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不必回避了,这是展大人,你认识的。”
秦钰似乎有些害怕见到展昭,支支吾吾的推辞道:“小团小圆没有规矩,恐防冲撞了展大人…..”
襄阳王既然从包拯那知道了她们母子三人和自己这身体也可能没有关系,心里不免少了点耐心,道:“没有规矩不会教吗?我襄阳王的子女,难道便是这副教养?!”
秦钰自打进入王府还是头一回见到襄阳王恼怒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马上道:“钰儿这就教……这就教,王爷别生气!”
襄阳王:“教也等吃了东西再教,你不吃,小团小圆也不吃吗?”
秦钰闻言,只能打消回避的念头,安安分分的带着两个孩子重新回了位置,头也不敢抬的喂孩子吃饭。
展昭瞧这妇人现在似乎不像之前那么无理取闹,看他的时候隐约可以瞧出一丝心虚的意味,心中对包大人的推测更加肯定了起来。
她和孩子,一定与真正的襄阳王无关。
第四十二章
老徐是江南人, 好甜口, 做的东西也都是精致清淡的一号, 早膳备的便是奶汁鱼片,杏仁佛手,糖蒸酥酪, 莲叶羹和水晶冬瓜饺。
赵德汉替每人都盛了一碗莲叶羹,襄阳王先前的栗粉糕和碧粳粥都凉了,也就放在一边没再动。
小团从娘亲那喝完了粥, 坐在椅子上晃了晃两腿,瞧大人们都各吃各的,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悄悄伸手拿了一块不被人关注的栗粉糕, 小心翼翼的藏到了袖子里。
小萝卜丁自以为的**无缝, 早被襄阳王和展昭二人看在了眼里,襄阳王瞧他拿了一块又去拿,不禁出声道:“小团,你袖子里藏的是甚么?”
小团的偷偷摸摸被抓了现行,小脸憋得通红,两手背到身后拼命摇头。
襄阳王声音沉了两分:“怎么, 还不愿说实话?”
秦钰刚刚正忙着喂小圆, 一时也没注意小团的动静,见状马上搂过了小团, 紧张的问:“团儿,娘说过的,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撒谎,告诉娘,你拿东西了吗?”
小团委屈的扁了扁嘴,将袖子里已经快碎成粉末的栗粉糕拿了出来,带着哭腔道:“小团不是故意的,娘,我只拿了一块栗粉糕…..”
襄阳王见他一哭,心顿时软了,轻声道:“本王并非想怪你,只是想知道你藏这栗粉糕做什么?要是没吃饱,桌上这些怎么不吃?”
秦钰的心也揪作一团,哀怜道:“王爷,小团年纪尚小,许是贪玩,藏了一块糕点在袖子里,还请王爷别责罚他……。”
小团闻言马上否认道:“娘,小团不贪玩,不会浪费粮食的!我不是为了玩……..!”
襄阳王微微挑眉:“那是为了什么?”
小团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害怕下一次就吃不到了……”
他和姐姐还有娘,已经饿了太久了,从他懂事起,就没吃过几次饱饭,再加上……..
再加上这里是王府,不是他的家,他们不可能永远呆在这的,说不定下一顿饭,他就吃不到这些好吃的了。
他也不敢藏那些热气腾腾的新鲜东西,看见这个栗粉糕没人吃,才想偷去藏作干粮,大家都不吃,为什么不能留给他们以后吃呢?
襄阳王垂了垂眼睛,放下筷子,小团就坐在他左侧,他便伸手将孩子软软的小手拉到面前。
秦钰提心吊胆,死死盯着襄阳王的动作,直到看见襄阳王只是取了巾帕替小团擦手,她的一颗心才放下些许。
襄阳王一边擦着小团肉呼呼的小手,一边淡淡道:“襄阳乃是本王的封地,虽比不京都繁华,百姓却也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你们秦家的酒铺生意不错,难道会让小团小圆饿肚子么?”
秦钰脸上霎时惨白,本是花容月貌的一张俏脸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没…..没……,没饿过肚子。”
小团不解的看着自己娘亲,她教他不能撒谎,可从他们来了这起,就一直在撒谎呀。
“哦,是吗?”襄阳王暗道这女人比他想象里还要好诈一些,也不再咄咄逼问,不慌不忙的的喝光了自己碗里的莲叶羹,然后便看着旁边也在安静喝粥的展昭。
秦钰束手束脚的喂完了两个孩子吃饭,随后就带着孩子退下了,襄阳王没再出声阻拦,手撑在桌上,眼睛似是看着展昭,又像在发呆。
展昭半点不恼,还他一笑,“王爷在想什么?”
