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堰靠着栏杆,望着沉沉夜色,畅快地喘息,他眸中满是笑意,唇轻挑着,牢牢抱着沈绎青,半刻没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那里终于分开,沈绎青觉得觉得有什么东西淌出去了,他害羞,不敢开口,就没吭声。
两人歇了半晌,沈绎青终于恢复了些体力。
裴堰拿起一旁散落的衣裳要给他穿,沈绎青却接过来,轻哼道:“我又不是没长手,自己穿。”
裴堰便捡起自己的衣裳穿了起来,不正经地调侃道:“方才还搂着我缠绵,这会儿就不让碰了?”
入夜就有些凉了,沈绎青轻轻打了个喷嚏。
裴堰系好衣裳,皱眉看他:“着凉了?”
沈绎青走了过来,牵起裴堰的手,道:“没有,就是有些冷。”
两人出了八角亭,沈绎青看着青黑夜色,道:“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裴堰扯了扯他的手,道:“回去吧,夜凉了。”
沈绎青依然坐在裴堰身前,疲倦地靠在他怀里。
两边树影飞速后退,八角亭越来越远,沈绎青这才有种回了人间的感觉。
他心里莫名有些发空,轻抿着唇,低垂下了眸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5章
他朦朦胧胧,似醒非醒,感觉自己喉咙一阵干疼,裴堰在耳边叫他,语气有些急切。
他皱起眉,低低咳嗽了起来,把自己咳醒了。
眼前是个陌生地方,裴堰正坐在他身边,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担忧地低头看着他。
他觉得全身酸疼,头也疼得厉害,他对裴堰虚弱地笑了笑,忍着嗓子疼,哑声道:“你怎么了?”
裴堰暖着他冰凉的指尖,道:“你染了风寒。”
沈绎青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想笑,道:“方才发了汗又吹了风,自然容易病。”
裴堰摇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我弄在你身子里的东西,需那时弄出来才行。”
沈绎青:“……”
沈绎青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冷漠道:“你起开。”
裴堰手中一空:“……”
沈绎青冷笑道:“我不懂,难道你也不懂?”
裴堰理亏,还是小声辩解了一句:“我真不懂。”
沈绎青:“……”
屋里灯火昏黄,沈绎青目光缓缓扫过周围,这像是一户寻常农家,屋中摆设老旧可收拾得还算干净。轻咳了声,道:“这是何处?”
裴堰扶他起来喂水,道:“半途你发了高烧,我着急,就想赶快回城,可你吵着要喝水,正好路过这户人家,我进来讨水,恰巧这家的大娘会些医术。”
沈绎青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些,轻声道:“这也太巧了些。”
说话间,木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前边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个子不高,身材干瘦,面容粗糙,像是长期劳作的庄户人。后边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长相文气,身板有些单薄,微微弓着身躲在妇人身后,眼神躲躲闪闪看他们,像是有些怕生似的。
妇人将药端了过来,笑道:“公子醒了,把这药喝了发发汗,明日一早就好了。”
裴堰接过药碗,道:“多谢大娘。”
他扶着沈绎青靠上他胸膛,用汤匙搅了搅那滚烫的药,随后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却没直接喂进沈绎青嘴里,而是自己张开了嘴。
沈绎青剧烈咳嗽着抓住了裴堰的手腕,道:“什么你都想尝尝,病的是我。”
裴堰:“……”
药洒了些,在沈绎青的衣襟上绣的连云纹,裴堰用衣袖帮他擦了擦,垂眸看着他的眼睛,看清他眼中的神色,道:“我喂你。”
那妇人笑眯眯看着,笑道:“两位公子感情真好,可也不能这么胡闹。”
沈绎青一口药呛在了嗓子眼,接着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他眼尾微红,水润润的眸子瞪向裴堰,这模样又骄矜又羞赧,他本就长得一等一好看,让裴堰心神都漾一下。
夫人和气道:“我这个岁数什么没见过,小公子不必害臊。”
沈绎青咳嗽渐歇,缓了缓气,目光落在妇人身上,道:“多谢大娘。”
那妇人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男子也跟着出去,带上了门。
裴堰还在给他顺着气,低声道:“怎么了?”
