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杀猪佬![古代架空]——BY:凉容
凉容  发于:2022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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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脂色的眼眶中忽然滚出泪来,他不知道泪水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中像是有一团巨大的空隙,空洞地挤压着他的胸腔和喉咙,让他哽咽个不停。
  “你说的是对的。”谢秋石颤声道,“可我为什么会难受呢?”
  秦灵彻静静地看着他,几乎纵容地任他像个男孩般偎向自己,跪坐在自己膝下,猫儿般依着自己的小腿,轻轻蹭着,弄湿了精致锦绣的鞋面。
  “帮帮我。”谢秋石小声道,“帮帮我,秦灵彻。我想和他们一样活着,我想快活。”


第104章
  谢秋石踩在云端上的时候,脚步还是重一下,轻一下的。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短剑,身上的血迹有如烈火灼烧过后留下的焦痕,叫他有些晃神。
  “这是第三次了吧?”他抬头望着秦灵彻,“我做得可好?”
  秦灵彻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他一身白衣霎时化为艳红,谢秋石眨了眨眼睛,瞅着自己的新衣服,心情稍稍明朗了些。
  “不赖。”秦灵彻淡淡一笑,“所幸你问的是‘做得好不好’,而不是‘对不对’。”
  谢秋石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秦灵彻却没有多谈,只提了一个字:“煞。”
  谢秋石回到瀛台宫的时候,并不意外地发现,瀛台山烂漫的春景已然消失无踪,放眼望去积雪成堆,厚过仙宫的云团。
  他心道:“开心,我得开心些。”
  山间刮过一阵寒风,枝头的残叶被卷入雪中,飞雪打着旋儿,越积越厚。
  谢秋石瘪瘪嘴,有些不乐意,独自一人回到云台殿,寻了张软塌,便无精打采地窝在了里面,喊道:“谁在帘子后面?”
  “仙,仙君。”一素衣小童蹑手蹑足进来,颤颤巍巍行礼道,“仙君可要洁身更衣?”
  “不。”谢秋石冲他招了招手,“小孩,过来。”
  “仙君,我叫濯泉。”濯泉小声道,“帝君让我来瀛台山服侍您。”
  谢秋石懒懒地撩了撩眼皮,青碧色的双目湛湛泛着微光:“我是块石头,要什么服侍?”
  说着他抬手捏了捏小童的肩背,小童吓得直哆嗦,他一挑眉,嗤笑道:“你这根骨,何必到仙家来服侍人,学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有所成,不如回家享乐,少活几年,倒也舒坦。”
  濯泉脸色发白,动了动唇,但没开口。
  谢秋石也不在乎,兀自说起了话。
  “今个天帝叫我去杀了个人。”他抬头躺在靠枕上,将双臂枕在脑后,怏怏地看着天花板,目中光彩流转,又归于平静,“也不是头一回了,血溅得到处都是,怪黏糊的。”
  濯泉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强撑着道:“仙君若想,总有数不尽的不流血的法子。”
  谢秋石歪着脑袋,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打架么,总会挂点彩,没什么。”
  濯泉咬着唇,心中却胆寒,暗道:倒从没听说过您老人家挂彩。
  “你知道我杀的都是什么人么?”谢秋石忽然问道。
  濯泉一惊:“仙君您不知道么?”
  谢秋石道:“秦灵彻告诉我名字,我杀人,我只知道这个。”
  “可您是仙君!”濯泉骇道,“萧仙君在时,三位尊上平起平坐,纵使帝君是帝君,他也不能随意欺瞒差遣您!”
  “是么。”谢秋石却兴致缺缺,“可他告诉我那是只有我能做的事,这世上只有这件事是只有我能做的,如果我不去做它,那我活着死了都没有任何分别。”
  “您自然可以做,”濯泉磕碰着牙齿,颧骨却因为激动而通红,“但得是您想做,您才能做,您得认为他们该死,才能杀他们!”
  谢秋石抬目盯着他,面色忽然沉下去。
  濯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为什么跪下?”谢秋石淡淡地问,“你责骂我后跪下,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对,还是觉得我会杀了你?”
  濯泉只觉心底涌上来一股彻骨的冷,谢秋石蓝绿色的眼睛像隔着一层雾一般意味不明。
  谢秋石道:“回话。”
  濯泉一咬牙,豁出去道:“我冒犯了仙君威严。”
  谢秋石道:“你没说错什么,何来冒犯?”
