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这份情谊,所以在见到苏格兰本人后,神代以知十分确定这个人不可能警校毕业后突然性情大变决定混黑,他立刻就确认了苏格兰是卧底,所以决心为他遮掩。
这件事是他独自做出的决定,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包括琴酒。
神代以知抬手扣住了胸口,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不対,冷静下来,未必是那个意思。
说不定只是组织内部的纠纷,景光的事情要是被牵扯出来,不会只有这种动静。
他是琴酒派的,所以被抓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按照冲田白野所说的,如果他真的有那位先生的血脉,他的生命安全也不用担心。
……虽然在那位先生还活着的时候,他会显得很碍眼就是了。
神代以知靠在墙边,半仰着头,十分冷静地注视着漆黑的前方。
像是他的未来,什么也看不到,漆黑一片,仿佛就要沉溺于此一般。
神代以知吐出一口气,忽然听到了声响,在这样寂静的时候十分清晰。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在黑暗中待久了,即使是正常的光线他也感觉有些刺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接着是脚步声,来人走了几步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是钥匙哗啦啦的声响,面前的门被打开了。
“以知。”
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神代以知将眼镜微微睁开一小道缝隙,看到了许久未见、不,上周末才见过,只是那时候这个人还是没办法站起来,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冲田前辈。”
冲田白野露出了微笑。
*
降谷零一拳打在了电梯封闭的铁门上,停在半空中的电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要掉下去,但是他却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多危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露出了极其愤怒的表情。
他真的要气死了,要是神代以知在他面前,就算用那张脸露出再可怜的表情他绝対也会揍他的。
他又冲着电梯的门重重地锤了一拳,坚硬的金属门上出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凹陷,手上全然察觉不到痛感。
——冷静,降谷零。还没到最差的时候。
只是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他自己啐了一口,现在还不是最糟,什么时候才是最糟呢?非要等以知死了吗?
他想起来那天在以知的旧宅,琴酒单独留下来和他说了几句话。
是他的错,明明那家伙已经提醒过他,以知会被盯上,结果还是让他们得手了。
降谷零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组织。”
他咬着牙说道。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以知还是穿着高中制服的样子,微微侧过身対他露出微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然而越长大,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伸出手也无法触碰到他。
回不去了。
降谷零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件事,就像是被他撕碎扔进火里的旧时照片,他甚至没有充足的理由拼尽全力去救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的门被人打开,风见裕也看到他安全的样子,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降……”
除了他,这里还有不少别的人,只发出了一个音节,风见裕也就闭上了嘴。
降谷零礼貌的対打开电梯的人道了谢,刚走出去两步,刘海像是珊瑚般的青年小跑着挤开了人群,他脸上带着慌张的表情,看到降谷零,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节:“请问刚刚,您和神代警官……就是有着那位长头发的警官先生,你们是在一起対吗?他现在怎么样,他不在上面吧?”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担忧的神情无法作假。
降谷零利用职务之便派出了风见裕也在神代以知身边,同样一组的白鸟任三郎他们也确认过他的可靠,他此时是真的在担心这位相处不久的同事。
降谷零沉默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连为他担心都无法做到。
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即便久久没有答话,那位警官先生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焦急的情绪仍然蔓延了过来。
降谷零低声说道:“……”
“什么?”白鸟任三郎没听清他的话,追问了一句。
“他在上面。”降谷零说道,他的语气十分低沉,“他让我离开,自己留在那里了。”
“降……安室先生,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请不要……”风见裕也同样听到了他的这番话,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哽咽,“是我。”
见过两人的熟稔,他自然是知道降谷先生和神代警部的关系非比寻常,降谷先生信任他,才派他来保护神代警部,可是他居然什么都没做到。
白鸟任三郎露出了惊惧的神色,转身朝着紧急通道的方向奔去,降谷零此时忽然开口了:“等等。”
白鸟任三郎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身等着降谷零说接下来的话语,如果是什么没用的话,他绝対不会理睬他。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降谷零抬起了眼睛,露出了蓝紫色的瞳孔,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个案子,会由我们公安接手,请你离开这里。”
白鸟任三郎将身体完全转过来朝向他,脸上的表情从焦急转向了恼怒,他沉着脸说道:“神代警部是我们警视厅的人。”
“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降谷零冷淡的说道,嘴角微微下撇,他不笑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表情,“他是我们公安负责的案子中的重要证人,现在他是我们警察厅的人了。”
“我再说一遍,这个案子由我来处理,请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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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日更,万一成功了呢,插个眼。
第88章 第八十八种方法
088
在一堆急性子的同事中, 出身良好的白鸟任三郎算是脾气好的了,但在听到降谷零如此不客气的命令后,他的脸上也难免地出现了气愤的神情。
公安和刑警的关系就没好过, 之前未曾与公安共事过,白鸟任三郎対公安的不喜也只是停留在表面, 如今才知道, 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傲慢。
生气也无济于事,他目前也只能按照那家伙说的去做, 这是规定。
他不愿再留下来, 打算离开的时候, 却又被那边的公安叫住了。
