹会被大火焚烧,而场内这些最为无辜的参展者都会平白葬送于此。
人们恐惧死亡,也恐惧未知。
未知时间的死亡倒数,更像一把高挂在天际的斩首刀, 未卜的落地仪式宛若自地狱而来的昭告, 令人惶恐、令人不安。
情况比预想之中还要复杂。
今泉昇紧咬着牙关, 他在原地转着身, 试图在丧失空间感的黑色地域寻求到些微方向——可惜他失败了。
被黑暗侵蚀的视网膜, 无法找寻到任何的出路。
他无处下手、别无他法。
如若西泽楠光没将自己改造成那副似人非人的怪诞模样, 他就根本不可能在二氧化碳中毒的情况下这么快醒来。这完全不在今泉昇的计划里,灯光灭下去的那一顺,他甚至清晰地明悟了某件事——
今天可能就是他的死期。
弹窗处于休眠状态, 川江熏现在活得很健康——[连通模式]不会生效。他也许无法像三年前那么幸运,再平白捡回一条命了。
手机交给了降谷零, 今泉昇当下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用于照明的道具。
就算突然亮起一块手机屏幕, 会让他在黑暗中暴露行踪, 令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但至少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还能让在场的参展者们留有一线生机。
偏偏他连拿手机照明的机会都没有。
今泉昇闭上眼睛,呼出一道疲倦的叹息。
所以……弹窗那个时候到底去做什么了?它钻入了他的手机,然后呢?
现在会场内部的电子设备都被屏蔽了信号,根本无法联络外界,那么弹窗究竟去做什么了?
就在这时,会厅上方的天花板,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咚咚声。
视觉起不到任何作用后,听觉便变得极度敏感。今泉昇的耳朵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他在杂乱的环境音中抬起头,目视着正上方。
声音是从他的头顶传来的——他确信。
今泉昇愣了片刻,浑浑噩噩的大脑一时无法明辨这阵声响因何而起,直到正上方的金属扣板被“咔嚓”破坏,会厅内掠起一阵清脆而洪亮的童声:
“今泉先生!!——把手抬起来!!!”
江户川柯南的声音!!
今泉昇一惊,男孩的高呼是自额顶传下的——这意味着,江户川柯南正在下坠。
他从正上方的天花板,进入了这座会厅!!
会厅的高度类似小型剧院,实际上可以被分隔为上下两层,地板与天花的距离少说也有六米——但今泉昇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尽管他很清楚,这个高度接下男孩,自己的手臂很可能会当场脱臼——甚至碎裂。
但他想,他大约已经明白弹窗临离开之前,异常笃定、脱口所出的那句“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是什么意思了。
江户川柯南会这么精准地从他的正上方降落,绝非巧合——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身上戴着最为关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