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五条悟提起了一点兴趣。
虎杖悠仁指了指陷入沉睡的宿傩的眼睛,“因为只要我死了,我这具身体就是宿傩的了。”
“他们需要宿傩。”
“但是,那个人好像并不打算在这个世界要我的命。”
“?”
“感觉就像是某种仪式感?”虎杖悠仁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说实在的,他并不擅长分析推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平常这种事情都是伏黑和五条老师讲给我听的。”
看着还在傻笑的虎杖悠仁,五条悟指尖动了动,还是没握拳砸上对方的脑袋瓜子,他语气生硬地说:“继续。”
“还有,那只眼睛。”
“眼睛?”
“老师,你没看见吗?挂在天上的那只眼睛。”
五条悟顺着虎杖悠仁的视线往即将大亮的天空望去,那里仅剩略显透明的圆月。
虎杖悠仁死死盯着那只与自己四目相对的眼睛,“那人正在看着我们。”
五条悟低下头,目不转睛地凝视虎杖悠仁的侧脸。
脸色依旧苍白,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眼底正泛着奇异的光。
“那不是月亮,是那个人的眼睛。”
虎杖悠仁捏紧了手里的玻璃杯,破皮的掌心再次渗出血液,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床脚处的一抹窗帘倒映下来的阴影,嘴里念念有词。
“他在监视我们,他为什么监视我们?他到底想干什么……”
五条悟并未说话,他站起身来,走向窗台那个位置。
他终于明白,虎杖悠仁眼底那奇异的光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处于绝望中,迸发出的最后一丝求生的愿望。
此时,天已经大亮,浅淡的月亮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受到惊吓的虎杖悠仁在极其专注的情况下重新睡了过去。
五条悟将他手里的杯子拿下,放在床头柜上,而后缓缓打开落地窗,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
他转过身,与掩藏在落地窗死角处的人相对。
“听一夜的墙角了,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第4章
“江户川乱步君。”
五条悟精致的脸庞一半隐藏在阴影里,他略微仰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靠在墙头的江户川乱步。
即使是俯瞰,江户川乱步仍觉得五条悟是在与自己平视,他没想到,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他若有所思地压了压帽檐,只露出唇角一抹笑,“呀嘞呀嘞,五条君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呢?”
五条悟死死盯着江户川乱步,“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们是被送到你们世界来的。”
“欸——原来这就是你们突然出现在侦探社的原因?”江户川乱步眯着眼,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那个送你们来这个世界人不是很厉害?”
五条悟并未接对方的茬,“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江户川乱步低下头,与脸上并未泄露任何情绪的五条悟相对。
“也许,这个世界、连同你们都是假的。”五条悟缓缓绕着江户川乱步走了几步,“领域展开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将我们拉进一个他所创造的世界。”
“但本质上,我们并未脱离我们的世界。”
下意识地往边缘走了几步,江户川乱步右手搭在阳台上,唇角上扬,可是眼底不带丝毫笑意,“真遗憾,我们可是切实存在的人。”
“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五条悟猛地冲向江户川乱步,就算没有了咒力,五条家的体术也足够他对付一个普通人。
在见到江户川乱步的第一眼,五条悟便感知到对方与侦探社的其他人不同。
如果说侦探社的那些人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江户川乱步就像是披着兽皮的普通人类,有相同的气味,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物种。
放在阳台上的右手用力一撑,江户川乱步就从二楼越身而下,栗色的披风在空中飞扬,发出飒飒的风声,他回首去望紧随其后的五条悟,喊道:“五条君,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你的推理从头到尾就是错的!”
五条悟也跟着从阳台上跳下,沿着屋檐俯冲过去,“我只相信我自己。”
“哇!”中岛敦抱着一大堆刚洗干净的衣服走在侦探社楼下的台阶上,身旁忽然就飞速蹿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摇晃地稳住即将倒塌的衣服堆,回头就远远看见江户川乱步从拐角处消失不见,“乱步先生,请你不要在马路上跑啊!”
