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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尔在一番搜寻后找到了佩尼娜。她正带着买回来的物品从集市上回来。他尾随在她的身侧,而她在没看清他是谁的情况下就狠狠地肘击了他。
“你吓到我了!”她怪罪道。
阿泰尔把她拉到屋子的附近,好让他们能在不阻碍前进的人群的情况下谈话。“你有什么理由相信我怀孕了?”他问道。
佩尼娜的脸在陌生的恐惧下刷地变白了,她舔了舔嘴唇,然后刻意地看向他的胸部。“你的乳头颜色变暗了,”她说,“我在别人身上见过这个。我不是想故意冒犯你的。”当她意识到他并没有生气时,她放松了一些,“这是你的第一次吗?”
“不是,”他隔着衣服揉了揉他的胸部,“有没有其它的方式来确认?”
“这么早吗?没有。之前你是怎么知道你怀孕了?”佩尼娜问。她将几件买来的物品换到另一只手上,而阿泰尔思考着意识地寻找会让他呕吐的东西的同时皱起了眉。他呼出了一口气。
“心宁平安,”他在离开前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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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大晚上也不难找到海枣。他所要做的只是走向那股令他作呕的气味。困难的是一旦他开始吐起来,他的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的胃就像一只拳头一样紧缩着,不断地在他尝试不惹到守卫的注意地回去联络处的路上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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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泰尔终于成功地回到联络处时,马利克正在外室里做着俯卧撑。阿泰尔从天井跳下并关上门栅栏之后,他坐了下来。他因依旧残留在阿泰尔身上的味道而不满地皱起脸来。他明显是要说出什么令人尴尬或者恼火的话来。
“别,”阿泰尔开口说道,防止马利克引起一个他们两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大导师有给你回信吗?”
“这连一整天都不到,”马利克说。
是的,但是这件事看上去对拉希德非常重要。阿泰尔脱下残留着呕吐物味道的衣服,把它们丢在喷泉边,然后蹲下身舀起手泼到他的头发和后颈处。他通过漱口将那种味道清理干净,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马利克。告诉他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只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比他们之前的很多对话都要简单得多。然而,阿泰尔的牙齿像是黏在了一起,他的下巴紧得张不开来。
马利克似乎是决定不向他询问他明显的不适。取而代之,他说;“我们并不需要担心马吉德?阿丁。如果拉希德派另一个孩子来刺杀他的话,我们会出手干涉的,但是在此之前我不认为这值得我们的注意。我相信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阿布。”
阿泰尔点了点头,“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
这时,马利克叹了口气:“我们做不到。就如你所说的,我无法背叛兄弟会。我无法离开我的职位。你必须去大马士革,找到这个人,查明他知道些什么,然后杀了他。”
而且必须不被任何刺客或者平民发现。阿泰尔再次点了点头,无法理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感到恶心之外)。“我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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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一年都不到,如果这种事可信的话),任何人都有可能告诉马利克,omega生来就是反覆无常的。他们的感情是根据他们一时的心血来潮来决定建立或者断绝的,任何一位好丈夫都有责任把他的omega训练得沉着稳定。
在他容忍着阿泰尔对他持续地不理不睬时,这个念头又再次冒了出来。
第一天,马利克以为这肯定是因为他们做了爱(更加准确地说是因为阿泰尔主动开始了那次性事)。或许是因为马利克的回答得罪了他(又或许是他感到迷惑,确实有这个可能)。
晚上,他以为这或许与得知新的目标任务和他的住处有关。或许感到被困在这里,无法去寻求进一步的正义才造成阿泰尔不稳定的情绪。
睡觉的时候,马利克一点都不明白阿泰尔因为什么而沮丧。他们之间的距离宽得像是无法跨越一般。他给了阿泰尔似乎要求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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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泰尔做了饭,然后离开了,就像几个月前那样。联络处墙壁内的不幸就已经够难以忍受的了,而他的静默更是给联络处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马利克发现了罗伯特的日志,在等待着找到他的讯息传来时,他坐下来读那本日志。他不认为今天会有旅行者来,也没有理由认为尼达尔或者其他情报员会来拜访他。他本应该读那本日志的,但是却发现自己正尝试找出阿泰尔回避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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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在时间几乎静止不动的早晨里琢磨时,他发现更大的麻烦是:马利克并没有全心全意地信任阿泰尔。