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神色一惊,“我的人?”
是了,即使季高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襄阳王,可赵爵原先的死士们却是不认季高只认赵爵的。
襄阳王大喜过望,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我们有救了。”
襄阳王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子,手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消瘦的身体走起来还有些摇摇欲倒,待他一到栏杆边,底下的将士果然整齐的眼神一亮。
这批将士是赵爵养在襄阳以备不时之需的忠士,因赵爵一直被季高软禁,带领这批将士的赵峥一直没机会见到襄阳王,这才让季高能够对襄阳王为所欲为。
赵峥见了襄阳王,一时热泪盈眶,激动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剑:“恕卑职不力,没保护好王爷!”
季高冷哼一声,“眼下还是先解决了那姓白的贼人,救出王爷要紧。”
季高手里有赵爵的兵符,赵峥不得不听命于他,季高执意要放火箭烧了冲霄楼,是赵峥一直据理力争,不愿伤到襄阳王方才作罢。
赵峥早已看季高不满,“季公子,王爷也在上头,若是执意要杀白玉堂,王爷的安危该当如何?!”
季高虽说一身脏污,头上的血也还未擦净,一举手一投足却是风采十足,“你觉得放了白玉堂,王爷就能无事?”
“愚蠢!”季高挥了挥袖子,“兵符在我手中,你敢不听我的话?”
襄阳王想起之前季高跟他说他交给圣上的兵符是假的,又回忆了一下自己被季高刺毒针时看见的错觉,如果他在幻觉中看见的是曾经赵爵的亲身经历的话,那么………
襄阳王手撑在栏杆上,笑了笑,“季高,你说本王还给圣上的兵符是假的,可知道,其实你手中的,才是假的。”
闻言,季高紧紧咬住了唇,一声不吭,手却快将自己的袖子扯破了,“不可能。”
赵峥不知道襄阳王是假的襄阳王,可季高却知道,襄阳王这番话的意思,无疑是告诉他,当初王爷亲手交给他,让他妥善保管在襄阳的兵符,其实才是假的。
真正的王爷怎么可能骗他呢?
那兵符是王爷郑重其事,亲手递到他手中的。握住兵符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王爷手心里残留的温度,还有他对他的信任,他对他的……。
唯一一点看重。
可是如今这个襄阳王却说兵符是假的……
难道……。难道王爷从一开始就从未信任过他?
他在王爷心中,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只是一个用来折辱的跳梁小丑么?
襄阳王看季高的神情似乎已经开始陷入了无限的纠结怀疑中,憋了一日的大雪此时一鼓作气的下了起来,瀑布一样自九天飞下,将襄阳王的睫毛都铺成了淡淡的白色,襄阳王叹了声气,“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人,哪怕你的心是真的,对方给你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因为他从未喜欢过你。”
冬日里的凄清寒冷就淹没在了这一片茫茫的雪色里,季高脚步一晃,伸手掏出怀里捂得滚烫的兵符,雪落在上头,赵峥接过来一看,嘴角残忍的勾了勾,道:“果然是假的。”
“先前因为你是王爷最宠爱的军师,所以我们都未认真查验过兵符的真假,却没想到,原来你一直再拿假的兵符糊弄我们。”
话音一落,季高眼睛瞪大,死命想要抓住身旁的赵峥借以支撑住自己,手指滑过冰冷的盔甲,却什么也没抓住,最终瘫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九章
赵峥派人拉开一张用绳子编结成的结实大网, 团团围在冲霄楼下, 白玉堂将襄阳王拦腰抱起, 悬空一跃,重重踏在网上,转瞬已经平稳落到了地面。
赵峥只听到自家王爷似乎在空中喊了一声:“这么多人!”
但白玉堂的腿极快, 眨眼蹿出几丈之遥,面如冠玉的脸上还带着笑,“你可以把脸蒙住, 假装他们不认识你。”
襄阳王:“……。”
偏偏他还在白玉堂怀里的时候不断祈祷众人忘记刚刚那一幕,赵峥一个健步上前,声音嘹亮,如雷贯耳:“王爷!您还好吧!”
襄阳王:“……”
好也变成不好了。
锐利的痛还在襄阳王全身流窜, 襄阳王运足了气, 勉强站在众将士面前撑着场。
季高眼前漆黑耳边轰鸣,好半天才重新站起来,扶住额上的伤,冷声道:“即便你有了这些将士,光凭这么点人手,你想闯出襄阳宫, 未免可笑!”
