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脸都快要烧了起来,转移话题:“清静峰的典籍数不胜数,遗漏也是正常。你现在,感觉如何?”
洛冰河抱住他,将脸放在他脖颈里蹭了蹭,目光亮晶晶的,语气却委屈:“不太好。师尊……弟子难受。”
沈清秋落荒而逃。
往外快步走了没两步,沈清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发现洛冰河走火入魔的那个晚上,曾经在跨入竹舍后院之前,来洛冰河住的偏室看过一圈,在叠得整整齐齐的典籍心法之间,发现了一本被撕掉了封皮的册子。
他那时草草的翻了翻,只觉得内容古怪,并没有往深处想。现在突然想起,发现他匆匆扫过的内容版式,好像……和自己手里这本春山恨一模一样。
沈清秋捂住了脸。
会以为洛冰河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看乱七八糟小话本的他真是日了鬼了!
但是一想到上一世,洛冰河曾经拉着他没羞没臊共读《冰秋吟》的往事,沈清秋又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沈清秋默默把那本烫手的《春山恨》拿出来,准备找个地方毁尸灭迹,免得被人发现老脸不保,一只手却从后面伸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洛冰河跟了上来,极自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目光隐约闪烁:“有时候,弟子真的觉得,我与师尊之间的事,旁人看得比我们自己还要清楚。 ”
洛冰河收紧手臂,语气轻软:“这本书师尊若是不要,就给弟子收着可好?”
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洛冰河的话,沈清秋就听得一两声呼唤从远处传来,接着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师尊!”
“小师妹慢点跑!”
“明帆师兄你也慢些……”
说话间, 一堆少男少女已经到了跟前,闹闹嚷嚷气喘吁吁,然而,在看到眼前相依相偎的两个人时,如临大敌的表情,全部齐刷刷石化在了脸上。
第三十九章
在一片安静如鸡之中,沈清秋默默地推开洛冰河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竖起折扇。
洛冰河被推开,却丝毫不在意,将从沈清秋手里拿来的春山恨小心放入袖中,抬头,脸上笑意犹存,和煦春风地道:“师兄师姐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表情,这神态,若换了旁人,鬼才能想到这孩子上一刻还在委屈心碎梨花带雨哭哭啼啼!
宁婴婴反应过来,一张小脸涨了个通红,噔噔噔跑过来,拽着洛冰河的袖子,关切地急问:“阿洛你……没事吧?”
洛冰河微笑:“师姐在说什么?”
宁婴婴仔细打量着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有师兄弟看见师尊抱着你去了灵洞,还说阿洛你脸色难看得像是突然生了重病,我们才赶紧过来看看,要不要去千草峰叫人。真是吓死人了!”
明帆小声嘀咕着,耳根也红了:“早说这小子死不了,师妹你非要来,结果……”
宁婴婴揉了揉鼻尖,忸忸怩怩地松开洛冰河的衣袖。偷偷看了一眼沈清秋,脸红扑扑的:“我,我突然想起今日的课业还没做……”
周围立即一片捣头如蒜:“是啊是啊!”
“我今日好像还没习剑”
“那那那我们一起去”
“等等我好像也还没……”
明帆咬牙切齿地道:“你们都干什么?走什么?难道要放任师尊和这小畜……”
宁婴婴在他胳膊上用力捏了一把,乖乖巧巧地对沈清秋道:“师尊,那我们去修课业了呀。”
沈清秋:“……”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手里的这本春山恨,绝非孤本。
沈清秋十分严肃地考虑起了清静峰的教育大业。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还挺轻松。好像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被搬走,其它的事情,通通可以视为小打小闹了。
那一日之后,沈清秋便把清静峰的各项琐事都交给了明帆,却也不准备继续养老,专心陪洛冰河修炼剑法,助他稳步提升修为。
好像他这么多年来,除了在洛冰河刚入门那两年曾手把手地指点过以外,对洛冰河基本上是放养状态。男主天生学霸挂智商拔群,是故除去那些洛冰河为了缠他而故意装不懂的时候,沈清秋根本不需要多费心思,成天在清静峰捧茶养老,日子闲得发慌。
仙盟大会在即,他是真怕洛冰河为了证明自己而不要命地修炼,出什么岔子,是以他老人家强行罔顾清静峰的各种窃窃议论,每日陪在洛冰河身边,时刻指点。
对此,洛冰河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飒飒竹林内,两剑铮然相击后,洛冰河手一松,也不顾正阳掉在地上,身体就势向沈清秋身上倾倒过来。
沈清秋:“……”
洛冰河含羞地一垂眉:“师尊,弟子握剑太久,手麻了。”
鬼才信你!
