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真选组对峙的那几个攘夷志士,完好无损地越狱出来了,跟着桂一起找了一个新的根据地。几个肌肉隆起的大老爷们和一只白色企鹅一起挤在狭小的房间里,茫然地听着桂讲故事。
“这个位置就是长门萩,城东的方向有个松本村。”桂展开一张地图,手指往长洲方向一点,“老师就是在这个村庄里,建立了后人皆知的松下电器——”
“……那个,不是松下村塾么?”一名志士弱弱问。
“——松下村塾。”桂神情自若地改口——让桂先生来回忆没关系吗为什么觉得记忆变得更加混乱了——“一开始老师是带着银时旅行到松本村的,渐渐有穷人家的孩子来蹭课,松下村塾才渐成规模。”
银时的话,就是那个银色天然卷的男人吧——松阳往小房间门口看了一眼,男人果然背靠着门坐在那,哧溜哧溜地舔甜筒。
如果跟以前的自己认识最久的人是银时,由他来负责讲述回忆不是更合适吗?奇怪的是,银发男人的语气神情没有任何一处能体现这点。他对于“吉田松阳”这个名字相关事情的淡漠态度,简直像是跟这个人有什么过节似的。
“第一年村塾还没完全修好,教室有半边还是泥土地。于是有的时候老师会在庭院的树下,田地的旁边,别人家屋顶上给大家讲课。”
桂见松阳依然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说:
“对了,先从学生开始介绍会不会好些?老师说银时是自己打小钢珠输钱后拐回来的,这个还有印象吗?”
门口的银发男人动了动,似乎想回头反驳什么似的,最后还是放弃了,烦躁地挠着头毛靠回了远处。
[真的没有印象]
“银时来到村塾半年后,”桂依然很有耐心地讲述着,“高杉晋助过来踢馆,然后我……”
高杉晋助。
脑内的深处,突然被这个名字刺激到了神经。
——这是我必须记住的名字之一。
松阳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拿过一张纸刷刷地写:[你是桂小太郎?]
桂似乎懵了一下,刚点了头,又见他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坂田银时?]小短手指着门口的男人。
这两个人从头到尾就只被称作“银时”和“桂先生”,他一开始甚至没把他们跟那些莫名熟悉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我认识你们喔]
写出这句话的松阳超级激动。桂也变得激动起来,拿了那张纸给银时看,说:“老师想起来了!他还记得我们的名字!”
银时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皱着眉“啊?”了一声,说:“伊丽莎白本来也认识我们啊。喂,别到最后是你家的伊丽莎白失忆了喔,然后性格大变,又写敬语啦又练了一手好字什么的。”
不由分说地给桂泼了盆冷水,银发男人把手伸进衣服里挠了挠,慢悠悠地爬起来。
“肚子饿了,不奉陪了。”
看起来超像废柴大叔的家伙揣着他的木刀,溜溜达达地就走出了攘夷志士们的屋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桂跟他讲了很多很多属于“吉田松阳”这个人的回忆,讲了两天两夜都没有讲到头。松阳像个瘪掉的气球一样把腿缩进白布下坐着听,越听越觉得……羡慕?
——光是能够深切地在这个世间留下印记这点,就是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所以我都说了,你自己就是松阳老师啦!”桂一次次严肃地强调,“拜托至少要相信这点啊!”
本来说是星期二的临时工,结果在桂身边留到了星期五。尽管没法看见自己白布下的身体,但是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确在一点点消融,落进存在于某处的巨大光河中,然后源源不断地输送向另一个不知名的个体。
——以这样的状态,的确没办法在这个世界长时间停留。
获得了这个认知,却暂时忘记了没法久留的原因和解决方法。松阳怕桂担心——刚告诉他这件事时,这孩子好像又要哭了——特意事先跟他说明,如果有一天他突然跟伊丽莎白换班了,他一定还会在星期二的时候回来的。
“真的会回来吗?”
[嗯,会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银时其实也在他们身边不远处。说来奇怪,虽然那家伙一副“懒得管你们”的表情,但总是会以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出现在他们附近,光是“你们再跟踪阿银我就报警了哦”这句话,松阳已经听了不下百十遍了。
松阳也跟桂讲了些太宰先生的事。他用的总结词是“跟我一起乘坐人生最后一趟列车的好朋友”,桂还在高兴说“老师交到了很有趣的朋友啊,什么时候也让我上车坐坐”,旁边的攘夷志士已经忍不住吐槽出声:
“……等等桂先生他们是在花式自杀吧!”
