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的一枚吻,落在了沈意三的脸颊上,情不自禁,难以自拔。
沈意三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他被噩梦惊醒,梦见了十四岁夜里他手起刀落的情景,每当回想起他都历历在目,血淋漓的噩梦就在他眼前。
他连夜逃跑,逃到了离老家最近的城市,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城市。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钱,那个晚上他露宿街头,彻夜难眠。
第一次亲身体会城市的喧嚣热闹,也第一次这么害怕。
从沙发起身的时候,他的酒已经醒了,也知道是苏袖清把他带了回来,往自己住的卧室上看,苏袖清正躺在自己床上,睡得很深。
他无奈地浅笑着,自己和宋禄陈彦三人明明才是这个房子的租客,算是东道主,宋禄这么一走,他一下子就感觉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不在属于自己了。
手头的千八百块钱根本不足以自己支撑多久,他必须得想个法子。
他一直拨打着宋禄的电话,但一直显示着关机状态,根本打不动。
他攥紧拳头,才发现自己手掌还有一道伤口,但被包上了纱布。
屋子里是夜的颜色,他没有打开任何一盏灯,凭感觉抚摸着这些他和宋禄用了一年的家具,有的是房东留下的,有的是他和宋禄在小区楼下捡来的,还有的是陈彦买的。
一年来他非常享受和他俩度过的这些日子,他认为这就是家。
经常半夜等待宋禄回家,给宋禄准备晚餐,经常接送陈彦上下学,也偷偷地用自己身份证陪陈彦进过酒吧。
他什么都听宋禄的,借什么人钱,催什么人的债务,和什么人打电话,硬气还是不硬气,恭敬还是不恭敬。
所有的一切他都听宋禄的,只因为五年的监狱时光,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宋禄,他非常地信任宋禄,甚至可以说他将自己对未来的一切期盼都交给了宋禄。
他是一个没有人依靠就活不下去的人。
之前是没有了奶奶,这次是没有了宋禄。
也许以后的生活都不会有人能再帮他拿主意了。
刚进监狱的前两年他听说奶奶去世,整个人就像是被放干了血液,他尝试过了结自己的生命,但都下不去手,他将铅笔削尖了藏在衣服里,他试着在无人的地方刺入自己的喉结,或是任何致命的地方,但他下不去手,他害怕死不了的疼痛,也害怕死去和被人遗忘。
不会再有人记得他。
可是忍了两年的日子,在第三年他终于等来了一个处处笑话他又处处照顾他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那个男孩儿叫宋禄。
宋禄被判了五年,因为他帮着自己亲爹毁尸灭迹,破坏证据。
认识宋禄的那天,沈意三正和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犯打架。
一般打架的也都是年轻人,那些年长些的犯人,反而还都会照顾年轻人。
“我去你妈的!”沈意三骑着那个男孩打,就像疯了一样。
那三个男孩仗着人多,一把就把他拉了下来,按着他的手脚,对他拳打脚踢。
其中一个耳朵打过洞的男孩踩着他的腹部嚣张道:“下回让你去跑腿买东西到底去不去?快他妈说!”
监狱里有一个小卖部,卖一些生活日用品,好的时候还会卖牛奶,这几个人刚进监狱,看沈意三老实好欺负,就让他跑腿去买。
奈何沈意三抑郁两年,根本就不怕这帮人,连句拒绝都没说,上去就给领头打耳洞那小子一拳,像疯狗一样,还要咬人家耳朵。
打耳洞的领头男孩又狠狠踩着他的脚踝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属疯狗的啊!还他妈的要咬我耳朵?让你帮忙带个东西能死吗?”
领头男孩又蹲下,羞辱地拍着沈意三的脸,笑道:“不过正好,我们仨在某些地方地方正缺一条狗呢......”
按着沈意三胳膊的那个男孩,正要给沈意三一记耳光,忽然就被一记飞脚踹到了柱子旁边儿。
沈意三右手腾了出来,照着另外一个按着自己手的人就是一拳。
他在乡下老家的时候天天干活儿,力气肯定比这三个人要大。
“我叫预警!你们三个电线杆子再不走,等着挨收拾!”宋禄随手抄起个水杯指着三个人喊道,“要不然就接着打!你三电线杆子按他一个还将就,我俩打你三个瘦成电线杆子的玩意儿绰绰有余!”
