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郎脚步一顿，嘴角依旧是一个微妙的弧度，又默不作声地跟着星野悠往前走。
　　那些的人偶们眼中露出担忧之色来。
　　“悠和那个奇怪的人类走了呢。”
　　“会被发现吗？如果被发现的话，悠……”
　　“那个人类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人类，他看向我的时候总觉得他已经知道了。”
　　“嘘！”是那个穿着黑色浴衣、朝星野悠弯腰的高傲人偶少年，他不耐烦地说，“闭嘴，知道又如何呢？多管闲事的话，会死的。”
　　人偶们讪讪地闭上了嘴，全都一动不动地看着星野悠和卖药郎离开的方向。
　　星野悠把卖药郎带到房间中，他转过身道，“就是这里了。”
　　卖药郎对住的房间如何似乎毫不在意，他好像也没有发现床头挂着的那幅画，他看着面前肤色白到过分的星野悠问，“你住哪里？”
　　若是其他人问这个问题，也许会显得轻浮没有礼貌，但是卖药郎问出来却又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问题。
　　“就在隔壁。”星野悠说，“所以药郎大人若是有事的话，可以叫我的，叫我就好了。”
　　卖药郎又问，“那些人偶是谁做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星野悠回答，“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是京都最有名的人偶师，他最擅长制作漂亮的人偶。”
　　“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三个月前他离开了院子，还没有回来，只剩下我和那些人偶们。”
　　卖药郎没有再说话了，他站在房间中间，那双沉寂的毫无波澜的眼眸盯着星野悠，好似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
　　“药郎大人，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星野悠自若道。
　　卖药郎也没有阻止。
　　他转过身看着房间上那幅巨大的画像，那是一个漂亮到连神明都会惊叹的孩子。穿着一身繁复的红色和服，金发蓝眸中是懵懂的表情。
　　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是星野悠。
　　外面木屐踩在地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星、野、悠。”卖药郎一字一顿，他垂下眼帘，“就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什么。”
　　“秘密……又是什么？”
　　*
　　星野悠走在长长的走廊上，黑雾一点点地想要侵入他，却又被挡在一指之外。
　　“悠，小悠，我的小悠。”黑雾里发出来的声音带着深沉浓重的痴恋，“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尽管害怕，星野悠却只能当没看见，他现在只是一个像人类的人偶少年而已，即便对那些东西害怕到指尖都在颤抖。
　　他是人偶，一个人偶是不应该因为恐惧而战栗的。
　　他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恐惧问系统，【这个缠着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其实星野悠脑子里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但是他不能就这样说出来。
　　系统说，【小悠，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星野悠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还是要强忍着，他不敢再东张西望，只能盯着前面，保持着冷淡的表情。
　　【不要害怕，它碰不到你的。】系统又加了一句。
　　星野悠说，【我肯定是被你骗了！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是我解决缠着我的这个……】
　　系统非常严肃，【你现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你看现在若是我放开对你的保护，那东西会一下子扑过来把你吞吃入腹，连渣都不剩。】
　　星野悠回忆了一下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惊恐地发现的确是这样。
　　【所以啊。】系统继续说，【你听我的，还有……】
　　系统沉默了片刻说，【悠，卖药郎会成为你的新主人吗？】
　　星野悠迟疑地点了点头，他又问，【如果药郎大人不愿意怎么办？】
　　*
　　“悠。”那个高傲的人偶少年微微垂眸看着星野悠，他极好的隐藏好了眼中的痴迷爱恋，“那个人类就住在你旁边，真的没关系吗？”
　　星野悠把和服往上拢了拢，露出光滑的手腕，他轻声说，“没关系呢，他在旁边，那个东西就不敢乱动了。”
　　他们都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那个缠着星野悠的，不知从何处来的，想要将星野悠拽入黑暗的黑雾。
