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爵就站在他眼前,左手持剑,长身玉立,深色的长靴近在顾一砚鼻端,“本王死了,你也活不了。你既成了我,早晚都难逃一死!”
襄阳王的结局便是被包拯无情铡了,顾一砚心里也很清楚。
不过他却不信如今的包拯还会杀他。
血越流越多,顾一砚眼皮子也越来越重,他说不出话,只勉强看见天边呈出天狗食月的异观天象,整个天际染得鲜红,那一弯明月,仿佛是包拯额头上的那一弯似的,又亮又刺眼。
顾一砚两眼一翻,最终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展昭怀里。
襄阳王浅浅呼吸了一口,咽喉传来一阵轻微却明显的疼痛,一个无比荒诞的想法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他不是在做梦??他真的见到赵爵了??
展昭见他醒了,眉间的担忧不减反增,问道:“你怎么样了?方才运行周天之时,你气息反逆,脉象紊乱,险些走火入魔。”
襄阳王张了张嘴,嗓子口像冒着烟似的:“我见到赵爵了,在梦里。”
展昭现在对这些怪神乱与之事已经信了不少,闻言眉头紧蹙,将手又把上了襄阳王的脉,这一把,却叫他大吃一惊。
“你的内力……”
襄阳王表情紧张起来:“怎么?”
“你的内力,有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襄阳王本以为这恐怖的梦会是什么不祥之兆,没想到却重新得了内力,不由道:“真的吗?我可以正式开始习武了?”
展昭点点头,两人姿势本是过分亲密,喜悦之下却没人注意到这点,襄阳王更是冲昏了头的一把抱住展昭,“展昭!老子爱死你了!”
展昭愣了愣,片刻后襄阳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马上松开手脚,语无伦次道:“是朋友的爱,朋友的爱,我……不是,你是我的贵人,我最看重的朋友!”
“你懂我的意思伐?”
展昭心底其实是高兴的,面上却没有波动,只是微微点头,道:“夜已深了,早些睡罢。”
“你是不是不信??”襄阳王生怕展昭嫌自己恶心肉麻,又解释:“你别误会……我…..”
展昭道:“没有,睡罢。”
襄阳王只好安静的闭上嘴。
油烛一熄,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屋外的虫鸣声都小了,也不知虫子是不是也都睡了。
襄阳王睡不着,眼睛直愣愣的朝着床顶,试探性的扯了两下展昭的袖子:“我说真的。”
展昭没有回应,襄阳王以为他睡了,黑暗里小声笑了一下,“前面那句是真的。”
还没睡着的展昭眉头微微皱了皱。
哪一句?
说爱他的那句么?
第二天展昭便叫了王朝马汉几人准备去王府修房子,还没走出开封府的大门,包拯起了,却叫住了欲往外走的展昭:“展护卫,大理寺那边出了个案子,你随本府去看看。”
其实没什么案子,只是王丞相近日家中不合,到大理寺找范仲淹喝茶谈心,顺便也邀请了包拯过去。
展昭面容一肃,提剑跟上,包拯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不由道:“没什么案子,过去喝喝茶罢了。”
“傻小子,修房子不知道修慢点。”
展昭愣了愣,不解的看着包拯,包拯便摇头叹气:“你可是想王爷早点搬回去?”
展昭瞬间明白了包大人的用意,感激的看他一眼,包拯坦然受下,边走边道:“展护卫还是太年轻了。”
襄阳王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开封府就只有公孙先生和埋头苦读准备科考的颜查散在。
算算日子,也快到科举的时候了,也难怪颜查散读书读得废寝忘食,连饭也是单独自己吃,不与大家同桌。
书上写颜查散中了状元以后便会被包拯推荐远赴襄阳任职,襄阳也算襄阳王的地盘了,他不免鼓励颜查散好好加油,日后到了襄阳,自己也能关照关照他。
颜查散和襄阳王关系不错,不似开封府其他人那般带点生分,见着襄阳王了,直接问道:“王爷,你怎么会和展大哥睡到同屋去?”
襄阳王被口水呛了一下,白他一眼:“念书不好好念,净关心这些!”
颜查散举着书大声读了几遍,又好奇的放下书,“可我今早听张龙大哥他们说,夜里展大哥都是抱着你睡的,你就告诉告诉我吧!”
什么抱着睡!!那是他昏迷以后展昭怕他出事所以才搂着他给他把脉运气啊!
张龙他们又是怎么看到的啊!
还让不让人有点隐私了!