还有,只是手麻了而已吧?
为什么人也一起歪过来了!
沈清秋不为所动,板起脸道:“站好了。”
洛冰河纹丝不动,赖在沈清秋身上,修长的手指绕着他一缕青丝玩弄,委屈地道:“师尊昨晚不让弟子入屋,弟子彻夜未眠,今日习剑,实在没有力气了。”
一想起昨日,沈清秋就老脸一红。修雅剑尖向下一划,将正阳挑起,洛冰河不得不伸手接住,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沈清秋。
……他还真不是故意难为洛冰河。
昨日柳清歌来访,却不见敲门,直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进竹舍,也不说话,目光四下扫视。
沈清秋有些诧异地放下茶盏,起身让座:“柳师弟?你怎么来了?”
柳清歌站在屋中央,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开口声音硬邦邦的,“掌门师兄说,让我与你一同去处理妖物作祟。现在收拾东西,走。”
沈清秋:“师弟为何如此着急,还是事情着实紧迫?我…”
话音未落,竹舍的门再次被推开。
洛冰河拿着一碟龙须酥走进来,径直穿过柳清歌,将白瓷碟放在沈清秋面前,又替沈清秋重新续上茶,这才慢吞吞转过身,抬眼叫了声,“柳师叔。”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沈清秋总觉得这一声,叫得他腮帮子有些发酸。
柳清歌剑一般的的目光落在洛冰河身上,片刻,又移回他身上。反复几个来回,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沈清秋被柳清歌审视的目光看得一阵心虚,咳道:“冰河,给师叔倒茶。”
柳清歌干脆地道:“不用。”他盯着沈清秋:“走不走?”
洛冰河敏锐地问道:“师尊要去何处?”
柳聚聚都亲自来找他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沈清秋自然不推辞,一边起身,一面道:“掌门的吩咐,让为师与你柳师叔一同前去处理妖祟作乱,看样子应是事态紧急。冰河你这几日…”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洛冰河当着柳清歌的面,将手放在了他系剑的手上。然后,暧昧地捏了捏他的掌心,声音又温和又低软:“师尊才从绝地谷归来不过几日,需要好好休息。师尊总在外奔波,没有闲暇时候,弟子心里,实在是心疼。”
呃,不是。要说闲暇,就算说他是混吃等死的闲人也一点不觉得冤吧……
柳清歌的身形似乎歪了歪。再开口,声音生硬地像石头:“沈清秋,你,去不去。”
沈清秋笑容一僵,想要将手抽出:“我…”
洛冰河并不松手,转过头,对柳清歌真诚地道:“师尊这几日身体不适,不便多加行走。师叔如若不弃,可否允许弟子代替师尊,与师叔同去?”
沈清秋:……
不便多加行走??不便多加行走???
柳清歌也不知听懂了没有,额头青筋隐隐爆起,看上去几乎想要夺门冲出去了。
沈清秋尴尬地喝了口茶,发现自己处在了一种“解与不解释都十分艰难”的境地。内心挣扎了一会,终于放弃地道,“…是。柳师弟还是另外找人吧。”
柳清歌猛地倒退了两步。喉结上下滑动,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等着。”
然后猛地踹开竹舍地门,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出去之前还踢倒了两个竹凳。
对于昨日的情形,洛冰河却丝毫没有任何悔改之心,反而十分委屈:“弟子不过是不愿意师尊过于劳累。”
沈清秋皱眉,话中有话:“所以你半夜不睡觉,来爬竹舍的床?”
洛冰河脸微微一红,辩解道:“是师尊一直不肯与我同榻的!”
