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钱啊,钱包,交出来。”
“啧,也不知道这个小白脸兜里有几个子儿。”
“嗐,这你就不懂了吧,小白脸才有钱呢,睡一觉估计就要几万吧?”
“哈哈哈还是你有见识。”
几个混混一边说一边用令人作呕的视线打量面前的黑发青年。
好吵。
费奥多尔表情冷漠,猩红色的眸子僵硬地转了转,似乎是在判断声音的来源。
除非是在谋划什么,否则其他时间的魔人都显得有点像待机状态的电子设备,这一点在西川绫人离开之后表现得格外明显。
魔人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衣服,有点像制服,身上披着黑色斗篷,毛茸茸的白色毡帽也扣在黑发上,侧边贴着耳廓,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对面几个抢劫的倒是着急了。
为首的刀疤脸上前几步,再度威胁道:“小白脸,看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就不和你动手了,识相的赶紧把钱包交出来。”
费奥多尔虽是北国血统,在身高上在日本境内已经算是望尘莫及,虽然被西川绫人这个怪胎在身高上碾压了,但遇到这么个需要他抬头才能看全乎的人也是第一次。
不过魔人对屈尊降贵地去看一张让他作呕的脸没有一丝兴趣。
他想着如果动手干掉这几个嗡嗡叫的蚊子,说不定会打草惊蛇,于是向侧方迈步准备离开。
他难得准备放过主动来挑衅的人,谁料这些人倒是不想放过自己。
刀疤脸伸手欲要擒住黑发青年的肩膀,他对自己的力气一向自信,只要给这个黑发青年一拳,估计对方就要跪下来给他求饶了。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把钱包交……”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在那只手触碰到黑色斗篷的一楠封瞬间,他忽然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脖颈处泛起些许凉意,看不到来源的鲜血迸溅出来,打湿黑发青年的斗篷,零星几滴溅到青年苍白的颊侧。
刀疤脸疑惑地摸向自己脖颈处,鲜血从那道不知道如何出现的伤口处涌出,他绝望地用手拼命捂住,却怎么也降低不了流血的速度。
“呵……呵…”
扑通一声,刀疤脸双膝跪地,双目圆睁,绝望地看向这个看似无害的青年。
在招惹这个黑发青年之前,纵横整个街道的刀疤脸不会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失手,也是最后一次。
身后传来几声重物倒地的闷响,黑发青年侧过脸,视线在躺了一地的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慢悠悠地落到了他身上。
那双红眸好似鲜血铸就的深渊,在昏暗的巷子里,一点天光映的那双眸子十分诡谲,沉静,冷漠,又好似泛着一丝……嫌弃?
刀疤脸捂着脖颈,弥留之际的短暂思考不足以让他想明白,这个黑发青年是何时动手、又是如何动手了,他只知道自己恐怕这辈子没办法想明白了。
最后一声沉重的闷响,巷子里倒了一地的人,鲜血从身下涌出汇聚成一滩,浓郁的血腥味慢慢在鼻尖萦绕不散。
费奥多尔视线下移,看了看被轻微弄脏的斗篷,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很喜欢这件黑斗篷,穿上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西川绫人是绝对不会让他穿着脏衣服的,对方又对家务活很不擅长,也不会把他的衣物假手他人,所以脏了的全都一把火烧了,非常财大气粗,在买衣服上的审美又我行我素,是会让费奥多尔想要连衣柜一起扔了的程度。
脏都脏了,既然已经注定要消失在西川绫人的火焰里,不如物尽其用。
费奥多尔拎起干净的一角,轻轻擦拭粘在脸上的血液。
他抬眼看了看巷口的摄像头,察觉到周围的监视者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正准备思考应该如何脱身,四周的景物突然在视野中扭曲变形,小巷潮湿长满青苔的墙壁在面前逐渐变化,先是变得虚幻,而后逐渐凝实,在费奥多尔面前变成了一道木质大门。
像是一座古朴的日式宅邸,从门扉就有种扑面而来的陈旧感,有历史沉淀的韵味。
一道空灵的女声似乎由远及近,又似乎就是在费奥多尔耳边响起。
“阿拉,这位客人你每次来访的方式都很不同寻常呢。”
作者有话说:
过完年回来更新啦~大家新年快乐呀~?
