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二哥”的匪徒似乎有了几分兴趣:“别哭了!唧唧歪歪不像个男人!你仔细说说,金子是怎么一回事?!”
谢潜一耸,像被吓到的兔子似地惊跳一下,又重新缩成一团,道:“我、我刚才去送晚饭的食盒,不小心看、看到的……还被他揍了一顿,肚子还疼着,呜呜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哼!欠打的东西!!”“二哥”啐道,“老子晚饭一口没吃,跑来这喝西北风,你还敢提什么晚饭,故意的吗?想饿死老子?!!x的——……”
贺飞云心里一动,另一人忽然叫道:“奇怪,这小子的手……刚才不是捆着的吗……唔!”
一声沉闷的响动,那“小弟”的身影软软倒了下来,“二哥”反应极快,抬脚踹向谢潜。
谢潜蓄势已久,但距离实在太近了,心知躲不开,一阵钝痛袭来,他顺势侧翻在地,再借力咕噜噜滚向一边。
“二哥”紧追而至,冲着谢潜的头部又要狠狠踹下,危机之时,背后一阵破空之声,正中“二哥”后心,却是疾步而来贺飞云。
“二哥”遭遇背击,怪叫了一声,还不及回转身看清来者的脸,便被贺飞云一拳砸中太阳穴,一声不吭地软倒在了地上。
情势变化急转直下,谢潜手里还抄着不知从哪儿抓来的尖锐竹片,作势待扑,就这么坐在地上,望着贺飞云发起了愣。
见状,贺飞云反倒松了一口气,谢潜的表现比他预料之中好太多了,至少不是毫无反抗之力,但他只松懈了那么一下,便又把脸绷了起来。
谢潜回过神来,第一反应竟然先去探躺在地上的“二哥”,一摸没了鼻息,顿时头晕脚软状,向贺飞云的方向倒去,捂心口道:“哎呀,真是吓死孤了……”
贺飞云那手肘撑了他一下,绕到另一侧重新探了一遍,鼻息、颈动脉、心跳,确定人没了之后,便将被谢潜打晕的“小弟”就地取材——抽了“小弟”的腰带捆扎起来,一面捆,一面不露声色地打量谢潜。
额上脸上都有伤,身上的衣服扑了一层土,看似狼狈不堪,实则并无大碍,却不知刚才被“二哥”踹的那一脚严不严重。
但当着谢潜夸张又做作的表演,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词,贺飞云斟酌了半天,只好冷冰冰地道:“怎就偏偏是你遇上贼人。”
这话着实有些诛心,但谢潜却像听出了躲在深层再深层七拐八绕的隐藏含义,忍不住先笑了一下,才继续夸张地演道:“孤也不想啊!这夜黑风高,像孤这样的柔弱男子,碰上这样的祸事怎么会不惶恐不安啊。唉,孤已经被这两个贼人碰了衣服,不干净了,贺将军……呜呜呜,贺将军该不会是在嫌弃孤吧……嘤……”
贺飞云:“……”
柔弱男子?
自己挣脱解绑,一招就打晕了一个,还找到武器(竹片)打算反抗,这也叫柔弱男子的话,那普天之下莫非柔弱男子了!
至于什么嫌弃不嫌弃之类的说辞,贺飞云一路历经困扰,已经修得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兴不起半点波澜,甚至实现了自动过滤。
这时,帐篷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外面呵斥道:“里面何人?!报上名号!”
贺飞云:“千里念行客。”
帐外那人小声嘀咕道:“何处寄书得……是将军!贺将军在里面!”
立刻有人一把掀开了帐篷门,火把的光亮猛然照亮了暗淡的空间,映得谢潜眯起了眼睛。他皱着眉,下意识举手挡那刺眼的光,很快被进来的飞鹰兵卒搀扶起来,再有人驾起被俘的“小弟”,拖上死尸,浩浩荡荡杀回营帐中心,亦是贺飞云的中军帐所在的空地之上。
天色已经黑透了,帐旁升起了篝火。贺飞云叫人搬来一块平坦的大石代替桌子,又让亲卫把重新腾热的晚饭摆起来,一边和谢潜吃迟来的晚饭,一边审那总算清醒过来的“小弟”。
“小弟”被带上来之前,可能已经挨过一顿排头,灰头土脸地一来就磕头求饶:“大人饶命!”
身后的飞鹰兵丁狠狠一掌拍下来,斥道:“饶什么命?!报姓甚名谁,老巢在何处,有什么阴谋!!”
“小弟”痛哭道:“是草民错了,是草民多嘴。草民贱名马大坨,是韭菜沟的人,老巢……额、寨子在秃子山窝窝里,阴谋……那个,官老爷,阴谋是啥个意思?”