话音刚落,五条悟就撞倒了还未站稳的中岛敦,也迅疾地紧追江户川乱步而去。
中岛敦被埋在满满的衣服堆里,挣扎着从衣服里探出头来,他忍无可忍地一扔篮子,发动了腿部的异能,忿忿地朝着五条悟的方向赶去,“五条君!乱步先生!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太宰治打开窗户,刚打了个哈欠,就被扑在半空中的老虎尾巴给甩了个正着。
“对不起,太宰先生!”
“?”
太宰治捂着留了个红扑扑的尾巴印的脸,一脸迷茫地看着中岛敦远去的背影,他低头去看楼下正在收拾残局的泉镜花,问道:“镜花桑,敦君怎么了?”
泉镜花挽着袖子,抱着一篮子刚洗完又弄脏的衣服,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响,旋即抬头,郑重其事地回答:“晶子小姐说过,三个人的追赶,就是三角恋。”
“???”
※※※
“喂,小鬼。”
宿傩斜坐在众多骷髅头上,右手撑着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伫立在红色血水上的虎杖悠仁。
他微眯眼,仔细审视着情绪明显低落的虎杖悠仁,“你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虎杖悠仁没有心情搭理宿傩,他干脆坐了下去,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不愉快了,谁准许你坐下的?”宿傩坐直身体,语气宛如傲世的君王。
虎杖悠仁盘腿坐直,他托着下巴,完全没把宿傩放在眼里,“你闭上嘴,我现在没心情理你。”
宿傩一言不发,十分干脆地伸出一根手指,削掉了虎杖悠仁半个脑袋,然后又很迅速地将小鬼恢复原样。
“你这家伙——!”
虎杖悠仁一句话还未说完,宿傩狞笑着再次往他身上划上一刀,这次是直接对半。
就这么来来回回砍了有十几次,虎杖悠仁终于受不了了,他拎起身旁比自己脑袋还大上半圈的牛头骨,朝宿傩砸去,“你给我住手!”
宿傩稳坐不动,只稍微偏头,牛头就从耳侧穿过砸在了身后,他饶有趣味地拉长音调,“我还以为你这小鬼已经不行了呢,如果撑不住,赶紧把身体让给我。你那个垃圾老师,我会好好‘照顾’的。”
他将“照顾”两字咬得极重。
“用不着你!”虎杖悠仁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他目光灼灼地仰视不怀好意笑着的宿傩,“你赶紧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五条老师!”
“那可不行。”
“哈?!”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可不想顶着你现在的身体去。”
“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虎杖悠仁摆出要进攻的姿势,“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把你揍得直求饶!”
“小鬼,要想活着从这个世界出去,你还不够格。”宿傩嗤笑一声,继续说,“你难道还没注意到你身体发生了异变(いへん)吗?”
虎杖悠仁揉了揉自己结实的手臂,“变化(いへん)?嘛,身体确实变得更加结实了……不对,你快放我出去!”差点被带偏的虎杖悠仁立马回神。
忍住要重新竖起的食指,宿傩总算忍住要砍掉虎杖悠仁的冲动,难得耐心地给身体发达头脑简单的小鬼解释,“是异变,你的身体被除我以外的东西给标记了。”
真不愉快啊,明明应该是属于我的身体,如今却染上了别人的气味。
“标记?”虎杖悠仁一脸困惑。
“你脖子后面的纹身,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诅咒。”
虎杖悠仁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颈。
“它有压制我的力量的功能,虽然作用不太大,但还是让人觉得不爽。”宿傩砸嗤一下嘴,“总之,你给我注意一点,我可不想跟你永远呆在这个世界。”
听了宿傩的话,虎杖悠仁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你又想干嘛?”
对于宿傩,虎杖悠仁是百分之百的不信任。
“啧,爱信不信,给老子滚!”
宿傩挥了挥手,一脸不爽地再次切开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怔怔地瞧了天花板半响,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五条老师!”
冲冲套上摆放在床头柜上的外套,虎杖悠仁从开着的落地窗走出去。
门外空空荡荡的,只有高一层楼的天台上,泉镜花正用夹子夹着被风吹起的被单。
“镜花桑!早上好!”虎杖悠仁精神抖擞地朝泉镜花挥了挥手,“请问你有看见五条老师吗?”