的确,沈意三如果不是敌众我寡,肯定能吊打俩人,奈何一个人打三个还是勉强,如果二打三就不一样,他看得出,宋禄也是练过的。
“......走就走,装什么牛逼啊,”打耳洞的领头拍了拍另外两个人的脑袋,“走!”
“可是......”其中一个还气不过,领头用吃奶劲狠狠打了下他脑袋说,领着他说,“快他妈走,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
预警半天没来,沈意三和宋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我看你挺疯啊,要咬人家耳朵,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泰森啊?”宋禄打破了寂静。
“他们先惹我的。”沈意三低头,抿着嘴鼓气道。
“我也没说不是他们先惹你啊,你可真逗儿,”宋禄自来熟地拍了他一下,“你不打算跟我说点儿什么啊?”
“我,请你喝牛奶。”沈意三低着头说。
“你他妈的,半天憋不出句屁,连句谢谢不会说?”宋禄拿手指头点着他的脑门儿一字一顿说,“来,跟我说——谢——谢——”
“谢谢了......我请你喝牛奶吧。”沈意三见他这样自来熟,便嘴角偷笑道。
“呵,你他妈的,怎么还笑啊?老子脸上写字了吗?”宋禄把手插进兜里说。
“写了。”沈意三说。
“啊?”宋禄拿手摸了一下脸。
“你刚才骂人,额头那一道横。”沈意三靠在后面的桌子上笑道。
他开始直视着宋禄说:“逗你玩儿的。”
“嘿呦我操,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好种呢,原来你也这么不正经,拿我抬头纹说事儿!”宋禄轻轻踢了他一下。
沈意三有点生涩地嘿嘿一笑:“我看你人还行,就开个玩笑,你要不喜欢我不开了。”
“开呗,我又不是开不起。”宋禄笑道。
两个人在监狱一起度过了五年,然后一同出狱。
这五年沈意三再也没有孤单过,每次想家的时候,宋禄都在他身旁。
“我爸以前是干□□的,等出狱后,我找以前我爸认识的人,帮咱俩介绍个工作,不干踩缝纫机的活儿。”出狱前一年,宋禄对沈意三说。
“我去,那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啊,你之前就跟我说你是帮着你爸毁尸灭迹,然后进来了”沈意三摸了摸头小心翼翼道,“之前没问你,你爸后来怎么样了?”
“枪毙了。”宋禄说。
沈意三有些震惊,他知道现在除非是罪大恶极,不然很少有枪毙的罪犯。
“哦......”他说。
“你不想知道因为什么?”宋禄笑道。
“我怕你不高兴,我还是不问了。”沈意三收拾着自己手边正洗着的碗,没有直视他。
“因为贩毒,我爸杀人灭口,我帮着毁尸灭迹,最后还是被抓了。”宋禄轻描淡写地说。
沈意三抬起头,侧过脸问他:“那你说你爸认识的人......”
“放心,出去之后,我肯定不会干那些事儿的,咱俩就托关系混口饭吃!”宋禄放下自己的水池里的碗,用自己带水的手挑了一下沉意三的下巴。
“我去,你有病吧,摸我下巴干什么!”沈意三闪躲道。
宋禄笑着继续刷完:“你一天天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
沈意三听这话有些害羞,没搭理他,继续刷自己的碗。
再到出狱之后,宋禄忽然不见了踪影,打电话也不接。
沈意三打算在地铁站住几天,等等他,然后就遇见了苏袖清。
再然后,就是这一年的舒坦日子。
其实除了宋禄把自己的钱拿走了,自己在物质上也没失去什么,就像李明说的一样,反正没有宋禄,自己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只是宋禄给了自己勇气和力量,让自己有心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样子。
早晨的的阳光穿过了每日必经的枝丫,苏袖清起身,循着阳光想看看沈意三睡得怎么样。
被子是空着的,被扔在了沙发上。
“沈意三?”苏袖清轻声喊道。
客厅没有人,阳台也没有影子,还剩一个厕所,他喊了一声,也没有回应。
估摸着是去买早餐了,但他却看见了桌子上的羊毛毡月季上,插着一个笔记本。
那个笔记本是苏袖清自己随手放的,他都不知道掉在了那里。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一些话。
哥,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还是不打搅你了,房子你要是想住就先住着。
那个高中生室友叫陈彦,回来的时候麻烦你照顾他一下。
