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
他便可以去贩卖毒品,便可以再次不顾危险踏出监狱。
“虽然差点拉你入坑,但我还是想说......”宋禄噗嗤笑了一下,这一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安慰,而是一种释然,是不望月光抬头却发现格外明亮的释然,“最后还是我救了你啊,老三。”
沈意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警察也会打喷嚏,俩人都没说话,所以宋禄身边站着的警察打喷嚏的时候,沈意三听得特别清楚。
这一瞬间,沈意三想起好多东西。
想起监狱里的那些,想起了组织几次又拆了的篮球框,想起了圈住天空的高墙,超市里的牛奶面包还有不变口味的方便面,有时候沈意三觉得就这么过也挺好的,不用面对变化翻天覆地的世界。
也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苏袖清之后,他跑去找宋禄的时候,认识了韩忠,两个人过了一段无所事事每日吃喝玩乐的时光。
还是沈意三觉得闲的没事,想弄个工作,宋禄才安排的。
也幸亏这个机会,沈意三没早早踏入这个坑,也多亏这个机会,他根本就没踩进去。
你说真的羡慕那些家庭美满的孩子吗?是挺羡慕的。
你说真的希望赶上时代变化吗?真的希望。
但好像因为有宋禄,或者因为不用考虑生活,连以前在农村烧火做饭跑前跑后的生活也不用考虑,只管瞎混,瞎玩,也没有那么无聊,甚至有点有意思。
但终归不是正道啊。
人的活法千千万万,宋禄还是选了那条最偏激的,而沈意三还是选了那条和幸福最接近的。
“时间快到了。”电话那头一个男声说。
沈意三都能幻想到宋禄在电话那头的样子,肯定是摆摆手,示意说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话。”宋禄说。
“说吧。”沈意三笑了,和他猜得一点不差。
“......好好过吧。”宋禄有些哽咽。
两个人又举着电话,平静了一会。
宋禄刚要挂断电话,电话突然响起一声:“没关系,没关系的......”
电话距离底座只有三厘米,电话在底座悬浮了半分钟,最终宋禄还是放下了电话。
沈意三坐在地上,靠着衣柜,忍不住的痛哭起来。
没关系的,我等你。
没关系的,坐牢也没关系的,会出来的。
没关系的......
我还记着你。
好在,穿着衬衫的三十岁男人陪着他。
苏袖清站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感觉自己高估了他和许易和的关系,他和许易和并没有沈意三和宋禄这样相依为命。
“没事儿,没事儿,”苏袖清陪他坐在地上,擦掉了他下巴上悬着的泪,因为苏袖清觉得这样能让脸舒服一点,“他会好好生活的。”
“那里面,也叫生活吗?”沈意三抽泣地问。
苏袖清在想说什么。
是的,那是。
那样也挺好。
但他没那么说。
“你觉得呢?”苏袖清说。
沈意三听他这句话,依然在哭,但嘴角出现了真心的笑意。
阴天的光透过乌云,透过窗帘,透过花盆里花瓣与枝叶交叉的缝隙,吹在了他们的脸上,好像生活最温柔的一抹诗意正在为他们吹散着忧伤。
两个人就坐在地板上,坐了好久。
也做了一会儿,没有好久。
在地板上折腾着,伸手扯了被子来,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苏袖清好久没有感觉这种头昏脑涨又感觉“糜烂”的感觉了。
但是沈意三陪着他。
或者说是他陪着沈意三。
这算不算一种叛逆?