看在马大坨阻拦过“二哥”好几次的情面上,谢潜笑眯眯地打圆场,道:“你也不必太紧张,好好讲道理,可以将功折罪。阴谋什么的,咱们先放在一边不提,且说一说,你们打算干什么,二更天会来多少人,从何处来,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他的语气和缓,颇有安抚的意味,让紧张的马大坨渐渐放松了一些。
趁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谢潜一边劝说,一边迅速将面前装着剔好鱼肉的盘子,和贺飞云面前的交换了位置,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夹素菜吃。
马大坨苦着一张脸,冲谢潜也磕了一个头,道:“官大人,您这语气是官大人吧?草民很想说,可草民真的不知道您是大官,要是早知道,就是杀了草民也不敢——……”
“欸——”谢潜咬一口馒头,拿筷子点点他,道,“什么杀不杀的,刚才你为孤求过情,孤心领。只要你知无不言,再愿意配合我们将军的行动,孤可以保证你的平安。”
“真的吗?!”马大坨面露喜色,试图站起来往前蹭,立刻看守的兵丁一脚踹回原地,那兵凶着脸骂道:“干什么?!跪好了说话!!”
马大坨只好哭丧着脸又跪了回去。谢潜温柔地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马大坨:“说,我说!大人,草民是二哥、呃,就是刚才那个,叫马二手的介绍……上山的。草民只想跟着混口饭吃,哪想到二、马二手和……大当家有些过结。小半年来,寨子里和马二手关系好些的陆续被挤兑,还有些干脆跑路了。而且……人数、做什么这些,大当家从来都只告诉心腹,绝不可能透露给草民这样的催巴儿啊。不是草民不想说,实在是草民不知情啊!!”
谢潜点点头,一口馒头就一口野菜,正吃得细嚼慢咽又均匀,不意被贺飞云塞过一筷子鱼肉过来,鲜香滑美的口感轰然爆开,一下子艳压海棠,盖过了所有的滋味。
可——这不是他刚刚剔好的鱼肉吗???
谢潜:“……”
贺飞云浑然忽略谢潜谴责的目光,也同时忽略了飞鹰军兵丁震惊的眼神,淡淡道:“你没说实话。拉下去吊起来,吹半个时辰再审。”
谢潜:“?!”
马大坨当下鬼哭狼嚎起来,被堵上嘴,连拽带推地带了下去。
谢潜目送人被送走,努力咽下嘴里的鱼肉,问:“你怎知他在撒谎?”
贺飞云看他几眼,冷着脸,又挟起一块鱼要塞过来。谢潜慌忙拦着他,道:“哥,大哥!大将军!这是剔给你的鱼,不带原封不动还回来的。”
贺飞云不接话,放下筷子,另说道:“此人獐头鼠目,刁钻滑头,真假难辨。”
“所以敲打服了再审?”谢潜恍然,十分服气地点了点头,怀柔政策虽有效,可对付这种不知底细的山匪,却远不如绝对的威慑力效果好。他单手托腮,少女怀春状观瞻旁座的贺飞云,叹道,“贺将军比孤阅历丰富,不愧为被人暗恋的美人。”
熟悉的戏码又来了。旁边的亲卫见识过不少次,却仍旧被谢潜的矫揉造作逗得忍笑不已。贺飞云的神色一冷,道:“何人,我怎不知?”
谢潜:“将军说笑了,孤表现得这么明显,贺将军怎会不知孤暗恋你呢?”
亲卫们、兵卒们扑哧扑哧笑个不停。谢潜天天来堵门,天天被贺将军甩脸色,时间久了,飞鹰军里早就人尽皆知。虽然不至于非得打听清楚谢潜出了什么丑、又闹了什么笑话,可若遇上了,难免要围观几眼。再加上谢潜平时毫无架子,总与所有人嘻嘻哈哈混在一起,久而久之,兵卒们难免暗生几分没来由的优越感:
堂堂郡王又怎么样,还不是天天围着我们将军转吗?
现如今郡王又一次当众调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贺飞云发威、谢潜出丑的固定剧情。贺飞云看得分明,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些刺眼。他微微皱起眉,原本要说的话风一转,道:“郡王,暗恋一词,是以‘偷偷’,‘不让对方知晓’为前提,请问你何处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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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贺飞云:你这人,怎就不能收敛,非要上赶着当众出丑不可?!
谢潜:将军的意思是……私下就可以了吗?
贺飞云:哼!