金发的男人捏着帽檐摘下了戴着的那顶棒球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就觉得很欠揍。
“対于我的身份, 我希望你能向所有人保密。”降谷零说道,虽然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在求人,“这是为了你好。”
白鸟任三郎一言不发, 转身离开了这里。
“降谷先生,这、被他知道了没问题吗?”风见裕也也终于能把那个在心里憋了好久的称呼说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初选择他的时候就已经查过他了, 至少立场上,是可信的人。”降谷零说道, 这个查并不是简单的看档案,档案多能作假,无论是他,还是景光, 甚至是以知,都能证明了。
他和景光的档案是直接被删掉了, 除了本来就认识他们的人,这世界上就没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了。
以知的档案做的要更特别些,该说不愧是组织的手笔,档案上也并非完全造假,而是在真实情况中删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像是以知的父母亲,从正常的家庭关系转变为收养,如果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看不出这份档案有什么问题。
查白鸟的时候,他也考虑了这方面。
最初以为是针対他,没想到是冲着以知来的。虽说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事到如今他还是没办法像是対别人的事那样冷静。
案子不能被警视厅带走,以知的身份就彻底没法用了。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顺利救出以知,然后将他的档案转到警察厅来,让他成为货真价实的卧底。
很难做,但是如果有他,还有hiro的担保,未必不能成真。
根据他的观察,以知対组织并非想象中忠诚,否则琴酒也不会找他来说那样的话了。
“风见,你继续之前的任务。”想到这里,降谷零说道,他双手一前一后将帽子重新戴好,“如果有人问起以知……问起神代警官,就说他在执行保密任务。”
“是。”风见裕也站直说道,然后才问道,“继续之前的任务,是和白鸟警官继续……”
“嗯,同样的事也请转告给白鸟警官,他如果问起别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回答。”降谷零说道,他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东西,朝着逃生楼梯口走去,“我上去看看,你拦住其他人。”
*
在这里见到冲田白野并不算特别令人惊奇的事情,神代以知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了,虽然还不清楚他在组织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可就算不用想也猜得到,绝対不会低的。
而且,因为冲田白野的存在,神代以知自己的位置也变得尴尬起来。
他们的职位差不多,神代以知总算是知道,平时组织和警视厅相关的案子,用不着他是找了谁来做的了。
冲田白野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长度一直到了脚踝处,像一只巨大的乌鸦。其实这件衣服神代以知之前就见他穿过,冲田看上去也和过去一样温柔且彬彬有礼,蓝色的眼睛在暗处显得有些发灰,像是阴云笼罩。
冲田白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想要帮他整理头发,被神代以知扭头躲开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这样近的距离,躲闪也不会有太大的幅度,他只要稍微伸手,还是强行捏住了神代以知的下巴。
力度让神代以知被迫抬起了头,露出了精致的面容。冲田白野的手指顺着他的轮廓抚了下来,眼睛,鼻尖,嘴唇,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又不像是在看他,仿佛在越过他看着别的人,看着什么很遥远的地方,有着什么秘而不宣的特殊意味。
“抱歉。”他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而道歉的,“来,和我出去吧。”
“放我走吗?”神代以知问道。
冲田白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走吧。”
神代以知拒绝了冲田白野伸出想要扶他的手,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
神代以知出去后才回过头去看刚刚关押自己的是个什么地方。
注意到他没有立刻跟上,冲田白野颇为善解人意地打开了室内的灯,原先只能从门缝中透出的光看到一小块视野,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那是一间鸟笼,用不知道是玻璃还是水晶封闭起来的玻璃牢笼,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清晰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的光芒,华丽到让人有些反胃。
其实并不能这么说,这个笼子传递出来的,是一种极端圣洁的意味,就像是注视着人类的天使,清澈又干净,令人窒息。
想到自己刚刚是被关在那种地方,让神代以知觉得有些屈辱,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哪里来的,总之很讨厌。
“走吧。”冲田白野抬手关上了这个房间的灯,不适的感觉略有消退。
神代以知猜想那个房间里说不定是有什么心理学方面的暗示物品,组织里有这种东西倒不会很奇怪。
说起来这个东西给他的感觉,有些像舒尔金。
是一种年轻却又苍老,单纯到充满恶意的纯粹感。
从那个房间出来,并不是走廊,而是另一个套间,像是什么实验室之类的地方,所有的仪器,包括墙壁都是纯白的,冷白色的灯光照在前进的路上,只有身边的冲田白野穿了一身黑色,就像是准备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
“这边。”冲田白野说道,引导着他进入了隔壁的房间。
这个房间更加地令人不适,装修风格和刚刚去过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房间的正中央放着几只实验用的小白鼠。
实验室总会有这种东西的,但这里的东西显得尤为的邪恶。
那几只小白鼠几乎没有身体完整的,缺少了四肢,或者下半身,甚至缺少了头颅的实验用小白鼠,都安详地活在这世上。
“很神奇吧?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冲田白野露出微笑,他的表情总算是变得生动起来了,“人类或许也能做到呢。”
神代以知抿着嘴,眼前的一切让他生理上感觉到了不适:“恶心。”
他从来没刻意了解过组织究竟是在为了什么目的行动的,但这么多年不可能完全没有认知。
他知道组织在研发药品,像是他听说过的“银色子弹”,宫野夫妇去世后,组织培养了他们的遗孤,希望她能继承其父母的研究。
“会有这样的想法也难免,毕竟我也是行动组嘛,対这些东西接受度也就那样。”冲田白野认同地点了点头,走到了那个恒温箱的旁边,按下了其中的一个按钮,里面的灯立刻灭掉了。
小白鼠一开始还像最初那样安静,忽然像是发觉了什么,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只是拖着那样残缺的身体,它们都无法跑动,最终随着恒温箱中的氧气耗尽,挣扎了几下全部死在箱子里面。
即便是缺少了重要的器官仍旧在苟延残喘,还是轻而易举的被人夺走了重要的性命。
神代以知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很想将视线移开。
“怎么还是不高兴,明明是按照你希望地做了……闹着玩杀掉的生命很可怜吗?”冲田白野歪着头看向他,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神代以知的影子,居然显得十分清澈,他笑了起来,“琴酒到底是怎么养出来你这么可爱的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