  濯泉死死地抿着嘴,几乎是从牙齿的缝隙里发出声音:“我对您的做法指手画脚。”
  “起来。”谢秋石一拍手,无趣地拂了拂袖,“你又没说错什么,就算说错了,我也懒得杀你,多麻烦。”
  他的安慰叫眼前的小童哆嗦得更厉害,小童蹒跚了几下才爬起来,站直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躬身告退。
  谢秋石挥手叫他滚,翻了个身,面朝着椅背,又陀螺似的转回来。
  “回来!”他扯着嗓子喊。
  外头没人应声。
  “小鬼,滚回来!”他又喊道。
  外头悉索一阵,一个矮小的身影颤颤进来,谢秋石松了口气,却没发现回来的不是濯泉,而是他的师弟颍河。
  谢秋石自然分不清什么泉什么河,见有人回来他便眉开眼笑,只是笑中没有多少喜悦,声音里依旧带着涩哑:“你回来就好。这里太安静了。”
  颍河唯唯诺诺应了声“是”。
  他翻身坐起来,像块石头似的盘腿坐在塌上,漫不经心地问:“闲着无趣,你不如给我讲讲,我杀的是什么人。”
  颍河不觉抽搐了一下,抖着胆子细数道:“第一位是鬼将应少流,他作恶多端,荒淫无道,去年十月毁了早被弃若敝屣的‘灵君十诫’……”
  谢秋石“唔”了声,点头道:“坏鬼。”
  颍河僵了僵,接着道:“第二位是仙将贺陵霄,他与鬼道蟠龙君里应外合,伤仙家性命无数,策反百十天兵,意图谋反。”
  谢秋石又点了点头,随口道:“叛军。第三个与这也脱不了干系吧?”
  “是。”颍河讷讷开口,“邵柳之与贺将军交好,竟瞒过陛下多时,只是又有谁能瞒陛下一辈子?”
  谢秋石道:“他们依律法本当按死罪论处,我杀了他们,你们为何对我畏如蛇蝎?”
  颍河轻轻地畏缩了一下。
  谢秋石依旧盯着他。
  “因为您杀他们时,从不问缘由。”颍河轻声道,“以暴制暴者常会染孽,因此我们编律法,限刑罚。缘由越多,握刀的手越多,每个人染得孽煞便越少。”
  “我不在乎。”谢秋石似乎将他的话全当做耳旁风,“一个人杀他还是一百个人杀他,他做了什么或是没做什么,他都会像树木腐烂,花朵凋零一样消散,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小事怪罪自己?”
  颍河动了动唇,不再说话。
  “你说,”谢秋石没有责怪他的沉默,而是问道,“秦灵彻有这么多刀剑利刃,兵将士卒,他为什么要我替他操劳?”
  “帝君自然有帝君的思量。”颍河嘴唇泛白,他把口中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许久才含糊开口,“我们不会明白。”
  谢秋石很快就明白了。
  当他戮尽鬼界第一道“残天道”时,那身原本雪白的衣物不需要施术也已变得艳红。
  他有点茫然地抬着头,不太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大抵上是有几个人能和自己过两招,有几个还没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他震了个稀巴烂,更多的是哀哭求饶的老弱妇幼,市侩商贩,还有一寺的鬼僧,他杀他们的时候好笑地怀疑这群老秃驴可能一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
  他淌着血泊慢悠悠地回到瀛台山,兜了一圈,吓倒一片,被逗乐了,一路哈哈大笑起来,心想与大仙小仙玩一通老鹰捉小鸡也算别有乐趣,不如再往前走走,去多吓倒些人。
  路上连踹带吓从几个仙人口中逼问出秦灵彻正在瑶台摆宴,今日似乎是哪个杨姓仙姑的诞辰,他也没听进心里去,一路摇摇摆摆晃着扇子,不知不觉就走到瑶台,抬脚踹开两个守门的仙将,大步流星走上殿去,衣摆后还淅淅沥沥小雨般滴着血。
  席间笑语欢声自他进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群仙面色各异,他就像没看到一般,一路走上前去,大大咧咧往秦灵彻左侧席一坐,靠着椅背翘起脚,冲秦灵彻点了点头,便是打过了招呼。
  堂下一时落针可闻,秦灵彻尚未发话,谢秋石已笑道:“怎么了?拘束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当我不在就行。我身上只沾了点血,又没沾煞,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像什么样子。”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竟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他百无聊赖地抽出折扇指向众仙,指上一人便顿一顿,打趣地瞅着那人受惊的神情,如此数回,他方歇了手,百无聊赖道:“也不怪你们,孽煞自在人心。”
  “秋石。”帝君终于发话,将这一席噤如寒蝉的宾客拯救出来了,“别闹了,有样东西要赏给你。”
  “可别,可别!”谢秋石夸张地叫道,“您每次赏我东西,都是有更脏的活要我去做。”
  天帝淡笑不答,轻一击掌,两个侍童端着一只长木匣走上堂来,当众缓缓揭开。
  谢秋石吊儿郎当靠着椅背,浑身上下没一寸皮肤有力气,他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直到淡淡的桃花香从匣中传来,他才略略支棱起头。
  那并不是馥郁浓丽的花香,而是一种清新纯然的植被气息,却生生压过了谢秋石身上粘稠的血腥气,叫他觉得从头到脚都清爽松快起来。
  桃源仙君来了精神,徐徐踱到匣前,拣出那枝桃花,抬起手,对着烛光,细细地看着,零碎的花瓣洒在他的脸上,映在碧蓝色的目光里,他没有躲,而是张口叼住了落下的一片。
  “秋石素来喜欢桃花,也几次去凡间寻觅上好的桃木。”秦灵彻笑道,“只是这种品相的,大约是没见过吧?”