泉镜花歪头想了想,“追着乱步先生去了。”
“好的,谢谢啦!”虎杖悠仁二话没说,就从窗台上跳下,直愣愣地往前冲。
泉镜花沉默一会儿,“虎杖君,你忘记问方向了。”
“应该没问题吧?”泉镜花眨了眨眼,彻底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继续晾衣服。
这边,虎杖悠仁埋头往前冲了小半天后,这才反应过来,他忘记问泉镜花五条悟离开的方向了。
停下脚步往回走,虎杖悠仁一转头,这才看见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来往的人群,而侦探社在哪里他根本就不知道。
虎杖悠仁豆豆眼站在原地半天,他呆若木鸡地垮着脸,假装很淡定地往一个方向走去,“五条老师肯定跟着乱步先生去了这个方向!”
横滨的人很多,就连巷子深处都有人在靠墙说着话。
稍不留神,虎杖悠仁就和一个人撞上了,对方戴着顶绅士帽,橘红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左肩上。
“对不起!”
“注意看着点路啊,小鬼!”男人拍了拍肩膀,他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迈着步子朝阴暗的巷子踱步而去。
“那个——”
虎杖悠仁忍不住叫了一声。
男人挑眉回头。
虎杖悠仁迟疑地开口:“那个,那里很危险的,你还是不要去那边。”
“危险?”男人总算正眼看向虎杖悠仁,“为什么会危险?那里面不是有人吗?”
“……直觉?”
男人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说:“小鬼,早点回去吧,横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顿了顿,他还是朝虎杖悠仁压帽示意了一下,“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了。虽然我并不会用到。”
虎杖悠仁望着男人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正当他转身要继续找五条悟的时候,巷子深处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他猛地顿住脚,警惕地凝视着漆黑的巷子。
空气中有一瞬的恶臭,宛如有什么从臭水沟里正慢慢出现。
然后,那一丝的恶臭有了浓重的血腥味。
“啊——”
惨叫声从男人离开的巷子深处传来。
虎杖悠仁毫不犹豫地冲声源狂奔而去。
第5章
中原中也碰到个奇怪的人。
那人一头粉色的刺头短发,眼角处有两道狭长的伤疤,他穿着一件类似于校服的带帽长袖蓝色外套,和自己撞到后,一双澄澈的眸子便朝他饱含歉意投射出担忧的目光。
这样纯净的眼神,在黑手党横行的横滨,非常少见。
中原中也不由得多看了对方两眼,而后饶有趣味地调笑一番,便毫不在意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只是,身后那人忽然犹豫地叫住他,语气颇为凝重地说道:“那个,那里很危险的,你还是不要去那边。”
朝幽暗的巷子扫了一眼,中原中也侧过身,眼神直视对方坚定的橘色瞳孔,问了一句,“危险?为什么会危险?那里面不是有人吗?”
中原中也原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语,没想到那人就迟疑地吐出两个字:“直觉?”
那人坚定地凝视着他,就像是被柔水所包裹。
太干净了。
在横滨,这样的人就是一滴清水,稍不在意,便会被完全沾上这里的颜色。
就是因为太洁净了,以至于他不太忍心这点白变黑。
中原中也难得对女士以外的人绅士,他说:“小鬼,早点回去吧,横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了。虽然我并不会用到。”
他压着帽檐冲对方示意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朝巷子深处走去。
在进入巷子之前,中原中也一直都能感受到那人忧虑的目光紧贴自己的脊梁,在拐了一个弯后,那股灼热的视线就彻底消失不见。
可中原中也丝毫没感觉到松懈,他站定自己的脚,警戒地环顾四周。
原本喧闹的巷子变得异常安静,甚至连苍蝇翅膀震动发出的“嗡嗡”声都完全消匿,只余不远处破旧的下水道管口缓慢滴落脏水的窸窣声。
中原中也警惕地往前走了几步。
空气里弥漫着臭水沟的恶臭味,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骨头咀嚼的清脆声响,有谁在巷子深处挣扎着咽呜出声。
“救、救命——啊!!!”
撕裂声和惨叫声同时贴附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