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他认识的刺客接手过(根据必要性,而不是选择)分派给阿泰尔的那个任务。不引起任何注意并且无需帮助地潜入、辨认、刺杀然后逃跑,这几乎像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马利克不想怀疑阿泰尔;但无论如何,恐惧依旧盘踞在他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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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希德给他回了信,信上说道:
我欣赏你的成功。你身为刺客的身手一直都令人钦佩,我也知道受伤和岁月并没有削弱你的身手。我同样很欣赏你识别和运用人才的能力。我很好奇,既然你认为他能亲自辅助你,那么你是否认为阿泰尔现在做好了回归并帮助兄弟会的准备。
拉希德会开口要人一直以来不过是时间问题。马利克曾想象过自己对此的反应。他没能想象到胸中充满的冰冷刺骨的感觉。他没能想象到独占欲和保护欲相互纠缠成一团的纠结情感。归根到底,这都一样。马利克是不会把阿泰尔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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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尔阴沉着脸回来了。那时只是下午(对阿泰尔来说回来得早了)。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马利克在阿泰尔能躲进内室前说。他在马利克说话时停下脚步——离柜台大概三十厘米——然后将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他阴沉的脸没有丝毫缓和。“我收到了拉希德的回信。他问我是不是认为你已经准备好回马斯亚夫。”
阿泰尔不屑地笑了:“告诉他,我怀着孕的期间你是不会派我回去的。”然后他走进了内室里,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说的是真话或是为了让拉希德从目标上分心的谎言。
马利克呆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跟着阿泰尔走了进去。他发现阿泰尔正赤裸着上身蹲坐在内室远处的墙边。他的剑平稳地放在膝盖上,双手紧抓着剑柄。“你怀孕了吗?”这句简单的话语问出的是怎样一个意义非凡的问题啊。
“是的,”阿泰尔听起来既不愉快,也没有不悦。
阿泰尔的目光从剑移动到他的身上。“他会相信我怀孕了吗?是的。我很容易受孕。你甚至都不需要绘声绘色地把你是如何办到的英勇事迹告诉他。得知你能用这样的方式支配我,他会很高兴的。他会相信直到我生下你的孩子你才会把我派回去吗?是的。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仍然会拒绝把我派回去。”
马利克知道这是真的。“在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这会给我们提供掩护。”他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示意要走到其它的房间去。“我得给他回信了。”
阿泰尔没有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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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克独自站在柜台前,尝试想出以前的他会如何组织语言来拒绝导师的请求。他想着,如论他以前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会对不忠感到难堪的同时决不会轻易放弃本应属于他的东西。自从他的弟弟去世后,他那种阴郁的、怀恨在心的情绪会为他能如此完全地使用阿泰尔、用到让他怀孕而感到骄傲。他所感受的情感会充斥在他的脑海和文字中。
他写道:
目前,我不能让阿泰尔回马斯亚夫。他正怀着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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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天星辰下,马利克睡在外室里,闻着城市的臭气飘过他头顶上的天窗。他醒着的时候阿泰尔没有出来找他,而且没有理由认为他会在马利克不在床上的时候想他。
然而,马利克还是被地板上的脚步声和阿泰尔轻柔地在他身边坐下的声音吵醒了。他看起来疲惫极了,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肩膀挫败地耷拉着。同样是他毫无挫败感地向马利克坦白了自己的过去,是他毫不畏惧地挺过了数不清的叫骂和来自同行粗鲁的嘲笑。
“你不必保住这个孩子,”马利克说,“没有理由认为它能在我们任务中幸存下来。”
“你真蠢,”阿泰尔对他说。但是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恶意。他在马利克身侧躺下,挪动着直到他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并没有带着他的剑,但是他把一把小刀搁在了他们中间。(马利克不是很确定他应该为自己的威胁级别被降低了而高兴,还是应该为自己被小看了而生气。)“我不会杀了你的孩子的。睡吧。”