襄阳王什么都没在想,吃得太饱,出会神而已,被展昭一问,突然就有点尴尬。
“没想什么。”
这展昭也是怪啊,为什么同是江湖里的人,他平时也是沾了许多人命血腥的,自己同他呆在一块,却半点也不觉得压抑,反而觉得吃饭这么烟火气的事儿,一下也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他的那双手也相当好看,不管是握剑还是握筷子,都纤长干净,风度优雅。
襄阳王见他也慢慢吃完了,开口道:“展昭,你……。昨夜说的教我练剑,可还作数?”
展昭微微一愣,“自然作数。”
王府的后院地界还是大的,展昭随襄阳王穿过长廊一路走去,瞧见了赵德汉引以为傲的王府菜园,向来冷静自持的面庞上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是……..”
襄阳王笑道:“自给自足嘛,如今只靠着那点朝廷的俸禄养家糊口,自然要想点法子才行啊!”
“怎么,展护卫觉得有何不妥?”
展昭摇摇头。
这个法子甚好,回去也可以让开封府也试试,一向节俭的包大人一定会很高兴才是。
展昭就在后院里教他练剑,襄阳王是从零开始,展昭便先教他持剑的姿势。
以树枝代替利剑,展昭把着襄阳王的手,等襄阳王握稳了,展昭才道:“专心练剑,是一个剑客最基本也最难能可贵的修养,你要当作我不在你身边,此处只有你一个人。”
展昭这么大个活人就在他旁边,而且两人的姿势还出奇亲近,要襄阳王把他当作不存在,也太难了。
襄阳王努力集中精神,胸腔里还是传来如擂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搅得他无法静下心来,只能道:“我做不到。”
展昭更加握紧了他的手,襄阳王只觉得覆在自己手上的那股力量突地重了很多,不过是一只树枝罢了,在他手中,竟然开始有了一丝剑气和杀意。
襄阳王渐渐被手上那股嗡嗡震颤的力量吸引去了注意,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竭力感受着展昭传递给他的那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一时间天地好像都失去了声音,襄阳王闭上眼睛,森寒的剑气直接从树枝的一端慢慢席卷上了他的胳膊。
襄阳王缓缓举起了树枝,向天一指,平举当胸,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被迎风挥出的剑气震得后退。
襄阳王忍不住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展昭已经松开手了,正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
襄阳王又惊又喜:“我怎么会握剑的?”
展昭道:“身体已经有了记忆,哪怕你不会武功,拿上剑时,也会有习惯的动作。”
“只不过……..”
襄阳王见展昭眉头深锁,不禁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赵爵的任督二脉早已打通,你不会用他的内力,依旧无济于事。”
襄阳王被迎面泼了盆冷水,心中极其郁闷:“这个不能学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会有些费神。”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通三关,行周天的。习武本就是机缘之事,强求不得。
后面的话展昭没告诉他,许是襄阳王身上的愿望太强,他也不忍直接道破,又或许是他也太想尽他所能,去帮襄阳王。
襄阳王笑了笑,知道展昭也不是有意打击他的自信心,于是道:“没事,尽力而为,若我真不能习武,也算不了什么。”
展昭重新站回他的身后,牢牢收紧覆在襄阳王手上的手,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天气的关系,襄阳王的手中一下有了种会当临绝顶的气势,明明只是站在平稳的后院中,却像身处很远的孤峰上,面上还有云层一般萦绕过来的风。
襄阳王握好了剑,展昭便把着他,使了点劲,将树枝向前舞动:“树枝不比真剑,剑有扁平也有锋刃,要用锋刃的一面接战,执剑方才顺手。”
襄阳王一听他说话又不由自主瞧着他看,手上便失了力度,展昭面色一肃,手顺着襄阳王的臂膀用力一抹,道:“看剑,别看我。”
襄阳王吃痛的移开了眼神,集中注意力,顺着展昭的用力方向,狠狠往前一刺,展昭目光如电,又把着他将树枝由前往后画了个圈,只见地上灰土一扬,草地上瞬间被划出一道深三寸,长三尺的可怕沟痕,干净利落,狠辣无情。
襄阳王不由啧舌。
这还只是根树枝而已…..要真是把剑,地都完全裂开了吧??