邓车带着众江湖反贼已经赶到, 他们的武功比这些将士要好许多,加上季高自己的侍卫, 襄阳王一众想从襄阳宫里突围出去,也并非易事。
沈仲元伤的不轻, 但也坚持着跟在了邓车的身后。血汩汩流出,沈仲元捂住腹部,喘息着靠近季高道:“季爷,白玉堂放走了颜查散,他知道你将侬智高的妻子囚在何处,他若跑了,侬智高那边恐防会有意外,狄青便要回来了!”
颜查散是他趁着众人都在追杀白玉堂和襄阳王二人时偷偷去放的,不过他却没有让颜查散往开封而逃,而是把颜查散就藏在了襄阳宫里,自己则写了封信飞鸽传书给展昭,告诉他们季高绑架了南蛮侬智高的爱姬,嫁祸给了大宋朝廷,是以侬智高才会突然叛变,拖住狄青。
倘若展昭那边速度够快的话,过不了几日,狄青将军便可联同侬智高一同攻入襄阳,到时候不止襄阳,开封那边季高的联军,也将全军覆没。
季高面色大变,铁青了脸,“那就派人去追!他如今无处可去,定是在往开封的路上。”
季高此时心神大乱,伤处又不断作痛,也来不及细细思考沈仲元话里的真假,直接将大部分江湖里的人都派了出去,只留了一个邓车和沈仲元在。
几天几夜的不停部署,还要时刻想着如何将真正的王爷唤回来,季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连带着眼睛里也开始出现了红色飞花。
季高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襄阳宫内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全都围靠过来,赵峥不由冷哼一声:“季公子果然心存反意,竟成了个背信弃义的白眼狼。”
季高连与他争论的力气都不再有,劳累便在此时浪潮般涌上他的身体,几乎压得他原本笔直挺拔的背脊就这么弯了下去。
夜色已深,乌云浓浓的流淌下来,压得冲霄楼下清冷肃杀得像极了一片修罗地狱,季高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若是你回不来了,我也要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皇位,他不会让给这一群人。
那是王爷的。
就算他对他全部辜负,他也不会就此罢手。
季高拢了拢单薄的外衫,向后退了一步,他的人手将襄阳王的人紧紧围在了圈里,只听噗的一声,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沈仲元将剑一下穿透邓车的前胸,拔出剑,季高皱了皱眉,下一刻带着血的剑就已经贴到了他的脖子上:“季爷,还请放王爷一条生路。”
邓车觉得从血液里有冰冷慢慢渗透,下意识的抓紧了沈仲元的衣角,没有温度的指甲将布都抓破,沈仲元笑了一声,挟持着季高半蹲下身子,“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对邓兄弟你说一句谢谢了。”
话音刚落,邓车死不瞑目,手掌紧紧攥着沈仲元的衣摆,沈仲元行动不便,眼也不眨,挥剑一下砍断了邓车的手,众人便只看见了他衣服上挂着的血淋淋的手。
季高闭上眼睛,“没想到我季高聪明一世,自以为天下人都入了我的局,却还是栽到了你的手里,小诸葛。”
“你就算在这里杀了我,丁谓的人也还是会杀入宫中,这皇位,赵家注定坐不了了。”
襄阳王听到丁谓的名字,不觉有点耳熟,仔细回想马上想起了这人的身份,眼里一瞬间神色流转,手扶在白玉堂肩上笑道:“丁谓?季高,丁谓是太后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他虽一心想要造反,可却是完全向着太后的,他想让太后称帝,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爱慕太后多年,年轻时也与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季高,是你被耍了。太后根本无意称帝,如果你真是把最后的赌注压在了他身上,你便已经输了。”
季高手心顿时冒了不少汗出来,眼皮霍的一跳,有一片雪花黏在了他的睫毛上,“是么?我输了?”
而此时的开封境内,丁谓按照原先的计划攻入了京都,展昭已经离京,京中无人能拦得住他的部队,他带着一干将士气势汹汹的闯入了宫中,却没想到太后在丫鬟的围绕下梳洗完毕,装束妥当,面容依旧如他多年前第一次见她那般年轻美丽。
太后在养心堂内备下了上好的毛尖茶,是丁谓最爱喝的,令下人泡上,滚烫的水浇在纤纤的细嫩绿叶上,刺啦一声响,香气白雾一同蒸腾起来。
“丁谓,你我有多久未曾见过了?”