襄阳王气得跺脚,颜查散拿着书躲远了些,见襄阳王满脸通红,忍不住出声和他说笑:“还不好意思,赵大哥你脸红了。”
“没什么的,我们陈州那边,男人同男人困觉,也是常有的事。”
襄阳王听得一愣:“什么困觉?”
颜查散做个鬼脸,夹着书跑远了:“就是你和展大哥这样啊!”
开封府有毒吧!!之前那么可爱的颜小弟都被教成这样了!
以后一定要让小团小圆离开封府越远越好!
襄阳王气冲冲的回王府检查展昭他们的修葺进度,一进去,却只有趁襄阳王不在,可劲在王府里放风筝的小团小圆,襄阳王才刚进门,迎面又是一个风筝糊到脸上。
拿下来,还是丑得不忍直视的癞**图案。
襄阳王大喊一声:“赵德汉!”
“你画风筝不能画好看点吗!”
赵德汉笑得像个弥勒佛:“嘿嘿,王爷,老奴没学过画,自然入不了眼嘛。”
襄阳王左右看看,王府里连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不由奇怪道:“展护卫他们没过来给本王修屋子吗?”
赵德汉道:“没有啊。”
襄阳王只能又回开封府问公孙先生。
“先生!展护卫他们人呢?”
公孙先生阅状书的手抖了抖,咳嗽一声,“许是去大理寺办案了吧。”
襄阳王也没多怀疑,坐在书房里看公孙先生磨墨,看那砚台旧得都不像样了,公孙先生还在用,不由道:“圣上已给开封府涨过俸禄,怎么包大人还是这么抠门?”
公孙先生听了,笑了几声,“王爷可知包大人为何如此节俭?”
襄阳王:“为何?”
公孙先生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突然沉了几分。“大人他小时候吃过许多苦,历经千辛才做到了开封府的府尹。”
“展护卫刚认识他时,大人身上分文没有,包袱里就只有三块他家嫂替他准备的大饼干粮。”
“便是这样忍饥挨饿,他也终是坚持着千里迢迢到了京都赶考,一朝中第,出人头地。”
公孙策笑着摇摇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能懂得珍惜啊。”
包拯的身世襄阳王倒没什么印象,不由多了几分好奇,见着现在开封府也没什么案子可忙,央公孙策再讲些包大人的往事来听。
公孙策倒也不介意襄阳王耽误他做事,搁了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道:“大人有个儿时的外号,王爷可知?”
襄阳王摇摇头:“什么外号?黑妖怪?”
公孙先生多年涵养险些崩塌,茶都差点喷出来,半天才顺过气来,笑着道:“不是,是包三黑。”
“包大人家**有三兄弟,大哥包莹,二哥包颖,因为他排行老三,出生时又全身黝黑,所以小时候都没有名字,一直被叫包三黑长大。”
“他包拯这个名字,也是后来自己读书习字后自己取的。”
襄阳王点点头,“那他是不是因为长相怪异,小时候受了许多欺负?”
公孙策叹了声气:“何止是欺负?他爹娘生下他时,不愿要他,本是叫他二哥把他丢到树林里去,挖个坑活埋了。谁知道正挖坑时,来了好几只野狼,将他二哥吓得跑了,就没埋他。到头来,狼见了他那张黑脸,都不敢吃他,最后就又被他大哥给捡回来了。”
包拯是嫂子抚养长大的,这点襄阳王还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原因,“看来包大人童年的命运也很多舛啊!”
公孙策接着道:“他大哥大嫂待他恩重如山,但是却因做生意时,被当时的知府坑害,不仅家里的钱财全被骗了,连他大哥,也被知府随意安了个罪名,当街问斩。”
襄阳王听得动容:“那这么说,包大人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一心想做官,惩恶扬善,为政严明?”
公孙策:“不错。大人有句话,学生一直都记在心里。”
“他说,这个天下不公平,只有考取功名,做个好官,才能为这天下主持公道。”
“学生当时问他:大人考上功名,天下就能公平了吗?”
“他说……”
“我能!”
两人聊了才一会,包拯几人回来了,公孙先生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襄阳王心领神会,都没再说刚刚的话题。
不过包大人第一次遇见展昭时,竟然那么落魄,襄阳王忍不住私底下去问展昭:“展昭,听说包大人第一次见你时,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怎么还和他成了朋友的?”