展昭见襄阳王悟性也高,神情缓和一些,笑着松开他道:“看来用剑对于王爷来说并非难事,明日我便教你如何运转气息,调度内力。”
襄阳王松了口气,搔搔下巴,“那你明天何时来?”
展昭想了想,“忙完了就来。”
襄阳王心想,开封府的公务多之又多,这么句话,岂不是等于变相拒绝自己了?
展昭看着襄阳王满脸的“求你快来行不行”,似乎十分闷闷不乐,略一迟疑,又补充道:“近日无案子可办,清早巡完逻就可过来。”
襄阳王面上有点烧,点点头,努力忘记自己刚刚好像太过明显的表情,自我安慰道:展昭一定不是看见了他的表情才又补充那么一句,嗯。
他也没有很心急,真的。
第四十三章
东京开封有道风景, 不过却与别处出名的不同, 但凡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展大人巡街之时, 不论是繁华还是幽僻的地界,除了宫里的人,一律都想凑到街上和展大人打个招呼, 若是能得展大人一笑回应,那当真是够吹嘘上好几个月的。
不过展昭事务繁忙,能亲自上街巡逻的时候很少, 他上街时便显得更加稀罕起来。
挑着菜筐的大婶还没走到自家摊位上,远远瞧着展昭了,恨不得将挑的这些新鲜蔬果全送给他,菜也不愿卖了, 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高声喊道:“展大人,今日来巡逻啦?”
展昭笑着回道:“随意看看,婶子日日早起,辛苦了。”
大婶的一颗妇女心都被关怀得熨熨贴贴,笑得合不拢嘴:“不辛苦不辛苦,展大人随便拿些菜回府上, 也算婶子的一点心意!”
明知展昭不可能收下, 大婶还是不死心的挑了几捆最新鲜的菜,送到展昭面前。
“这都是大婶自家种的, 多少拿着点,大婶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你们开封府为了咱们老百姓可算是够尽心尽力的了,你就拿着罢!”
展昭摆摆手,正想往后退去,其他人见大婶开了先河,也开始纷纷拿着自家卖的东西,一拥而上,挤破脑袋地往展昭这边送。
“展大人,这是我家自己做的绿豆糕,您拿点儿!”
“还有我家的蜜饯果脯,也不多,展大人……..”
“展大人……..”
“展大人………………!!!”
展昭进退维谷,吃不消百姓们的好意,只能施展轻功离开大街,躲进了偏僻的阴暗小巷。
“哎?展大人呢??刚刚还在这呢?!”
“嗨,又让你们吓得飞走咯!”
“都赖你啊张婶,先前不是说好了不给展大人送东西了么?把他吓走,下次咱们又得等上多久才能看见他了啊!”
卖菜的张婶手足无措,低着头绞手指:“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先前想的好好的,见着展大人就给忘了!”
人群中也来买菜的赵德汉目睹了刚刚的全过程,默默的叹了一声气。
诶……要是王爷能有展大人万分之一的魅力,王府岂不是就不愁吃穿了?
他也不用每次出来买菜的时候都假装不是王府的人,害怕那些卖菜的老太婆们下一秒就会把菜扔他脸上。
可以说是很心酸了。
而展昭躲进了巷子里,随意找了户看上去无人在家的人家,轻身上檐,准备从这家的屋顶离开。
刚一上去屋顶,往下一看,却见这户人家似是已经久无人住,四处都是青苔蛛网,断壁残垣。展昭左右打量片刻,往前蹿了几步,突然瞧见院子后的井口旁边竟然躺着一具尸体!
展昭马上跳下地面,提高了警惕,打探出附近没有人在,这才跃到尸体旁边,俯身检查起来。
古井旁边满是悚然的气息,混着泥土和腐尸的味道,实在算不得好闻。
展昭将正面朝下的尸体翻过面来,地面的血迹已经全部干涸了,呈现出浓浓的黑色。
此人似乎已经死了好几天,浑身完全僵直,尸身也变成了青白色。即使面上的腐肉还没被蛆虫吞噬殆尽,却也让人无法辨别生时的容颜。
展昭打量他的穿着,一时也看不出他是做什么的,仔细搜了死者的身,摸到一块巴掌大的硬物,展昭将此物取出,却发现赫然是与他一样的御前侍卫的令牌!
此人是被人一剑穿心所致命的,展昭沉思一会,却不知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光明正大的杀人,连尸体都不处理一下。
而且更让他不解的是,为何死者会到这么个偏僻的废宅内,还被人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