57、五十七
随着空灵的女声响起, 费奥多尔面前这扇古朴的大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费奥多尔低头,视线扫过在向四周蔓延的血迹,向大门蔓延的一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住, 在距离大门半米的地方停住了。
门扉内外好似不同的两个次元世界, 血液流淌到了边界就无法再进入了。
这也意味着如果费奥多尔选择进入,面对的将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宅邸的主人手段诡异莫测, 手段极有威胁力。
但对方又提及再次来访, 让费奥多尔很难放弃一探究竟的机会。
黑发青年将身上脏了的黑披风脱下,随手扔掉,抬步向前走。
那透明的墙壁没有把他当成应该阻挡的敌人, 但在费奥多尔迈入门扉之后,大门自动关合了。
费奥多尔伸出手看了看掌心, 上面轻微的血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方世界只同意了他的到来, 其余东西仍然被留在了门扉之外。
跨越世界界限的感觉十分微妙, 有种异样的剥离感,让费奥多尔有一瞬间恍惚。
但宅邸的主人并未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一名粉发少女出现在费奥多尔面前。
少女做侍者打扮,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语更是称得上冷漠:“客人,这边走。”
前往内宅的路上, 费奥多尔下意识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座十分传统的日式庭院, 门扉两旁高大的樱花树不知时节地绽放,樱花的花瓣无风而落, 片片飞舞。石子路旁是一汪石砌活泉, 水面被嫩粉覆盖, 轻微的流水声之后,惊鹿敲击发出一声脆响。
费奥多尔被粉发侍者引入内宅,宽阔空荡的内室之中,一个黑色长发的和服女人侧卧在软榻上。
“好久不见,费奥多尔先生。”女人红唇轻启,声音带着某种空灵的魔力,让听者有种叩问灵魂的震荡感。
这无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黑色长发如瀑,公主切的端庄发型也掩盖不了美艳,一双血红色的眼眸被冷白的皮肤衬得更加吸睛,花色和服之下一双长腿裸露在外,纤长玉指捏着一杆长烟斗,烟雾缭绕朦胧之下,活色生香。
引路的粉发侍者红着耳根退避到一侧,目光都不敢往上首方向瞥,抬眼再看在场的唯一一个雄性生物,对方表情淡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粉发侍者:“……”好一个眼瞎的男人。
费奥多尔向来对美色没有什么敏锐度,此时对欣赏面前的貌美女人兴致缺缺,他摸了摸下巴,似乎终于搞懂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黑发女人轻笑道:“看来你明白了。”
“此地被人们称之为‘次元商店’,我名壹原侑子,人们喜欢叫我次元魔女,嘛,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你是此间世界与我有缘的三人之一。”
这位美艳的次元魔女并未透露太多,因为这并不在她与面前这个男人的交易之中,但费奥多尔的聪慧每次都让她叹为观止。
在壹原侑子漫长的人生当中,她甚少遇到这样智多近妖的人物,在此间世界里,却一遇就是两个。
如她所料,丧失几乎全部记忆的费奥多尔对事情的把控十分精准。
“商店啊……第一个人是凤真一对吧,他用容颜交换了一个女孩的健康。”费奥多尔勾唇轻笑,终于将缺失的部分环节补齐,这让他几乎彻底明白自己为何失去记忆。
壹原侑子点了点头,说起这桩交易,总显得有些可惜:“当时我与他说,那名少女的病并不致死,只是对寿命有损,可那个偏执的孩子并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要与我交易,我收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说着,长发的魔女伸手一挥,侧方的窄门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放置着不少物品的橱柜。
左手第一个玻璃罐中,悬浮着一张漂亮的脸。
这样形容或许显得有些惊悚,但罐子里的的确确就是一张面皮,长眉凤眼,俊美异常,每一处五官都犹如造物主最杰出的造物一般,虽然仍显得青涩,但已然能看出未来颠倒众生的风采。
如果没有失去这张脸,凤真一作为一个私生子的命运很可能并不会成为他的束缚,美色犹如刮骨钢刀,只要稍微把控,就能无往不利。
可惜少年多愁善感易自戕,为了年少时的一颗糖果,一点善意,几乎断送了自己的人生,换来的也是苦涩的果实。
世间情之一字最难解,情之于人,虽有伤处,但或许也有益处。
壹原侑子将视线落到面前的黑发青年身上,和上一次见面相比,这人身上的灵魂波动显得活泼多了。
穿梭三次死亡与生命的交叉点,那原本就古井无波的灵魂更似一潭死水,仿佛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饶是阅人无数的壹原侑子,也没见过能凌驾于世界之外,妄图掌控世界的人。
这个再一次站在生命交叉点的男人,从夹缝里找到了最合适的计划人选,与虎谋皮,又要时刻谨慎自己不被吞吃入腹。
危险,却又让他灵魂战栗,变得不怎么像那个漠然的操盘手。
他的确狂妄,可既然又再次来到次元商店的一天,就意味着他距离所求,只有一步之遥。
壹原侑子并不在乎世界的崩溃、消亡、亦或者是新生,那对于穿梭在次元之间的魔女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但毫无疑问,她很欣赏面前这位即将促成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饶有兴致地问:“那么其他两位呢?”