沈清秋烦扰地用折扇抵住眉心:“你太意气用事了。你柳师叔……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还有,竹舍周围日日有弟子来往,还是稍微顾及一些为好。”
洛冰河神情不悦地道:“师尊何必管他们?我与师尊在一起开开心心,要说就随他们说去。大不了师尊与我一走了之……”
说到这里,洛冰河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一走了之。一走了之。
或许这一次,师尊真的会……
洛冰河呼吸凝滞,慢慢地将如炬目光投在沈清秋脸上。
沈清秋想了想,笑了。折扇一展,轻松如常地道:“好啊。”
洛冰河浑身顿时僵硬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沈清秋道:“双湖城如何?风景甚好,离苍穹山也不远。几年前行程匆匆,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
洛冰河的一颗心,又慢慢地落了回去。虽然没有得到答案,却依然高兴得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嗯”了一声,凑过来,在沈清秋嘴角亲了一口。半晌,意犹未尽,又贴了过来。
沈清秋任他胡闹,心里却说不出的滋味。
他提出这个提议,完全是出于哄孩子的心态。算算日子,这一次双湖城归来,仙盟大会便近在眼前了。若是能让洛冰河高兴,那就尽量多高兴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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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听到流言蜚语后跑来求证的柳聚聚被秒坐实的心里阴影。
前方预警,无间深渊倒计时。
第四十章
沈清秋一直觉得,哄洛冰河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以至于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给颗糖就开心的那一挂,还是极难应付哄劝的那一类。
比如,若说洛冰河之前苦心孤诣修炼,甚至不惜走火入魔,是因为那可望不可即的幻想渴望,是因为想要和自己有朝一日站在一样的高度。可现如今他已经允诺洛冰河,等他及冠之年,二人就正式开诚布公,宣布道侣身份,原以为洛冰河那不要命修炼的可怕劲头能因此缓下来,然而却并没有如此。沈清秋甚至隐隐觉得,不仅没有改善,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所以他将洛冰河带来双湖城游玩,也很有大考之前旅游放松的意思。
双湖城夜市之繁华,丝毫没有因当年剥皮魔出没的阴影而减损分毫。沈清秋站在熟悉的那条街上,远望那座歌楼,心中感慨。
说起来,自那次之后,秋海棠一直无声无息,真的成了出场一次就没下文的女路人,对此,沈清秋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
虽然按照上一世的剧情发展,秋海棠的出场远在无间深渊之后,但是既然这一世她早早出场,按理来说不会这么久没有声息。忍辱负重这么久,完全不符合人物性格啊。
见沈清秋望了望那座歌楼之后,便久久不语,洛冰河何其敏锐,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师尊想起了谁?”
沈清秋收回目光:“没什么。”
洛冰河难得地没有追问,认真地看着他,柔声道:“几年前来双湖城历练,有幸和师尊同游夜景,弟子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师尊还给我买了一袋桂花糖,不记得了吗?”
沈清秋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嗯。可惜你不爱吃甜的。”
洛冰河目露委屈:“我爱吃的!”又紧跟着道,“只要是师尊给我的,我都喜欢。非常喜欢。甘之如饴。”
话语里的情意太露骨,沈清秋老脸一热,失笑道:“你既然喜欢吃甜的,何来甘之如饴一说。”
两个人在人流中穿行,衣着俱是低调,沈清秋换了一身白,刻意避开了平时惯穿的相对少见的青衣。显得整个人一尘不染,君子如玉,又是另一种上佳气质,惹得洛冰河的目光总忍不住往他这边瞟,在人流里悄悄去勾沈清秋的手,心猿意马。
洛冰河本来只是想要去碰一碰沈清秋的手,已经做好了被毫不客气挥开的心理准备,刚刚触碰到沈清秋的手指,沈清秋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洛冰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却突然睁大了眼睛,目光是满满地难以置信。
他那只不安分的手,被沈清秋轻轻地握住了,手心里尽是温热。
沈清秋脸也热。经历两世的锤炼,他终于承认,自己的脸皮好像真的厚了一点。就是觉得,反正剧情迟早要像脱缰野狗,在节操尽碎的路上一骑绝尘,就什么也不愿意管,什么也不愿意顾及了。
洛冰河的指尖微微颤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发白。
师尊在…牵他?
不是他在做梦?
师尊如此在意名声颜面之人,竟然愿意在众目睽睽人群中,主动牵他的手?
洛冰河眨了眨眼,还在反应之中。沈清秋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各自热闹的人群,摩肩接踵,反而没有人注意他俩,稍微松了口气。
两个人站得贴近,在宽松袖袍的遮掩下,倒也并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