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肯,她们还能拿出中年妇女杀手锏,直接把码头这么一块地闹得跟菜市口那么热闹,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于是场面立时热闹起来。
而便在这时,一道马鞭声裂空而来,无形的声波瞬间震摄住了场面。
聚拢成圈的人群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位瞧着就气度不凡的贵公子,如今正一点点慢条斯理地,将抖开的马鞭一圈圈套起来理好。
对上御君辞询问的视线,林湛阳笑得十分自然。
“你来也是正好,赶巧我这里缺人手呢。”
御君辞一点头,对身边一使眼色,陆成这个人形自动翻译机条件反射便开口:“王爷让林少爷放心,若是京兆尹贵人事忙不接这桩案子,司里倒也能理出个头绪来,可代劳。”
旁边知道这位是什么深浅来路的听见这话,惊得恨不得眼珠子都突出来,瞬间表情管理失败。
输了,真的输了。
这么徇私枉法真的可以吗?你心亏不亏?
司里,在皇城什么地方可以这么指代?
镇府司。
草他妈啊,这是家长里短的亲戚纠葛分分钟给你投诏狱的节奏啊!
这、这林姓人家到底是哪路大神,居然能劳动这尊煞神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湛阳刚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
“没事,惹了你我请他去镇府司喝茶。”
恐吓,赤果果的,马鞭都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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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点字句,昨天写得晚,一早起来遣词造句读得我想删文QAQ
第七十四章 兰台
贾家今日本来喜气洋洋的, 老太太史太君年纪大了,觉轻,难得睡了个好觉。她醒过来便觉得精神头不错, 由大丫鬟鸳鸯伺候着梳洗,外头一个丫头撩开门帘进来通报, 说是二太太过来请安了。
如今荣国府上下一应大小事务,都是由琏二奶奶掌管着, 二太太王氏已然从人前退下来,可毕竟琏二奶奶年轻, 有些事做不得主,她这个当姑妈的便也会帮忙支应着, 对府上的诸事心里也有个成算。
贾母受了安,便问起来她今日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外孙女黛玉来。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今早儿我还听见外头雀儿叫呢, 指不准便是今日呢。”
王夫人面上和气地笑应了,心里头好悬没翻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又不是喜鹊出来了,还有不叫的雀儿么,这也值当做由头说?
老太太这分明是偏心眼到家去了,满心满意就惦记着那么个外嫁女。
面上王夫人还是道:“到底是老太太见识不凡呢,我便说今日头天也格外蓝些……方才收的消息, 林家的船已经到了。”
贾母喜上眉梢,忙问可有安排了人去接人云云,王夫人心中有些腻歪, 面上之温温笑着道早派人去安排了,不多时便也当能将人接回来,给老太太好生瞧瞧。
“敏姑娘最是个标志人物,林姑爷也是一等一的好人品,他们倆生出来的林姑娘,怕不是天上仙女下凡呢。”
这是过来给老主人纳福的赖嬷嬷说的吉祥话。
她跟着伺候贾母了一辈子,一家子都是正经家生子,最得信任。如今年纪大了被子孙接出去荣养,不伺候人了,却也惦记着主家,时不时便回荣国府找女主人叙旧。正好贾母也上了年纪……总之这赖嬷嬷就是与旁的人不同,小一辈的少爷小姐瞧见了都得喊一声奶奶的。
所以也莫怪她最了解贾母了,这话一说便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地连声应是。转投贾母又被这话勾起了回忆,陷进里头去了。
当年贾敏在时,那才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脚出八脚迈的,什么德容言功,样样都拿尖出挑的……
只可惜现如今家里头不景气了,跟前养着的这几个姑娘都比不得,不成气候。
那可不是么,全天下有谁能比得过你的敏儿。王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数着腕上的佛珠,只当没听见这话,自然有沉不住气的蠢货上赶着替她开口。
“老太太这是糊涂了,几个小的自然没这个福分,老二家的元春可是打小在老太太跟前养大的嫡亲孙女,想来是不差的。”
大房的邢夫人阴阳怪气地开口。
贾母听了就冷下脸:“你这蠢妇给我闭嘴,白白的好兴致全被你给败坏了。”
邢夫人被她瞪了眼,下意识便一缩脖子怂了。
转头纳闷起来——她又说错啥了……那不然老太太的意思,是贾元春受的教养还不如贾敏那会儿?