都是一些陈年往事,襄阳王若不提,展昭都快不记得了,想了一会才道:“包大人那时候刚进京赶考,第一次出远门,怎知江湖险恶,到处都是骗子小偷,一不留神就丢了他的包袱。”
“展昭本是去那客栈里吃饭,见他肤色奇特,又一个人坐,而去那楼里的人点的都是大鱼大肉,他却只点了一碗粥,就着包袱里的饼子吃。”
“连客栈小二都嫌他寒酸,看见有人偷他包袱都没去提醒他,展昭看不过眼,直接替他把那贼人捉了,同包大人一块将贼送到了县衙。”
襄阳王听得认真:“后来呢?”
展昭微微一笑,“大人当时说要请我喝酒,翻遍了包袱却只有一锭银子,而他进考场就得花上这么多钱,展昭知他囊中羞涩,便说不如请我吃个饼子,赶了一天的路,我也饿了。”
“那他就真给你个饼子?”
展昭点点头,对那虽然又冷又硬,但显然是用心做的饼子还有些印象,慢慢道:“挺好吃的。”
展昭摸摸鼻子,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本是包大人好几天的干粮,却为了感谢他,被他们两人一顿就给吃完了。
是以包大人考试那天都是饿着肚子去考的,说来也有些惭愧。
展昭见他突然关心起了包大人的事,不由问:“王爷今日怎么对大人的事好奇起来了?”
襄阳王一愣,道:“没有啊,闲来无聊,问问罢了。你要是愿意给我讲你以前的事,我也愿意听。”
展昭看他一眼,有意逗他:“你不是看过后世的书,怎会不知道?”
襄阳王梗着脖子,撇撇嘴:“那书里写的,自然只是一笔带过,就写你是位出身江湖,但却选择站在青天背后持剑卫道的英勇侠士。难道会把你暗恋过几个女子,小时候有过什么糗事都写得一清二楚不可?”
“写书的人又不认识你……..”
展昭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什么暗恋过的女子?子虚乌有,无稽之谈。”
襄阳王有些八卦的舔舔嘴,“真没有?”
展昭目光坦荡,斩钉截铁:“没有。”
“啧,那为什么开封府对面卖烧饼的小兰姑娘,天天都说要嫁给你,还在摊位上贴了你的画像?”
提起小兰展昭就有些头疼,没好气道:“上次她见了玉堂一面,也吵了大半个月要嫁给他,后来还是白兄捉了一箩筐老鼠放她的推车上,才让她消停下来。”
“你总不能让我捉一箩筐猫给她罢?”
襄阳王闻言嘴角一抽。
长得帅真的也挺烦的哈。
虽然他暂时没有这种烦恼。
第五十三章
小皇帝病了, 包拯进宫回来便带回了这么个消息。
夏季刚过不久, 开封迎来了连日的绵绵细雨, 襄阳王已在开封府住了快半个月,房子修修停停,竟然才修好一面墙。
襄阳王也不知为什么, 明明感觉开封最近太平得不像话,展昭还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次让他去王府修屋子, 他都有事要做。
好在开封府也挺热闹,襄阳王呆的还行。
听包拯说赵祯这一病也有好几天,加上在和太后怄气,不愿好好吃药用膳, 病得越来越重, 说是想见襄阳王一面。
襄阳王晃了晃神:“想见我?皇上怎么又和太后闹僵了?”
包拯摇头叹气:“太后逼他纳妃,从前他未亲政,自然是敷衍着应付过去。如今皇上已不像小时候那般,说什么也不愿再听太后的。”
襄阳王抿了抿嘴,“皇上今年也十七了吧,其实该纳妃了。”
包拯却同他道:“他现在病得严重, 王爷进宫也勿同他提此事, 待他好了再说。”
襄阳王点点头,直接坐了包拯的轿子进宫去。快到宫门时碰见了太师府的人, 庞太师也坐在轿上,撩了帘子看着襄阳王的轿子, 本以为里头是包拯,等轿子停了,才发现下来的竟是襄阳王。
庞太师同襄阳王打了个匆匆的照面,神色已不似之前那般讨好谄媚,面无表情中带着一分冷然。
襄阳王未曾放在心上,理理衣冠,进宫去了。
襄阳王随带路的公公穿过抄手游廊,外头的雨淅淅沥沥打在檐上,珠烁晶莹,迷潆一片。
小皇帝的咳嗽声掩盖在雷响的雨声里,隐隐约约传到襄阳王耳边,他一听,连忙加快步子走到皇帝的寝宫门口,听得咳嗽声更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