沈绎青看着关上的门微微出神,片刻后,他放松了身体靠进了裴堰怀里,慢吞吞喝起了那苦得要命的药。
他舔着唇,道:“那人老是看我。”
裴堰皱起了眉,道:“你是说杨浦?”
沈绎青:“那男子叫杨浦?”
裴堰“嗯”了声,道:“来时他告知了名姓,你说他看你?”
沈绎青苦得直皱眉想了想,道:“约么是好奇吧。”
裴堰搂着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道:“你好些了吗?”
沈绎青想笑:“刚吃上药,你说好没好?你方才还想替我尝药,是脑子不好吧?若是真有什么事,你倒了留我一个,这不是让人捉了一双?”
裴堰没想那么多,只是觉着外头的药不放心而已。
他看着沈绎青吃完了一碗药,接过了空碗放在一边,刚转过头,就被沈绎青搂住了脖颈,接着,沈绎青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裴堰:“……”
裴堰低低笑了声,将他推倒在床上,覆在了他身上,却没压着他分毫。
他对着沈绎青的唇亲了下去,可还没碰到,门忽然“吱呀”一声。
两人一怔,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杨浦走了进来。
他像是没看见两人现在这姿态似的,畏畏缩缩对两人笑了笑:“两位……两位公子有礼了。”
裴堰翻身坐到一边,询问道:“杨公子有事吗?”
这毕竟是在旁人家,裴堰礼数是周全的。
杨浦道:“听说二位是长安来的,我从未去过长安,不知二位可否给我讲讲长安的模样?”
裴堰:“……”
沈绎青:“……”
他看向那更漏,已经子时了。
裴堰起身倒水,不动声色地将沈绎青挡在了身后,道:“对不住,我……我心上人他身体抱恙,今日怕是不成。”
杨浦看向沈绎青,连忙道:“是我思虑不周,二位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裴堰悄声走到门口,附耳听了听,这才走回床边,道:“那双眼睛果真是盯着你的。”
那药果然有了功效,沈绎青开始发汗了,他懒洋洋躺着,道:“明日一早就回城。”
裴堰“嗯”了声,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悦。
沈绎青不多时又睡了,裴堰吹了灯,躺在了床外侧,给他当被子用,果然,不一会儿沈绎青就把胳膊腿搭了上来。
他给沈绎青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雨已停了,外头虫鸣伴着蛙叫声声入耳,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响起一声鸡鸣。
沈绎青困倦地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哪。
裴堰察觉他气息变化,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他。
稀薄的月光洒进窗扉,他抬手摸了摸沈绎青的额头,温声道:“还难不难受了?”
沈绎青摇头:“好多了。”
裴堰微微撑起身,道:“我给你拿水。”
沈绎青低低咳嗽了两声,道:“我不喝水……想方便。”
裴堰:“我陪你去。”
沈绎青爬了起来,道:“我自己去。”
裴堰:“……”
他从裴堰身上爬了过去,坐在床边就着月光穿鞋。
裴堰也跟着穿鞋。
沈绎青将他另一只鞋踢远了些,脸红地小声说道:“说了自己去就自己去。”
裴堰无奈道:“这荒野山林或许有野兽,我不放心。”
沈绎青忍无可忍,怒道:“我现在看见你心就颤,你陪我去,我怎么上得出来?”