沈意三好像干过最叛逆的事就是杀了亲爹,当然,一般人再叛逆也很少能叛逆到这种程度。
可是也许,只有这样的“糜烂”,对于沈意三来说,才是一种真的叛逆。
这种叛逆很痛苦,因为没有观众。
没有奶奶揪着他耳朵要打他,没有老师要打电话告诉家长,没有同学笑话他居然笑话男人,但从小的道德感和罪恶感就立在他心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惩罚手段。
又亲又咬好长时间,两个人躺在地上,好不容易用躯体温热的地板,因为两个人滚来滚去,又会很快凉下去,然后再热,再凉。
楼下的广场舞音乐,衬得他俩更不正经了。
真好啊,沈意三心想。
真靡烂啊,苏袖清心想。
“饿了么?”苏袖清躺在地板上,拿自己的衣服当枕头,看着也拿衣服当枕头的沈意三。
傻狗点了点头。
“想不想吃泰国菜,我前几天看见了,感觉挺新鲜,想吃东南亚菜了。”苏袖清真的有些饿了。
“不要,”沈意三拒绝了东南亚菜的提议,他想了想,闭上眼睛说,“我想吃肯德基。”
不管沈意三说出什么要求,苏袖清总是觉得很合理,有一种人鱼想吃红烧肉的奇妙感觉,如果是钱程或者朱迪这么说,苏袖清只会觉得有病,但沈意三不同。
他和自己一样是这个世界的人,又不完全是。
就像人鱼和人。
傻狗和狗。
恋爱脑和大脑。
“嗯,走吧。”苏袖清说。
他已经起来穿上衣服了,但沈意三还倒着。
“怎么不起来啊,不饿了?”他用蹲下来,轻轻推了一下沉意三。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沈意三说。
“什么啊?”
“有券吗?”沈意三看着他。
“你说那种满大街发的,一撕一张小纸儿的啊?”苏袖清问。
沈意三点了点头。
“没了,”苏袖清笑了笑,“早没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种纸质折扣券就没了。”
“那也吃,”沈意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不打折也吃,有钱。”
“对,有钱!”苏袖清附和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只是在昼短夜长的黑暗里浅浅一笑。
有时候比起哈哈大笑,这样更让人心安。
苏袖清怕他因为宋禄伤心,所以没有带他去那天他和李明说完话蹲着发呆的那家肯德基,而是挑了家比较偏的,但是这家肯德基是最大的,有两层,面积还都大。
但他在门口装作不经意的那几个眼神,果然,还是知道了苏袖清的心思。
而苏袖清也知道他懂了。
但他还是很开心,只为肯德基开心。
点了个全家桶,两个香辣鸡腿堡,一杯大可还有一杯大美年达。
“好吃吗?”苏袖清拿了个汉堡,一边啃一边喝大可。
“肯定好吃啊,我都念了好多年啊!”沈意三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但还是轻松了很多。
“细说?”
沈意三笑了笑。
“以前没吃过肯德基,就蹭过同学一点,就一直馋,一直馋,一直想去吃,一直没吃成,”沈意三在全家桶里挑了个大个的原味鸡,“有一回都攒够钱了,但就是没去,最后还是把这钱攒着了。”
“怎么没去呢?”苏袖清问。
“因为没人去啊,去的人还是少数,”沈意三向窗外看,“别人都不做的事情,你去做......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习惯成自然吧,打破习惯......”
“跟出柜一样?”苏袖清问。
沈意三笑着点了点头。
“好家伙,原来你心里面,出柜跟吃肯德基一样啊!”苏袖清开玩笑地说。
“也不是。”
“嗯?”
“最难的不是吃肯德基,而是让我觉得我需要吃肯德基。”沈意三说。
“那你现在觉得需要吗?”苏袖清真的挺好奇的。
沈意三思索了一下。
“以前不是真的需要,”他喝了一口大美年达,“但我现在真的挺需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我们不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我们一定需要我们喜欢的东西。
第63章 “不得病”
苏袖清和沈意三一起散步走回家,因为地方比较偏,走了有一个多小时。
俩人现在都挺喜欢逛街的。
一路上,苏袖清都在思索沈意三说的话,他想问,但又感觉这话很清晰了,没什么好问的。
到底什么叫,以前不需要,但现在真的需要?
这句话是沈意三专属的感悟,还是可以放在所有人身上?