[只是在浴室里烤鸡翅的社交活动罢了]
“……那就是烧炭自杀吧!”
[下雨的时候,突然就想在河水里泡着]
“……就是跳河了吧你们!”
桂依然满脸状况外,等反应过来,抓着松阳圆滚滚的身子使劲摇:“老师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啊啊啊啊啊!人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能跟我说啊啊啊——”
“你啊,”银时坐在他们身后的窗棂上,死鱼眼没精打采地望着松阳,“不是那个吧?那个什么……体验濒死的快感?”
松阳歪头想了一会儿,写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呢]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尽整些搞不懂的怪癖。”银时坐在那嘀嘀咕咕。
桂大概真的以为这是一种什么病,着急要拉他去找心理医生,他忙哄着桂:
[不需要担心喔。如果遇到想要珍视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治好啦]
他写这句话的时候,银时就坐在一边看着。似乎在那一瞬间,被极其温柔的记忆袭上心头,银发男人忍不住牵起嘴角,又慢慢敛了笑意,暗红眼眸里的神情却比哭更狼狈。
“这两天万事屋有工作”——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直到松阳完全消失的前一刻,日常像个跟踪狂似的银时再没出现过。
第63章 今天的太宰在打架
意识化作柔软的光粒,飞速穿过巨大的光河。
松阳一头扎进冰凉的河水里。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也依然被呛了好几口水。身体本能地拼命向上游动,直到浮出河面,他才仰起头来,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头顶有阴影飞速坠落。
“梆!”
硬物直直砸到了松阳头顶,一瞬间他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嘴里吐了几个泡,重新被砸进水里。
松阳揉着头顶,费劲地在水里睁开眼睛,看清了同样眼冒金星的黑发青年。
松阳:……
看来他的脑壳比太宰硬得多。太宰脑门上肿了个大包,自从被捞上岸来就一直昏迷不醒。松阳无奈地捋开湿漉漉的刘海,从河里爬出来,拎了太宰放在背上。
他熟门熟路地把太宰背回他的小公寓,从门口的信箱里摸钥匙时,摸出一堆花花绿绿的jk援交小卡片来。好容易喀啦喀啦地打开公寓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郁到呛鼻的咖喱气味。
看来上一回跳河,太宰又没能自杀成功。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家伙到底过着怎样无可救药的生活啊。
松阳任劳任怨地清理了堆成小山的垃圾,忍无可忍地丢了沾满咖喱的餐盘,收拾干净房间。倒不是他天生洁癖或者爱收拾什么的,主要是以前偌大一间村塾也是他一个人打理,硬生生把一个天照院奈落首领逼上了人妻的道路。虽然太细致的家务活依然苦手,但是保持房间干净还是可以做到的。
太宰大概是傍晚时分醒过来的。他隐约闻到了米粥的气味,就在床上欢快地蹬被子:“松子松子是不是松子——”
松阳拎着汤勺靠在房间门口,颇无奈地看着他。
两人的晚餐是在小卧室里解决的。因为太宰不肯离开暖乎乎的被窝,就在床上架了个病号桌,他俩一人一头,坐在床上喝掉了一大碗白粥。
“松子最棒啦。有松子的地方就很安心喔。”
太宰舔着嘴角的米粒。
“结果那天还是被路人捞上来了,可恶!我真的以为松子丢下我一个人死了,这两天一直觉得超寂寞的……连搭讪咖啡店小姐姐的次数都锐减成一天一次了。”
……看起来还是有搭讪的心情嘛。
松阳放下筷子,在太宰的电脑上敲字,大致讲了这两天变成一只白色企鹅,然后遇到了以前的学生的事情。
说来奇怪,自从想起了他们的名字,脑海里的确偶尔开始出现模糊的画面了。有时是银发的孩子叼着糖从他面前跑过去的样子,有时是孩子们在道场里练习的画面,就连“松下村塾”的模样,也似乎在回忆里出现了一个轮廓。
他的记忆就像一滴滴在宣纸的清水一样,以松下村塾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缓慢地延伸清晰。
太宰嘴里咬着勺子,看得很认真。就在松阳敲到银时一直表示不相信的时候,他突然插嘴道:“刚刚就想问了。这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啊?”
啊?