丁谓大半张脸都在朦朦的白雾里,感慨的笑了一声,“很久了,久到我都老了,太后依旧年轻焕发,不改容颜。”
太后此时指尖刚触到茶杯,热气透过杯壁灼上她的指尖,竟烫得她一抖,“你忘了当初答应过我的话了。”
“没有。”丁谓微眯了眼睛,表情愈发的看不真切,“多年来我的心一如当初,从未变过,只是看你过得不好,对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如此劳神,我舍不得。”
“你对他如此好,不过是为了他爹,可你越是这样,我非圣人,自然是要嫉妒痛恨的。”
太后紧紧盯着丁谓,却从他身上看不出半分端倪,口上不经意的喝着茶,“那你这次便是铁了心要让我称帝了?”
四周将士早已准备好了,似乎有没有丁谓的一句话,都是要行动的,像是捕猎的鹰,只待时机一到,便迫不及待的俯冲而下,恭恭敬敬的将猎物呈到丁谓面前。
丁谓笑了一声,“若你愿意与我远走高飞,这皇位,随便他们罢。”
“大胆!”太后一拍桌案,将士们瞬间拔出了刀,步步往太后这边紧逼。
“你要掳哀家走不成?!哀家可是堂堂太后!”
“那又如何?”丁谓放下手里的茶杯,光可鉴人的被壁映着他威严年迈的面庞,“我已没有时间再等你下去了。”
太后紧紧攥着手里的茶杯,杯身火烧火燎,她却浑然不觉,手微松,杯子便斜斜的滚倒在桌上颤颤滚动。
京都内外的精兵太少,实在抵不住丁谓这一大批假装成匈奴的将士,且他的人常年在边关,见过的血都比皇城护卫多,太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茶杯依旧颤巍巍的在桌上滚动,琥珀色清香四溢的茶水淋淋漓漓在桌上蜿蜒,然后细细的流成一条线,淌到地上,滚烫的在空气中冒出了氤氲的白气。
砰的一声,茶杯碎了。
丁月华瞧准了时机,就在将士准备围上太后时,她便从梁上一跃而下,狠狠的活动了一下因为在梁上蹲得太久而发麻的腿。
太后花容失色,忙往丫鬟身后躲了一下,颤声道:“你……你是?”
丁月华回头嫣然一笑,“松江府雄关总兵之女,丁月华。”
“你便是……益儿喜欢的那个女子?!”
两人正说着,将士们已经一拥而上,牢牢将丁月华堵死在墙角。
丁月华冷哼一声,莲步一旋,猛地举剑飞身踏在了柱子上,一个回身翻刺,带起血花一片,鲜血飞溅,养心堂内瞬间人吼不断,混乱无比。
这里只有她一个会武功的人,大部分精兵都在赵祯那边抵死守着,太后这边倒没有多少护卫,丁月华也是因为担心太后出事赵祯难过,所以才事先便在养心堂蹲守着。
这个夜晚太黑了,冬日已经没了金灿灿的艳丽的太阳,日落西山后便更加寒冷起来,然而丁月华的心却像长了毛一般狂野起来,这一战终于来了,所有人都在为了大宋的江山,为了赵家的江山而拼命。她虽没了当赵家媳妇的机会,却仍有责任为这大宋洒一点血。
她在喉咙的深处呻yin出一声,然后感到一股兴奋的情感涌动上来,把她淹没。
丁月华杀红了眼,小小的个子隐没在城墙般密不透风的人堆里,太后看得一颗心高高揪起,正在胶着时,丁谓见部下们如此不中用,干脆拔出了剑,亲自上阵。
太后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小心!”
丁月华将心底的恐惧和苦涩通通吞入腹中,强行擦了把满是鲜血的俏脸,有些颤抖的握着剑不断横劈竖砍,当丁谓最重的一击朝她袭来时,她举剑一挡,浑身力气都被这一击砍得击溃,剑都横飞出去。
她知道她可能快死了,只是在这样生死的关头里,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是她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益儿时他念的那句:
袅娜少女羞,岁月不知愁。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昨天中午码字码到一半停电了,一直停到今早才来电。
还好word可以自动保存,免去一劫。
因为新文要赶榜所以就先码的新文,码到现在才把这篇码出来,宝贝们久等了,已经快接近尾声了,还是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第九十章
微微扬起了他的佩剑, 丁谓猛的挥了下去, 被他精心布置在宫里的几万精兵蜂拥而出, 像潜伏在草场深山中的野兽,他们有无比尖利的爪牙,却小心的, 忍耐的,猫一般用肉垫藏匿着爪牙不漏一丝痕迹,只等时机到来, 然后猛的爆发。
一时间,就连赵祯的御书房都被紧紧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