总有一天,当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争执时,马利克或许能向阿泰尔解释一个人是不能因为一句命令而简单地入睡的。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感受到、听到阿泰尔就在他身边,呼出那口气,然后闭上了眼。
“我们的床更舒服,”阿泰尔在闭上眼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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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阿泰尔已经恢复到可以做饭并和马利克坐在一起吃饭了。他没有谈论昨天晚上或是先前几天跟随着他的阴郁。
“我需要尽快启程去大马士革,”阿泰尔说,“毫无疑问,拉希德会派人来刺杀马吉德?阿丁。如果刺杀时我不在这里的话他会知道的。我们必须等到刺杀完成之后,或者在刺杀之前赶紧行动。”
马利克吞下口中咀嚼的食物,然后喝了口冷水。“我们没时间了。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个苹果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拉希德背叛了兄弟会。”但即使他这么说了,阿泰尔的脸上依旧带着愠怒,他咆哮般地呼出了口气,“海达尔说我应该让你成为我的盟友,他说人们会跟随你的指引。或许你应该把大导师的真相告诉尼达尔。”
不,这个轻率的举动操之过急了。尼达尔或许会相信他,但是这个认知不会帮助缓解他疯长的焦虑。然而马利克没有忽视这个建议。“要等到时机成熟,等到我们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他的背叛。我们需要知道他拥有哪些武器。”
“所以我收拾好后就会立马启程,”阿泰尔说,“我会在大马士革找到阿布,然后回到你身边。”他坐在桌子后面,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很尴尬,“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好你的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个。”
这可真蠢(但是这为什么很蠢呢?为什么在得知阿泰尔会考虑保护他的孩子之后自己不觉得满足呢?)“保护好你自己,”马利克坚定地说,“孩子没了母亲也活不下去,而我——”但是他没办法理清自己这时应该说些什么,“仍然需要你。”
阿泰尔只是点了点头:“我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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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克在阿泰尔穿好旅行用的衣服然后再次出现之前就已经在生气了。他不能穿上身为刺客的长袍,也不能穿上刺客的盔甲。他会在路上遇见的许多未知的威胁,在它们会造成的割伤和捅伤下他的整个身体是多么脆弱。仅仅是看到他被剥夺得只剩下平民的衣物就让马利克的心绞痛起来。
“要小心,”马利克对他说,“保护好你自己。你带上袖剑了吗?”
阿泰尔将左手伸到一旁,刀刃脱手而出,然后再次消失不见。他粉色的舌尖犹豫地伸出唇缝间,显眼地将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上。“马利克,”他说,“我一直都冤枉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马利克追问道。
“我总是把你往坏处想。我总是轻视你。即使你在尝试补偿你认为做错了的事的时候我也总是嘲笑你。你证明了你自己能做出改变,你有同情心,即使我没做出什么值得的你这么做的事。我却做不到,”阿泰尔说。他咽了口口水,然后继续说:“我很抱歉从你身上夺走了那些东西。我很抱歉我的傲慢杀死了卡达尔。我很抱歉我没能救他,或者站在你身边战斗,这样你就不会失去你的手臂了。这些我早就应该跟你说的——无论需要我说多少遍来向你证明我的真心实意。而我没有。我给你安上罪名并借此惩罚你,却忽略了我自己的罪过。我很抱歉从你身上夺走了那些东西。”
“不,”马利克说。他的反应是如此强硬,以至于在开口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要这么说。
“不?”阿泰尔重复道。
“你不要像一个将死之人那样向我道歉。我不想要你的道歉。我想要的是那个背叛了我们的人的人头。”马利克暴跳如雷,这股怒气让他的整个身体都焦躁不安起来,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以为自己会打阿泰尔一拳,就因为他脸上似懂非懂的表情,还有他充血变红的脸颊。“回到我身边,”马利克说,“那会证明你真的感到抱歉。”
阿泰尔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地勾起一抹微笑,但他很快抚平了那抹微笑。“我会回来的,马利克。心宁平安。”
“心宁平安,”马利克说。但是当阿泰尔转身离开他的时候,那些言语看上去是如此苍白无力,而没有说出口的思绪却又是那么沉重。马利克仍然站在柜台后,身为堕落的主人的一位忠诚的仆人而被困在这里,而阿泰尔则渐渐走远。“一定要回来,”马利克(再次)对着渐远的身影说道,然后继续投入到他忽视已久的工作来让自己分心。
Chapter 23
Chapter Text
马利克(没有说出口的、没有表达完整的)担忧跟着阿泰尔出了城。这种担忧在他寻找一匹值得偷的马时困扰他,在他快速地逃离犯罪现场时在他的心中扎根。阿泰尔对他没能力完成这个任务的暗示感到气愤,但同时还有一些无法言喻的其它东西。是那些东西让阿泰尔想不明白。这感觉有点像在黑暗中马利克的身体在他身边躺下所发出的他现在已经熟悉无比的声音,以及那段阿巴斯身为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时远久的、遗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