啧!真是夸你也不好,难伺候。
贾母瞅见老大这续弦回来的倒霉老婆就觉得眼睛胸口疼,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眼皮浅得丢份……
人真是比出来的,和邢氏一比,王氏都是贤内助了。
眼见着贾母这边就要开始唱大戏了,外头忽然起了喧哗,哭喊叫嚷便穿透门帘传进屋里。距离有点远,听不真切。贾母便让人将人叫进来回话。
进来的是个仪容有些狼狈的年轻丫鬟,慌慌张张见了礼,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像是刚跑了一段路似的,鬓发也有些散乱。
瞧这模样,真个是可怜孩子。
贾母自诩是慈善人,刚想开口问呢,王夫人已经拿出当家奶奶的气势,不咸不淡地问询起来。
“这是怎么了,就在外头吵吵嚷嚷地闹起来,叫外人瞧见不是看了笑话去……”王氏拨动着佛珠,木着脸,“你这孩子瞧着倒也有些面善……这不是该跟去码头将林姑娘接回来的么?”
可不是!我就是去接人的啊!
来通报的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抖着声线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开口:“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事不好了,林家少爷把、把府里派去接表姑娘的人,都给一应捆了送去见官了!”
“……”
空气瞬间安静。
贾母正眯着眼让鸳鸯给自己按额头呢,听见这话猛地睁开眼,哪里还有一丁点睡意。
鸳鸯的手僵在半空里,傻住了。
邢夫人正哂哂饮茶呢,一口茶入口,听见这话噗地一声就给呛了出来。
王夫人被她这么犯蠢给招回神:“我恍惚听见你方才说了什么玩笑话呢?”
“奴婢没开玩笑,真是这样,已经捆着送去衙门了!两位嬷嬷并几个轿夫奴仆……一个没少!”
邢夫人呛完了,才恍惚纳闷:“林家还有少爷?”不是说贾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么,折腾了十几年跟前也就一个赔钱货女儿,好容易生个儿子,小小年纪没立住便去了么?
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个林少爷?
“邢氏,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关键时刻还是贾母开口阻止了邢夫人继续犯蠢。王夫人也识相装起哑巴,当木头人了。
闹进衙门,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捅出什么大篓子了。这事儿左右有史老太君接管,她不掺和……这不可能!
派去接人的两个嬷嬷里就有一个是她陪房的周瑞家的!王氏嘴上不说,心里可有些急。
贾母让鸳鸯把自己搀扶起来,一双老眼睁开来倒是显出十分威严,沉下脸:“到底怎么回事,你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仔细交代清楚了!”
好端端一件喜事,怎么转眼就闹成这样了?
那丫鬟快哭出来,心里暗暗叫苦,她就说这活儿不好干,她是个笨嘴拙舌的粗实丫头,伺候周瑞家的呀!
想到码头那场景,这丫鬟便是一个哆嗦,要她选,她宁愿跟着周瑞家的奶奶一同被绑了,也好过跑回来送信……还要回忆一遍当时两位嬷嬷都干了什么蠢事。
更重要的是,还得被迫回忆那两尊罗刹海里夜叉的……种种凶态。
简直噩梦。
那丫鬟一边怂一边扑通跪下来麻溜地磕了个头:“奴婢跟着两位嬷嬷去码头等着接人,看林家船到了便过去帮忙搬东西,嬷嬷们只说老太太惦记着外孙女,早等着要见见林姑娘……这也是一片慈心。林姑娘看着还没说什么,林少爷便说两位嬷嬷怕不是坑蒙拐骗的拐子……非要让人将人捆了见官。”
“这!岂有此理!”贾母听了便对这素未谋面的林家小叔生出不喜来,这人做事,也太跋扈随性了些。
“这儿可是皇城,天子脚下,他当还是扬州那可以由着他性子来的么!”王夫人原本还以为是贾家那些愚蠢奴才冲撞了什么贵人呢,现在听下来,自家这不是合情合理,完全没毛病。
没毛病就好,他们理直气壮,王夫人自觉腰杆直了。
“这不是胡闹么!”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却是不知道在外头听了多久二老爷贾政,负手迈步进来,眉头皱得死紧:
“见官,他要送去见什么官?这等琐碎事务也值当劳动衙门么,他当衙门是什么地方,由得他进出怠慢?此子为人当真欠妥。”
政老爷从来最讨厌纨绔子弟,林湛阳这还没露脸,作态已然是十足的跋扈纨绔,整日寻衅滋事的性子初具雏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苗子。
他还有一句没说出口。
如海聪明一世,想不到却也是个不会教养孩子的人。
小孩子不懂事,哪里能惯的?