裴堰:“……”
裴堰被他这直白的话弄得也有些不自在了,心里又甜得要命。
他唇角噙着笑,在沈绎青脸上偷偷亲了一下,道:“那你快些,不要走远了。”
沈绎青低低“嗯”了声,下床出了门。
裴堰听着外门轻微开合,沈绎青脚步渐远,他躺回了床上,勾着唇,抬起了自己的手。
月光将窗格映在他的手上,他想起沈绎青牵他手时的模样,有些害羞,可依赖又坦然。
他早该追求他的,那就可以多牵好多次。
沈绎青不知他在想什么,他没找到茅厕,这篱笆院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他转了一圈也不知在哪里方便,还被棚里黑乎乎的驴给吓了一跳。
这户人家养了一头驴,搭了个草棚子,沈绎青过去时只顾着找茅房,没留意,谁知忽然一阵刺耳的驴叫贴着他耳朵响了起来。
沈绎青病还没好,手脚有些虚软,差点被吓得坐在地上。
太丢脸了,沈绎青气得瞪了那驴一脚,实在憋不住了,就干脆在驴圈边上解了。
他舒服地穿好裤子,大约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他又有些犯困,打着哈欠往回走,可他是万万没料到,他能被同一头驴吓着两回。
那损驴方才还在老老实实吃草,见他过来,张大嘴对着他耳朵又是一声驴叫,比方才还响亮。
这回他直接被吓得坐在了地上。
夜色静谧,那驴只叫了一声就溜溜哒哒走进了圈里,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沈绎青气坏了,他咬牙暗自发誓,明日一定将它买下来,回去剁成馅包驴肉包子。
他擦了擦额角被吓出的冷汗,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可刚将手放在地上,他动作就是一顿。
他屈指在身下那块地敲了敲,只听“咚咚”两声。
下边是空心的。
沈绎青扒开上边的稻草,果然见一木板。
把地窖设在驴圈边上?这家人真奇怪。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撑着腿站起身,可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半跪下,俯身附耳在木板上,确定了方才自己没听错。
那木板之下有人在哭,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沈绎青心高高提起,倏然转头看百米外的茅草屋。
这户人家居在山中,周围没有人家,故院子想占地多大就多大,做什么别人也不会知道。
裴堰说这家只有两人,一个老母亲和一个青年男子,看面相倒是和善,没想到竟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他抿起唇,起身准备去找裴堰。
可刚走出一步,就听那女子的叫声传了出来,夜色很静,模模糊糊传到沈绎青耳中,那女子哭道:“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越来越弱,听着是要不行了,看那边房屋黑漆漆的,没什么动静,若是惊扰了这户人家就不好办了。
救人要紧。
沈绎青犹豫了下,掀开了木板。
月光洒了进去,只见下边是一个深深的地窖,没有台阶,只有一个绳梯。
那女人没了声音,沈绎青轻抿起唇,扯下腰间一粒珍珠放在了地窖口的杂草下,壮着胆子踩在了梯子上。
下边大约两三米深,越往下土腥味越重,沈绎青心中咚咚跳,他有些怕。
爬了一会儿,终于到底,他扶着墙缓了口气,他手上没有力气,爬了一身汗。
片刻后,他抬步向里走,穿过狭窄的通道,转了个弯,眼前忽然出现了烛光。
他停步,隐在角落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小心探出眼睛看了进去。
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约么也就和上边驴圈差不多大,里头铺了稻草,上边铺了一个看不清颜色的褥子,上边躺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铁链子拴着手脚,没声没息。
一股子难闻的气味传了出来,甚至有些熏眼,像是屎尿味和饭菜的馊味,也不知被关了多久。
他四处看了一圈,没见有第二个身形,又仔细听了听,没听到别的声响,这才走了进去。
他快步走到女子身旁,半蹲下来,叫道:“姑娘,醒醒。”
那女子没有反应。
沈绎青试了试她的鼻息,还有气,他松了口气,去扯她手脚上绑的铁链。
哗啦啦的声响让那姑娘有了知觉,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地在沈绎青脸上停留片刻。
沈绎青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道:“别怕,我救你出去。”
姑娘张了张嘴,可尚未发出声音,眼睛猛然瞪大,看向他的身后。
沈绎青如有所感,转过头去,头上忽然重重一痛,晕了过去。
裴堰等了许久不见沈绎青回来,直觉有些不对,拿起佩刀出了门。
他若是早出来一时半刻,约么就能碰见沈绎青下地窖,可他出来时,地窖已经合上了,上面铺了稻草,看不清端倪。
夏季天亮的早,天色已经青灰,鸡笼里公鸡已经开始打鸣,那妇人正站在驴圈边上给它添草料,见他出来,笑道:“怎么起得这么早?那位公子好些了吗?”
裴堰微微握紧了佩刀,不动声色道:“大娘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声响?”
那妇人愣了愣,随后指了指那房子侧面,道:“怕吵了你们歇息,从那里出来的,为了看顾牲畜,特意在那里开了扇门。”
裴堰应了声,走了过去,道:“不知大娘有没有看见绎青,他方才出来上茅房,一直没回来。”
妇人有些茫然,道:“没有啊,我方才出来,没看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