他后来的日子,经常想起这个问题。
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以前不是真的需要,但现在非常需要的。
他不知道。
沈意三和苏袖清思考过年是各回各家,还是找个理由俩人过。
沈意三的生日也快到了。
当初给乔盛过完生日的时候,总想着自己生日也快了,结果快了快了,就快到十二月份......时间还是很漫长的。
下雪之后,学校就没有给学生安排晚自习安排到太晚了,尽量让走读学生在回家的路上能安全一些,所以沈意三也跟着提早“下班”了。
他俩又住回出租屋了,陪一陪陈彦。
其实实话实说,沈意三还真挺想陈彦的,陈彦虽然心眼多,但人不坏,他真的拿陈彦当弟弟看。
陈彦也拿他当哥,但陈彦毕竟有亲人,和他不同,他不能抛下亲人来陪一个没血缘的“哥”过年。
今年过年陈彦学校因为一些问题,把假期都堆在了寒假,所以他提前放假,他的父母也提前接他回了老家。
“回来了,”沈意三疲惫地打开房门,脱了鞋就往沙发上的苏袖清怀里一倒,“陈彦不在,我还挺难受的。”
“我也是,小孩儿怪有意思的。”苏袖清笑说。
“看他跟看我亲弟一样,我就是他的傻大哥,”沈意三闭着眼睛傻兮兮笑了一声,又把头埋在了苏袖清怀里,“你是我的傻大哥。”
“我可不傻,反正比你聪明。”苏袖清说。
“你天天跟家庭主夫一样,就在家里等我,你也不腻?”沈意三说。
“呦,你还敢说呢?”苏袖清拍了拍他脑袋,“天天把我往家一搁,就去看你那小摊和超市,不知道的以为我被你包养了呢。”
“要包养也是苏老板包养我啊。”沈意三脸皮愈发厚了。
他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累出好几滴眼泪,在苏袖清的衣领来回蹭着。
俩人习惯了就这么躺着。
扯皮聊几句,然后什么也不说,灯也不开,什么也不做,享受着这份平静。
对于大部分人说,这是一份奢侈的妄想。
很多人停不下来脚步,想不了太多,但他俩就像天生一对一样,没有太多恩爱,更像是友谊的升华,因为他俩都太愿意想了,想过去和未来,想他人想自己。
比起身体的劳累,这种思想的劳累更让人痛苦。
但好在俩人在经历一天的思考之后,还能这样抱在一起,享受平静。
内心的平静。
不知道睡了多久,俩人都有些着凉了。
是苏袖清先醒来的,被门外的敲门声。
沈意三还睡得很死。
“醒醒,”苏袖清轻轻拍了一下沉意三,“我去开门,你回屋继续睡,在这儿着凉了。”
“谁啊?”沈意三问。
苏袖清下地去开门。
“谁?”他问。
“我是李明。”李明在门外说。
“你大老远跑来干嘛,你病就怕这个。”苏袖清皱着个眉开门。
沈意三跑去倒热水。
“今天有人找我打听,”李明接过沈意三的热水,是温的,他喝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一个中年男人,来找你。”
“找我?”苏袖清吓了一跳,沈意三也站在旁白不敢说话。
“我估计是有人跟踪你,因为前段时间你总照顾我,就以为你住我那儿,”李明叹了口气,“一天敲我好几次门,今天一直在楼下蹲着,我都没处躲,好不容易走了,我就来找你了。”
“那你就这么来了?他没跟着?”沈意三问。
“没有,我见他走了,就绕着小区后门,打车来了。”李明说。
“你打个电话不就得了?”苏袖清问,“大老远来通知我。”
“我也不想啊,但我在楼下看得清清楚楚,他往楼底下藏了把刀,谁知道他要干什么!”李明说得绘声绘色,给苏袖清听毛了。
带着把刀?
这是要干嘛?
“长什么样啊?”苏袖清问。
“就身材正常,穿着深蓝色棉袄,长相......他在门外喊你,我都没敢出声,他下楼的时候蹲你,我也没法形容,我这近视啊,看不清。”李明有点害怕,但依然很冷静。
“你确定是要......找我麻烦?”苏袖清问。
“我确定,那个语气就是那个意思,阴森森的,”李明感觉空气都变得有些恐怖了,于是笑道,“比我让你出柜,你当时质问我,还吓人。”
苏袖清没说话,沈意三不舒服地转过了头。
好像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开玩笑。
“你先来这儿躲躲吧,虽然你病着,但仨大老爷们,就算他提着刀来,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沈意三坐在旁白的灶台上说。
“好。”李明说。
陈彦临走的时候,跟他俩说如果要用他的房间就用,随便睡。
于是他俩就把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了个新床单和被子,让李明先睡这屋。
这一整晚,苏袖清都睡不着,感觉像听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