费奥多尔伸手指向橱柜里第三排第七个罐子,里面放着一截悬浮着的银色链条。
“我是其中一个,我用那条锁链交换了关于西川绫人的记忆。”黑发青年如此说道。
壹原侑子点了点头,道:“作为世界基石选择的人,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带着难以撼动的规则,也因此,这条锁链仅仅交换一份记忆的确并不划算。”
费奥多尔说:“还有这次见面。”
“的确。”壹原侑子赞同道:“在交易的因果论下留下与他相关的记忆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那条代表着规则的链条的确有与之相近的价值,作为补充价值,我答应在时机到来的时候与你见面。”
但也仅仅是见面而已,若非费奥多尔自己的推断,壹原侑子也不会多言,她知道自己所说的面前这个男人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分,就当做她的私人赠品。
费奥多尔面带思索,斟酌道:“第三个人,是太宰治,我不知道他用什么交换了我的记忆,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费奥多尔从现有的情报中暂时无从得知太宰治压上的筹码,但想来也绝不会比自己的少。
他被交换剥夺的是记忆和几乎大半的人格,太宰治交出的东西只会更多。
费奥多尔轻笑道:“仅从结果来说,这是一桩让大家都很满意的交易。”
他算计了自己,更算计了太宰治,这是为了计划的终局,必然的一环。
壹原侑子轻叹一声,话语中少见地带了些许调笑:“最大的赢家是我才对。不过关于那位先生究竟用了什么作为交换,这是我与交易者的私人信息,恕我不能透露。”
魔女这样说着,却注意到黑发青年的视线已经转向了橱柜,精准无误地落在了第四排第九个罐子上。
透明的罐子里是一团扭曲的黑雾,在其中挣扎盘旋,看久了让人有种说不出口的压抑来。
费奥多尔看着那个罐子,突然说:“除了我的交易,其实其他的每一桩,都没有明码标价的吧?”
也就是说,太宰治在算计他的时候,或许并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但他认为,交易是值得的。
费奥多尔忍不住感慨,看来他在这位死敌的眼中,地位颇高啊。
壹原侑子暗叹一声,真是敏锐,当初如果不是这人开诚布公地与她谈了一次明面上的交换,费奥多尔也会和每一个走进次元商店的人一样,在交易完成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所谓的值得只是在还没有失去之前,交易者的一种侥幸心理,因此而后悔不已的人数不胜数,生命漫长的魔女见过太多因此而痛苦的人。
但很有趣的事,此间世界的三位交易者,并没有一位有过后悔这种情绪。
壹原侑子抬手一挥,窄门应声合上,将那些曾经被珍视又被抛弃的物品尽数掩藏。
她看向站着的黑发青年,问:“那么,计划的最后一步是?”
“我已经知道了。”费奥多尔轻声道,他向面前美艳的魔□□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感谢您的帮助。”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直起身时,费奥多尔已经回到了那个血腥味弥漫的小巷。
墙壁还如同原来那般潮湿陈旧,砖石之上青苔遍布,看不出一点变化。
沾血的黑斗篷好端端地披在身上,费奥多尔站在血泊中央,一双红眸眼底兴味盎然。
那间代表着次元商店的宅邸竟然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费奥多尔抬眼看了看天空,一只野鸦展翅飞过东京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