　　“可是那个人类……”
　　“湊，雨停了吗？”星野悠抬眸，那双海水一般的蓝色眼眸看着面前的人偶。
　　湊被这样的眼看着，又是一阵恍惚，许久他才慢慢地回答，“还没有。”
　　雨没有停，滴滴答答的，打在屋顶上，从低矮的屋檐落下来。
　　星野悠慢慢地站起来，他看向人偶们说，“药郎大人在这里的时候，你们都回房间去待着，不能出来不能发出声音，不能让他发现。”
　　“悠，你怎么办呢？”人偶们着急起来，“难道你要一个人面对那个奇怪的人类吗？”
　　“悠，至少，让湊跟你在一起。”
　　星野悠的视线落在那紧紧盯着他的木偶身上，他说，“不用，我一个人就好了。”
　　湊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来，但是他并不是会反抗星野悠的人，此刻也只是乖乖地说，“我听悠的。”
　　“那就都回去吧。”星野悠说，“小声一些，不要惊扰了客人。”
　　只有一个人在前屋，显得屋子更空了，挂在墙壁上的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黑雾让他看不清眼前究竟有什么。
　　“小悠。”黑雾中的声音沙哑的痴迷的，“小悠，你在我的怀里，请你允许我触碰一下好吗？”
　　那双猩红的眼睛近在咫尺，星野悠觉得自己也许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鬼怪比妖怪要可怕太多了，星野悠甚至觉得如果突然看见这双眼睛，他肯定会被吓到心跳骤停。
　　但是他是人偶，他没有心跳，他只是和那双猩红的眼对视着，人偶的眼中一片平静。
　　“小悠，为什么不为我露出别的表情？”那个声音嘶哑吼起来，像是在愤怒。
　　恐惧让星野悠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听着系统的去找卖药郎的话一下子站起来。
　　那黑雾却忽地一下散了，星野悠怔怔回头，见卖药郎站在入口，嘴角似乎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卖药郎问，“要讲讲，你的故事吗？”


第31章 人偶与药郎（2）
　　“我的故事？”星野悠似是有些不理解, 他望进卖药郎的眼中，“药郎大人, 要听故事吗？”
　　“不不不。”卖药郎微微摇头,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星野悠，“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何时来到你的主人身边的？缠着你的又是什么东西。”
　　星野悠微微整理了一下和服，跪坐下来, 他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示意道，“药郎大人请。”
　　卖药郎跪坐到了星野悠对面, 药箱自顾自地打开，一只天秤停在星野悠面前。
　　星野悠微微歪了歪脑袋，天秤也歪了歪。
　　卖药郎：“……”
　　“这是什么？”星野悠问。
　　“是玩具啊。”卖药郎说。
　　天秤悠悠忽忽地转了个圈, 好像真的是一个玩具一样。
　　卖药郎伸出手指固定了天秤看着星野悠，“开始吧, 讲述一下你的故事。”
　　天秤抖动了一下, 似乎想挣开卖药郎的手。
　　卖药郎说, “安静，要不然回去。”
　　天秤不动了, 巴巴的面向着星野悠。
　　被天秤很喜欢的东西吗？卖药郎想。
　　星野悠轻声道, “我是在半年前来到主人身边的, 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些奇怪的东西。”
　　“在三个月前, 主人离开后的不久，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少年被看不见的黑影禁锢着, 黑影一遍遍的狂热的呼唤着他的名字，黑影说, “悠, 你是我的, 永远都是我的。”
　　“悠, 请再多看看我吧！”
　　一开始的时候，星野悠没把那个梦当回事，但是渐渐的梦里的声音开始出现在了现实中。
　　如同噩梦般，无论在哪里，星野悠都被呼唤着。
　　他甚至没有能够求助的人，他也无法离开这里，只能日复一日地在恐惧中过下去。
　　后来，便已经不只是声音的出现，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黑雾……
　　星野悠说话的声音很镇定，但是卖药郎却从那声音里感受到了惧怕。
　　卖药郎微微眯了眯眼，“所以，你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对吗？”
　　星野悠垂下眸，看着前面的天秤，许久才说，“是的……至少，现在是不知道的。”
　　*
　　“药郎大人！”星野悠追上卖药郎，他问，“我今天晚上可以，住在你的房间吗？”
　　卖药郎停下脚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为什么我的房间里有你的画像？”
　　“是主人画的。”星野悠轻声说，“每个房间都有……”
　　卖药郎再一次打量起星野悠来，他看起来好像在笑，可是那只是他的唇妆而已，“你的主人，对你的感情格外特别。”
　　星野悠抿了抿唇，他说，“主人对他在意的东西总是格外喜爱的。”
　　“东西？”卖药郎似乎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东西来形容自己。