狗先还你了。
本来想让你帮我联系个车,但还是算了,不麻烦你了。
宋禄可能碰上麻烦了,我得去找他。
你弟什么也不知道,不用问他。
哥,PSP我带着了,先不还你了,这一路上我解闷儿用。
你和宋禄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等我带他回来了,我们兄弟俩一起请你喝酒,宋禄掏钱。
冰箱旁边抽屉里有个宋禄一直没用的智能手机,我带着了,现代社会,我也得学着点了。
我那个诺基亚,放在了那个抽屉里了。
我怕我一路上丢了,就不带着了。
如果我一年没回来,你就把那个手机送回我老家,当我还乡了。
地址在第二页。
哥,谢谢你。
沈意三的字很好看,听说他以前也很爱学习,为了能到城市生活,看来这个都是真的。
苏袖清心里面明白,事情一定很严重。
不然沈意三不会不留联系方式,怕自己联系他。
他怕他会牵扯到自己。
嘟——
嘟嘟——
“妈。”苏袖清在电话里说道。
“怎么了儿子,大清早打电话来。”妈妈附近是菜市场的声音,像是在买菜。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儿吗?”苏袖清问道。
“对啊,我早上在这儿买菜呢,你早上想回来吃饭啊?”妈妈问。
苏袖清思索了一下说:“嗯。”
他喝了一口只剩个底儿的可乐,他恍惚想起,昨天晚上可乐还有半瓶,看来剩下的都让沈意三喝了。
“我现在问你点儿事,你别跟任何人说。”苏袖清尽量平复心绪,“上回沈意三来找李明,是干什么去了?”
“谁?”妈妈一时没想起来。
“沈意三,就挺热情老实的,坐沙发嗑瓜子那个。”苏袖清说。
“哦,他啊,”妈妈想起来说道,“这哥俩之前催债,估计是想缓和下和你弟关系,除夕那天那个沈什么什么,就给你弟送了个两百块钱红包。”
“两百块?成年人之间还给红包?”苏袖清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尽量冷静说,“你等我吧,我可能中午回去。”
“中午你弟就去上班儿了,不一起吃个饭啊?”妈妈问。
当然,就得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去。
“嗯,你准备准备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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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明的决定
苏袖清回家吃完饭了,办了些事也没有继续留在家里。
妈妈本来以为他想回家住,还特意把他的卧室打扫了一下。
他心里清楚,自己对沈意三是有好感的,不光是喜欢,还有一种源于内心的责任感。
就像他对许易和那样,只是他与沈意三更加一见如故。
或者说,这只是他单方面一见钟情,从一年前那个晚上就开始了。
“傻狗......”
他在街口,朝着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招手。
出租车停了下来,他心里沉着一颗石头,坐在副驾驶上才慢慢平复。
“去市郊监狱。”他说。
沈意三和他说过,自己当时和宋禄就是在市郊监狱服刑。
他自己也是从市区一路被押到了这儿,七年监狱时光让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多。
沈意三说从进去到出来,这一路上,只有郊区两侧的树林依然茂盛。
苏袖清是相信这句话的。
一年前他报警,将李明的女朋友送到这的时候,他在李明不知道的时候探望过她。
她比李明强,是个明事理的人,要不然怎么说李明把她当精神支柱。
“你怎么来了?”女人在玻璃墙内说,她看着有些虚弱。
“夏月,我问你,”苏袖清坐在外面,似经历许多事情平静道,“你是不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怪过我。”
夏月笑了,依然是那种捉摸不透的感情,只是这回多了一分更显而易见的释然。
“我说了,你这样等于救了我,也等于救了李明,”她微笑道,“而且你答应过我,不管李明做了什么,都不要伤害他。”
风透过监狱里那个小小的窗户,吹了进来。
苏袖清用右手手指敲打着石英桌。
“我也说过,他如果伤害了除我之外的人,我也不会继续纵容他。”苏袖清挑了挑眼皮,冷淡地说道。
“他根本就不认识那群人,我说了多少次了,他根本就没有参与那些买卖!”夏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