  谢秋石不置可否,依旧着迷般嗅着那树木枝干间的芬芳,他已经在瀛台山度过了几千个冬日,但这本桃花叫他嗅到了春意,好似回到了梦中的旧乡。
  “秋石?”秦灵彻问道。
  “宝贝。”谢秋石忽然道,“若是这本桃花,确实称得上一件宝贝。”
  秦灵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本桃花生在哪里?”谢秋石直截问道。
  “我去拜访过它一次。”秦灵彻却答非所问,目光沉沉,“可惜无缘得以一见。”
  “自相矛盾。你既折了它的枝,又如何见不到它本尊?”谢秋石拧起眉,语气变坏了些,“这本桃花在哪里?”
  秦灵彻仍旧好整以暇地跟他绕着圈子,玉盏中琼浆将尽,仙台上烛光堪剪,他才打哑谜似的悠悠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105章
  宴罢,谢秋石回到瀛台宫,细思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果,干脆倒头就睡,睡前还把所有宫人召到眼前,摇头晃脑地来了句:“吾好梦中杀人,你们有多远滚多远。”
  众仙童一概当了真,瑟瑟发抖,大门一闭,除了秦灵彻,便再没有人敢进来。
  谢秋石也不睡床,仙身本无冷暖,更何况他是块石头,兜头往床榻上一砸,顾不上后脑勺疼痛,就硬邦邦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了几个月,吹醒他的是遥远的笛曲,他浑浑噩噩想起来自己入睡前和上仙临尧有过一约,便耷拉着脑袋,罩着一身藕色锦衣,披头散发往临尧居住的山阁飞去。
  临尧见到他时,只愣了一秒,便朗声大笑:“谢老弟,来找我喝酒吗?”说着将重剑弃于一旁,用力一拍谢秋石的肩膀。
  谢秋石嘿嘿一笑,盘膝坐在他眼前,撸起袖子就去抓他面前的酒杯:“刚睡醒,趁还没活干,溜达溜达。”
  这临尧上仙是个剑修,青冥君门下弟子,生得宽厚莽撞,心思却端的豁达通透,和谢秋石也算不打不相识。
  仙家从上到下几百号人,没几个谢瀛台没招惹过的,一个个不是嫌他腌臜就是怕他凶悍,只有临尧剑修,本事虽然算不上最好,却还愿意放谢秋石进家门,推杯换盏。
  “你喝我杯子里的剩酒,可显得我小气了。”临尧夺回酒杯,长臂一伸,从头顶上捞下一坛新的,“我叫你尝点好的。”
  谢秋石咂咂嘴,来者不拒,他实在分不出酒的好坏,只是别人给他的东西,无论好的坏的,他都惯于照单全收,且从来不知回报。
  “帝君陛下什么时候来找你?”酒过三巡,临尧忽然问道,“这个年关罕有的太平。”
  “记恨他的人都快死得差不多了,自然太平。”谢秋石哂笑一声,完成任务似咕嘟嘟灌酒,也不容易醉,“紫薇陛下火眼金睛,正准备抓下一个出头羊吧?”
  临尧长叹一声,微微摇头:“虽说除恶务尽,陛下的手段也忒毒辣了些……修正道修邪道哪个不是道?仁善不乏昏庸软弱,枭雄亦可治天下太平。”
  “谁晓得。”谢秋石嘟囔着,“你别和我绕来绕去——我不听他的,就没人要我了。”
  临尧一愣,无奈地看着他,试探着问:“陛下宫中早就有人了吧?”
  “什么有人没人,”谢秋石直愣愣地道,“秦灵彻可恨,但也疼我。我若不帮他做事,他便只可恨,不疼我了。”
  谢秋石把那坛刚启封的酒喝了个底朝天,压根没注意到对面临尧嘴唇都没湿一点。
  他自觉此趟任务完成了,抬起屁股,挪着步就要走,也没道别,两条腿面条似的软,飘飘悠悠晃回了瀛台山。
  春三月,瀛台山仍旧飘着雪,谢秋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冰窟,畏缩了一下,才踏进去,找了个阳面的山头,倚着棵桃花树打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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