松阳放在键盘上的指尖一顿,敲出一行字来:[跟小太郎一样,我们以前也是师生喔]
“嗯……但是,的确在爱着呢。”
太宰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嘴角勾了个洞悉一切的狡黠笑容。在松阳反复检查是不是自己敲的字有容易被误会的地方时,他已经向后一仰,倒在了被子上:
“这个世界也有各种各样的师生啦。像定番一样时不时跑过来用‘罗生门’捅老师的学生也是存在的喔。”
[那天那个叫芥川的男人,是太宰先生的学生吗?]
“大学时代开了一门‘如何优雅而高水准地自杀’选修课,他是学生之一。”
松阳笑了起来,没有再追问下去。太宰吃完了满满一锅粥,打了个饱嗝,总算知道自己乖乖地拿去厨房洗干净,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打游戏。平常没有什么自杀企划的时候,他俩就会像这样各做各的,一个看书一个打游戏,就算整个晚上都不一句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超喜欢跟松子相处时的距离感喔。”太宰曾经这样跟他说过,“已经很久没有试过在一个人身边如此放松了。”
就像约定俗成的默契,松阳也不去深究太宰在侦探社的工作,或者房间墙壁上的弹孔,或者时不时走在路上就被奇怪的黑服党找茬,或者出门买菜被拖上黑色面包车这样的事——
……果然还是应该在意的。
他被铐在正正方方的一个石柱上,背靠的墙上全是以往被拷问人凝结干涸的血迹。大概脸上的神情太过状况外了,惹得面前的黑服大叔超生气地朝地上开了几枪,用发热的枪管顶住他的额头问:“你就那个跟太宰治同居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人虎’的事?”
不是女人,不知道,不关我事——如果可以说话,松阳大概可以飞快地否认三连。但是他光张嘴不出声的举动同样惹恼了对方,偌大的地牢里一声枪响,松阳头边的墙壁被击出了个弹孔。
我以前会不会打架呢?
这样思考着的松阳,手腕猛一用力扯断了镣铐,一拳把开枪的黑服大叔嵌进了厚实的墙壁里。
哦,会的。
混战中,他摸过枪,摸过小刀,始终没有找到特别称手的武器,干脆赤手空拳地跟莫名其妙的黑服们缠斗在一起。躲避子弹这种有点非人类的事情,自己的身体似乎也非常适应,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看来以前的自己还是很厉害的喔,松阳稍微有点沾沾自喜。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朴素的战斗方式了。”
地牢阶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戴着礼帽的矮小男人。他也并没有再说什么,面上带着略兴奋的笑容,足下一蹬就跃入混乱的人群中,然后轻轻地触碰了松阳的身体,掌心下一圈红光。
似乎一瞬间就失重了,松阳原本灵活腾挪的身体被提至半空中,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颗子弹不偏不倚穿喉而过。
痛感当然是有的,但是因为是致命伤,愈合的速度也相当快。让他有些在意的,是从喉部伤口飘散出来的一团黑雾。那个活体的雾状生物在空气里停滞了一小会儿,慢慢渗入地牢的阴影中。
“松子!”
失重的身体被突兀地放了下来,刚好被疾奔而来的太宰接住。武装侦探社几乎全员出动,地牢门口又是烟雾又是闪光弹,非常热闹,见太宰接到了人,国木田挥手喊道:“快撤快撤!”
太宰始终死死捂住松阳的喉咙,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松阳刚想抓住他手腕说自己没事,黑发青年低下头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不行喔松子。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就应该装死啦,否则被黑手党注意到的话,我们日子就不好过咯。”
松阳反应很快,立刻松手闭眼,乖顺地瘫在了太宰怀里。太宰全方位展现了作为戏精的自我修养,手臂一收眼睛一闭,一声撕裂苍穹的嘶吼就从胸腔里迸发出来:“松——子————”
耳朵好疼,耳朵好疼喔太宰先生。
“喂你差不多也该够了吧?”戴着礼帽的矮小男人堵着耳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拖一会儿boss就过来了哦。”
“中也!”太宰浮夸地一扭头,豆大的眼泪甩了松阳一脸,“你这家伙,你这家伙竟然杀了我的女人!你以为我会就这样——”
被称为“中也”的小个子男人翻白眼翻到身体后仰的程度。国木田默默地撕了一张笔记本的纸,挥笔写了两个字,将纸张化作一把注射枪,远远朝太宰的胳膊开了一枪。