更别说那还是个过继来承嗣的弟弟,明面上的弟弟,当儿子也合适……得撑起林家顶梁柱的男人,哪里能由着他性子来。
这是已经摆明了不满了。
政老爷过来是来给贾母请安的,没想到还能听见这么刺激的事。
想想他贾家一直其乐融融好些年,最是积善积德之家,这么冷不丁就闹出官司来。
关键还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政老爷琢磨着便觉得丢人,想想明日便不乐意去工部点卯被人看笑话了。
贾母最看重这个儿子,听这话听出苗头来,也放下心,对吗,她就说,这点小事怎么就闹去见官了……
你去见也就罢了,也得官老爷肯管啊。
贾政听着亲娘这番话就点头,一点不着急,老神在在地坐下来开始喝茶,心里已经琢磨着等林湛阳之后过来拜见他的时候好好教训个两句。
定要他知道何为国之重器,何为官威赫赫。
至于你说林湛阳跟贾家非亲非故的,做什么来拜见他?
这不废话么,荣国府和林家可是正经姻亲关系,林家初来京城,这往日丢下的人脉不得一一捡起来?那些同年故旧的,哪里有这血浓于水的姻亲关系来的牢靠?
——林湛阳这个过继来的嗣弟,就算一点血脉关系也没有,荣国府这一趟也免不了的。
荣国府这边是这么觉得,而且很肯定。
贾政跟他大哥贾赦在外头赶巧遇上的,两人在门外听了一截,贾政心里义愤,也顾不得往日的什么兄友弟恭便先进了门隔空教训起人来。这边贾赦等他二弟落座了,才慢悠悠给贾母请了安,一如既往地连同他媳妇一起被老太太数落嫌弃了遍,这才做到自己位子上。
听见贾政信誓旦旦说着“他要去见官,也不会有哪个衙门肯收”,贾赦耷拉的眼皮才掀起来,眯着眼跟看戏似的瞅了他二弟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要如此,哪儿还用这小丫头急赤白脸跑回来救命呢。”
贾政:“……”
贾母:“……”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面对众人的目怒而视,赦老爷说完就又耷拉下眼,任凭贾母敲着乖张骂他没个好话。
政老爷也皱眉:“大哥,你往日糊涂不省事倒也罢了,可这官场上到底与市井不同,又不是看热闹,衙内大人们日理万机,怎会操烦这等小事。”
贾赦撇撇嘴,心道老爷我天天日程繁忙,到没见你这个三天两头请假在家里高谈阔论的工部员外郎有多“日理万机”。
那丫鬟可惨了,苦着脸,她刚想应大老爷的话啊!
别说,大老爷这话最符合逻辑啊!
可跟贾家你讲什么逻辑呢,那丫鬟放弃治疗——反正,她也努力过了。
嬷嬷们见谅,不是她不搬救兵,实在是嘴笨说不清楚……关键主子们也不相信这回事,不然等衙门里派人来了,不用她说也自然就……
这人真是经不得念,这丫鬟刚想呢,下一刻就有看门的丫头撩开帘子禀告了:
衙门里来人了,说要请管家的大人去衙门里认人呢。
完了还补充一句,那人自报跟脚的时候说的是……御史台。
啥玩意儿……?
御史台是怎么扯进来的?
不是说那个……送去京兆尹么?
连那小丫鬟也一脸懵。她后半截没参与,被林湛阳瞧了个顺眼派她回来通报的,路上囵吞听了一耳朵那个“司”是什么镇府司的意思。她还没弄清楚镇府司是个什么地方,正打算完事儿了去打听打听那是什么地方……
这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御史台啊。
御史台是干嘛的呢。
正经的主职算起来,是中央行政监察机关,也是中央司法机关之一,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些扩充产业……这里不细说。
那你看主职,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虽然说这御史台、京兆尹和九门提督府都算是司法机关,都能审案子抓人,在皇城这一个牌匾砸下来十个人里有九个戴官帽的地方,四舍五入职权的确都差不多……但那只是一方面。他们各自还有些细化分工的。
比如说御史台的日常是进谏撞宫柱,闲着没事骂骂人讽刺个同僚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