谢潜:懂了,以后孤悄悄地调戏,保证不叫旁人知晓。
贺飞云:……
第19章 细皮嫩肉
“何处符合?”谢潜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道:“自然是何处都符合。当着将军的面,孤光明正大的明恋,可孤又不能时时刻刻与将军相见,不能相见的时候,只能‘偷偷’‘不让贺将军知晓’地暗恋了呀。当然,倘若贺将军对孤如何暗恋感兴趣的话,孤就算不好意思,也不好拒绝,日后私下悄悄告诉将军就是。”
他故作娇羞,拿袖半遮了脸,周围随之响起窃窃地偷笑声来。
贺飞云的脸色阴沉,怎么看,都像下一瞬抄起马鞭就要开打,兵丁们嬉笑了一阵,渐渐沉寂下来,免不了暗暗有些忧心。万一……总不至于,把这细皮嫩肉的小郡王、打坏了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贺飞云冷冷环视了一圈,不仅没有对谢潜发作,反而将他一把拽了起来,道:“好。那就立刻、私下、告诉我。”便将人强行拽进营帐去了。
众人:“!!!”
贺将军的虎威之下,谁人不震惊,谁人不胆寒,不仅眼神可怕,语气更加可怕,完了完了,小郡王他……他还能活着出来吗?
帐篷里一团漆黑,谢潜连反应的功夫都没有,便被狠狠掼在地上。几声打火石的轻响之后,晕黄的烛光散落下来,他抬头一看,是贺飞云点亮了挂在壁角的小灯。
谢潜的衣服反正已经脏了,便也不嫌弃,随手拍打两下灰,便就这么坐着了。然而,与尊臀亲密接触的地面,竟不是想象中的湿冷冰凉,低头再一看,下头竟就是堆放毡垫和皮毛卷的位置。
谢潜:“……”哎呀,贺将军今天怎么了,既喂他吃鱼,还不打人,这是转性了吗?不过……这是贺将军夜里休息用的垫子吗?
手指在垫子表面戳了几下,谢潜兀自走了神,贺飞云却不让他走神,一句话人拽回现实:“怎么不说了?!”
谢潜一愣,下意识道:“说什么呀……哦,要孤说说躺在贺将军榻上,如何心猿意马吗?!”他终于抬起头来,一打眼,便被贺飞云阴云密布的脸色吓了一跳,心头警钟大作,早该愈合的鞭伤也隐隐作痛起来。
小命要紧!谢潜立刻闭了嘴,为防万一,甚至用手捂紧。
贺飞云:“不说了?”
谢潜慌忙点点头,拼命用眼神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贺飞云却不肯轻易放过,俯身逼近谢潜。
这……是杀意吗?
一点冷汗,顺着谢潜的额角滑入鬓发,谢潜瞪大眼睛,眨也不敢眨,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被凌迟三万六千片的血腥画面。
太可怕了,贺将军发起火来太可怕了,他就不该多说那一句,私下捋什么虎须啊,想不开吗!!!
贺飞云的目光愈发冰寒,将谢潜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了一番,仿佛鹰隼在进食之前检查猎物一般。谢潜眼巴巴地等着最后的宣判,等来等去,却见那线条明晰的嘴唇轻启,说道:
“那就脱吧。”
“啊啊啊啊啊孤错了——!!!”谢潜一头扑了过去,死死抱住贺飞云的大腿,什么身份尊卑,什么脸面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他恨不得涕泪横流——主要是不敢——哀求道:“将军饶命啊是孤刚才得意忘形了……——不是,啊?啊???”
贺飞云:“你自己脱,还是我替你脱?”
谢潜:“……啊???”
脱……啥?贺飞云?让他干什么、脱、脱什么???
谢潜自忖久经风月,不过他的经历统统是纸上谈兵,实战与白纸也无甚区别。面对威风凛凛又咄咄逼人的俊俏将军,不用回过神,谢潜已经慌得连耳根都红了。帐子里灯光黯淡,他的窘态还没有那么的明显,可稍有动作,所有的无措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他吞咽了一下,强压下快蹦出喉咙的心脏,结结巴巴道:“贺、贺将军,孤……孤、那个,虽属意将军已久,但但但是会不会太、太快了,至少——至少先喝杯酒,看、看个星星、再……再……”
贺飞云一哂,直接按住谢潜的肩,道一句:“那么多废话。”随即“哗啦”一下,那灰扑扑占满了灰的衣袍,便不堪暴力地散落下来。
谢潜一悚,几乎惊叫出声,又记起外头还站着不少亲卫,赶紧又捂紧嘴,哑着嗓子道:“不不不不是,将军别这么着急,至少让孤先——……”
温暖的皮肤,被粗糙的剑茧触碰,惊起一片细密的小点。谢潜抖抖索索,吓得眼圈都红了,却见那手指越过所有可能不妙的部位,径直按在了侧腹处。
谢潜:“?”
贺飞云眉头微皱,在附近接连按压,虽说指尖的温差带来阵阵奇妙的颤栗,可显然,无论怎么看,这动作与旖旎或缠绵都没有任何关系,没按几下,手指按中一处位置,谢潜脸色顿时一白,忍不住疼得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