　　“在主人眼里，这里所有的都是属于他的东西。”星野悠说。
　　卖药郎轻轻一点头，继续往前走。
　　“药郎大人！”星野悠追上去，他说，“所以我可以在你的房间睡觉吗？我……有点害怕。”
　　少年的脸上没有多少害怕的表情，但是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却带着惧怕和慌张，“我害怕那个东西，晚上又来找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卖药郎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美貌少年，他说，“你应该让他来找你。”
　　星野悠睁大眼，好半晌才说，“药郎大人……”
　　他只能跟在青年身边，“药郎大人，你说应该让他来找我是什么意思？你可以祓除他吗？”
　　“我跟你在一起他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药郎大人，他到底是什么？会很厉害吗？你能不能打得过他啊？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也不能擅自将你处于危险之中……”
　　“对了药郎大人，你来自哪里呀？你的天秤好可爱，它真的是玩具吗？”
　　卖药郎走到房门前转过头来看了星野悠一眼，好像没料到星野悠的话这么多，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少年看起来安静乖巧，又带着几分疏离，只是和他聊了几句而已……
　　卖药郎哪里知道，穿越到这里的半年，星野悠面对着病态的主人，周围行动诡异的人偶们，紧绷着神经一句话都不敢说错。
　　后来主人和人偶们都对他痴迷，他更是恐惧到发抖，幸好这些人偶对他的态度让他能勉强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把自己也当做一个人偶，不至于那样害怕。
　　而主人离开之后，星野悠彻底成为了这些人偶的新“主人”。
　　即便是如此，突如其来的黑雾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系统地等待着卖药郎的到来。
　　所以有什么话他只能和系统说，现在身边有了正常的人类……想到这里，星野悠偷偷看了一眼卖药郎，其实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正常，不过是被系统认证过的所以肯定没问题。
　　见到了正常的人类，星野悠一不小心就话多了些。
　　星野悠似在自言自语一般说，“药郎大人其实也没拒绝我吧。”
　　卖药郎好像没听见星野悠的话一般，推开房门，踏进去，星野悠扶住门小声说，“既然没有拒绝，那我就进来啦～”
　　说完这句话，星野悠飞快钻进房间里，然后关上了门。
　　他关了门回头见卖药郎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药郎大人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我晚上特别安静的。”星野悠保证着，一步一步靠着墙壁挪到卖药郎对面，他跪坐下来，“我只是想找个有人的地方待着。”
　　卖药郎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看着星野悠的目光中没有多少情绪。
　　星野悠也不介意卖药郎的冷淡，烛火跳动间，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卖药郎闭上双目一动不动，星野悠没忍住开口问，“药郎大人，不睡觉吗？”
　　卖药郎声音平稳，“一张席面。”
　　“药郎大人睡就好了，我不睡也没关系。”
　　卖药郎睁开眼，带着两分探究般的看着星野悠。
　　“我的意思是……”星野悠揉了揉脸蛋小声说，“我睡不着的，睡着了会做噩梦。”
　　闻言，卖药郎不多言，安静地躺好。
　　星野悠摸了摸手腕，光滑细腻的肌肤就像是真正的人类一样，但是等过了午夜人偶的关节很可能显现出来，系统说了，绝不可以让卖药郎这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至少在
　　所以……
　　“药郎大人，吹灯了哦。”星野悠的声音轻轻地。
　　卖药郎余光扫了一眼站起来的少年，他对这个无论是做事还是言行都看起来很神秘的少年充满了一股探知欲。
　　他知道，这个少年不是人类。
　　屋子暗了下来，外面的雨声很大，星野悠不自觉靠近了卖药郎的旁边，靠着墙坐下，抱紧了膝盖。
　　每天晚上他都会被黑雾笼罩，即便是知道有卖药郎在黑雾不会轻易到来他还是有些害怕，如果卖药郎睡着了那东西悄悄来怎么办呢？
　　星野悠伸出手按在胸膛的位置，那里一片平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星野悠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黑暗中卖药郎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声音……”
　　星野悠被吓了一跳，他睁大眼问，“药郎大人，您还没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